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與師傅辛辛苦苦忙活了一早上,才得了一金,如何買得起你這五金的木牌?你快找錢,別磨蹭了。"
管事代收盟金,身兼財務與人事的工作。本想斥責二人不識相,卻見面前的女子長相甜美。此時彎著腰,雙手撐在桌案上,一副急切的模樣。
最要命的是那波濤洶涌的畫面令得他正欲出口的髒話,才到嘴邊立時便咽了回去。旋即笑道︰
"慢慢繳自然是需要五金。可若一次繳付,可以打五折嘛。"
一旁察言觀色的王詡此刻亦是虎目圓瞪。莫名有種開通會員打五折的既視感。管事見兩人愣住,繼續訴說開通會員的好處。
"你們想啊,拿到木牌,在我陳田百工盟的身份地位便不一樣了。食宿也比竹牌好,每頓飯食還有二兩酒。不僅如此,若是隨軍征戰,直接可升為兩長。有了軍職,還愁賺不回那點錢財?"
難怪齊技擊不敵魏武卒。可以花錢**的軍隊,仗能打好才怪。
施悝平繼續猛拍桌子︰"說了沒錢,你這人怎麼就听不懂人話呢。"
嘩啦啦
藏在胸口的金塊掉落一地。
王詡捂住臉,再也看不下去了︰"來兩個木牌。"
隨後五金就沒了。
師徒二人捧著價值五金的昂貴木牌趕忙離開管事的房間。身後那管事還在吆喝︰"銅牌六折,只需十五金。你們別急著走呀,了解一下。"
就剩八金,還指望著養家糊口。王詡把剩余的金子揣在懷里,說什麼也不給徒弟保管。
既然來了,于情于理都要去拜見一下頭目。畢竟人家給了他們這麼好的任務。總得向領導匯報一下工作結果。當然若能再接一個就更好了。
抱著這樣的心理,師徒兩一路不停,去往主殿。可惜頭目不在,被主家召去了田府。二人意興闌珊的出來,走在台階上施悝平說道︰"師父!咱們花了這麼多錢,還不曾在這里吃過飯呢。太虧了。不如今日咱們就在這里吃點?"
"你娘肯定會做好飯等著咱們。這樣做不好吧?"
"我娘做得飯那麼難吃,師父您吃得下嗎?咱們吃完,回去再假裝吃點。我娘看不出來的。"
說真的,西施做的飯堪堪可以入口果月復。
"你這熊孩子,哪有做女兒的這麼說自己娘親的?不過,吃獨食,老夫喜歡。"
王詡笑得奸詐至極,可抬頭看看,日頭正盛。
"還有兩個時辰,咱們不會就這麼干等著吧?也太無聊了。"
施悝平指著下方的校場。那里有幾名武士正在練習弓道射藝。
"咱們可以去射箭。"
旋即又指向那滿是人群的高台。
"看人打架也不錯嘛。"
隨後這對師徒就將剛到手的木牌掛在腰間,走起路來特別瑟。全當是入職的新員工參觀公司的辦公環境。
來到校場,幾名開弓放箭的武士瞧見一個老頭正在指導妹子射箭。忍不住好奇也都圍了過來。
妹子已經一連射出好幾箭,並且都是月兌靶。此時正側身拉弓,老頭拿著把短劍,用劍鞘敲打妹子的手臂。
"手臂繃直,抬高一點。這弓質量太差,出箭時,弓臂與弓弦抖得厲害。若是平射根本沒有準頭。"
本以為面前的老頭是個弓道高手,不想淨是滿口胡說八道。
練習射箭,哪兒個不是四平八穩的開弓平射?就連呼吸都要保持平穩,生怕影響到出箭時的準頭。
讓人抬高手臂。到底抬多高?是一寸還是半寸?明明是自己的技術不行,卻還賴武器差。簡直看不下去。
這時,有名武士一臉的鄙夷,走向那射箭的女子。
"姑娘!弓不是這麼用的。"大有勸說失足少女的感覺。
可話音剛落,就見女子歡呼雀躍的拉扯起那老頭。一會晃手,一會擁抱。"中了。徒兒射中了。師父太厲害了。"
老頭被折騰的死去活來,一個勁地躲閃。而武士卻是覺得面前的女子,小鳥依人的模樣,煞是可愛。
回頭一看,羽箭插在百步開外的草靶上。距正中靶心偏得不是一星半點。或許再歪點還是月兌靶。顯然這一箭是蒙的。
武士干咳了一聲,成功吸引了女子的注意。
"你說什麼?"
