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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 瑞 安 府

那老人雙眼混沌,呆滯地望著二人,也不說話。段有掏幾枚銅錢,塞于老人手中,問道:「老丈,我們向你打听個人。」就將陳先生的相貌、年齡等特征向老人比劃了一番,又打听父母和段玲,哪知老人只是呆滯地望著段有,一句話不說,手倒是緊攥著銅錢,被問得緊了,才張嘴啊了一聲,示意自己是啞巴。

到了此時,段有心中涌起一種沮喪、失落,走小屋,望著眼前湖水,茫然無措——八年多來,即便是面對生死一線之際,他也未曾有過這種感覺。

父親,母親,妹妹,陳爺爺,你們究竟到哪去了!

朱元走到段有身旁,說:「段……陳大哥,我有個主意,你看行不行?」見段有示意他說下去,就接著說道,「我們到陳善人那兒,先安定下來,那兒有好多干活的都是我的弟兄,還有不少人是這幾年在四鄉八方流浪過的,大家見到的多,听到的也多,向他們打听,或許有線索。」

「好。」段有說完,就和朱元離開了靈鈞台。

段有其實很快就有了主意,想到太守府抓個人打听,又擔心朱元武功低失手被抓,正自思慮如何一人前往,听朱元這般一說,當即答應,想前往陳善人家後,再借故一人離開,連夜進城,夜闖太守府。

陳善人家在高溝堡最南頭,獨莊獨院,離院四面百丈處,都蓋有土坯排房,供干活的眾人住宿。段有和朱元天黑前到達,正趕上吃晚飯,每人一大碗面糊糊,稠頓頓的。幾個陳家下人提著飯桶子給眾人勺飯,其中一個婦人,大半張臉似被火燒過,焦炭也似,望之生恐,也是個啞巴。

吃過晚飯,段有、朱元就和前夜那幾個乞丐睡于一屋。

朱元很快便睡著了,他跟著段有跑了一整天,早已困乏。段有卻依舊精神健旺,八年多來,他日日在沙坡上跑上竄下,蓄勁悠長,來到平地,走路腳下如裝彈簧,很是輕松,一口氣奔跑五六十里不在話下。

快到子時,段有悄悄起身,拿了棍棒,剛走排房,突見陳善人家大院里有火光竄起,緊接著傳來呼喊聲、打斗聲、女人的尖叫聲。

不好,陳善人家事了!段有心頭一凜,回頭向排房喊了一聲,就率先沖去。

距離陳善人家二三十丈時,見一群黑影從院門跑,後面追七、八條黑影,前面有兩人突然停步,朝後一揚手,兩道霧氣隨及彌散而至,追趕之人皆唉喲叫喚。

此時段有已趕到,只覺突然間眼楮辣痛,胸悶氣短,又被陳家一人倒地時絆了一下,冷不防撲倒于地。倒地同時,段有手中棍棒呼嘯而去, 地一聲擊中施毒一人後腰。段有緊接著團身而起,沖將過去將那人摁于膝下,往前看時,匪人已全無蹤影。

此時陳家眾人才到段有跟前,見他抓住一人,皆松了口氣,朱元等人也趕到。聞到空氣中氣味,朱元說是生石灰和辛辣草粉,用布蘸醋擦眼後水洗即可,不要緊,隨即帶大家吆喝著四下里搜捕,無果。短短時間,匪人跑得可真快。

陳家家丁中為首一人名叫陳中濠,對段有連連抱拳致謝,說陳老爺不在家,又三更半夜的,就不請他進門坐了,之後和陳家家丁押了被捉匪人進了大院。

火已被院內之人撲滅,段有等人也不在意進院與否,就回到排房,議論了一陣,重又睡下。

忽然,朱元捅了捅段有,兩人即走排房,走一截路後,朱元小聲說:「今天這事,會不會和前有關?」

「有。」段有說,「被我捉住那人,正是前海喜。」

「罷了罷了!」朱元忿然道,「景端此人,嗨,若不是大哥你認識他,我非打斷他腿不可!」

段有說:「朱大哥,你既能猜,我也不瞞你,他是我們東家段暄的小兒子段景,他家就他一人了,我們好歹是兄弟,你趕快設法通知他離開高溝堡。」

朱元一怔,說:「原來他也是段家人,這人好吃懶做,不走正道,心眼又小。前些日子我們一塊兒來陳家干活,陳家管家讓人抬來一筐胡蘿卜,先讓我們吃。那胡蘿卜上面有土,我們都是用手和衣袖擦擦就吃,只他一人嚷著要用水洗,陳家管家就說,看來這位兄弟肚子不餓,我家老爺說了,肚子不餓的人,陳家用不起,你請回吧。他就沒留下來,由此懷恨在心,做了今日這齷齪之事,哪里是因許小六被狗咬?不過大哥放心,我一定照做,也不會把他的身份泄露去。」

