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著雲淺說的話,徐長安只覺得自己先前那期待雲姑娘找到「自我」的想法極其愚蠢。
也是。
她想要的東西、想去的地方,都是與他相關的。
「……」
雲淺感覺到徐長安的情緒突兀變得低落,她不解的說道︰「我不能去你住的地方嗎。」
「我沒說不帶你去,畢竟我本來也要去備幾個果子用靈氣先鎮著,好下山使用。」徐長安模了模雲淺的順滑的長發,安慰了她後說道︰「小姐,我本想著咱們一起上山……以後該是沒有機會回北桑城了,沒想到這才上來就又要回去了。」
「嗯。」雲淺應聲。
徐長安想了想,問道︰「我在暮雨峰的住處、你于天明峰的住處、還有咱們北桑城的小院……小姐最喜歡哪里?」
雲淺不知曉徐長安的意思,她看了一眼身下的竹床、簡單的屋子,抱住徐長安的手臂,認真的說道︰「最喜歡這里。」
「喜歡劍堂的院子?」徐長安心想這里有什麼好看的,除了木樁就只有少株梅花。
正當他想要詢問為什麼的時候,忽然就想明白了,面色無奈的說道︰「你說喜歡這里,不會是因為……我在這兒吧。」
沒有任何意外的,雲淺點了點頭。
他在地方就是家,她自然是喜歡家的。
「猜到了。」徐長安有些慶幸的松了一口氣,心想還好他反應過來沒有問出口,不然的話……又要被雲姑娘簡單的「情話」被打個措手不及。
——
窗外的雨在下,因為徐長安說很享受這樣雨天的安寧。
「小姐,先說好,我在暮雨峰的院子沒有什麼好看的。」徐長安瞧著窗外的雨簾,給雲淺打了個預防針︰「興許還不如劍堂這里……畢竟這兒還有好風景。」
嗯,這里還有張床可以休息。
他在暮雨峰獨處的夜晚,都是坐在蒲團上依靠修煉、冥想過夜的。畢竟就他以前的天賦,若非是利用好每一刻時間……現在說不得還在練氣境卡著呢。
雲淺轉過頭看了一眼徐長安,平靜的說道︰「我是想要去瞧瞧。」
「你喜歡去看看也無可厚非。」徐長安輕輕咳了一聲,隨後小聲在雲淺耳邊說道︰「只是咱們今日在師姐們面前秀了一場恩愛,日後……我該是有幾天不好過了。」
「秀恩愛?」雲淺眨了眨眼,扇動的眼睫看的徐長安一陣心癢。
「就是北桑城游湖那些男女在岸邊做的事情。」徐長安用了一個雲淺能夠理解的解釋。
「游湖的人有在吻……」雲淺想起了什麼,說道︰「你只是抱我起來趕路,不一樣的。」
「小姐,對于師姐們來說,這都是一樣的。」徐長安無奈的搖頭︰「咱們可是夫妻,一會兒我帶你回暮雨峰的住處讓她們看見了,還不知道要怎麼說呢。」
他可是知曉師姐們的性子的。
刁難不至于,但是徐長安可以肯定,這些時日他在山上單獨遇到師姐們,一定會被狠狠調笑的。
「很重要嗎?」雲淺發現徐長安的情緒很亂,不解的問道︰「不能讓她們看見?」
「憑什麼。」徐長安勾起嘴角︰「我們理所當然。」
這是他妻子。
徐長安將雜思甩出去了,隨後若有所思的說道︰「只是……以後小姐若是也住在暮雨峰,考慮到這一點,我那個院子就是時候點綴起來了。」
她不可能願意住在外面,便只有與他一起住這一條路可以走。
那院子太過于單調,他一個人住也就算了,若是等雲淺搬過來……就要耗些心思了。
去執事殿移一些花兒過來吧。
「在這里可以與你一起住。」雲淺想起了這一點,認真的點頭︰「這也是我想要來暮雨峰的理由。」
「還好我選的地方在山腳下,周圍沒有其他人,不然就以後修行的功法來看,咱們在人多的地方住下,那可太不方便了。」徐長安感嘆道。
「不方便?指的是?」雲淺疑惑的轉過頭。