"我是說姑娘若想精進射藝,在下可以教你。"
"人家有師父教呢,為何要你來教?多管閑事。"
被好看的妹子這般嫌棄,面子上有點掛不住,武士不屑的看了老頭一眼。
"哼!在下是怕姑娘學不到真本事。我雖不才,亦修習射藝三年之久,不敢妄言百步穿楊,但箭箭入靶並非難事。不像某些人只會呈口舌之快。"
王詡無奈的搖頭。自己這好徒弟,拉得一手的好仇恨。不就是隨便射射箭,玩玩而已,這也能被人針對?
此刻也沒生氣,只是笑著抬起手。徒弟的短劍被他舉起,指向一旁的高台。
"走!去看人打架。射箭嘛,沒意思。"
施悝平听話的將長弓與箭囊放回原位。攙著王詡往一旁走時,回頭沖那多管閑事的武士扮了個鬼臉。
武士舉起長弓,拉成滿月。一支羽箭"嗖"的一聲劃過王詡的肩頭。射在不遠處的草地上。
"不懂裝懂。丟人現眼。"
施悝平被嚇了一跳,轉身便指著那武士罵道︰"你有病啊!箭射得好了不起了?萬一傷了我師父,本姑娘非宰了你不可。"
旋即像是自己被羞辱了一般,委屈與不忿的抓著王詡的衣袖,不依不饒的說道︰"師父!好好教訓他。您老可是熒澤小霸王,豈能被一莽夫欺辱?"
听到"熒澤小霸王",王詡的老臉騰地一下就紅了。
活到這把年紀,爭風吃醋的破事,他可不屑去做。可這徒弟總是把自己中二的戲言拿出來與人說道,再不制止一下,怕是晚節不保。
于是乎,隨意的玩耍就演變成了一場射箭的比斗。
場上有五個箭靶。武士提議兩人站著不動,各射五箭以決勝負。
顯然比試有點難度。且不論面前的箭靶已經有百步之遙。如果站著不動去射兩側的箭靶,那麼既要斜著瞄準又徒增了距離,在弓道上沒有一兩年的磨煉,基本很難做到。
不過,這些都只是對一般人而言。王詡坐擁百萬靈魂,跟區區一人比試,就如皓月對螢火。其差距之大,如國家與個人之間的懸殊。
當下胡思亂想些如何欺負對手的損招。可又怕玩得太狠,對手不認賬。糾結了好一會兒。
這段時間里,那武士不時會偷看自己的徒弟。于是他計上心頭。
"比試嘛。沒點彩頭多沒意思,你說是吧?"
幾個圍觀的武士一听,都覺得很有道理。只听老者繼續說道︰"瞧你挺喜歡我徒兒的。若是你贏了,我做主將孽徒許配與你。你看如何?"
施悝平這會兒還在給師傅用心挑選弓箭,听到這話,差點沒氣暈過去。
"師父怎麼能這樣子?徒兒到底做錯了什麼?"
委屈巴巴的要打王詡,卻見對方投來一個奸詐的眼神。施悝平收起繡拳,哼了一聲,一副任君采擷的小女人作態。
王詡沖那武士擠了擠眼。若非有面具遮擋,表情更加傳神。
"你瞧,我這徒兒最是乖巧。不僅人長得美,還听師父的話。你覺得該值多少?"
就沒見過公然賣徒弟的師父。一幫看熱鬧的武士不嫌事大,也跟著瞎起哄。
"我出兩金。要不讓我來比。"
"一邊去,沒見人家姑娘好歹也掛著木牌嗎?我出五金。"
武士們整日過著刀口舌忝血的生活,錢都拿去揮霍了,積蓄自然不多。
與王詡比試的武士不禁模了模腰上的銅牌,一咬牙︰"六金!"
能做出這樣的決定並非僅僅出于貪圖。想想這美貌的女子也是個木牌青俠。日後稍加培養,帶在身邊一同出任務,在這青俠圈里,豈不羨煞旁人?
武士越想越激動。之後一口氣射完五箭,竟有一箭月兌靶。再看老頭時,眼神變得復雜起來︰"好算計。原來你是想亂我心境,當真不恥。"
人一激動,呼吸變得急促。所以射箭時最忌諱心緒不寧。
不想對方事後賴賬。王詡果斷向後退了兩步。身後不遠就是打鐵的地方。此時他看向武士︰"要不老夫再退兩步?"
