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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午的陽光穿過密密層層的——,不自覺地往天上看去。郭路動作快如閃電,轉頭就跑。等武警大官回過神來,他已經跑出幾十米開外了。

徐虎指著郭路的背影,跳著腳喊︰「**,郭三娃跑了,快追!」

一堆武警都把武警大官看著。那大官看郭路跑遠,笑了笑說︰「追個逑。一個六七歲的娃兒,又是本村的,還飛得到天上去?」

徐虎口噴白沫︰「郭三娃砍了武警!」

武警大官反問︰「你親眼看到?」

徐虎一時語塞,他當然不可能親眼看到。他看小劉呆呆地站在救護車門口,靈機一動,指著小劉說︰「**,你不信問他嘛!」

武警大官看向小劉,問道︰「是那個女乃娃兒把你打昏的?」邊問邊笑,自己都不相信一樣。

小劉保持著剛才一臉驚訝地指著郭路的姿勢,忽然流下一道口水,嘿嘿嘿憨笑了幾聲說︰「灰機,有灰機。」

「打成憨子了……」

武警大官搖搖頭,對周圍的人說︰「看啥子看,都回去做事!疑犯還沒有逮到吶。都在這里杵著干啥子?」

徐虎一看武警大官要不管郭路,有點慌了,拖著武警大官的手就說︰「**,郭三娃放不得,放不得啊!他打了武警,要把他抓起來……」

「走開!」

武警大官轉身要走,但徐老虎死勁把他拖住︰「放不得,放不得啊!」

啪!

武警大官急火攻心,反手就是一巴掌抽在徐虎臉上,一頓狂罵︰「錘子!媽的在老子面前扯謊聊白,一個女乃毛都沒退齊的娃兒,你非要說得像個惡霸。滾!耽擱老子抓逃犯,槍斃你龜兒子!」

徐老虎捂著打腫了的臉,落荒而走。看小說就到~

郭路偷偷模模回了家門,剛進門就被郭大爺擒住。他以為這次又要被罵了。縮著頭,緊著頂瓜皮準備硬扛,誰知道郭婆婆一看他進門,大哭著沖過來一把死死摟住,邊哭邊說︰「三娃兒,我的三娃兒啊,你回來就好,回來就好……」

「我沒打到豬兒……」郭路小聲說。

「要啥子豬兒嘛!你人回來就好,」郭大爺發話了,「三狗娃,你就不曉得你跑了,你媽在村口是望了又望,生怕你不回來。你狗東西是不曉得,今天山上跑來一個逃犯!听說殺了好多的人!你看周圍那麼多武警,那麼多的黑背狼狗,你以為他們都是出來春游的嗦?」

郭路耷拉著腦袋,不說話,任郭大爺和郭婆婆罵。罵了一陣,郭婆婆心痛了︰「三娃兒,吃過飯沒有?」

「沒……」

「趕快進去吃飯,給你留了臘肉。」

屋里的十瓦小電燈亮著,一如既往,照亮小方桌上扣住的菜和飯。那一刻郭路幸福得想哭,那昏黃的默默的光芒,平日里這般熟悉,而他竟然從來沒有察覺,它是如此親切,如此溫暖。

青水彎的山綠了又枯,枯了又綠;青水彎村前的流水漲了又消,消了又漲;一轉眼、已是十年。

郭路背著包在田埂上跑得飛快。現在他論年齡已經是個十六歲的大孩子了,看那線條流暢的肌肉和一米七五的身高,被人當成二十出頭的小伙也毫不奇怪。

今天又到放歸宿假的時候了,他要趕快回家,燒水煮飯,吃了飯好上山瘋玩。每周如此,已經成了他的習慣。青水彎的人背後都喊他是野人郭三娃,他也不理。

剛進村口,郭路就被一個眉毛細細彎彎,梳兩根長辮子的村妹子叫住了。

「郭三,」她揮著手喊,「過來!」

「啥子事?」

「你來嘛!」

「啥子嘛,」郭路猶猶豫豫地朝她跑過去,「我還要回家煮飯……」

村妹也背著個包。看小說就到~她低頭在里面翻了一陣,拿出個油印的土紙本本,遞給郭路,「給。」

「這周的作業?」郭路大喜過望,趕緊接過來,「謝謝你啊,湯會秀。你不拿給我,我都差點搞忘了。」

名叫湯會秀的辮子女孩抿著嘴笑,似乎有點不好意思︰「放學的時候看你在操場上跟他們打球打得憨扎勁,我就先走了。」

「呵呵,呵呵,」郭路模著腦袋傻笑。

湯會秀瞟了他一眼,忽然有些臉紅︰「不理你了,我先走了哈!」說完她就跑掉了,兩根長辮子在腰後一甩一甩。

湯會秀一家是從隔壁那個村搬到青水彎的外來戶。去年那邊要搞水庫擴建,征用了他們家的土地。鄉上統籌安排,補貼了他們家八萬安置費。隨著父母搬家,湯會秀也跟著轉學到離青水彎最近的雪亭鎮鄉民辦高中,正好插到郭路班上,正好跟他同桌。

郭路從小學到高一都是一個人坐。徐虎的弟弟徐豹在班上編排他,說他是撿來的野種。雖然他把徐豹打得頭破血流,但也吃了個處分。要不是郭大爺去學校求情,差點被開除。他隔三差五就打架,有時揍學校里的不良學生,有時揍鄉里那些混混。打得多了,他在班上人眼里也變成了混混。坐最後一排,平時歪在桌子上睡得口水橫流,也沒人管他。

