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做錯了什麼？」宋顯不由好奇問道。
但灰衣人似乎沒有听到，只是接著說道︰「起初，白衣文士還自信滿滿，以為假以時日必然能逃出這困境。豈料他低估了那陣法的精妙以及護陣之人的修為，不斷的嘗試換來的卻是不斷的鎩羽而歸。」
「時光漫漫，在無數次的失敗之後，這位曾經自以為天下無敵的白衣文士不僅一身修為盡失，整個人也無比消沉，每日沉浸在自怨自艾中無法自拔，甚至一度想自絕于天地！」這時，灰衣人嘆了口氣。
「唉！」宋顯一時之間也不知說什麼，只能隨著也輕嘆一聲。
「但是，就在那白衣文士想要散去元神、歸于虛無時，才發現自己居然求死不能！因為在這混元屠仙陣中只能苟且偷生，絕不允許以死避之！哪怕有一點的念想都會觸發大陣相阻！不僅肉身會被束縛動彈不得，就連元神也都會被囚禁得無法凝神思索！」灰衣人苦笑著搖了搖頭。
「至此，白衣文士才明白了為什麼自己沒被殺掉，而是費盡周折的被扔到這里因為讓一個人絕望才是這世上最殘忍之刑罰。
哪怕你已經修成不死金身、成仙成神，哪怕你曾經壯懷激烈、睥睨天下，到了這里也再無半點用處；在這苦地，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只能在無窮黑暗中與寂寞為伴，與枯燈相隨
你再也看不到日升日落、月朗星稀；再也觸踫不到春夏秋冬、流水落花；再也听不到人聲鼎沸、鳥語蟲鳴。在這里，除非天地隕滅，否則便要永生永世被絕望折磨！嘿嘿！人生至此，嗚呼哀哉！」灰衣人似笑似哭，聲音變得無比悲涼。
听灰衣人此言，宋顯禁不住打了一個寒顫︰「唉，如此這般，恐怕在那幽冥地府之中受盡無窮折磨也比這強上百倍！唉，第一次發現長生不死居然也是一件如此可怕之事！」
這時灰衣人收斂了情緒，繼續說道，「那白衣文士既然求死不能，便心如死灰，如同行尸走肉一般挨過一日是一日！如果不是心中始終抱有那絲愧疚，恐怕他早就瘋掉了！」
「後來呢？」沉默了片刻之後，宋顯問道。
「就這樣，一日又一日，一月又一月，一年又一年。斗轉星移，日月如梭！轉眼間百年已逝、千年已過！當那白衣文士都已記不清過了多少歲月，也幾乎忘了自己的姓名時，一個身著黑衣的陌生人忽然出現在了他面前。」灰衣人說到這里忽然停頓住，似乎再等宋顯說話。
「黑衣人！一定是那個和我對弈的黑衣人！」宋顯猛地一拍大腿，不由喊道。
「正是！這人正是當日和你對弈的那黑衣人！」灰衣人這才點了點頭，繼續說道，「當時，這黑衣人也不說破自己身份，只是說閑來無聊想要和這白衣文士下棋消遣！白衣文士一開始根本不願理會。但那黑衣人居然鍥而不舍，三番四次前來相邀！一來二去，白衣文士也就不再堅持，于是約定不問名諱、不談世事，只論黑白，遂以‘抱樸’‘歸一’兩個化名相稱，開始了百余年的對弈！」
「原來如此！我說當日那人怎麼一來就直呼‘抱樸’兄，然後也不客套一句半句的，就直奔棋盤！」宋顯直至今日才恍然大悟，「那後來他明明有事相問，但卻又總是一幅欲言又止、顧慮重重的樣子，想必也是因為有約在先的緣故了！」
「正是如此！但棋如人生！雖然二人從未談論其它，但時間一久白衣文士也大概猜出了這人身份和目的，只不過從來不說透罷了！」灰衣人解釋道，「不過也正因為如此，白衣文士更是寡言少語，平日里從來不肯輕易開口！」
「我說怎麼當日下棋時自己被逼得信口胡說，那黑衣人居然也一時沒有覺察出來！不過這黑衣人既然並非是為了下棋而來，那他到底為了什麼？」宋顯不由反問道。
「能為什麼，不過是自己的貪欲罷了！」灰衣人並不說透。