「沒事。」徐長安冷不丁的見到雲淺那被刮花、略顯柔美的唇脂後,不動聲色的松開攬著雲淺腰肢的手,往她反方向挪了挪。
「你做什麼呢?」雲淺忽然被徐長安排斥,再一次貼上去。
「小姐,矜持。」徐長安咳了一聲。
「這話也不是什麼時候都可以說的。」雲淺看了一眼這個房間和身下的竹榻。
「好吧,是我的錯。」徐長安嘆氣,他此時有些體驗到李知白無法和自己開口的感覺了。
雲姑娘過于干淨,以至于他都不知應當怎麼與她講陰陽雙行的事情。
要知道他可是清楚以雲淺的性子不會過于在意這種事情,更不會覺得怪異……這種簡單難度下,他都開不了口。
‘果然……不似正常的夫妻嗎。’
徐長安又是一聲嘆息,不再逃避,重新攬住她,說道︰「不是咱們不正常,是我沒出息。」
「這些也不重要。」雲淺不知曉徐長安在想的事情,她抓住了徐長安的手指,在他看過來後認真的說道︰「有一件事情我想問你。」
「什麼事?」徐長安一愣。
「劍呢。」雲淺問出了她從剛才就一直很在意的事情。
徐長安看著雲淺微微蹙起的眉,一時間沒有听得進去,喃喃道︰「劍……什麼劍。」
「你答應給我的劍,方才飛走了。」雲淺指了一下雨中堅挺的木樁。
徐長安︰「……」
嘶。
把這件事給忘了。
「是先生拿去用了。」徐長安解釋道。
「用?」雲淺歪著頭。
徐長安便將他去時見到李知白在雨中練劍的事情與雲淺說了。
「怎麼沒拿回來,她不是還給你了。」雲淺語氣平靜,但是徐長安可以清晰的感受到姑娘的不太高興。
「我方才只顧著拿傘。」徐長安輕輕嘆息,心想他之前驚聞雨水的事情,滿心慌亂。
哪里還有心情記得走的時候把長劍帶著?
正想著,他忽然感覺到頸間一暖,轉頭就發現雲淺抱了上來。
「還好嗎。」雲淺語氣溫和。
「我沒事。」徐長安心想他的情緒又影響到雲姑娘了……可是也沒有辦法,面對最親近的人,他很難去克制自己不安的情緒。
「沒事了?」雲淺迅速松開了繞著徐長安脖頸的手,說道︰「那我們去拿回來。」
徐長安眼角抽動︰「小姐,你這也太快了。」
這就是姑娘安慰自己的方式嗎?
還真夠效率的。
「那我再抱你一會兒?」雲淺問。
「不了。」徐長安看了一眼窗外的雨聲簌簌,說道︰「我這就去把劍拿回來,算著時間咱們該回去了。」
淋濕就淋濕吧,他會用靈力讓雲姑娘不至于受涼的,至于說濕了衣裳……回去洗洗就是了。
「我們。」雲淺說道。
「我們?」徐長安疑惑。
「我們一起去。」
「沒必要吧。」
徐長安搖搖頭︰「從這兒到先生的主樓也有一段路。」
「一起。」雲淺再次說道。
她可是有正事的。
要找李知白補妝。
「……那就一起吧。」徐長安怪異的看了一眼雲淺,姑娘這般的認真也是很少見的,他自然沒有辦法拒絕。
其實雲淺的想法,他多少猜到了一些。
想了想,還是牽著雲淺的手出了門。
嗯。
他很好奇自家姑娘和先生之間是怎麼相處的。
——
厚疊雲層遮住了天上唯一光源,整個院子都是陰暗的。
有些許水滴落在屋檐下的積水中,泛起漣漪。
屋檐外,暴雨小了一點點,但是落下來的勢頭仍舊讓人心悸。
當徐長安看向牆邊李知白給他的那把小傘,這才意識到……這傘一個人撐還好,再添一個雲姑娘,便不太夠了。
屋檐下,雲淺自然而然的拿起了牆邊的雨傘,撐開後自屋檐下走到徐長安的身邊。
「衣裳都濕了。」雲淺感受到徐長安身上的濕潤,輕輕搖頭。
「小姐。」徐長安看著近在咫尺的姑娘,驀然發現眼前似乎是一個很讓人心動的場景。
雨水密集,來自高空的雨水落在地面上,發出 里啪啦好听的聲響。
雲姑娘握著傘柄的白皙手指映入徐長安眼中,讓他一時間移不開視線。
