戰爭永遠都是殘酷的,不管它是出于何種目的,不管它的結果如何被美化,它終究是殘酷的。
前線士兵傷亡,百姓流離失所。
老大爺無力地垂下頭去,身上到處是年輪歲月打磨過的痕跡。
他已經很老了,他經不起任何的折騰了。
就算他逃到主城鎮去,那又能如何呢?
離開了自己的家,到哪兒都是茫然的奔波。
城牆之上,顏淮身後的披風被風吹得揚起來,在亮堂的城牆之上尤為顯眼。
一百年前那個穿著盔甲都顯稚氣的少年,已經成為了隨便找件成年人的鎧甲也能穿上的男子漢。
他就站在城門之上,翻飛的紅披風是立在那里的旗幟,叫人一眼望過去就能激起心頭的勇氣。
那是顏淮,是狐族興旺的象征。
廷揚收回目光,垂眸對佝僂的老大爺說︰「沒關系的。」
老大爺緩緩抬起頭,一個動作里像是含著千萬年對這片土地的依戀。
他看著廷揚,問︰「什麼?」
廷揚堅定地重復道︰「沒事的。」
眼眶上方的在風中飛舞的紅色披風在他眸間形成一個跳躍著的紅點,老大爺看著那紅點,從廷揚的眼里看到了堅定的希望。
「留在這里也沒關系。」廷揚說,「我們會守住城的。」
老大爺問︰「真的嗎?真的可以守住嗎?」
這個問句里似乎帶著對他們的不信任。
可是廷揚明白,這是歷經滄桑依舊沒有失去生的希望的老人,在這不知道何時就會逝去的後半輩子里,最後的希冀了。
能守住嗎?
離開這里我活不了,可是留在這里,我還能繼續活下去嗎?
「可以。」廷揚肯定道。
明明只是簡單的兩個字,老人家卻仿佛听見了戰爭勝利的號角。
他看著廷揚,終于緩慢而遲鈍地笑了起來。
那笑容里是衰老的褶皺,是這世間給老人獨一無二的饋贈。
老人笑起來,就要對著廷揚深深地鞠躬。
廷揚放開手里的劍,扶住老人家的手,把他扶起來。
「老人家,您快回去歇息吧。天色暗了,路面上也沒什麼人了,過不了多久就會天亮的。」
黑夜和黎明,總是在輪回交替中,藏著對方的痕跡。
它們像是一對親密無間的戀人,共同訴說著這世間的晝夜規律,也提醒著人們歷史的循環往復。
黑夜之後必定是黎明,黎明身後必須站著黑夜。
老人家推著車子離開了,廷揚站在那里看著老人家的步伐漸行漸遠,捏緊了手里的劍。
老人家走了很久很久的路,又轉過身來,似乎想要重新看一眼這戰爭前的景象。
他轉過身來,看見的是還望著他的廷揚。
隔著亂七八糟的街道,老人家佝僂著身體,對廷揚揮了揮手。
廷揚似乎看見他笑了起來。
他也抬起手,對著老人家揮了一下。
老人家對他點頭,轉過身推著小車繼續往前走。
小車上的物件踫撞,發出清脆的聲響,像是這夜唱起了歌。
廷揚也轉過身去,藍白色的披風揚起來又落回他身上。
他大步朝著城門走去。
他的前方是黑夜里的逆行人,他的後方是黎明前的朝聖者。
他在這之中,提起了一盞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