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世間啊,從來就沒有什麼事是白費的。)
河瀨川的話不斷在我腦中回響。
因志貴的畫踏上繪畫之路的御法彩花,又再次成為了志貴重拾畫筆的契機。
這或許只是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可對我而言……卻已是無上的幸福。
◇
最後一天里,我和往常一樣,與她們一起度過。
和真希一起泡澡,稍微陪她玩一會,然後互道晚安。
與志貴一起躺在床上,做晚安的接吻。
然後。
「真是不可思議啊。」
是很久很久的睡前對談。
「明明那麼久沒有畫畫了,在我想要畫畫的時候,卻沒有踫到任何阻礙。」
見到御法彩花的畫,再到志貴拿起畫筆,不過是一息之間罷了。連她本人都驚奇不已。
「……真的,只是想稍微畫畫看而已。」
志貴的表情,已經再無以往那種寂寞的神色。
她和畫畫之間,果然有著很深的羈絆。
「對不起啊,志貴。」
「恭也君什麼都沒錯啦。」
撫模著我的臉,志貴笑了。
然後,深深嘆了口氣。
「即便是沒法再畫畫,但我有恭也君和真希在,我本以為這樣就可以了。每一天都很充實,這樣就好。」
志貴靠到我的懷里。
「可是,在重新開始畫畫的時候,我感覺自己和世界融為了一體,為能重新靠近心中的自己而欣喜不已。最重要的是,我重新找回了想要畫畫的心情……這份遺忘已久的情感……讓我……」
她突然抽噎起來,眼楮閃著晶瑩的光。
「無比歡喜……」
「嗯……嗯。」
我撫模著她的頭。我終于看到了以前的她。
「下次……要畫什麼呢?」
我試著問她。
「嗯,想試著畫一幅大點的畫。開始有些無從下手,背景畫得有些小,下次想畫一下更廣闊的東西。自然、建築……也想畫可愛的女孩子。不知道最近大家都在畫什麼樣的女孩子呢,也想要看看大家的畫……」
志貴像是不知疲倦似的。一個接著一個,這些年積攢下來的話語不斷涌出。
說著說著,志貴好像突然意識到了什麼。
「對了,恭也君。」
她偷瞄著我,有些不好意思地說︰
「我還想……畫好多好多的畫。不過呢,我畫畫的時候……有些過于專注了,或許會顧不上真希……啊……」
志貴話說了一半,我便將她抱住了。
我靠在她耳邊說︰
「別擔心。我會努力輔助你的。所以……」
我為自己終于能說出這句話而感到無比幸福。
在這個世界里,我大概沒有機會再說第二遍了吧……
志貴靠在我的胸口,一遍又一遍地點著頭。
「謝謝你,恭也君。」
我們的唇自然地融合在一起。
融合,分開,然後又融合在一起。
我們相擁著,進入了夢鄉。
◇
清晨。醒來之後我們看著對方的模樣,呵呵笑了起來。
志貴變成了母親的模樣,而我也變成了父親。將真希叫起來,新的一天開始了。
一如既往地圍坐在一起吃飯。為一些無聊的小事一起嬉笑。
「我出門了。」
在一如既往的時間出門。
我在玄關換上了謝,志貴和真希到門前送我。
「是,路上小心哦。」
「爸爸,一路順風。」
志貴是一如既往包容的笑臉。
真希是一如既往活潑的笑臉。
在她們眼里,我肯定也是一如既往吧。
作為游戲公司的員工,早出晚歸。今天也會說著「我回來了」回到家中吧。
可是,我已不會再與她們相見了。
即便是因為命運的巧合再次相遇,那也已經不是現在的她們了。
可是,我不會說「再見」。
所以——
「我出門了。」
我再一次抱住她們。
「一路順風。」
志貴簡短地回復,撫模著我的後背。她不會知道我這句話的含義。可是,她依然是如此溫柔。
這也讓我終于有了踏上旅程的覺悟。
◇
打開門,走向外面。我的眼楮閃過一點淚花。不想她們看見我哭泣的樣子,我沒有回頭,直直朝著電梯走去。
電梯門打開的瞬間。
「我來了。」
簡直像是要給我一個驚喜似的,罫子前輩就等在那里。
「比我想的要快許多啊。」
「是呀。你要是改變心意的話我可就難辦了。」
電梯下到一層,我漫無目的地走了出去。
我詢問起我一直好奇的事情︰
「那個,罫子前輩。我回到原來的世界後,這個世界?」
這個世界的我會消失嗎?罫子前輩似乎早知道我要說些什麼。
「不用擔心啦,你走了之後這個世界30歲的恭也也會帶著腰酸背痛復活的。」
哈哈大笑著,罫子前輩搶白道。
別說這些多余的話啊,真是的。
前往車站的途中,有一個小小的公園。因為現在是上班時間,所以一個人都沒有。
邊上擺著兩張長椅。很少有人使用的飲水點,因為龍頭壞了,水一直流個不停。
啪嗒啪嗒的水聲,前往車站的腳步聲。只有我們兩人站在這里,看著對方。
我深吸了一口氣。一想到再也無法呼吸到這個世界的空氣,就忍不住這樣做了。
是青草和泥土的味道。
罫子前輩看著我。
「已經沒有什麼留戀了吧?」
這是最後的確認。
「是的——」
志貴之後會一直畫下去嗎?御法彩花已經正式復活了嗎?真希長大後會做什麼呢?B組的大家能好好干下去嗎?社長能好好考慮開發人員的事嗎?然後河瀨川……她的戰斗還會繼續下去嗎?
我想知道這個世界的未來。
可是,我還是想在那個世界……和大家一起生活。
「那,就走吧。」
說著,罫子前輩舉起了手。
終于,要回到過去了嗎?