宋顯心中極為好奇，但也不好繼續過問，只能裝作听懂的樣子點了點頭。
「盡管那黑衣人包藏私心，但畢竟沒有強逼，所以二人一直心照不宣！只不過如此一來，本已經渾渾噩噩的白衣文士又開始重燃希望有人為了一己私利開始隨意出入這混元屠仙陣，說明千年光陰終于將這銅牆鐵壁一般的絕地磨出了一道小小的裂縫。有了第一道，就會有第二道、第三道！白衣文士要做的就是耐心等待，等待一個合適的機會，等待那道裂縫最終成為一扇逃出升天的大門！」灰衣人緩緩說道。
「我知道了！我稀里糊涂到那絕地之日，就是那扇大門敞開之時，對吧！」宋顯終于明白了事情的前因後果。
「宋顯小友所言極是！那日你穿越虛空落入了那處絕地，陰差陽錯的打開了一條通往外界的大門。盡管大門那頭是九死一生的虛空之地，但對困頓數千年之久的白衣文士而言已經足夠了！他等的就是這個機會！所以見過昏迷不醒的你之後，他隨即定下了一計！」灰衣人說道。
「讓我替他下棋，吸引那黑衣人的注意力，然後好方便他趁機逃跑！」宋顯忽然笑了起來，「嘿嘿，這哪里是我在下棋，其實我才是那棋子！」
「唉！當時也是事非得已！那日，黑衣人沉迷在棋局中不能自拔，對外界不甚關心，所以就連虛空入口出現也未曾及時察覺。這真是天賜良機，如果錯過的話不知再等到何年何月！所以白衣文士只能將小友的魂魄引入那幻境之中，然後假托自己是那幽冥的鬼差，以起死回生哄騙小友代替他在那里下棋。也只有這樣才能拖住那黑衣人，給他留出片刻的功夫準備！」灰衣人耐心解釋道。
「準備什麼？難道進入那虛空也需要掐訣念咒？」宋顯不解道。
「宋顯小友說笑了！進入那虛空哪里有這麼繁瑣，一步踏進就是了。不過小友有所不知，雖然逃入虛空之中不失為一個好辦法，但終究不是每個人都會如同小友一般好運！九死一生都是往好听了說，其實尸骨無存、神魂俱滅才是進入那虛空的唯一結局。但白衣文士苦等這漫漫歲月，豈能在這個時候選擇如此凶險的一條不歸路！畢竟他日日夜夜所念的那件事還等著他去做！」灰衣人又解釋道。
「哈哈，如此說來，我還真是這天下第一號福大命大之人！」宋顯不由自嘲道。
「不過，那日我明明听那白衣文士的一縷殘念說，自己已經遁入了那虛空之中！難不成他在故意說謊？」宋顯依然有些不解。
「其實，他也不算是說謊！因為白衣文士確實也在那虛空裂縫消失之前，踏了進去！」灰衣人篤定說道。
「啊？那他從虛空中逃出來了嗎？」宋顯不由詫異道。
「當然逃出來了，不然此刻怎麼會站在這里和小友你敘舊！」灰衣人笑了起來。
「你……你居然真的就是那白衣文士！我早就覺得你是，我就知道自己猜得沒錯！」宋顯頓時激動地跳了起來。
不過他隨後又磕磕絆絆地說道︰「但……但你的臉和你的身子……」
「我是逃出來了，但不是從那虛空中逃出來的！是宋顯小友你幫我逃出來的！」灰衣人笑道。
「我……」宋顯頓時有些模不到頭腦了。
「因為踏進那虛空之中的只是在下的肉身，而我的元神則跟隨著你直接逃出了那囚牢！只不過我的元神在那囚牢中大大受損，一時之間無法結成金身，只能找了這具白骨暫且托身，所以就成了現在這個樣子！」灰衣人無奈的擺了擺手。
「原來如此！我……我還以為你是妖怪呢！」宋顯有些不好意思的撓了撓頭。
「不過即便今日形體不全，也全是宋顯小友的功勞！如果不是你，恐怕我今日還在那絕境之中掙扎！所以，宋顯小友你才是在下真正的救命恩人！當日太過匆忙來不及道謝！今日有機會和恩人再次見面，請受在下一拜！」灰衣人說到這里，鄭重的一揖到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