姑娘真的很好看,也很溫暖。
大雨連綿不絕,在庭院里附近濺下水花。
「嗯?」雲淺被徐長安喚了一聲,等著他說話,可是半晌也沒有動靜。
「你自己撐傘吧。」徐長安無奈的說道︰「這傘可不能兩個人用。」
雖然很心動,但是如今最好的法子就是雲淺一個人打傘,他淋著過去就是了。
雲淺︰「……」
她本想讓雨水停下,但是徐長安方才眼眸顫動的心動模樣她都看在眼里。
她便知道,夫君很想要與自己一起相合在雨中。
畢竟,她以往從不出門,而且下雨的時候,徐長安也不許她出門,所以一起撐傘走在大雨里的機會是很少的。
「我們一起。」雲淺想都不想的說道。
「听話。」徐長安可以隱隱嗅到雲淺身上好聞的清香,但是還是忍住了。
「你來拿傘。」雲淺說著,將撐開的雨傘遞給徐長安。
徐長安卻沒有接著。
「你說過……要保護我的。」雲淺忽然說道。
「嗯?」
徐長安一愣,看向雲淺,只見姑娘面色平靜,背後是密集的雨簾,映著她如水般的眼神。
「我這就是在保護小姐啊……」徐長安眨眼的頻率快了一些,心想他克制心思,讓雲淺自己走,這不就是保護嗎。
「不一樣。」雲淺卻不這麼想。
她抬起頭,只見雨幕如新,一柄黑白傘面在上。
有物品為她遮擋風雨是很正常的事情。
但是她拿著傘,那是雨傘在為她遮風擋雨,而不是徐長安。
只有徐長安拿著傘,才是他在保護自己。
這就是雲姑娘的邏輯,很有道理。
「……」
所以她將這個道理和徐長安說了,換來的……自然是他無奈、理所當然、又帶著幾分怪異的神情。
「小姐,不愧是你。」徐長安感慨不已,他有時候真的很佩服雲姑娘的腦回路。
雲淺沒有回應徐長安,而是重復了一遍自己說的話︰「你說過要保護我的。」
「那是當然。」徐長安這次沒有再拒絕了,輕輕從雲淺手中接過了傘柄。
沒辦法,他知道以他是沒有辦法說服雲淺的,只能順著她來。
這時候要是非要一個人淋雨,雲淺一定會不高興。
他不會違背自己對雲淺的承諾,哪怕這個承諾……是她自己想出來,硬生生套上去的。
當然,在答應姑娘的任性之前,他悄悄將一道靈力輸入雲淺的體內,保護她不受寒氣侵襲。
徐長安撐著傘,說道︰「小姐,靠近我些。」
「已經在了。」雲淺不用提醒就緊緊貼在徐長安身上,與他一同出了屋檐,緩緩走入了雨中。
——
天上的雨水很大,也有風,一柄不大的黑白傘面並遮不住什麼,沒走出幾步,雲淺就腳步一頓,在徐長安耳邊小聲的說道︰「我的繡鞋……浸水了。」
「我就知道。」徐長安無奈的說道︰「很不舒服吧,以後落雨還要不要與我一起走了?」
「要。」
雲淺輕輕點頭,說道︰「我只是與你說。」
隨後,她語氣一頓︰「我以為……你會將傘斜著予我遮。」
雲淺原想徐長安會拿著傘給她擋雨,他自己則暴露在雨水中。
但是沒有想到,徐長安不偏不倚在盡量的遮擋他們兩個,所以目前為止,兩個人的肩頭都已經濕透了。
兩個人都想要遮雨,便兩個人都遮不住。
「小姐是想說……父親給女兒撐傘那樣?」徐長安勾起嘴角︰「可是覺得我‘自私’,不心疼、不保護你了?」
「不是。」雲淺轉過頭看了一眼自己濕透的半身,認真的說道︰「我更喜歡這樣。」
「淋雨還更高興,要不是我有靈力幫你護著……算了,喜歡就好,任性些也不礙事。」徐長安看著雲淺那開心不已的模樣,搖搖頭,眼里帶著幾分寵溺。
「嗯。」雲淺看著徐長安的眼神更加溫和了。
他……果然知曉怎麼才能讓自己高興。
所謂夫妻,就是一傘相合,共同風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