大家過得還好嗎?暌違數月,如隔三秋。
「對了,有兩件事要告訴你。」
「事情?」
「嗯。首先是關于你的資歷。」
罫子前輩微笑著。
「你來到這個世界後,一直都覺得自己的能力不過是作弊而已。因為知道未來,所以活躍也都是理所當然的。」
她將手放在我的肩膀上。
「可是,你沒有做過任何卑鄙的事。沒有利用情報陷害別人,也沒有謀取不義之財。你一直靠自己的努力幫助別人,所以才會贏得大家的信賴的。」
「……是這樣嗎?」
「是啊。所以小河瀨川還有小志貴才會對你心存感激。小奈奈子和貫之君肯定也是這樣想的。」
這或許只是在安慰我也說不定,不過不管是河瀨川還是志貴,大家都說了差不多的話。
雖然我不知道自己為什麼會回到10年前,但听了罫子前輩的話,我覺得自己能借著這份幸運開始創作或許是一件好事。
「不過,你並不是英雄。只不過是擾亂未來的亂入者。為了大家啊,要去拯救啊……你並沒有那個能力,你明白嗎?」
我用力點了點頭。
「我太自負了。」
在此之前的我,一直覺得要為他人使用自己的能力。我也為此收到了感謝。可是,在我對未來進行干涉的時候,我也改變了原本的未來。
「所以……我不會再去想那些偉大的事了。我相信大家,更重要的是,我會相信自己,繼續戰斗下去。」
咳哈哈哈哈,罫子前輩發出了熟悉的笑聲。
「歡迎回歸,主人公。前面可是地獄哦。」
罫子前輩稍稍走遠了一些,將手舉向頭頂。大概,當她舉過頭頂時,時間旅行便會開始了吧。
「那個,罫子前輩,我還有一件事。」
說完,罫子前輩也好像是剛剛想起來的似的︰
「是啊。那件事……」
我應該了問了她什麼。可是,不管是問的內容,還是詢問這件事本身,我全部都忘記了。
沒有漩渦,也沒有無數的時鐘,我就像是睡著了似的,失去了意識。
——然後,時間變了。
「嗯……」
醒來時,我眼前已經是熟悉的天花板。8疊房間的天花板,上面有兩盞熒光燈,其中一盞有些忽明忽暗。
「我回來……了嗎?」
手腳都沒有什麼問題。
手指也能正常活動,更讓我高興的是,就算做一些稍微激烈些的動作,也不會感到疼痛。30歲的身體的話,要是稍微一不小心,身體就會開始痛個不停。
我看向四周,大家好像都不在。
這里是我熟悉的北島公寓嗎?要是我找人問問的話,我依然有些不敢確定。
「啊,這是——」
背後十分柔軟,雙腳也被暖意包裹。
「啊,被爐還沒有收起來呀?」
也就是說,現在是冬季前後吧。
我剛要起身。
「恭也,不要緊吧?你突然倒在門前可把我嚇壞了!」
看著擔心地看著我的她,我不禁要落淚了。
「奈奈子……我回來了。」
「哎,啊,歡迎回家。」
或許是被我的話搞糊涂了,奈奈子眨了眨眼楮,歪起了腦袋。
這時。
「啊,恭也君!你終于醒了!」
我看向那里。
「志貴……」
溫柔的笑臉,摻雜口音的柔和聲音。
啊啊,我真的……回來了。
「對了,恭也,糟糕了……貫之剛才回來了。」
奈奈子眼角閃著淚花。
「說是……大學不上了。說了已經和你說過了,也要和我還有志貴說一聲。」
「恭也君,貫之君……到底怎麼了?」
……是嗎?這是之前的延續啊。
「我知道了。那……關于之後的事情。」
我站起身。
「我出去一下。馬上就回來。」
「啊,嗯……」
「恭也君,會回來吧?」
對不安的兩人,我保證道︰
「別擔心……我哪里都不會去的。」
我笑了笑,推開懷念的陳舊大門,走了出去。
外面,春和景明。那天突如其來陰霾仿佛只是一場夢幻。
蔚藍的天空上,畫著一道白線,一直指向東方。
我邁出了腳步。
5月的風還帶有些許涼意,我不禁打了個寒戰。
但我並不在意,就這樣繼續走著。
我登上阪道。這是我與貫之分離的。穿過住宅區,穿過公園,我腳步不變,一直走著。
水泥路漸漸變成了土路,群山也越來越近。
我還是繼續走著。
終于,我到了道路的盡頭。我有些喘不過氣來,扶著電線桿慢慢平復呼吸。深吸幾口氣,擦了擦汗,我回首看向自己走過的道路。
我並不是刻意想做什麼。
我只是,想通過自己的雙腳,來進行確認。
「就從這里開始。」
我自言自語,緊緊握住拳頭。
我一直以為,自己對他人的人生負有責任。所以,對未來感到了絕望。
這是因為我知道他們原本的命運,而我的到來則改變了一切。
可是,決定人生價值的不是別人,而是自己。他們在那個未來,即便是有我的思想和行動的介入,也自己做出了人生的選擇。而我將其評價為不幸,乃是一種明顯的傲慢。
通過河瀨川的話,我終于意識到了這點。不只是我,大家的人生都應當得到肯定。
所以我已經不再後悔。我說不上是正確,也不是英雄或者正義的伙伴。我將此牢記于心,繼續追逐自己的理想。
我決不限制自己。我會用盡自己的全部智慧尋找答案,然後全力追求。只要那是我的真心,就一定會得出一個結果。
我想要做些什麼。我就是為此才回到10年前的。
我帶到過去的並不是什麼作弊的能力,而是這份獨一無二的熱情。
「一路順風。」
在世界的那頭,我仿佛又听到了志貴的聲音。
腳踩在地面上,又抬起。我確實是在向前走著。
——我終于有了實感。
——從現在起,我們的重制人生,正式開始了。
就這樣,我回到了2007年。
到最後我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麼會穿越到2018年。兩個世界的界線十分模糊,仿佛是做了一個漫長的夢。從和貫之結束對話,到我倒在公寓門前,中間到底發生了什麼呢?
不過,我覺得那不僅僅是一場夢。我在那個世界,獲得了許多教益。如當頭棒喝,讓我重新找回了勇氣。
不會有這麼巧合的夢。要是真是夢的話,那上帝一定是個好管閑事的親切家伙吧。
回歸的第二天,我就開始對10年前的世界產生了各種不適應。
听到奈奈子唱歌就不禁淚流滿面,一看到志貴就滿臉通紅。我沒法忘記10年後的她們。為了以後生活著想,還是盡快忘掉一部分為好吧。
我決定帶著2018年的記憶活下去。一想到在那個世界里,這些理所當然的事物竟然會消失不見,我就對這個世界充滿了感激,同時也堅定了我的決心。
黃金周過去,大學開學了。
「啊哈哈哈,怎麼了橋場!看著沒什麼精神啊,中暑了嗎?」
火川也沒變,這讓我十分高興。
「不,沒事啦。我很好。」
「哦哦,是嗎!我會給你推薦超級解悶的好游戲的!」
火川已經是那個忍者社團的副社長,所以他的修行也更加努力了。要是舞台表現能更好一些的話,他的水平已經足以擔任主角了……我最近遇到的一個前輩這樣說。
從一年級升入二年級,我的生活上卻沒有什麼變化。
社團依然還是那麼平穩。柿園前輩說快要考試了,每天在社團里轉個不停;杉本前輩的引吭高歌連山的那邊都能听到。
啊,非要說的話,就是某個喜歡使喚新人的前輩突然改變了對我的態度吧。
「阿橋也,那啥,變得成熟起來了啊。」
「我不這麼覺得啊。」
「我懂的!這種事別人不說自己是不會發現的。對吧,小山?」
「還說別人呢,你這兩個月熟得有些過分了吧。」
某前輩趕忙看向鏡中自己的白發。
「橋場,你下節課是哲學吧?」
這里也有一個讓我手足無措的女性。
「啊,嗯。沒錯。」
我一看她的臉,就變得有些畏手畏腳起來。
「你在那里干什麼呢?是的話就趕緊走啊,不早點去的話就沒位置了。」
她傻眼似的看了我一眼,利落地邁出了腳步。
河瀨川也還是那個河瀨川。這是理所當然的事,那個給我鼓勁的河瀨川並不在這里。
在這里的,是那個堅強、固執、戰斗不休的河瀨川英子。
不過,她依然還是那個她。想著機場時的事情,我不禁開口問她︰
「那個,河瀨川,我問你一件事。」
「什麼啊?」
「我啊……要是遇上什麼大麻煩,向你求助的話,你會放下一切幫我嗎?」
河瀨川懷疑地看向我︰
「……橋場,你要不要看看醫生啊?」
「啊,說的也是……對不起。」
10年後的河瀨川給自己的記憶做了潤色吧?
