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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一十章 此間安逸,哪管天下霍亂滔天

許都城,曹府。

哪怕是在後半夜,曹操已經命人卸下了「大將軍府」的牌匾,更換上了「曹府」的字樣。

儼然,與羽兒的一番話讓他意識到自己有點兒飄了。

與此同時,他更是連夜派人飛鴿傳書,吩咐冀州的細作,將曹操替袁紹請「大將軍」官餃一事想方設法散播出去。

這點至關重要。

正堂之中,曹操幾乎一夜未睡,他還在琢磨著眼前這封請官的奏書。

其實,核心之處唯獨兩處,羽兒的官職與許都令的人選。

羽兒立下這麼大的功勞,僅僅敕封一個太學總長,曹操都覺得小了…小太多了。

可關鍵是羽兒的性子啊!

這個長公子,曹操算是模清了他的脾性,羽兒是不願被這規矩、官職束縛住,本質上向往的是自在逍遙,如此這般,他的官職只能從長計議了。

至于許都令…這個官職至關重要,偏偏…曹操心頭並沒有太合適的人選。

不過,羽兒舉薦的這個滿寵…

「咳咳…」一聲輕咳,幾名親衛步入正堂,曹操問道︰「讓你們調查的人查出來了麼?」

兩個時辰前,羽兒離開時,曹操就命人去調查滿寵此人…

這些親衛的辦事效率極高,接連問過許多人,算是有些眉目。

「稟報曹公…」侍衛如實道︰「滿寵字伯寧,山陽郡昌邑人,在當地算是小有名氣,不過…他從小對人手段殘忍,不留情面,故而長這麼大並沒有什麼朋友!」

「十八歲時任督郵,當時郡中有豪強殘害百姓,縣官派滿寵前去糾察…這些豪強听聞滿寵名號,竟主動前去請罪,表示不敢再作惡!」

唔…

此言一出,曹操微微抬頭,十八歲任督郵時就能讓豪強、地主畏懼了麼?

他的手段?他那不留情面的性子,由此可見一斑。

不過…

這點倒是與他曹操頗為相像,當年…曹操二十余歲,剛剛太學畢業,任洛陽北部尉,也是鑄五色大棒棒打權貴,讓京都權貴聞之膽寒。

在這點兒上,曹操覺得滿寵還挺像他的…

一時間,曹操對羽兒舉薦的這人更好奇了。

「還有麼?」

曹操急問…

親衛如實講道︰「後來,滿寵代理高平縣令,縣中督郵貪污受賄、中飽私囊,擾亂吏政,就是此滿寵派人將其抓捕並拷問,督郵仗著自身背景不服滿寵,竟是活活的被他給打死,就是為此…滿寵憤然棄官而去!」

霍…打死督郵?憤然棄官而去。

這事兒,咋听的這麼熟悉呢?

似乎…這檔子事兒,曹操也干過呀,嘿!

曹操的眼眸抬起,登時,他覺得…這滿寵有點意思,簡直就活月兌跟他曹操的性子一模一樣。

滿寵任高平縣令時,打死督郵…

曹操昔日任頓丘令、濟南相時,不也是頒布十罪疏,懲惡揚善,讓那些豪紳氏族恨透了,讓那些百姓愛透了麼?

嘿…這麼一琢磨,曹操突然覺得羽兒舉薦的這滿寵,有點意思啊。

說到底,曹操奉行的是「亂世用重典」,這點…與他接受的教育有關,與他對法家學派的追崇也有關,而依著他如今的身份,所謂「亂世用重典」…他曹操必須找到一個與自己脾性相似之人。

而這滿寵,簡直像極了他曹操的模樣,法不容情,懲惡揚善,嫉惡如仇!

好家伙,好家伙呀!

「哈哈…」

心念于此,曹操笑了,笑的無比開懷。

這許都令的人選,曹操找的辛苦,可沒曾想,得來時竟是這麼輕松…似乎正合了以前羽兒提到過的一句話——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功夫!

哈哈…

「現在這滿寵在哪?身居何職?」曹操笑著問道。

「在兗州,乃是一小吏。」親衛如實回道︰「因為他的行事不近人情,平素里與人相處也失了圓滑,偏偏還執拗得很,無論是上下級對他都沒有太多好感,故而,幾年在兗州也是升遷無望,曹公更是沒有听說過此人。」

哈哈…

听到這兒,曹操內心狂喜。

他要找的許都令,不就應該是這麼一個與「圓滑」二字截然相反!

