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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百一十九章 欲問瘟神事,悲歡逐逝波

油燈已經燒殘了,灰白的晨光稍稍透進來。

陸羽與張仲景、華佗經過一夜的奮戰,精神都有些萎頓,張仲景還能正襟危坐,聚精會神,華佗年紀大了,已經看不下去了,用竹簡遮著半邊臉假寐。

陸羽也很困,可他不能睡…

他必須把記憶中,藥王孫思邈著作的那本《千金藥方》給默寫出來。

治療「血吸蟲病」特效藥是靠不住了。

那麼…

就只有從《本草綱目》與《千金藥方》中挑選出來一些中藥。

好在張仲景與華佗都是此間大師…

兼之,《本草綱目》與《千金藥方》中記錄的極其詳細,根據這血吸蟲病,配藥的選擇很多…只是還是需要一定時間去嘗試。

張仲景正細細的看著《千金藥方》,他時不時的在桌案上記錄著什麼,似乎是將兩種中藥歸于一處,去憑空想象他的反應。

終于,再翻看到一個全新的篇章…

赫然出現在竹簡上的便是「解蟲毒」三個字,一下子,他的精神就振作了起來,他提起十二分精神去看。

這不看還好,一看之下…神情驟然從不可思議到震驚,再到亢奮。

連握著這《千金藥方》的手都在顫抖。

天光已經微亮了,他還專門將燭火挪近,燈油燙了手,他也顧不得擦,只是抖了抖手,眼楮未離竹簡。

張仲景的反常和亢奮引起了華佗的注意,華佗凝望著張仲景。

張仲景也顧不上解釋,不顧他疑惑的目光,抱起竹簡便沖出門去,陸羽在隔壁的房間,也被這動靜驚醒,手中的筆「啪」地落地。

張仲景則顫聲道︰「南狩侯,你看這個…《千金藥方》中雖未明寫,但許多地方互相佐證是提及到了這長江沿岸的瘟疫,而藥方…」

張仲景的表情讓陸羽感到驚訝,他接過《千金藥方》…

從標記的位置看,赫然…便是四個方子。

方劑一︰除風清脾飲。是以柴胡,黃芩,青皮,厚樸,草果,法半夏,茯苓,梔子,黃連,金銀花,甘草小火慢煎而成。

方劑二,復方檳榔丸。中藥組成︰黑牽牛,青木香,青皮,防風,檳榔!

需知,檳榔最早產于東南亞地區,後來因為貿易海運至中國,這個時間大約在西漢年間。

也就是說,檳榔…在大漢是有存貨的。

看到這方劑二,陸羽不由得聯想到漢武帝兵征南越時的故事。

據《史記》記載,北方的士兵受不了南方的瘴氣,許多都生了疾病,有人看到掛滿樹梢的檳榔果,摘下來吃,食用之後的患者竟然奇跡般地痊愈了,于是全軍服食檳榔,以解瘴癘。

如果是這樣…

那這復方檳榔丸?或許…

不及細想,陸羽的眼眸繼續下移,又看到了第三個方劑——逍遙散。

中藥組成為,柴胡,白芍,白術,茯苓,廣木香,黨參,扁豆,枳殼,延胡索,甘草。

甚至還有第四個方劑,那是女子醫治吸血蟲病的方子。

溫補逐水丸。中藥組成︰淡附片,肉桂,黨參,炒白術,黑丑,白丑,阿膠,茯苓,甘遂,大戟,大棗。

這中間…或許有幾味藥材,大漢時期並沒有。

但,有張仲景在,藥材都是可以替代的。

而讓陸羽無比驚訝的是,《千金藥方》中竟真的有這吸血蟲病的治愈方法。

不愧是你啊,孫思邈本「邈」!

而中藥方劑相較與西藥中的特效藥,副作用更小,更安全。

一邊是科學,一邊是五行陰陽,中西醫的理論是截然不同的。

但無疑,中醫治標治本,以調節機體內環境為主,效果…未必比那「  酮片」差。

就在這時。

「公子,公子…」

沉重的腳步聲打破了夜的寂靜,一道急促的聲音接踵響起。

典韋快步跑了過來。

「不,不好了…」

這位鐵骨錚錚的漢子罕見的竟語氣哽咽。

「何事?」

陸羽連忙問道。

典韋如實道︰「仲康將軍與…與虎賁營的將士們均…均染上了這瘟疫!」

唔…

此言一出,陸羽眉頭緊凝,血吸蟲病…大多數是因為疫水中的尾蚴而受到感染,很多時候就是去江水邊洗把臉都會中招,防不勝防…

倒是沒曾想,虎賁軍也中招了。

這算是屋漏偏風連夜雨了吧?