鹿苑寺貫之從學校里消失了。
在假期後的全體授課上,年級主任加納老師做了通知。同年級的同學們並沒有表現出特別驚訝的樣子。這並非是他們冷漠無情,而是藝大的退學率一直都很高,所以一點也不稀奇。
「他說是因為家里的事,橋場你知道些什麼嗎?」
休息時間,加納老師向我詢問。
「不,我也知道的不多……」
我沒法向老師坦言。
「是嗎……好不容易解決了學費的問題,真遺憾啊。」
「是,可是——這畢竟是他自己的選擇。」
老師似乎有些驚訝,不久,露出了溫柔的神色。
「是啊,你說得對……」
簡短的對話,這件事就此告一段落。
只要他還是那個川越京一,我也做出一些改變的話,那我們一定會再次相遇。
然後。
她們也慢慢發生了變化。
「恭也,之前那件事……你怎麼想?」
學校食堂里,奈奈子咬著咖喱包,問我。
「哪件事啊,你是說那個狂熱男粉絲的來信?你不是已經冷淡地回復了嗎?」
「不、不是說那個啦!雖然那件事確實也想找你商量啦!」
奈奈子的臉一下子紅了起來。
「那是什麼啊?制作個人主頁的請求?」
「唔……那件事也很想商量啦,不過以後再說,是那個啦!」
奈奈子用力搖了搖頭。接著,深吸了一口氣,氣勢逼人地說道︰
「邀請的事!有個同人游戲社團發來了郵件……」
「主題曲的作曲和演唱是吧?我覺得挺好的啊。」
「嗯……是嗎?」
奈奈子演唱的主題曲在網上獲得了不錯的評價,拜此所賜,她至開始收到工作邀請了。
「不過啊……我還是覺得有些害怕,收到陌生人的邀請。」
雖然都已經做過網絡直播了,奈奈子果然還是不適應這類情況。
「加油做吧。和之前你上傳歌曲不是一樣嗎?」
「可是,那是你幫我做的。」
說著,她便開始偷瞄起我的臉色。
答應幫忙,接下上傳還有交涉的事很容易。
不過,這有利于她的成長嗎?我並不清楚,也沒法輕易給出答案。
「好啦,加油一個人解決!」
「哇,恭也欺負人!」
奈奈子敲打著我的頭,不過我沒有遷就的意思。
靠自己。要靠自己去做。
雖然有些放任自流的意思,但最重要的是要讓她自己產生想法。
之後,要是她需要我的幫助的話……到時候再一起努力也不錯。
並不是我替她做什麼,而且兩人攜手並進。
——我相信,只要這樣做,我終會與N@NA相會。
志貴的變化則要更加明顯。
「恭也君,不制作新游戲嗎?」
歸途,志貴不經意間這麼問。
「誒,不……暫時沒有有這個預定。」
「這樣啊……」
志貴似乎有些遺憾。
同人游戲順利發布之後,出乎我們的意料,玩家們開始熱情期待起新作的發布。
可是,怪誕蟲軟件對共同制作興致缺缺,我當時對游戲制作也缺乏經驗。
(我竟然制作了強度那麼大的時間表啊……)
現在看來,真虧游戲能夠完成啊。
而且,貫之也不在了,很難再與怪誕蟲合作。
即是說,新作的制作相當困難。
歪著小腦袋吃著水沒加夠的泡面。
在二樓的陽台上目送烏鴉歸巢。
蓋著暖洋洋的被子悠閑地午睡。
「感覺提不起畫畫的興致啊。」
志貴時不時會這樣說,語氣是不變的平和。
言者無心,听者有意。
(志貴會不會有這樣不再畫畫了?)
我並沒有問過10年後的志貴是何時放棄畫畫的,或許是明天,或許就是今天。
「為什麼不想畫呢?」
我鼓起勇氣問她。
「嗯……」
志貴想了一陣。
「或許是沒什麼契機吧。」
志貴一直尋找著畫畫的理由。
開始,畫畫是為了證明自己的存在。不過,和公寓的大家相遇後,自己的存在有了新的證明。
「或許是一種燃盡癥候群吧。」
我打電話問了河瀨川,她這樣回答。
在游戲制作的限制下畫了大量的畫,游戲完成後便暫時失去了興致。
可能性很高的答案。
「要是這樣的話,要怎麼辦才好啊?」
最簡單的,就是再去制作游戲吧。
可是,這次沒有上次那樣明確的目標和理由。我要是說為了志貴畫畫的動力打算制作新游戲的話,恐怕包括本人在內,大家都不會認可吧。
而且,像這樣過度關心的話,就和以前的自己一樣了。最重要的是她的自主性,我要做的只是幫她找出尋回干勁的契機。
如此,該怎麼辦才好呢?
「——好好想想,肯定有什麼辦法的。」
想起了河瀨川的話。人世間沒有什麼事是白費的。這樣的話,我在未來積攢的經驗肯定也是有價值的。
可以確定一件事。
志貴一直都熱愛著畫。因為熱愛,所以當她失去想畫的東西的時候,選擇了封筆,而在有了畫畫想法的瞬間,又重拾了畫筆。
要做的點燃她心中的熱情。
要是能稍微推她一把的話。
第二天,我因為有課去了學校。
課很快就上完了。我在悶熱的空氣中獨自走下長長的藝阪。
雙手抱胸,不住徘徊。
要說我在想什麼,自然還是志貴的事情。
我有些心急了。回歸的這幾天里,我一直都在思考這件事。在2018年的熱情還沒有冷卻之前,我一定得做些什麼才行。
可是我沒能找出答案。看看天,看看雲,哪里都沒有標準答案。
「唔……」
周六,行人寥寥。所以我走路的時候並沒有注意。
突然,從阪道竄出了一個女孩子。
「哇!」
「呀!」
我們狠狠地撞在了一起。
「痛哎~」
肚子被狠狠撞到,一下子有些難以呼吸。
看向對面,是一個捂著腦袋低吟的女孩子。
「對不起,痛嗎?」
那邊是頭,這邊是肚子,很明顯是我這邊比較痛,不過對方是女孩子,所以就由我開口了。
長長的黑發,大大的眼鏡。衣服松松垮垮的,看上去有些土氣。
「啊,啊啊,對不起對不起,我沒事。」
說著,她連忙收拾起周圍掉落的東西。
「啊,我幫你。」
我開始撿起了自己周圍散落的東西。
學生證、DVD盒子、素描本。
我先撿起了素描本。
(這孩子畫得真好啊……)
展開的那頁上,畫著一幅女性的畫。
寫實的畫風,雖然不是流行的風格,但從畫上,可以看出她的努力。
然後撿起DVD盒子。
(是什麼電影嗎?)