法不容情甚至有些偏執的人麼?

曹操是越听越覺得這滿寵,簡直就是為許都令量身定制的!

當即,曹操提筆,他就打算落筆在許都令一欄的奏疏上添上滿寵的名字。

可…剛剛下筆…

猛然間,曹操想到了什麼,他追問了一句。「陸功曹與這滿寵是如何認識的?」

是啊…

畢竟是羽兒舉薦的人才,還是這麼法不容情的…

曹操很好奇,羽兒與他有關系麼?有多大的關系?又或者說…依著他的性格,怎麼可能認識羽兒呢?

「回稟曹公,據初步探尋,此滿寵與陸功曹從未踫過面,更是全無交集…」

「屬下實在不知,曹公緣何判斷?他與陸功曹相識呢?」

親衛反問一句…

在他看來,如果這點十分重要,他需要得到更多的信息,這有助于他的調查。

「噢…」曹操點了點頭,擺擺手…表現出不用去細查…

當然了,他略微有些意外,可仔細一想,似乎又在情理之中…

畢竟羽兒善于窺探人心,又善于洞悉時局,他的眼力也是格外的卓絕。

如此這般算下來,或許…羽兒一早就發現這滿寵是個人才…啊不,準確的說,是這滿寵是個怪才,是個只有在特定的領域才能發光發熱的怪才。

故而,羽兒沒有像挖掘程昱、曹休那樣將他收入龍驍營麾下,反倒是此時才向他曹操提出,這倒是很符合羽兒一貫的做事風格。

「哈哈…」曹操爽然大笑。「好了,你退下吧…既然是陸功曹舉薦的人才,不用繼續查了,明日你派人八百里加急赴兗州一趟,將滿寵傳召而來,告訴他,許都令的官餃非他莫屬!哈哈哈…」

言及此處,曹操落筆,在表奏許都令人選的位置添上了滿寵的名字。

盡管,曹操從未接觸過他,可听他的事跡,最重要的,是羽兒的眼光,這讓曹操信得過…

哈哈…

看著這封完成的奏書,勞神一天的曹操總算是悵然的笑出聲來!

塵埃落定。

接下來…就是新的故事,新的篇章了。

「哈欠…」

看著窗外那即將破曉的天,曹操伸了個腰,打了個重重的哈欠。

一夜未睡,雖然有些疲憊,可曹操的樣子看起來格外精神。

「走了,該上早朝了。」

說著話,他踏步而出,步履格外的厚重、且鏗鏘有力。

這是大漢定都許都以來的第一個早朝,曹操要打起十二分的精神!

許都城,椒房殿。

作為皇後居住的未央宮,許都城的椒房殿,幾乎與原本洛陽皇宮里的椒房殿一模一樣。

就連宮殿的牆壁上,也使用了花椒樹的花朵所制成的粉末進行粉刷。

顏色呈一片粉色…

格外的粉女敕,讓睡在此間的皇上與皇後有一種平步青雲、扶搖直上的感覺。

不過…

這一夜,天子劉協與皇後伏壽還顧不上去行那顛龍倒鳳之事。

沒心情啊…

比起這個,天子劉協與皇後伏壽無疑更關心,天子的威儀、朝廷的威信…甚至,他們必須要秘密建立起屬于自己的勢力。

而首先要做的就是要拉攏一批人…

「臣父護國將軍伏完自是效忠于陛下,陛下的國丈董承將軍也定是堅定不移的站在陛下這邊,除此之外,太尉楊彪世受漢恩也值得信賴…還有…」

皇後伏壽提及一個個名字,均是在她眼中…天子劉協可以拉攏的對象。

盡管如今的曹操頗受天子信任,頗受朝廷信任,可未雨綢繆…

這許多年天子遭受的境況,讓他早已意識到,實力才是硬道理,拉攏一批靠得住的臣子至關重要。

而這個人選,漢庭的舊臣固然是其中之一,可…身處許都,他們沒有太大的勢力,能提供的幫助也有限,如此算下來…就必須要拉攏一批曹操身邊的,且…有可能拉攏的人。

「荀彧、荀攸是曹操器重的謀士,陛下可以試著與他們親近一番,探一探底!除此之外…」

皇後伏壽的眼珠子不斷的轉動著…

她在思慮還有哪些人能為漢庭所用?

能為天子所用!

