淡白的裙袍,蓬松的頭發,徐若薇現在的形象倒是和這個鬼域很配,尤其是身邊站著黑白無常。
少女好奇的目光將周圍看了個干淨,畢竟一般人一生只能來一次這地兒,可不得緊著這次機會看個夠嘛
前方和四周都是一些迷霧,完全就是伸手不見五指的地步,若僅僅是這樣倒還好,可偏偏徐若薇還听到了類似女人和小孩的哭聲。
心里想著這應該就是地獄該有的樣子吧?便沒有開口詢問。
一行三人走在路上,免不了碎嘴。
當然是白無常硬拉著徐若薇聊天,看情形可能是平日里憋壞了。
「哎呀,妹妹,你看都怪姐姐這記性,只曉得與你說要來清風山,卻忘了交代怎麼來,若不是妹妹冰雪聰明,這可真是鬧了大笑話。」
女人的語氣還是那樣隨意,總給人一種心里癢癢的感覺,可能是平日里陰陽怪氣多了,讓人都不清楚她到底再說什麼了。
徐若薇也只好尷尬而又不失禮貌地和她對答。
「都是我貪玩,硬拉著姐姐出游,這才耽誤了公事,怎好怪罪姐姐呢。」
段位不夠的黑無常顯然听不懂這千層餅交流。
爽朗一笑,道︰「小娘子有所不知,俺這渾家平日里腦袋就不靈光,俺每次進門,她都問俺為何這麼早就回家,熟不知俺出去前就和她說了哩。」
聞得此話,二女一時無言。
白無常小臉微微一紅,回頭剮了那漢子一眼。
「是,是,就數你最機靈,看著是個老實的,卻也不甚老實!」
「這一天天的,一身的牛勁兒沒處使,到了晚上盡往我身上弄,我可不盼著你晚點回來?」
那女人邊說還邊拿手遮住了徐若薇的耳朵。
黑無常被眼前的小女人說得啞口無言,嘴笨的他老老實實當起了工具人。
眾人一路的嬉笑打罵沒持續多久,很快就到了白無常之前說過的「城」。
徐若薇抬頭,只見這城牆約莫10米多高,城上都是團團火焰燃燒,連一點空隙的地方都沒有。上面的火燒到下面來,下面的火再燒到上面去。
這火光將之前一切迷霧照開,眼前的視線頓時清明了許多。
還未待她將眼前這帶有明代建築特色的城樓看完,一句喝聲便將她的目光引去。
一個身著明光鎧,手持紅纓槍,青面獠牙的鬼卒走了上來。
「二位大人可有指令?若無,莫怪小人不識好歹。」
白無常姣好的面容露出盈盈一笑。
「小兄弟說笑了,我們可是奉縣君大人指令拿人,怎麼會沒來由。」
說罷,白無常拿出塊令牌樣式的東西,那鬼卒眼看確無大礙,便轉頭揮手,讓開了城門。
卻見這城門前還有一條護城河,這條河的水,像滾湯一般沸騰著,隱隱約約漂浮著類似頭蓋骨的東西。
砰的一聲,吊橋就隨著鎖鏈的拉扯,立在了河上。
白無常輕輕扶著徐若薇,三人走在了吊牆上。
不多時,便只看到幾個露出骨頭的手抓住了橋。
「冤枉啊!大人!冤枉!」
徐若薇嚇得心驚之余,身旁剛才還笑吟吟的白無常一腳踩了過去。
再一看,卻已然煙消雲散了。
這吊橋估計是徐若薇這輩子走過最驚險的橋,好在沒過多久,三人就過了城門,頓時豁然開朗起來。
只是少女的剛走幾步,視線就和自己的運動鞋對上了。
白無常將她的頭按下,接著便感覺好像是腳上生風一樣,三人穿梭在市里行間。
在徐若薇看不到的兩邊,一座座房屋排列整齊立在四周,只是顯得有些陰森。
身旁不時有穿著簡陋衣服的人經過。
過了一會更是听到了一陣慘痛的哀嚎。
原來是一個面如藍靛,發似硃砂,巨口獠牙的夜叉,手持三叉戟,將一個衣不蔽體的美婦人至下而上做成了串串。
周圍傳來陣陣叫喊,盡是罵些婬潑婦之類的言語。
一時間,竟然分不清這里到底是人間還是地獄
一左一右黑白無常夾著徐若薇,穿梭在這座古城里。
少女視線一直在地上,默默地看著自己的裙擺隨風飄揚。
不知過了多久,徐若薇感覺脖子有點酸。
「妹妹,可以抬頭了。」
少女聞言這才揉了揉白皙的後頸。
待到抬頭時,眾人路過了一個亭子。
白無常許是看出了她的好奇,開口解釋道︰「這叫申明亭,凡是民事糾紛,皆有衙門的官吏在此對兩方曉之以利害,說服雙方讓步,經調解無效者,才可敲鼓鳴冤,上報城隍爺,這才會開堂審理。」
「妹妹的事,不是些狗屁倒灶,雞毛蒜皮的事,自是不用經歷這些。」
說話間,三人就到了衙署大門前,這大門好一個氣派模樣,左右兩個石獅惟妙惟肖,猙獰嚇人。
還還會說話
這是活的?