我這樣想,隨手將它轉到了正面。
「誒!?」
我吃了一驚,盒子失手掉到了地上。
「啊!」
女生發出驚呼,連忙將盒子塞進包里。
「那個是……」
「什、什麼都沒有啊!」
她紅著臉,若無其事地強調說。
可是,那是我絕不會忘記的東西。
因為,那個盒子是——
(是《春空》吧……)
那是我們制作的同人游戲。
「啊,學生證……」
我將最後一樣東西,遞到了因羞恥而渾身僵直的她手中。
學年一欄,寫著代表一年級生的07。
她是新生啊……
「……」
對話結束。
一年級新生里也有玩過我們游戲的人啊。然後我們的聯系就此結束,本應該是這樣的。
我瞄了一眼她的學生證,然後也僵住了。
怎麼會?可她確實……
「啊啊啊啊啊,對不起對不起!」
她連忙伸出手,和剛才拿盒子時一樣,將學生證迅速收了起來。
「真、真對不起,我上課快遲到了,先走一步!」
說著,便跑掉了。
我維持著剛才撿學生證時候的姿勢,呆呆地看著她跑上阪道。
「哈哈……哈哈哈……」
在周圍看來,我一定是個可疑的家伙吧。
和女孩子相撞後就傻站在那里一個勁傻笑。
我現在的情緒前所未有地高亢。
見證過未來的我,並不知道之後該做些什麼。雖然一無所知,但我感到,拼圖上嵌上了一枚新的碎片。
未來,雖然會有許多不安,但一定會有更多愉快的事。
「好……」
我站起身。心跳很快,身體也有些顫抖。阪道上,灑滿了耀眼的光。
——齋川美乃梨。
學生證上,是御法彩花的本名。
4月份。入學儀式。我在開往學校的公交車之中,坐在座位上隨著車子晃動。沒有意義地看著車窗外景色不斷變化的街道的樣子。就在我這麼打發時間的時候,上公交車的乘客,一點一點地增加了。
幾乎所有同乘的乘客,都是身穿高中制服的年輕人。
等我回過神來的時候,車內已經擁擠到工作忙得欲求不滿的工薪族,感覺都要無意中進行痴漢行為的程度了。
就像我前面一點站著的老婦人,腳下搖搖晃晃馬上就要跌倒一樣看著都覺得危險。既然明明知道這個乘車率卻還上了車那麼只能說是自作自受了。
對于運氣好成功確保到座位的我來說,再怎麼擁擠也跟我毫無關系。
就讓我們忘記掉這個可憐的老婆子而保持一顆如清流般潔淨的心等待目的地的到達吧。
今天這個無雲的晴天真是十分的清爽,我都要就這麼睡著了。
然而我這份安詳的心境卻馬上被打破了。
「就沒想過要讓一讓座位嗎?」
那一瞬間嚇了我一跳,把剛要閉上的眼楮都睜開了。
誒,難不成是我被訓斥了?
雖然那麼想著,不過看來被注意的是坐在我前面一點的男子。
撲通地坐在愛心專座上的體格健壯的金發男子。應該說高中生。他的正側面則站著剛才的老年婦女。那個老婦人的旁邊則站著一位OL打扮的女性。
「那里的你,就沒看見這位老太太很為難嗎?」
OL打扮的女性,好像希望他能夠把愛心專座讓給老婦人。
在寂靜的車廂內OL的聲音顯得格外響亮,周圍的人們自然而然就把目光集中到了那里。
「真是非常愚蠢(crazy)的問題啊,女士(lady) 」
雖然覺得少年要麼憤怒要麼無視,或者老實順從,卻沒想到他在微微一笑後重新翹起了二郎腿。
「為什麼我,必須給這個老婦人讓位子啊?沒有任何理由不是嗎 」
「你現在坐的位子是愛心專座啊。讓給老年人是當然的吧?」
「真是無法理解啊。愛心專座僅僅只是愛心專座,並沒有存在什麼法律上的義務。要不要離開這個地方,是現在坐在這個位子上的我來判斷的事情噢。因為是年輕人所以要讓座?哈哈哈,真是荒謬(nonsense)的想法啊 」
實在是不像高中生的講話方式。頭發也染成金色,有種不合時宜的感覺。
「我是健全的年輕人。確實,站著也並不會有什麼不方便。可是,很明顯比坐著的時候更消耗體力。我可不想無意義地做沒有好處的事情。還是說,你會給我一些小費嗎?」
「你,你那是對待長輩的態度嗎!?」
「長輩?你和老婦人比我度過了更長的人生是一目了然。沒有置疑的余地。但是,長輩指的是地位更高的人哦。而且你也有問題。即使有著年齡的差別,極其狂妄實在是目中無人的態度不是嗎 」
「什……!你是高中生吧!?乖乖地听大人的話!」
「已,已經可以了……」
OL真的發火了,不過老婦人好像不願意再把騷亂擴大。揮著手安撫著OL,不過她好像因為被高中生侮辱而怒上心頭。
「看來比起你老婦人這里更明白事理啊。哎呀,日本社會還是有點價值嘛。盡情的謳歌余下的晚年吧 」
裝模作樣地做了個無用的爽朗微笑,少年往耳里塞上外泄出轟鳴聲的耳機開始听音樂。鼓起勇氣提出意見的OL,懊悔似地緊咬牙關。
在被年幼者半糊弄之上,那個自以為是的態度也讓她很惱火吧。
然而即使那樣也沒辦法回嘴是因為,她不得不同意少年的說法。
除去道德問題的話,讓座的義務事實上哪兒都沒有。
「對不起……」
OL拼命地忍著淚水,一邊向老婦人說出道歉的話。
這只是在公交車里發生的一個意外事件。我沒有被牽連進去真是太好了,說實話真松了口氣。是讓老人座位還是不讓座,那種事根本無所謂。
這個騷動,將以貫徹自我的少年的勝利告終。在誰都那麼想的時候。
「那個……我也覺得,這位大姐說的沒有錯呢 」
有人意想不到地伸出了救援之手。那個聲音的主人好像一直站在OL的旁邊,以一副終于下定決心鼓起勇氣的神情向少年搭話。穿著和我們一個高中的制服。
「這次是可愛的妹子(pretty girl)嗎。看來今天的我意外地有桃花運 」
「老女乃女乃,從剛開開始就一直顯得很難受。能不能把位置讓給她呢?那個,雖然可能是多管閑事,但是我覺得這也算是社會貢獻呢 」
啪親,少年打了個響指。
「社會貢獻嗎。原來如此,挺有意思的見解。確實給老年人讓座位這件事,可以算是社會貢獻的一環。但是遺憾的是我對那個社會貢獻沒有絲毫的興趣啊。我覺得只要自己能夠滿足就行了。還有一點。在如此擁擠的車廂內,把坐在愛心專座上的我作為批判的對象,而其他那些閉著嘴事不關己坐著不動的人放著不管沒關系嗎?要是有珍惜老年人的心的話,是不是愛心專座這種事,我覺得根本就是微不足道的問題啊。」