最關鍵的是兵權…兵權呀。

猛然間,伏壽像是想到了一個名字…

她的眼眸猛然睜開,精神也為之一振。

「還有一個人…他…若是他能被陛下收為己用,加以陛下與百官的扶持,或許…或許能在朝廷上培養出一個不弱于曹操的勢力,在未來能與曹操分庭抗禮…」

唔…

分庭抗禮麼?

伏皇後這話月兌口…

天子劉協的眼眸也一下子睜開。

大漢朝四百多年的經驗告訴他,若要皇權穩固,那朝堂上的權臣必須有所制衡。

譬如,他的父皇靈帝在位時,縱是聲色犬馬、賣官蠰爵、黨錮之禍橫行…

可仔細算下來,他在世期間,朝堂上始終沒有動亂過…所謂朝堂穩如泰山,哪管天下霍亂滔天!

之所以如此,便在于靈帝的制衡之術,他賦予宦官極大權利的同時…也重用外戚!

以張讓、趙忠為首的十常侍與外戚何進分庭抗禮,靈帝就可以穩坐釣魚台,穩如泰山。

說句夸張的,莫說是靈帝讓宮女們穿,就是他下令讓宮女與嬪妃不穿褲子,誰又敢說出個不字?

與之相反…

若然朝堂上一家獨大,必定會造成皇權的旁落,這點…歷史上已經有無數鮮活的例子,歷歷在目啊!

「皇後說的有理…」天子劉協也打起了精神,「若然朝堂上,他曹操一家獨大,那隨著他地盤的增加、兵馬的雄壯,難免會生出其它的心思…」

「可若是朝堂上還有人能與他分庭抗禮,兩虎相爭,咱們的大漢,朕這天子之位反倒是安如磐石,只是…」

一句話講到最後,天子劉協踟躕了…

如今…身處許都,想要培育出一個能與曹操分庭抗禮的人,談何容易?

退一萬步說,如今有兵權的除了曹氏、夏侯氏的族人外,哪還有什麼人?

皇後說的這個人選…多半…

想到這兒,天子劉協嘆出口氣,沒有繼續說下去。

可…伏壽這邊,卻直接念出了他的名字,恰恰這個名字讓天子劉協的眼眸中登時閃爍出奪萃的光芒。

「陛下…幕府功曹,龍驍營統領陸羽!他年齡不大,身世又清白,手握的龍驍營是曹營中最驍勇的兵馬…如果…陛下能拉攏到他的話…那…」

伏壽口中的清白,乃是說陸羽與曹操並無血脈、家族的聯系,從身世上看,是可以拉攏的對象!

講到這兒,伏壽頓了一下,繼續道︰

「陛下,臣妾听父親講…此番曹操之所以能西進洛陽,迎奉陛下,全是此陸羽的計策!包括這中間如何的合縱連橫,如何的謀算部署也與他月兌不了半點干系…陛下不也懷疑此子與兩年前從大漢消失的隱麟有關嘛?」

「…陛下豈忘了,月旦評曾有言——得隱麟者,可安天下!」

霍…

伏壽最後這句「得隱麟者可安天下」正是天子劉協下意識想到的話。

進入許都不過一日,他已經听說了許多有關陸羽的傳說,似乎…曹操能如此順利的將他這個天子從各股軍閥手中奪出…這陸羽的謀算至關重要。

而…倘若他真的是隱麟,那…就不是是否爭取的問題了,是一定要…一定要將隱麟收入朝廷!

甚至,在劉協看來,能幫助他匡扶漢室的根本不是什麼曹操,是「安天下」的隱麟哪!

那一句月旦評傳出的話語「得隱麟可安天下」

…如今的天子劉協是寧可信其有,更是他能抓住的最後一根稻草。

呼…

長長的呼出口氣,劉協的眼眸微眯。

「皇後所言極是,朕也是這麼想的…可,當務之急…朕要如何拉攏他呢?皇後豈不聞…明日早朝,奏請大漢百官職階的乃是曹操啊…這陸羽如此重要?他曹操又豈會不為其請官,加官進爵,委以重任!」

「明日早朝,正是陛下示好的機會呀!」

不等天子劉協把話講完,伏壽直接開口打斷。「曹操可以封賞陸羽,陛下也可以呀…曹操若是封陸羽為尋常官職,那陛下就將他封列九卿之位,若是曹操表奏的是九卿,陛下也可以破例將他封為三公之中…漢室舊臣均站在陛下這邊,必然不會反對!曹操更是不會反對!這便是陛下的天恩!」