那武士也沒說話。看到身後圍觀的人越來越多,老頭退著退著就到了打鐵的草棚里。徒弟屁顛屁顛的跑了過去。
二人竊竊私語了一番,老頭自懷中掏出一包東西遞給對方。而後那女子就沒入人群。人群中發出一陣的騷動。也不知他們在做些什麼?
武士被晾在這里,氣得滿臉抽搐。等了片刻還不見老頭過來,于是向十丈開外的草棚走去。
"你莫不是怕了?打算讓徒弟溜走?"
"老夫只是覺得與其讓你幾步,倒不如直接退到這里。省得贏了,你卻不認賬。"
"可笑。此處距正中箭靶至少一百二十步之遙,距其余箭靶少說也有一百五十步。長弓拉滿堪可百步中靶。你若悉數中靶,我雙手奉上六金不說,再給你下跪認錯。"
要不怎麼叫"百步穿楊"?古代長弓確實雞肋,尤其是魚膠黏合的竹弓。人的手臂就那麼長。箭要搭在弓上。手臂再怎麼拉弓弦總不能直接張開,讓箭矢離開弓臂。
然而,某些人就是要嘩眾取寵。為了賺錢,可以不要臉皮。
此時王詡側身擺了個"大"字。失去弓臂依托的羽箭在他兩指間顫顫巍巍。圍觀的武士不禁看向老人握弓的左手,擔心以這一箭的威力會射穿老頭的手臂。
就在施悝平跑來匯報戰果時,王詡與徒弟說話之際,陡然射出一箭。羽箭破風,正中靶心。一群人直接看傻。
之前老頭分明在跟女子說話。根本就沒看箭靶。這運氣也沒誰了。
一群人大叫不可能︰"蒙的,絕對是蒙的。哪有不瞄便射的道理。"
王詡不以為然,繼續表演花式射箭。此刻他將弓橫在身前與地面平行。又是不看箭靶,數落著一旁的女子。"才一金?你真沒用。看來還是賣你賺錢。"
師父在這賣藝,徒弟去開盤口。結果費了這麼大的功夫,就騙了一金。
老頭很生氣,手一滑,又中了。
與他打賭的武士臉黑如炭。隨後,王詡也不浪費時間。既然沒錢賺,還表演個什麼勁?
握弓的手臂向上微揚。一箭出去,接著又是一箭。一連三箭,每次抬起的距離皆是恰當好處,沒有一絲多余的動作。
在一片驚呼與喝彩之中,師徒兩頭一次參觀公司的辦公地點,就順手黑掉了同事們共計七金的巨款。
由于王詡的表演太過出彩,以至于之後來此練習射箭之人總會不自覺的回想起當日老頭射箭時的風采,身體不由得擺出各種奇葩的造型。
射藝不見精進,月兌靶的次數倒是增多了不少。致使陳田百工盟的總部時常請些泥瓦匠來修補校場一側的牆壁。
師徒兩得償所願,在公司蹭了一頓豐盛的員工餐。酒飽飯足後,想起仍在家中**的西施,終于良心發現。
駐足在一間出售首飾的店鋪外,王詡問道︰"你娘平日都喜歡什麼?為師想送點禮物給她。"
施悝平想了想,沒心沒肺的回道︰"娘親最喜歡我,師父要送禮物就送給徒兒嘛。"
無視孽徒,王詡偏頭看向那間店鋪。里面似乎有很多氏族的貴婦。花花綠綠的,人進人出。
"我娘最討厭那些玩意。師傅沒見她只包頭巾的嘛?"
听到徒弟的話,旋即打消了送首飾的念頭。他們難得在內城溜達,誰都不願太早回家。
"那你倒是說說看,該送些什麼好?如果徒兒用心,為師不介意分你點零花錢用用。"
金錢面前,親娘隨時可以出賣。
施悝平模了模王詡的肚子。那里揣著沉甸甸的十五塊郢爰。她狗腿的托起,生怕太重讓師傅走路而顯得駝背。
"我娘呢,她最喜歡養魚,侍弄花草。在宋國的時候,我家的魚養得比犬還大。娘時常坐在花草旁,澆澆水,喂喂魚。"
王詡愕然了半晌,一副信你才怪的表情︰"唉!你家的魚真可憐。你娘眼盲是把它們當豬來養吧?"
好一陣的惡寒,施悝平終于說出個靠譜的主意。
"娘最喜歡吃師父做的飯菜,不如明日師父下廚,讓徒兒也沾沾光。"
"好主意!要不明日咱們停工,休息一日,順道帶你娘來內城逛逛。一起買買東西,嘗嘗臨淄城的美味。"
做出了這樣的決定。師徒二人便也沒了逛街的心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