少女的心願沒能傳達到,少年從頭到尾都未曾改變堂堂正正的態度。OL和老婦人也因為沒有能接的話而不住地懊悔。
但是,與少年正面對抗的少女卻並沒有因此而氣餒。
「諸位。請稍微听我說句話。有哪位先生小姐能夠把座位讓給這位老女乃女乃呢?誰都可以,拜托了 」
說出這一句話,到底需要怎樣的勇氣和決斷,以及關懷呢。這絕不是什麼簡單的事情。因為那個發言少女也許會因此被周圍看作是沒常識,令人厭煩的存在。然而少女卻毫不畏懼認真地向乘客訴說。
雖然我不是愛心專座但也坐在老婦人的附近。在這里舉起手,說聲請坐的話這個騷動也就這麼結束了。老年人也可以安心地坐下休息吧。
但是我也和周圍的人一樣沒有任何的動作。沒有動的必要,因為我這麼判斷。剛才的少年的態度和言行,雖然有些地方不能釋然,但我得出的結論是大致上並沒有什麼錯誤不是嗎。
現在的老人們,確實是支撐日本而來的不折不扣的功勞者吧。
然而我們這些年輕人,則是把那個日本繼續支撐下去的寶貴人才。
考慮到逐年前進的老齡化社會,其價值可以說比以前還要更高。
那麼,老年人和年輕人,到底哪個更被當代所需要根本想都不用想。嘛,雖然這也並不是完美無缺的回答。
無意中,有點在意周圍的人到底會怎麼做。看了看附近,大部分的人都是裝作沒看到,要麼就是假裝在煩惱的樣子這兩種極端。
然而——坐在我旁邊的少女卻完全不同。
在這個喧囂之中,卻仿佛未被車廂內的氣氛所影響臉上毫無表情。
覺得奇怪而不由得盯著她看,卻有那麼一瞬間和少女對上了眼。說的不好听就是表示出彼此的意見一致。同樣都覺得誰都沒有讓座的必要。
「那,那個,請坐 」
少女求助後不一會功夫一個女性職員站了起來。坐在老婦人近處的她,是呆不下去了嗎把位置讓了出來。
「非常感謝您!」
少女浮現出滿面的笑容鞠了一躬後,撥開人群,把老婦人誘導至空著的座位上。
老人一邊多次致謝,一邊慢慢地在那個位子上坐了下來。
斜著眼看完那一幕後,我抱著胳膊輕輕地閉上了眼。
之後沒過多久到達了目的地,我跟在高中生們之後走下了車。
一下了車,在那里一座由天然石連接加工而成的大門正等候著我。
從公交車上下來的,身穿制服的少年少女們全員都從這個門里穿了過去。
東京都高度育成高中。日本政府建造的,培養支撐未來的年輕人,以此為目的的學校。從今天開始我將要上學的地方。
一旦停下腳步,深呼吸。好的,出發吧!
「我說 」
就在我要邁出豪氣萬丈的一步那一瞬間,從側面傳來的話讓我計劃受挫。
我被剛才坐在我旁邊的少女叫住了。
「剛才往我這里盯著看,是什麼意思啊?」
看來我是被牢牢盯上了啊。
「不好意思。只是有點在意。不管有什麼樣的理由,你難不成從一開始就沒有給老婦人讓座的打算不是嗎?只是這麼覺得罷了。」
「誒誒沒錯。我確實沒有讓座的打算,那又怎麼了?」
「沒有,只是覺得和我一樣罷了。因為我也沒有讓座的打算。作為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主義者,我可不想被那種事牽連而引人注目 」
「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主義?請不要把我和你混為一談。我只是因為沒有從讓老婦人座位這件事里感到任何的意義所以才沒有讓座位而已啦 」
「那個,不是比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主義更過分嗎?」
「是嗎。不過是照著自己的信念行動罷了。和單純只是討厭麻煩事的人種是不同的。但願和你這種人在今後的生活中能夠再無任何交集呢 」
「……同感啊 」
明明只是想稍微交換一下意見而已,被說成這樣根本沒有好心情。
我們朝彼此故意地嘆了一口氣然後向著相同的方向走去。
實在是喜歡不上入學儀式。想必這麼想的一年級新生並不少吧。
要麼對校長和在校生寶貴的話感到煩瑣,要麼就因為列隊和站立不動這種麻煩事很多而感到厭煩吧。
可是,我想說的並不只有那種事情。
小學,中學,高中的入學儀式,對于孩子們來說意味著一個試煉的開始。
為了能好好享受今後的學校生活而必不可少的找朋友大行動,就全靠這幾天來完成了。要是失敗的話,可以說等待的將會是淒慘的3年吧。
對于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主義的我來說,還是希望能夠建立適當的人間關系。
姑且前一天,雖然不怎麼習慣卻也嘗試進行了各種各樣的模擬。
表現得陽光一點進入教室,積極地向別人搭話?什麼的。
悄悄地遞出寫著郵箱的紙片,從那里開始漸漸熟悉起來吧,什麼的。
特別是我的情況,和以前相比環境發生劇烈變化完全處于away狀態。孤立無援。就如同只身進入不是你死就是我亡的戰場之中。
環視了一下教室,我往擺放著自己名牌的座位走去。
在窗邊靠後的位置。一般來說是個可以用完美來形容的好地方。
目測教室里現在已經到校的學生有一半出頭吧。
大多都已經坐在位置上,要麼一個人看著學校的資料要麼發著呆,而還有一部分是因為之前就認識的嗎,還是這麼快就已經變得關系好了嗎在那里閑聊。
那麼該怎麼做呢。要在這個閑暇時間行動起來,嘗試和某個人培養一下關系嗎?正好前方,有個發福的少年一個人寂寞地(個人想象)曲著背。
來個人和我說說話成為朋友吧!散發著這麼一種氣氛(個人想象)。
可是……突然被搭話的話對方也會感到困惑吧。
要等待時機成熟嗎?不行,回過神來已經被敵人包圍,處于孤立狀況下的可能性很高。果然這里應該從自己開始……。等等等等不要急。粗心大意地接近不認識的學生,而被反殺的危險性不是也存在嗎。
糟糕,負的連鎖啊……。
到最後也沒能向任何人搭話,理所當然的陷入漸漸孤立的境地之中。
那家伙還是一個人啊?撲哧撲哧,像這樣的?竟連這種幻听都開始听見了。
朋友這東西到底是什麼啊。到底從哪來開始才算朋友啊?從變得能夠一起吃飯時開始?還是能夠一起上廁所噓噓的時候,才可以稱作朋友?
