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前的道路上，那長長的隊伍，終于走到了盡頭。
王家貴喉結聳了聳，艱難地咽了口唾沫。
脖子僵硬的轉頭，看向面色蒼白的劉興，聲音嘶啞，「老，老劉，剛才那，那是什麼？」
劉興嘴唇哆嗦著，「你也，你也看到了？」
王家貴嗯了一聲。
「看來，我們都出現了幻覺。」
劉興艱難轉身，強裝鎮定，「來，坐下，繼續吃。」
王家貴詫異而不解的看著他。
猶豫片刻，還是坐了下來。
畢竟，老劉比自己多活好幾年，又是本地人，應該沒錯的。
只見劉興拿起筷子，伸進鍋里，要去夾一塊紅燒肉，但筷子抖的厲害，根本夾不起來。
王家貴撿起筷子在身上擦了擦，困難的夾了一塊肉放到對方碗里。
他看著紅燒肉里的蘑菇，問道︰「是不是因為吃了這些蘑菇的緣故，我听說雲貴府那邊，經常有人吃了蘑菇，就會看到綠色的小人兒……」
沉默。
良久的沉默。
一陣引擎的轟鳴聲忽然響起。
兩人轉身。
只見夜空，數十架直升機，低空飛過。
而後，公路上，一輛輛軍車沖來。
無線電對講機響起︰
「劉老三，開卡放行！」
劉興一愣，居然是排長的聲音。
他連忙進入值班室，按下綠色通行按鈕。
閘門打開。
一輛輛軍車，呼嘯而過。
排長趙磊跑過來，喘了兩口氣，「你們沒事吧？」
王家貴和劉興同時搖頭。
「排長，發生了什麼事？我們這邊沒接到行動通知啊。」王家貴問道。
排長詫異，「你們沒看到？有一隊陰兵，是從你們這邊過去的啊！」
兩名哨兵，都是一愣。
他們還以為剛才是吃了毒蘑菇產生的幻覺。
沒想到，居然是真的。
「排長，真是陰兵借道嗎？」王家貴還是不太相信，畢竟這東西，超出了他的接受範圍。
陰兵借道。
活人退避。
九州歷史上，一直就有陰兵借道的傳說。
但大多數時候，都被證明是人們的幻覺臆想。
全球返祖時代，幾乎沒有鬼魂的出現的記錄。
更何況是如此大規模的陰兵借道。
排長點頭，表情有些凝重，「這事情太蹊蹺，已經報備到統帥部了。」
「那邊命令下來之前，這件事，你們別聲張。」
他轉身看向北方，感嘆道︰「也不知那些陰兵，是敵是友。」
……
蒙毅夾了夾馬月復，身下戰馬放慢了些許速度。
副將拍馬上前，稟報道︰「將軍，後方有大隊人族軍士趕來，他們都坐在鐵皮盒子里，天上還有飛的鐵鳥。」
蒙毅嗯了一聲，「不必理會，只管行軍。」
副將領命而去。
秦軍法度森嚴，哪怕戰士們心中好奇，也只顧著趕路，並不會四處張望。
蒙毅扭頭，看向後方。
那些所謂的鐵皮盒子，其實是汽車。
而天上的鐵鳥，好像是叫做直升機。
這些東西，都能在陰天子賦予他的記憶中找到。
只是，手下的這些將領和戰士，並沒有相關的記憶。
蒙毅心中感嘆，沒想到經歷數千年，這世界，竟發展成了這幅模樣。
普通人，也可憑借外物，上天入地下海。
只是……
蒙毅轉身，看向北方。
妖族大軍就在前面。
若是無法抵抗，所有人，都會成為那些東西的血食。
亡國滅種，九州陸沉。
一想到這里。
蒙毅心中，戰意升騰。
「駕！」
他崔馬上前，陡然提升了速度。
黑壓壓的陰兵，也跟著加速向前。
第六防線，遍地都是營地、哨卡、以及各種堡壘。
想要到達埋骨地要塞，必然要從這些地方穿過。
蒙毅也沒有隱匿行蹤的打算。
前方的人族軍隊似乎是接到了命令，主動讓開一條路來。
于是。
在無數人，或是驚恐，或是震撼的目光凝視中，兩萬陰兵，浩浩蕩蕩的穿過了第六防線。
與此同時，他們的影像，各種數據，也被記錄下來，通過內網，傳到鎮北軍情報處。