湯會秀轉學到郭路他們班上那天,縮著肩膀,眼楮看著地。班主任讓她自我介紹一下,她的聲音比蚊子還小。

徐豹把腿翹在桌子上,大喊︰「听不到!」他的那些死黨就在下面拍手哄笑,吹口哨敲桌子。班主任束手無策。他也不過就是個民辦的代課老師,每個月的工資都是徐豹他爸,也就是村支關的。得罪徐豹,那等于是跟自己的飯碗過不去。

以前青水彎是個退休的老紅軍當支,公正梗直。但自從他死了,自從徐豹他爸在外面不知道做什麼生意發了橫財,一人五十塊錢買票當上了村支,這青水彎就變了天。徐家龍虎豹三兄弟,老大徐龍據說在縣城混黑社會,老二徐虎橫行鄉里,這個老三徐豹剛上高一,也是帽子歪起戴的刺頭。郭路能夠不受欺負,全是憑他一雙精拳頭打下的威風。徐家恨得他牙癢癢,卻毫無辦法。

但收拾不了郭路,收拾湯會秀這樣的外來戶兼女生還是輕而易舉。眼看下面口哨吹得震天響,架著眼鏡的瘦干巴中年班主任又在旁邊裝死,湯會秀真是窘迫極了。怎麼會這樣,她想,好想馬上逃出教室去,可是……

她憋足最後的勇氣,又把自我介紹的幾句話,前言不搭後語地重復了一遍。班主任看準機會,趕緊出來打圓場︰「好了好了,我們掌聲歡迎湯同學!那個,陳二娃,她就坐你旁邊」

徐豹的死黨之一,陳家老二得了徐豹眼神示意,頭一撅說︰「我不干!都說她家祖墳被**修水庫的時候挖了,身上有霉氣!萬一我被她的霉氣傳染了,啷個辦?」

「那、那朱向陽……」

「我也不干!」

「楊小娣……」

名叫楊小娣的瘦弱女孩本想點頭,被徐豹的目光一壓,抖抖索索地搖了搖頭。

湯會秀站在講台上,淚水在眼眶里一圈圈地打轉。她想扭頭沖出教室,可惜腿完全軟了,抖得像篩糠。

砰!

教室後三排的同學,人人不由自主地把脖子一縮。木屑紛飛里,郭路冷冷地站起來。他一巴掌把教室後門拍得稀爛。剎那之間,教室里鴉雀無聲。湯會秀的低聲抽泣,那麼清楚。

「一幫臭蝦子,***欺軟怕硬,」郭路不屑地環顧整個教室,然後沖湯會秀一招手,「來,我這邊來坐!」

「啊?但是……」

「但是個錘子!他們不要你坐,你就坐我這邊,」郭路把旁邊的座位一拍,「過來嘛,怕啥子怕!老子今天把話撂在這,」郭路環視教室,無人敢跟他對視,「你們這些蝦皮,哪個不服氣的,給老子站出來!」

徐豹忽然抬頭,緊盯郭路,眼里滿是恨極了的火焰。郭路輕蔑地瞪回去,還往地上吐了口痰︰「呸!」

湯會秀鼓足勇氣,抱著包一點點挪到最後排。郭路伸手拂了旁邊的坐凳和桌子幾下,很久沒人坐了,拍起一股灰。他沖湯會秀一咧嘴,笑得有些尷尬︰「不好意思,最後一排向來都是我一個人坐。」

湯會秀像受驚的兔子一樣縮手縮腳地坐下來,怯生生地對郭路笑了笑。

很快、郭路就發現撿到寶了。湯會秀成績很好,上課筆記記得一絲不苟。那一手鋼筆字娟麗清秀,比郭路狗爬一樣的字好太多了。自從有她坐了同桌,郭路的成績真是突飛猛進。每天的作業連錯別字都抄得跟湯會秀一樣。無論大考小考,他交上去的卷子更是除了名字以外,基本和她差別不大。反正也是鄉里的爛高中,老師自己都只有高中文憑,根本不存在什麼升學率之類的紅杠杠。關于郭路那些不和諧的事情,老師正好樂得眼睜眼閉,混過去算數。

但是,對郭路來說不一樣。批著紅勾勾的作業本和卷子拿回家,是可以抬頭挺胸給郭婆婆看的。再不用每次老鼠過街那樣,偷偷溜回家里,被郭婆婆那悲傷的目光在背上燒灼了。雖然郭路覺得那些作業啊考試啊都是狗屁,但可以讓郭婆婆笑一笑,這比什麼都重要。

做完作業吃完飯,郭路把筷子一放,說聲︰「我出去運動了!」就躥出大門。天天如此,郭大爺老兩口也習慣了。反正到時候他自己會回來,不用擔心。

潛入夜幕,郭路深深吸了一口氣。上山的路,他早已熟悉得不能再熟悉。斷崖邊,他一躍而下,中途偶爾扶一下攀住山壁的老藤,輕輕松松就到了谷底。這里荒無人跡,落葉使勁一踩能沒到小腿,淡淡的白霧仿佛永遠也不會消散。但這些對郭路來說都不是問題。隨著年齡增長,他目光變得敏銳無比。即使在尋常人伸手不見五指的黑夜里,也能借助一點微弱的星光,清晰地分辨周圍。

夜正涼,帶著落山風特有的凜冽,冷浸浸的感覺直透胸月復。他輕踢身旁一棵樹,猿猴一般輕捷地拔起,躥過林梢。雖然空中轉折的姿勢還有些生澀,看那雙臂輕舒,也有幾分大梟的味道了。風呼呼地掠過耳邊,郭路興奮地盯著前方,他愛死了這種輕盈自由的感覺。解放,舒展,這才是他想做的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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