越是思考越是對「朋友到底是何物」什麼的深奧?部分進行探究。
————交朋友可真是非常費勁而又麻煩啊。再說朋友是需要這樣特意去交的東西嗎?不應該是,自然而然形成人際關系然後漸漸變得親密起來不是嗎?腦子里正喲嘿喲嘿地進行著節日狂歡,已經支離破碎了。
在我混亂之時,教室不斷地因為學生的到校而密集起來。
欸沒辦法了,听天由命吧。
經過長時間的心里斗爭,總算準備付諸行動。然而……。
回過神來的時候,前面位子上的胖子眼鏡兄已經被別的同班同學搭話了。
臉上雖然帶著天真無邪似的苦笑,但那里確實有新的友情正要生根發芽不是嗎。太好了呢眼鏡兄……。你應該能交上第一個朋友了————。
「被搶先了……!」
抱著頭,深刻反省自己的沒出息。
不由得打心底里深深地嘆了口氣。我的高中生活恐怕前途一片黑暗。
注意到的時候教室大部分已經被學生填滿了,從旁邊的座位傳來放書包的聲音。
「剛剛入學就非常沉重地嘆氣呢。因為和你的再會我現在也有種想要嘆氣的心情啊 」
在旁邊的座位上坐下的學生,是剛剛才在公交車站吵架分手的少女。
「……沒想到是一個班的啊 」
我記得,1年級的班級共有4個。在同一個班級也並不是什麼不可思議的概率。
「我是綾小路清隆。請多關照吧 」
「突然就自我介紹?」
「雖說很突然,但這也是我們第二次對話了。就這樣也沒關系吧 」
反正我現在是想要和誰進行自我介紹想得不得了。哪怕對象是這個狂妄的少女。為了融入這個班級里,至少也應該盡早的知道鄰居的名字。
「拒絕也沒關系吧?」
「這1年間,彼此不知道對方的名字而在鄰桌度過,覺得會很不舒坦 」
「我可不那麼覺得呀 」
看了我一眼,少女把書包放在了桌子上。看來她連名字都不想告訴我。
少女是根本不把教室內的樣子放在眼里嗎?僅僅如同模範一樣端正地坐在位子上。
「朋友在別的班級里嗎?還是升入這所學校只有你自己一個人?」
「……你也真是好事的人呢。即使向我搭話也沒什麼意思啦 」
「你要是說我再這麼向你搭話會很煩的話我就作罷 」
我可不想為了讓對方做自我介紹而不惜使對方發火。雖然我覺得對話就要這麼結束了,少女在嘆了一口氣後,是轉換了心情嗎?用純粹的目光看向了我。
「我叫堀北鈴音啦 」
雖然之前認為得不到答復,少女……堀北那麼自報姓名。
第一次從正面捕捉到少女的面孔。
……不是很可愛嗎。不如說,是個超級美女啊。
明明是同一年級,即使說她大我1,2歲我也許都相信了。
就是那麼,穩重的美人。
「姑且先告訴你我是個什麼樣的人,並沒有什麼特別的愛好,卻對任何事都有興趣。不需要有太多的朋友,覺得只要有一定程度就夠了。嘛,就是這樣一個人 」
「還真是符合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主義者的回答呢。是我沒辦法喜歡上的想法呀 」
「為什麼呢,總覺得我的一切在一秒之內被否定了……」
「只能祈禱不要再這麼倒霉了呢 」
「雖然我很體諒你的心情,但那應該實現不了了啊 」
在我指向的地方,教室的入口。在那里站著的是——。
「設備頗為完善的教室不是嗎。好像確實是和傳言一樣的構造啊 」
那是剛才在公交車內,和少女引起糾紛的少年。
「……原來如此。確實很不走運呢 」
不僅是我們,就連那個問題少年,好像也是D班的。
沒有察覺到這邊的存在,少年走到記著「高圓寺」的座位撲通一聲坐了下來。那種人是不是也會在意交友關系呢。稍微觀察一下。
于是高圓寺把雙腳架在桌子上,從包里拿出指甲磨,一邊哼著歌一邊隨心所欲的開始修整指甲。周圍的喧囂以及注目什麼的,就如同沒有一樣自己做自己的。
在公交車里的那個發言,好像確實是真心話。
僅僅不足數十秒,已經可以看出半班以上的人都被高圓寺雷到了。
能夠堂堂正正地貫徹自我到那種程度也很了不起啊。
等我察覺到的時候,鄰座的堀北已經把視線落在了書桌上,讀著好像是自己帶來的書。
糟糕,明明投接球是對話的基本我卻忘記把球丟回去了。
就這樣我浪費了一個和堀北成為朋友的機會。
悄悄地彎下腰偷看了一下標題,是『罪與罰』。
那個確實挺有趣的啊。如果是為了正義有沒有殺人的權利,講的都是這種。
是不是有點可悲,說不定我和堀北在書的愛好上很相似。
反正已經做完了自我介紹,應該已經建立起作為鄰桌最起碼的關系了吧。
在那之後過了幾分鐘,通知開始上課的鈴聲響了。
幾乎同時,穿著成套西服的一位女性走進了教室。
從外觀來看像是一位穩健,很注重紀律的老師。年齡大約在30,超過還是未滿呢。有點微妙。長度適中的頭發在後頭部,被扎成馬尾風格。
「呃—各位新同學,我是出任D班班主任的茶柱佐枝。平時則擔當日本史的老師。這個學校不存在每年級換班的情況。直到你們畢業的3年間,我想我將作為班主任和你們共同學習。請多關照。距現在1小時後將在體育館召開入學儀式,不過在那之前我先發放寫著關于這所學校特殊規則的資料。雖然之前已經有和入學通知一起發給你們 」
從前面的座位傳來眼熟的資料。是在發榜之後領到的東西。
這個學校有著,和全國存在的眾多高中不同的特殊部分。那就是規定上這所學校的學生全員必須在用地內的宿舍進行校園生活的同時,在校期間除了特例之外,禁止與外界的一切聯絡。
即使是骨肉親,在學校方面沒有許可的情況下也不允許取得聯系。
理所當然未經許可也嚴厲禁止走出學校用地。
但是其另一面,為了讓學生們能夠不吃苦也存在著為數眾多的設施。卡拉OK和影劇室,咖啡館,時裝店等等,可以說已經形成了一個小型的街道。位于大都市的正中間,卻有著超過60萬平米的巨大佔地面積。
而且,學校還有一個特征。那就是S系統的導入。
「現在開始分發學生證卡。用它,就可以利用學校用地內所有的設施,也可以在小賣部之類的地方購入商品。就如同是信用卡一樣的東西。但是,這些都會消費點數所以得特別注意。在學校內就沒有這個點數買不到的東西。只要是學校用地內的東西,什麼都可以購買。」
和學生證一體化的這個點數卡片在校園內也有著現金的含義。
讓學生們不攜帶紙幣,不僅可以把學生間發生的金錢糾紛防範于未然,或者通過檢查點數的消耗,來監視那些有消費癖的人也說不定。無論如何,點數全部都是由學院方無償提供的。
「在設施內通過刷卡,或者直接出示來使用。使用方法很簡單應該不會感到迷惘吧。還有點數是在每個月1號自動存進卡里的。你們全員,都應該已經被發放了10萬點。再者,每1點價值1元。在這之上的說明應該不需要了吧 」
一瞬間,教室內嘈雜起來。
也就是說才剛剛入學的我們,就從學校那里收到了10萬元的零花錢。真不愧是和日本政府有瓜葛的大規模學校。
作為給高中生的金額來說相當的高。