段有這才明白事情緣由,拍拍朱元肩膀,兩人不再說話,回到排房睡下。了今晚之事,夜闖太守府的計劃,只能推後了。

睡下不久,段有忽然醒了,他似乎听到有人向這邊走來,再仔細一听,真有!感覺到有一群駱駝或什麼踏地而來。

段有看看身邊朱元等人睡得正香,就悄悄起身、門,爬到一高處一看,果見夜色下,百丈外,有十幾個高大的黑影走來,待再近些,才看是十幾個人,個個騎著高頭大馬,徐徐而來。

段有伏地靜觀,心想若是段景帶人前來,該如何阻止?又想是否是「昌松二害」的後援,或是外來的兵匪?正疑慮間,已見一群人已到陳家大門口,又見大門無聲而開,來人也不下馬,魚貫而入,隨後大門又無聲而關。

進門不下馬,無疑是陳家自家人。段有放下心來,回排房睡覺,朱元等一屋人睡得很熟,對外面動靜全然不知。

次日一早,段有即到遠處無人處,練了一個時辰的日月混元功,又練了一陣棍棒和韋陀掌,方走回。見朱元等五六十人正在地里干活,昨晚那叫陳中濠的家丁正在人群中尋人,看到段有,即興沖沖過來,向段有一抱拳,說:「陳少俠,我家老爺有請。」

段有回了一禮,問道:「陳善人回來了?」

陳中濠說是昨晚回來的。段有方知夜間那十幾個騎馬之人是陳善人等人,欲問被抓的海喜之事,見陳中濠只是低頭走路,無意說話,也就緘口不語。

陳善人家高牆闊門,門楣上一木制牌匾,上書「瑞安府」三個大字,院有三進,房屋不多。段有剛走進大門,迎面即有兩人迎來,其中一人五十歲左右,方面慈目,頜下一撮黑須,盈盈笑道:「陳少俠快請,昨晚幸虧有你,快請進屋。」

段有知道此人即是陳善人,見他一臉善相,謙遜慈和,加上朱元先前介紹,心內早生好感,趕忙行了一禮,連稱不客氣,隨後被陳善人讓進堂屋。

堂屋很大,卻無甚家俱,只有一張大的高腳木幾,木幾一圈兒有木凳,上首一把胡床。陳善人請段有在木凳上坐了,自己才坐到胡床上。段有對面是管家陳中富,隨陳善人迎他之人,長得胖胖的,一臉富相,也笑容可掬。下首是陳中濠。

大木幾上已擺有酒菜,看來是刻意招待段有的。陳善人又說些感謝之類的話,段有也不矯情,有吃有喝。只是心中有事,陳善人又閉口不提,段有終于忍不住,問道:「不知昨夜陳老爺家失盜情況如何,那被捉賊人招了沒有?」

陳善人淡然一笑,道:「那賊人是昌松一地的,是個地痞,領了一幫叫化子來偷盜,我本想報官,又念在那些化子都是窮苦人,攀來恐丟了性命,也未丟甚麼東西,只少了些米面,就讓家人將那賊人揍了一頓,攆走了。」

段有松了一口氣,由不得站起身來,向陳善人敬酒道:「陳老爺這般體恤窮苦人,又供一大群人吃住,真真是大善人!」

陳善人哈哈一笑,說道:「我看陳少俠可不是窮苦人,不知來自何處?」

段有回道:「我是武安郡人,來涼州城買藥。」頓了一頓,又加了一句,「順便找個親戚,城里對咱外鄉人盤查得緊,就到老爺家來過夜。」說完笑了笑,一為這自然口的謊話赧然,二想這獨眼鬼留的衣服可是抬高了自己身份,裝乞丐、窮人是不行了。

陳善人哦了一聲,正要說什麼,突然後院傳來一聲女人哭叫。

陳善人臉色一變,起身門,不長時間回來,臉有怒色,見段有疑惑,就嘆口氣,說道:「這昌松二害太壞,昨夜偷我內人首飾,偷就罷了,還要放火,我內人一條手臂被火燒傷,方才是疼得聲。」

段有接口道:「我找尋的親戚正好是個郎中,今年六十歲過了,治燒傷很是靈驗,還不留疤痕,我今日就進城去尋找,為尊夫人治療。」

陳善人一喜:「太好了!本來這燒傷並不難治,內人正是為日後留有疤痕哭鬧,陳公子若能找來你這郎中親戚,真是幫了我大忙。」

段有就要起身,陳善人說不急不急,正事還沒說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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