緊接著，數百架無人偵察機，從各個營地起飛，來到第六防線上空。
情報處。
「根據他們的行軍方向，是沖著埋骨地去的。」
「一萬騎兵，四千弩兵，六千步兵。」
「根據他們身上的兵器和衣著、裝束推測，這些陰兵，屬于古秦朝。」
「天上還有一只黑色巨龍，沒有實體，大概率也是靈魄。」
「有96%的可能是四階。」
「京都大學那邊剛來了消息，根據一名大秦研究專家表示，有野史記載，秦初，始皇派遣了一支大軍去圍剿惡龍，很可能就是這一支。」
一條條消息，匯總成冊，送到青丘面前。
青丘手指輕叩桌面，速度越來越快。
他的表情，也越來越凝重。
這是九州歷史上，最大規模的一次陰兵借道。
而且，也是唯一一次，被證實了的。
這代表著，陰魂，鬼物，都是存在的。
如果陰魂能夠殺人，那一定也可以殺妖。
而且，陰魂沒有實體，按理說，應該很難被滅殺。
如果，將那些死去戰士和返祖者的陰魂找到，組成一支亡靈軍團，並且為己所用……
那北境戰場的頹勢，必會扭轉！
一想到這里，哪怕是天崩于前不改色的青丘，也忍不住身體微顫。
但他很快冷靜下來。
這是否可行，還是個未知數。
既然那些陰兵是沖著埋骨地去的。
那麼，答案很快就會揭曉。
青丘臉色一變，身形已從原地消失。
記錄著陰兵情報的那張紙，緩緩飄落。
三百公里外。
埋骨地。
空氣中，混合著血腥、腐肉和硝煙的味道。
地面，是一層一層尸體的堆積。
腐肉、尸油、爛泥、骨骸，以及血液的混合在一起。
呈現出詭異的紫黑色。
這樣的環境，連吃腐肉禿鷲、烏鴉都不敢降落。
別說是作戰，哪怕是呼吸都有些困難。
整個埋骨地，如同一片恐怖煉獄。
但蒙毅眼中看到的，卻不是那恐怖的尸骸腐肉。
而是陰魂。
一個個在埋骨地飄蕩著的、扭曲的陰魂。
十萬陰魂。
這些陰魂，有的少了眼珠耳朵，有的沒了手臂，有點肚子上一個大洞。
甚至還有無頭陰魂，四處模索，想要找回自己的頭顱。
幾乎所有陰魂，都殘破不堪。
他們的慘狀，各不相同。
唯一相同的，是都穿著鎮北軍的制式軍裝。
雖然時光跨越了數千年。
但這些陰魂，曾和自己流著相同的血。
血脈，便是傳承。
是同族。
是同胞。
是同袍。
而現在，他們都變成了孤魂野鬼。
蒙毅陡然勒韁駐馬。
身後一萬陰魂騎軍陣列，同時停下，動作整齊劃一。
一萬雙陰魂的眼楮，看向前方。
騎軍後面，是六千步兵陣列。
戈矛如林。
所有鬼將陰兵，都看到了前方的陰魂。
看到了那些同族後代們的慘狀。
于是。
所有的鬼將陰兵心中，都燃起了怒火。
怒火熊熊，似要將他們的靈體燒毀。
感受到這滔天的怒意。
戰馬不安的打著響鼻，用蹄子刨著地面。
陰兵鬼將們胸腔中的怒火，積攢到了極點。
全都看向最前方的將軍。
一名老卒忽然吼道︰「請戰！」
緊接著，兩萬秦兵陰魂，發出怒吼︰
「請戰！」
聲震雲霄。
夜空。
烏雲後方，玄色巨龍也感受到了那滔天戰意，不停地卷動風雲。
埋骨地前方。
要塞高塔上那只巨眼，忽然開始燃燒。
血色火焰，照亮了巨大要塞，也照亮了埋骨地。
無數的妖獸，從要塞大大小小的洞穴之中涌出。
數百，數千，數萬，如同潮水傾瀉。
妖氣沖天。
蒙毅握住劍柄，緩慢而堅定的抽出長劍。
一抹寒光，指向前方那巨大要塞。
下一刻。
戰馬嘶鳴，大地震蕩。
一萬陰魂鐵騎，如開閘洪水，在埋骨地上奔涌碾壓。
此方天地，忽有怒吼聲響起。
「豈曰無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