「對發放那麼多點數感到吃驚嗎?這個學校是用實力來衡量學生。對于成功入學的你們,就有相應的價值和可能性。也就是相當于對那些事的評價一樣。不要客氣地用吧。不過,這個點數在畢業後全部會由學校方面進行回收。現金化什麼的是做不到的,所以存點數也沒有什麼好處。在點數發放後,怎麼使用是你們的自由。想怎麼用就怎麼用吧。假如有人覺得沒有使用點數的必要轉讓給別人也沒問題。但是,威逼恐嚇這種的行為可不要做哦?學校只對凌辱問題是很敏感的 」
在困惑蔓延開來的教室內,茶柱老師環視了一下學生們。
「好像沒人要提問題啊。那麼過個良好的校園生活吧 」
同班同學的大多數,都因為10萬點這個大數字而無法掩飾住自己的震驚。
「好像不是想象中那麼嚴格的學校呢 」
本以為是在自言自語,但因為堀北看著這里所以明白她是在向我搭話。
「確實,可以說寬松的不得了啊 」
被強制過宿舍生活以及,無法從學校用地內出去,不能與外界取得聯系,雖然有著這些限制,但是對無償提供的點數和,周邊的設施沒有絲毫的不滿。
根據看法的不同,甚至可以稱之為樂園一般學生們有受到優厚地優待。
然後這個高度育成學校最大的魅力是,升學率、就業率幾乎100%這個部分。
國家主導的這個學校實行徹底的教導,說是以全力來滿足學生期望的未來。
事實,校方就這個部分就行了大規模的宣傳,畢業生中也有不少因為從這個學校畢業而變得有名的人物。一般來說不管多麼有名優秀的學校,擅長的領域也是數量有限。比如運動特化啦,音樂特化啦,要麼就是電腦相關。但是,在這里不管是什麼類型的願望都能夠實現。
也就是說這所學校擁有與之相稱的系統和名譽。
正因如此,之前想著班上的氣氛也應該更加的殺氣騰騰才對,卻沒想到同班同學的大部分是隨處可見似的普通學生。
不對,也許正因為如此才顯得很直率。我們已經被允許入學可以說是被認可的存在。之後只要平安無事完成畢業的話目標也將會被達成……這種事情真的有可能存在嗎。
「過度的優待都已經到令人有點害怕的程度了呢 」
听堀北那麼說,我也感覺到了相同的東西。
這個學校的詳細情況,應該說過于被包裹在面紗之中嗎滿是不明白的事情。
正因為是所能夠滿足願望的學校,所以為了達成那個目的是不是有著什麼風險,沒辦法抑制這種想法。
「吶吶,回去的時候各種店鋪都去逛一逛吧?買點東西呀 」
「嗯。有這麼多店,什麼都能買到。我能夠進這所學校真是太好了∼ 」
老師離開後,因得到高額的錢財而開始失去冷靜的學生們。
「大家,能夠听我說幾句話嗎?」
在那之中忽地舉起手來的是,給人一種好青年感覺的學生。
沒有染頭發,就好像優等生一樣。表情中也感覺不到不良特有的那個。
「我們從今天開始就要在同一個班級里生活了。所以我覺得可以從現在開始自發性的進行自我介紹,大家能夠因此而盡早成為朋友的話就好了。距入學儀式開始也還有時間,怎麼樣呢?」
噢噢……還真是說了不得了的話。這是大部分的學生只能想想卻沒能說出口的事情。
「贊成—!我們對大家的名字什麼的,還一點兒都不明白。」
在一個人起了開端之後,之前猶豫不定的學生們也緊跟其後表明了贊成的意見。
「我的名字是平田洋介。因為在中學的時候經常被普通地喊做洋介,所以希望大家能夠直接喊我的名字。雖然愛好是全部運動,但特別喜歡足球,所以在這所學校,也打算踢足球。請大家多關照 」
作為提案人的好青年流利地,進行沒有任何問題的自我介紹。
真是了不起的膽量。而且還是老一套的足球。爽朗的容貌一和足球緊密結合受歡迎度就將增加2倍,不,4倍。瞧你看,在平田旁邊的女孩子的眼楮已經變成心形了。
一般這種家伙將成為班級的中心,率領大家直到畢業吧。
而且大都和班級或者年段最可愛的女孩子交往。到這都能算是一個流程。
「如果可以的話,希望大家能夠依次開始進行自我介紹……沒問題吧?」
最開始的女學生雖然有點感到困惑,但是馬上下定決心站了起來。
「w,我的名字是,井之頭,xi,xi——」
想要自報姓名,卻一時語塞的自稱井之頭的女孩子。腦里變為一片空白了嗎,還是因為還沒整理好想法就開始做自我介紹的緣故嗎。那之後的話沒能說出來,漸漸地臉色變得蒼白起來。緊張露骨到這種程度的孩子也頗為少見啊。
「加油∼ 」
「不用著急也沒關系哦∼ 」
從同班同學那里傳來溫柔的喊話。然而,那對她來說卻是反作用嗎,言語卡在喉嚨里出不來。持續5秒,10秒的沉默。壓力。
到最後甚至一部分的女生都不由得笑了出來。呆然著,就那樣站著不動。
在那之中,有一個女孩子扔了這麼一句話過去。
「慢慢來就行了哦,不要著急 」
這句話看起來和加油以及沒關系相同,但卻有著完全不同的含義。
對極度緊張的對象,加油或者沒關系這種言詞在具有鼓舞意義的同時,也可以理解成迫使對方迎合周圍的話語。
另一方面,「慢慢來就行了哦,不要著急」這句話則具有迎合對方的含義。
因為那個聲音而稍微取回了一點冷靜嗎,呼哈—,呼,少女嘗試著整理呼吸。在那之後過了一會……。
「我的名字是,井之頭心。額,愛好是裁縫,擅長編織物品。請大家多多關照 」
在說出第一句話後,好像就能夠順利地說出自己想說的話了。
露出安心似的,有點高興,又有點害羞的表情,井之頭坐了下來。
多虧了那句話的幫忙,叫做井之頭的少女總算沒有釀成大事。自我介紹還在繼續。
「我叫山內春樹。小學的時候乒乓球曾進軍全國,中學時代則在棒球部作為主投手背上的號碼是4號。但是因為在校際比賽中受了傷現在處于康復期。請多關照 」
棒球中球衣號碼是4號這種事,我覺得並沒有什麼特殊意義啊……。
再說了校際比賽是高中的體育大會吧……。中學生怎麼可能可以出場啊。
為了受歡迎而開的玩笑嗎。從得到的印象來看感覺是個嘴不嚴,輕浮的人。
「那麼下一個就是我了呢 」
充滿朝氣站起身來的是,剛才對井之頭說「慢慢來就行了哦,不要著急」的少女。而且也是今天早上公交車中幫助老婦人的女孩子。
「我的名字叫做櫛田桔梗,因為中學時候的朋友沒有1個人升入這所學校所以孤零零的一個人。因此我想要快點記住大家的面孔和名字,和大家成為朋友。」
在大部分的學生只用一句話就結束問候當中,稱作櫛田的少女繼續說道。
「作為我最初的目標,就是想和在這里的全員變得更加的親近。在大家的自我介紹結束後,請務必和我交換聯系方式。」
不單單是言語方面。這孩子毫無疑問是馬上就能和別人打成一片的類型,直感這麼告訴我。
向井之頭說的話也不僅僅只是隨意的鼓舞,有那種感覺。
因為你看,已經散發出類似于「我和誰都能夠變得關系好」這種氣息了。
「還有,想要在放學後和節假日與形形色色的人充分地游玩,制造很多的回憶,所以請大家能夠不斷地邀請我。雖然有點長,我的自我介紹到這里就結束了。」
毫無疑問能夠不分男女受歡迎吧。
……什麼的現在可不是評論別人自我介紹的時候啊。
什麼啊。這個奇妙的有點靜不下心來的感覺。
輪到自己的時候該怎麼說呢,是不是該說些能夠受歡迎的話比較好呢,什麼的不由得開始那麼想。
要是情緒高漲地做自我介紹的話能夠把他們逗笑嗎?