還未待徐若薇反應過來,兩只獅子便沖她一聲怒吼,少女的身子不自覺地顫抖。
「還沒到呢,妹妹莫管這兩個畜生。」
隨著白無常的言語,三人又接著走,卻是繞開了這大門,來到西邊一處角門。
上書兩個楷體大字。
鬼門。
黑白無常帶著徐若薇進門。
過了這鬼門,便窺得這縣衙里的洞天。
左右兩排樓屋,不時有穿著錦衣的鬼吏進進出出,手里提著文案。
三人未管此地的忙碌,卻是直直往前,出了這個小院,又是往右拐。
這一次徐若薇看見了一個高門,這個少女倒是認識,是喚作儀門。
從主門旁邊的小門穿過,才看見縣衙主殿。
復行數十步,跨上了印滿祥瑞的月台,三人這才走到殿前。
衙門前站著兩個全身著甲的武將,一個使得雙錘,一個持得大斧,看臉便知,這就是那牛頭馬面了。
白無常面色恭敬,微微一福,黑無常上去行了個揖禮,二人便退到了徐若薇身後。
隨即便听到一句聲音很刺耳的呼喊。
「傳民女徐若薇!」
少女哪還不知利害,請了清衣袖,低著頭,恭恭敬敬地走向堂內。
與四周主黑色調的衙門相比,少女一襲純白的長袍,顯得鶴立雞群。
徐若薇不敢抬頭,只能低著頭一個勁往前走,直到肩膀上傳來一陣力,這才發出一聲輕吟,雙腿彎曲,跪在了這大堂之上。
頭發披散在面前,讓她看不清前方,只好恭敬地跪坐在冰冷的地面上。
「堂下所跪何人啊?」
一句熟悉的聲音傳來,粗獷有力,徐若薇記得清楚,心知此人便是城隍大人了。
「好教大人知道,小女姓徐名若薇。」
「你有何冤屈啊?為何告狀,告到我這地府來?」
或許是城隍爺的話太過威嚴,又可能是徐若薇太緊張,居然一時間不知道怎麼辦。
慌忙之中,想起袖子里還帶著白澤寫的疏文。
連忙從袖子里抽出用黃紙寫好的疏文,雙手奉上。
「小女的冤屈,皆在這疏文上,還請大人過目。」
不多時,一個穿著黑袍,手持棍棒的鬼吏走了上來,毫不客氣地奪走了徐若薇手上的疏文,呈了上去。
只見那坐在高堂之上的城隍爺,虎背熊腰,身上沒穿官服,卻是普通隨意的便服,翹著個二郎腿,黝黑的大盤子臉,一張大嘴正在啃著一個雞腿。
擦了擦帶油的大手,接過了這疏文,瞪圓的大眼仔細盯著上面的字,好似張飛吃豆芽。
不多時捋了捋自己的絡腮胡,挑了挑眉。
「大膽,是誰辦的人事,怎麼給這姑娘憑白勾出了個通幽之事?」
一聲暴喝傳遍大堂,可是卻不見回應。
立在旁邊的官吏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目光交替之後,這才到了一個站在城隍身邊,穿著顯貴一點的老人。
只見烏紗帽晃了晃,老人不情願地走上前去,在城隍爺耳邊悄悄說道。
「大人,戶部主事是您親佷子」
「啊?」
城隍爺大吃了一驚,但很快又恢復正常。
咳嗽了一聲,這才訕訕道︰「那敢問朱判官,此事,你怎麼看啊?」
那老朱判官,看著城隍不懷好意的眼神,心里一提溜,眼珠連忙打了個轉,這才道。
「大人,這通幽乃是天書里地煞七十二術才有的本事,這小娘子憑白得了,有違天和啊」(不是七十二變哦)
「不妨干脆給這小娘子安個陽間鬼差的職位,就當是填補人事上的缺兒,如此,豈不美哉?」
老判官說話的時候臉上的褶皺都裂開了,一口大黃牙,倒是對得起他官袍上繡的黃鸝,簡直是喜笑顏開。
但是他顯然沒空去想堂下這跪著的瘦弱少女拿什麼去對付惡鬼。
或許這就是為什麼鬼差會有空缺的原因吧。
「妙,妙啊!」城隍爺听了這話原本拉著的臉也松緩了許多。
兩人定下了方案,城隍立馬大手一揮。
「徐若薇,你且起來,本官這就為你」
還沒等這城隍說完,膝蓋跪得生疼的徐若薇便耐不住站起身,秀發也隨之散開了,露出了她清秀的臉龐。
城隍爺看見此女容貌,突然心里一嘀咕,話就收回來了。
「徐若薇,你看如此可好,本官憐憫你無故遭此橫禍,毀了之前的人生,賠償你一個好郎君怎樣?」
此話一出,之前安靜的堂內頓時嘩然起來,不知道這素來不靠譜的城隍爺又犯什麼病了?
少女心下一驚,怎麼這地府還負責包辦婚姻,搶了月老的活計?
想她此次前來,本就是想一探究竟的,听到要賞給自己一個老公,雖然害羞,但想想應該不是壞事,且听城隍爺怎麼說吧,大不了自己不答應便是。
「大大人何意,小女不懂。」
那城隍听著這如百靈鳥的聲音,哈哈大笑。
「我賞你做城隍夫人,你怎個不懂?」
說罷便挺著將軍肚,急不可耐地沖到台下。
徐若薇呆愣在原地一會,待到那大熊般的城隍沖到眼前,她才連忙向後跑去。
可是馬上就被兩個手持棍棒的鬼吏攔住。
真是所謂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獄無門你自來。
少女的呼喊聲,城隍的大笑聲,官吏們的竊竊私語,一時間,原本莊嚴的衙門亂作一團。
只見堂正中的屏風繪有山水朝陽圖,所謂,山正,水清,日明,正對應著清正廉明。
台上的驚堂木卻滿是灰塵。
大堂中的牌匾這時就顯得格外突出,上面四個燙金的楷體字。
明鏡高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