等不了那麼久了。

當即,陸羽吩咐道…

「這樣,典都統,我與仲景神醫、華佗神醫會即刻開出藥方,你安排專門的人手去煎藥…每人一碗,即刻送至虎賁營!」

藥?

典韋一怔。

陸羽頗為鄭重的點了點頭。

「能治愈這瘟疫的藥!」

索性,就大膽一次,拿虎賁軍當這「新藥」的小白鼠吧!

…再不濟,也是死馬當做活馬醫!

「除此之外,傳我軍令!」

陸羽一本正經的吩咐︰「凡是患病者一律隔離,由醫署統一分發給藥材!每日必須按時、按量服用!」

「點出一萬人,于整個烏林一代全部水域中滅‘螺’,用土埋與火燒的方法殺死整個烏林一代所有的螺體。」

「嚴禁直接食用江水,凡是飲用水,務必高溫煮沸!包括畜生飲水也是如此,還有…嚴禁牲畜與人接觸。」

之所以提出這三點。

是因為,根據陸羽對血吸蟲病的了解,血吸蟲病的傳播是必須通過中間宿主的,而這個中間宿主便是釘螺。

聯想到的是某個特殊的時間段,血吸蟲病引發的大疫曾遍及江南12個省、市的350個縣,患者1000萬人!

那時的嚴重程度,絲毫不亞于赤壁!

可勤勞勇敢的華夏民族,萬眾一心…采取的便是控制傳染源、切斷傳播途徑、保護易感人群這麼三條辦法。

後來一位偉人在得知余江縣消滅了血吸蟲後,興奮地寫下了《七律二首•送瘟神》。

其中,赫赫有名的兩句——

——坐地日行八萬里,巡天遙看一千河。

——牛郎欲問瘟神事,一樣悲歡逐逝波!

就是出自此《送瘟神》中的一首。

典韋盡管不知這藥是什麼藥…

這些方法又是因為什麼?

那陸羽的話,他向來奉若神明!

踏踏…

听著典韋快步跑出此間的腳步聲。

陸羽的心情也是漸漸的凝起,希望…希望真的能送走瘟神!

——赤壁欲勝,這血吸蟲病是必須要邁過的一關。

曹營,一處位于中軍的營盤。

原本這是保護曹操的近衛,營盤的選擇也是最核心的位置,可…現在,這營盤周圍一百玉米被圍上了高高的木欄,更是空無一人。

營盤的中間更是風聲鶴唳。

至于緣由,便是這虎賁軍全營染上了瘟疫,此刻,夏侯惇與夏侯淵帶重兵圍在營盤外圍一百米處,只有大夫可以進入,但卻不允許任何人走出。

這次瘟疫蔓延的速度已經超過了所有人的想象,虎賁軍只是冰山一角,已經有至少十萬人染上了這瘟疫。

就在這時…

驟然的一道咆哮聲傳來。

「仲康呢?仲康呢?」

隔著老遠,就听到了曹操那咆哮似的嗓門,儼然…對于許褚患病這件事兒,究是一向鎮定的曹操,此刻竟也有些慌了神兒,情緒激動。

許褚…可不只是曹操的一個護衛。

當年,猜忌心極重的曹操…除了一干族弟外,不信任任何人,可陸羽提議…讓許褚帶來的這些同鄉兵勇去護衛他的安全。

因為許褚與曹操是同鄉,都是沛國譙縣人…自然,曹操對他信任有加。

而這些年,許褚總是守在曹操的身邊,大小瑣事,曹操都會交給他去辦,兩人名為主僕,實為良友,乃至于…是兄弟!

世人只知道曹操之威,可誰又知道,曹操之恩尤勝于威!

此刻,看著許褚被困在虎賁營里,曹操怎麼可能不情緒激動,他瘋了一般的要往里面闖。

「讓開,都讓開!」

冷冽的喊叫聲…

曹操演了一輩子,可這一次,他沒有演…他是真情留露。

他猶記得…昔日好兄弟濟北相鮑信離他而去時,他哭的多麼的聲嘶力竭…

他不忍心,任何一個身邊的兄弟離他而去。

「大哥…不能去…不能去啊!」

「這里面均是…均是瘟疫,若是大哥也染上,那…那…」

夏侯淵與夏侯惇連拉帶抱,死死的困住曹操,不讓他上前。

無數甲士亦攔在曹操的正前,組成人牆…不許曹操越過一步。

哪怕是以下犯上,他們也絕不能允許曹操進入虎賁營!

這事關赤壁,事關大魏,事關天下!

「反了你們了!」

嗖…的一聲,曹操拔出佩劍,劍指面前的一干甲士。

所有甲士寸步不讓,這就是軍令,如山的軍令!