講到這兒,伏壽頓了一下。「這陸羽在迎奉陛下時,立下如此大功,此番封賞便是封什麼都不為過,可恰恰…能讓他感受到陛下的好意,如此這般,以後陛下再拉攏他…就顯得順理成章!」

霍…

天子劉協眼眸凝起。

他微微的思慮了片刻…

緊接著…

「好,好,好!」一連三個好字,劉協的嘴角勾起,一抹悵然的笑意呼之欲出…

「還是皇後深得我心…哈哈,好…朕就著重的去封賞陸羽,一來可以彰顯出朕的好意,二來…縱是讓曹操猜忌于這陸羽,也不失為一樁妙策!到時候,朕再拉攏、提攜他,便是順理成章!」

此言一出…

皇後伏壽頷首點頭。

恰恰這點頭的檔口,一縷白發被天子劉協看到,他一下子臉色驟變,極盡極盡關懷之色。「皇後?怎麼有白發了呢?」

「噢…多半是最近沒睡好吧?」皇後伏壽隨口編出一個理由。

其實…這一路上,她很累,她無時無刻都在為天子,為漢庭思索…

未雨綢繆也好,防患于未然也罷…

她操的心比劉協要多得多!

至于這白發,哪里是沒有睡好,一連幾日,她便是闔眼時,腦海中依舊在飛速的運轉…睡不著啊!

誰又能想到,在這亂世之中,當天子難,當皇後又談何容易呢?

咚咚…

破曉將至,伴隨著莊嚴的編鐘聲響,時隔兩年之後,大漢終于又迎來了它的早朝。

咚…

古樸的編鐘不斷的被敲響。

深沉、穩重!

人都說「鐘鳴鼎食」乃是富貴之家的氣象,例如大鐘一般,財富越多、地位越高,位置才越高,聲音越深沉、越穩重!

咚…

這每一枚編鐘都能發出各自恆定的聲音,幾個音階的和鳴、配合,才發出這世間少有的天籟音響!

這久別重逢的早朝以編鐘奏響,似乎更預示著…大漢要振興,需要更多人齊心協力、力同心才能完成。

當然,這不過是一個美好的願景罷了。

——「陛下,臣有奏…」

——「曹愛卿,不妨于這大殿上直言。」

——「臣請重建太學,重立太學石經!」

此言一出,滿座嘩然一片。

幾乎滿朝公卿都以為,這久違的早朝,曹操的第一封奏書必是為屬下將士們請官,為此番迎天子的功勛之臣加官進爵…

可…曹操提出的竟是重建太學,重立太學石經?

這…

一下子,滿座議論一片。

就連天子劉協都懵了…曹操這是什麼意思?重建太學…比給他的屬下們加官進爵還要重要麼?

他眨巴了下眼楮…

曹操繼續開口︰「二十五年前,司徒橋玄就曾以一篇《國本論》闡述我大漢…教育乃強國之法,時至今日,這個理論依舊無比重要!」

「臣請陛下允準,重建太學,重立太學石經,以此昭告天下士人,我大漢回來了,我大漢從未忘記每一個莘莘士子!」

慷慨激昂…

無疑,這話讓整個漢室群臣對曹操側目不已,提到太學,那想到的無疑便是那些聲名赫赫的人物——橋玄、蔡邕、段、鄭玄…

這些名字,不正是標志大漢文化的興盛麼?

曹操迎奉天子,第一封奏書不請功,反倒是請建太學,這簡直太俘獲百官的與朝廷的好感了。

「臣附議!」

楊彪第一個站出來…

「臣也附議!」

伏完也站出來…緊接著,幾乎漢室群臣盡皆站了出來。

太學意味著太多了,當然…太學的興建絕不是一句話那麼簡單,需要消耗大量的財物…曹操既主動提起,他們怎麼可能不支持呢!又怎麼可能不感動呢!

當然…

他們感動的早了,他們自作多情了,曹操建太學跟朝廷,跟天子,甚至跟大漢都沒有關系!

唯獨與一個人有關…那便是他的長公子——羽兒!

這是曹操西進洛陽、迎奉天子前就答應羽兒的…

這久違的早朝,這一封詔書,他曹操不為天下,不為黎民,不為宏圖霸業,只為一個老父親對兒子昔日里最鄭重的承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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