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著笑容可掬的太公,李響卻有些擔憂。
若是真神,為何會有人的喜怒哀樂這般諸多情緒?
像是看出了李響的困惑。
太公淡淡一笑,笑容之中,有一絲自傲和狂放,「人又如何?人仙鬼怪,妖魔精魄,世間生靈,皆有存在之道,皆可成神。」
「神,只不過是生靈的另一種存在方式罷了。」
「我可成神,也可弒神,是人是神,只在我一念之間。」
李響沒想到,太公居然是這樣的狀態。
第四次返祖之後,他也繼承了對方的一部分記憶。
所以知道,天上神官,沒有人的世俗。
在這方面,和佛門追求的「六根清淨」有相通之處。
越是強大的神官,神性越純粹。
而神性是排他的,無法和人性共存。
比如雷遵、瘟篁、火德星君這些八部主神,幾乎不存在人性。
可偏偏,成神之後的太公,卻能在神和人之間,自由轉換。
李響將那漂浮的一枚枚神格降下,等諸多四階仙人各自吸收煉化,對太公說道,「人性有缺陷,會成為被攻擊短板。」
太公有些意外,「你在擔心什麼?」
「你我之間,何須隱瞞?」
李響搖頭,「你和你師尊的恩怨糾葛太深,去了時光長河,一旦遇到他,怕是少不了一場惡斗。」
太公沉默,不知在想些什麼。
李響卻不知道,那位強大的存在,已走到時光長河上游,以太公如今的實力,是無法追上的。
至于將來,太公能逆流而上走到何處,也不是李響能夠推演預料的。
他對時光長河的了解,都是來自和釋迦摩尼的那次長談。
諸多的細節和信息,都被釋迦摩尼選擇性地隱藏。
太公沉默良久,終于開口,「人性有弱點,也有其強悍之處,人也可以擁有無上偉力。」
「在遠古時代,人族統御諸天,建立聖庭,神、仙、鬼、妖、魔,諸天來朝,皆遵人族號令。」
太公看向前方,視線仿佛沒有焦距,「彼時,人族強者,無須借助外力,便可輕易斬神。」
「世間諸多神祇,也都是由人皇聖主冊封。」
李響詫異,他無法想象,那是何等壯闊的盛世。
時光是世間最強大的偉力,沒有什麼東西能在時光流水的沖刷下完好無損……包括歷史。
九州的歷史太過漫長,有具體記錄的,最早也只是到三皇五帝的上古時代,彼時,夸父逐日、大禹治水、共工怒觸不周山等事件,都被記錄下來,流傳至今。
但在這之前的歷史,幾乎沒有記錄可查,如同一個黑洞。
史學家們將其稱為「遺失的遠古時代」。
李響對這些歷史,也了解不多。
不過,太公的這段話,也透露出了足以震驚九州史學界的信息。
遠古時代,人族強大,建立統御諸天的聖庭,人皇為聖主,受諸天朝拜。
見李響陷入沉思,太公轉身,環視一圈,視線掃過那些倉惶逃竄的妖族大君,沒有理會。
些許小妖而已。
不值得他多看一眼。
老人視線,落在幾位鎮國戰神身上。
眼中滿是欣慰。
世間妖獸橫行,九州人族,卻仍能屹立不倒。
這些後生晚輩,功不可沒!
太公模著胡須,想著在離開之前,必須要留下點什麼。
為九州的過去,也為九州的未來。
于是看向提刀的王破,說道︰「九黎城,蚩尤之血,若有機會,去西南,那有一只食鐵獸皇幼崽。」
王破微怔,明白了什麼,收起刀,對著太公,頷首行禮。
太公又看向身形巨大的魏龍武,說道,「逐日巨人,夸父一族,切記,永遠都不要離開大地。」
魏龍武滿臉疑惑。
見他這副模樣,太公也不藏著捏著,解釋道︰「夸父族是後土的直系後裔,可從大地之中汲取力量。」
魏龍武滿臉驚詫,而後狂喜,慌忙朝太公作揖行禮,「謝太公解惑!」
太公點點頭,目光又落在蒼臨淵身上,喃喃道,「倉頡造字鬼神泣。」
又看向將大地割裂成千瘡百孔的那無數「乂」字,搖了搖頭,「寫的太多了。」
蒼臨淵微微蹙眉,陷入沉思。
太公又看向滿身是火的祝焱,說道︰「炎帝血脈後裔,嚴格算起來,是和我姜氏同出一脈的,可惜你未受泰皇敕封,沒有火正之位,一身火行之力,用了不到十之一二。」
說完此話,又看向衛明光,審視片刻,搖了搖頭,「我看不出你的血脈源于何人,不過以劍入道,能走這麼遠,又如此純粹的,極為罕見,你當砥礪前行。」
衛明光躬身作揖。
太公依次看向幾位鎮國戰神,一一點評囑咐。
最後看向京都城方向,視線穿過數百里距離,看向周衍身旁的那把陳舊的、已經有裂紋的長弓,搖了搖頭,說道︰「逐日之弓,當以建木為干,以囚牛之角為角,以龍筋為弦,混以龍龜之甲熬制的龜膠、冰蠶之絲。」
「冬治弓干,春治角,夏治筋,秋合攏諸材,冬定形,而後以自身元靈融合其中以為其靈,吸日月精華,天地靈氣,方可大成。」
京都城,戰神殿之上。
周衍瞳孔劇震,隔著千百里距離,遙遙的對太公彎腰。
大恩不言謝。
太公淡然一笑,收回目光,視線在封神台上的百余位仙人身上掃過,又看向北方,看向數萬里漫長戰線上的那一個個返祖者、戰士,過得良久,終于長長呼出一口氣。
「九州華夏,千千萬萬年。」
老人眼神,忽然凶厲起來,氣息暴漲,須發飛張,一圈圈氣機鼓動,震蕩天地。
陡然綻放出強大無匹的威勢。
封神台周圍,諸多鎮國戰神,被這恐怖的氣機沖擊,震駭無比。
此刻的太公,進入了神明狀態,一身神力滔天。
太公的聲音,在天地間震蕩。
「子牙願以神格作引。」
「散百世輪回道行。」
「為九州定乾坤!」
「為天庭再開道!」
「只求我華夏人族,逝者永生,生者無敵!」
雄渾的聲音,震蕩天地。
李響回過神來,瞳孔猛地一縮,喝道︰「不可!」
太公瞥一眼李響,眼神之中沒有絲毫感情。
既為神明,意志便不可更改。
太公眉心發出光芒,將額頭照得透亮。
「嘶」的一聲。
眉心裂開,滲出絲絲縷縷金色血液。
一枚晶瑩剔透的神格,緩緩鑽出。
太公面露痛苦之色,神軀都在顫抖。
神格剝離,如同無數把刀,同時切割魂魄,痛苦無比。
一枚碩大神格,懸浮封神台上空。
陣陣能量有規律地逸散震蕩。
神格如同一顆跳動的心髒。
太公身軀微晃,似站立不穩。
但下一刻,他陡然咬破舌尖,維持一瞬間的神志清醒,而後一拳轟出。
砰!
拳頭轟在神格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