這也是忠誠,大魏將士對曹操絕對的忠誠!

「大哥…你莫為難他們,若是要過去,那就先從愚弟的尸體上踏過去!」夏侯惇拍拍胸月復…寸步不讓。

夏侯淵也是目光決然,「愚弟也是如此!」

就在這時…

似乎…

營外的聲音引起了虎賁營的注意,無數虎賁甲士走出了大帳,一個個握住面前這些困住他們的木欄,眺望向曹操這邊。

見曹操還要闖關…

「啪嗒…」

「啪嗒…」

「啪嗒…」

無數虎賁甲士紛紛跪下了。

有首領領著他們齊聲高呼,「我等生死皆為守護魏王,請魏王不要過來,哪怕是死…我等亦要守護魏王最後一息!」

「魏王安危關乎天下,莫管虎賁營…虎賁軍追隨魏王一世,虎賁男兒沒有一個孬種!」

「虎賁營絕不會給魏王添亂!」

數百虎賁甲士齊齊跪地、扣首…無數個額頭與地面踫撞的聲音,無比清脆…

他們是決議…哪怕是自己死,也不能將瘟疫再繼續傳播、蔓延下去。

而這…就是大魏虎賁營幾十年鑄造的脊梁!

哭了…

曹操幾乎要流出眼淚了。

夏侯淵、夏侯惇已經淚目,無數守在木欄外的兵勇也紛紛淚目。

虎賁軍何其強悍?那是僅次于龍驍營的存在…這些木欄,莫說是他們,就是尋常的甲士也困不住,可…眼前的虎賁軍沒有一個要逃離這里,他們就守在營盤內,等待著命運的降臨!

「魏王,歸去!」

「請魏王,歸去!」

「歸去!」

無數虎賁甲士齊聲高呼,聲浪沖天,一聲比一聲高,一聲比一聲齊。

「孤不走!」

曹操的語氣卻也無比堅決。「今日,誰也拉不走孤,孤要與虎賁將士們同在!」

這麼一句呼喊,此間將士震蕩不已…整個場面亦是無比悲壯。

「仲康呢?」

「仲康呢?」

曹操朝虎賁營大喊…只是,沒有回應!

他知道,但凡許褚還有一絲力氣,他一定不會躲在大帳里,他一定…一定會走出來,可…可這麼多虎賁甲士,唯獨不見仲康!

「虎侯他…」

有虎賁甲士淚目道…

可話音還未月兌口,就被其它的虎賁甲士打斷,「魏王放心,虎侯無恙…虎侯無恙!」

「無恙?無恙你讓他來見我!」曹操大喊道…

可…對應的,卻是沉默。

沒有一個虎賁甲士能回答這麼一句話,因為此刻…他們的虎侯已經沒有挪動的力氣。

奄奄一息…

那麼魁梧,那般膀大腰圓,猶如一座山一般的許褚將軍,此刻…已經是氣若游絲、奄奄一息。

他喜歡喝生水…

而這些生水中,有多少細菌,有多少響螺寄生。

此刻,虎賁軍大帳內。

許褚的臉色煞白如紙,很難想象,便是昨日還生龍活虎的他,今日一早起就開始高熱不下,渾身仿佛一個火爐一般。

他的身旁圍著幾個老兵…這些都是有著過命交情的。

「我…我告訴你們。」

許褚開口了,只不過聲音極輕極細。「莫要讓魏王知道我這副樣子,臨終了,就讓…讓魏王記住我最好的一面吧!」

「虎侯…你先莫要說話,醫署那邊送來了藥,每人一碗…我們…我們來喂你!」老伙計們開口道。

「我堂堂許褚,何時喂藥都要倚靠別人了?啊…」

許褚努力的去自己端藥碗…

只是…他便是伸手的力氣都沒有。

啪嗒…雙臂同時落地,整個人險些翻下床去。

「虎侯…虎侯…」

老伙計們連忙將他扶起,「還是…還是我們喂你喝吧!」

許褚甚至都顧不上去問這藥是來自哪里?

如今,每日曹營中死于瘟疫者都超過千人,許褚擔任曹操的心月復近衛,他如何能不知道呢?

如果有藥…哪里還會這般慘烈?

可…如今的他,或者說是他們已經無法去分辨藥物的好壞了,有藥就成,中好過坐以待斃!

喝過藥的許褚更顯疲憊,他努力的睜開了一些眼楮。

眼前卻是一片模糊。

「我好像听到,听到魏王的聲音了?」

「營外…有…有魏王麼?」

他以為是幻听,實際上…虎賁營外,曹操早已是聲嘶力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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