不對,但是啊。突然間就情緒高漲什麼的好像會冷場。再說了原本我就,不是那種性格啊。
在我為了這個那個而苦惱的時候自我介紹還在繼續。
「那麼下一個——」
催促似的平田往下一個學生送去視線,但下一個學生卻強烈地瞪著平田。
把頭發染得通紅,那完全就是與「不良」這個詞極其相稱的少年。
「當我們是小孩子嗎。自我介紹什麼的沒有必要,想弄的人自己弄 」
赤發男怒視著平田。馬上就要咬上去一樣。
「我沒辦法強迫你什麼。但是,我覺得和班里的大家搞好關系不是什麼壞事。如果讓你感到了不愉快,請允許我道歉 」
看著筆直地注視紅發男並且鞠躬道歉的平田的身影,女子的一部分對紅發男怒目而視。
「只是自我介紹而已又沒什麼關系 」
「對啊對啊 」
不愧是帥氣足球少年。不一會功夫就似乎已經把大部分的女子拉進了自己的陣營當中。不過,另一方面以紅發男為首,從男學生那里則似乎得到了一半類似于嫉妒的怨氣。
「吵死了。我又不是,為了和你們玩交朋友游戲才進的這里 」
紅發男站了起來。與此同時有幾個學生也跟在他的後面出了教室。應該是判斷沒有打好關系的必要吧。坐在旁邊座位上的堀北也慢慢地站了起來。
堀北稍微把臉朝向這里,不過在明白我沒有行動後就立刻邁出了腳步。平田帶著有點寂寞的神情目送堀北等人的背影。
「錯的不是他們。是擅自推動這個氣氛的我不對 」
「哪里,平田君沒有什麼錯哦。那些人就別管了繼續吧?」
歸根到底大部分的人總是隨波逐流乃是世之常情。
「我是池寬治。喜歡的東西是女孩子,討厭的東西是帥哥。女朋友隨時招募中,請多關照!不用說期待是可愛或者漂亮的妹子!」
很難判斷是為了逗笑,還是真心那麼說的,不過至少激起了女生們的反感。
「好厲害。池君真棒—」
女生中的一人,用能明白100%是假話的毫無感情的聲音那麼說道。
「真的嗎真的嗎?哎呀,我也覺得自己很不錯呢,嘿嘿 」
看來池把那個玩笑信以為真了,有點害羞的撓了撓臉頰。
那一瞬間女生們哄堂大笑。
「哎呀,大家都很可愛嘛。說真的,我可是在募集女朋友啊!」
不,你可是正在被戲弄啊。
得意忘形不知為何揮起手的池。雖然看起來不像是壞家伙。
接著下一個,就輪到今早坐同一公交車的男學生,高圓寺了。
用小鏡子一邊審查著自己稍長的劉海,一邊用梳子無意義地整理著。
「那個,可以請你進行一下自我介紹嗎——?」
「哼。好吧 」
略微,露出如同貴公子一般的笑容,卻總覺得有種目中無人的態度忽隱忽現。
一開始認為他會放下修長的腿站起來,卻沒想到高圓寺保持著雙腳放在桌上的姿勢,就用那個姿勢開始了自我介紹。
「我的名字是高圓寺六助。不僅是高圓寺財閥的獨生子,同時將來也會成為支撐這個日本社會的男人。今後多多關照,小姑娘們 」
班級,不如說是只面向異性的自我介紹。
女生們眼楮放光的看著有錢的小少爺——才怪,單純只是用看奇怪的人的眼神看著高圓寺。……這也是理所當然吧。
「還有,對于做了讓我感到不愉快的行為的人,將會受到無情的制裁吧。牢牢記住這一點吧 」
「額,高圓寺君。讓你感到不愉快的行為,是指?」
是對制裁這個單詞感到不安了嗎,平田反問到。
「就是字面上的意思噢。可如果要舉一個例子的話——我討厭丑陋的東西。如果目睹那種東西的話,到底會變得怎麼樣呢 」
嘩啦一聲把稍長的劉海攏上去。
「多,多謝。我會注意的 」
紅發男和堀北以及高圓寺。再加上山內和池。看來難以相處的學生,都聚集到了這個班級。在這短時間的功夫,我覺得我窺見了形形色色學生的另一面。
我則——並沒有什麼癖好與特征,什麼都沒有。
僅僅是為了成為,是的,為了成為自由的小鳥,而從籠子里飛出來的一只鳥。
沒有考慮未來的事情,單純只是向往著飛向藍天。
你瞧,看看窗外的話就能夠看見優雅地展翅飛翔的小鳥……雖然現在看不到。
總之我就是那樣的男人。
「額,下一個人——那位同學,能夠拜托你嗎?」
「額?」
糟糕,在沉浸于妄想的時候輪到我了。很多的眼珠子正等著我的自我介紹。喂喂,不要用那種期待的眼神看著我啊(自認為)。
真是沒辦法啊,就讓我稍微發奮一下做個自我介紹吧。
嘎啦!充滿氣勢地站起身。
「呃—……額,我是綾小路清隆。那個,額—……沒有什麼特別擅長的東西,不過會加油和大家打好關系的,呃—,請多多關照。」
結束了問候,慌慌張張地坐了下來。
呼……大家看到了嗎?我的自我介紹。
……失敗了!
不由得雙手抱頭。
因為過于沉湎于妄想,而沒有時間去構築鮮明的自我介紹。
不僅沒有受到任何人的注目,就連記憶中也不會殘留,就以那樣最劣質的自我介紹結束了。
「請多關照呢綾小路君。我們也一樣想把關系搞好,一起加油吧 」
平田一邊散布著爽朗的笑容,那麼說道。
雖然很零亂不過也有拍手聲響起。感覺是看穿了我的失敗後在幫忙圓場。
這個該說是同情,還是附帶的拍手讓我感到不可思議地心痛。
遺憾的是即使是那樣我也有點高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