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烈陽」已經徹底升起,整片天空都充滿了十分詭異氣息,「烈陽」周邊的空間崩裂,細線一樣的黑色空間裂隙遍布整個星河,如同一雙雙詭異的眼楮,令人不寒而栗。
可是就是這樣可怕的、用來冒充「太陽」的存在卻戰戰兢兢的浮于山海之上,取代了平日里太陽的位置向著大地揮灑溫和的光輝。
烈陽的光芒可以穿過任何結界、違背物理定律揮灑到各種秘境、密室中,能夠驅散一切的黑暗。
但是……
姑娘身邊的陰影卻不是光芒能夠驅散的。
天上火光大盛,映照著徐長安的身子,在身前印出修長人影,而雲淺正巧就依在徐長安造的陰影中。
船艙內只剩下安靜的呼吸聲。
徐長安拿著酒杯,享受著雲淺的服侍,看著她弓著身子又給自己斟了一杯酒後,輕輕嘆息。
「小姐,你……做什麼呢。」
「沒什麼。」雲淺說著,輕輕卷起袖子,露出白皙、縴細的手腕。
她托著將酒杯再一次送到徐長安的面前。
「……」
徐長安又不傻,雲淺此時可是奇怪的很。
清早了,姑娘沒叫著要吃早飯。
方才看日出,也沒有迷糊太久,很快就清醒了過來。
甚至……如今給他倒酒,卻沒有說想要與他一起喝。
徐長安一時間覺得有些像是做錯事情的孩子在彌補什麼。
可雲淺不是孩子,她也絕對不會做什麼錯的事情,于是徐長安面色愈發的詭異。
終于,在喝下最後一口酒後,徐長安放下茶杯,說道︰「已經天亮了,我們該回去了。」
「嗯。」雲淺聞言,輕輕站起身。
「小姐喜歡昨兒的泛舟和今個的日出嗎?」徐長安問。
「喜歡。」雲淺點點頭,心想她更喜歡方才擁抱著她的這個初升的朝陽。
「喜歡就是好事。」徐長安搖搖頭。
他自始至終都很難模清楚雲淺的想法……所以沒有太過在意,簡單將船艙內收拾了一下,隨後拿起船棹走到船尾,朝著北苑的岸邊劃過去。
雲淺因為有心事,沒有再跟著去船尾,而是安安靜靜的坐在船艙里。
她微微昂起頭。
窗外的烈日逐漸變得明亮,可當她抬眼看過去,那烈日的光芒卻忽然收斂,一點也不刺眼,她想要怎麼直視就能夠怎麼直視。
所以,日出之後的太陽不能直視……是不成立的。
「嗯?」
正在劃船的徐長安驚詫的抬頭,因為方才就好像燈泡閃了一樣,整片天空陰暗了幾下。
他看向周圍泛舟的其他師姐,發現她們也正扎堆聚在一起討論天上的太陽,而且話題多半離不開朝雲宗的掌門。
「又是……掌門嗎?」徐長安眨眨眼,心想朝雲兩個字和「日出」的確是有一些聯系的。
不過誰在意呢?
這樣高端的事情,和他一個開源境有什麼關系。
還是早些回家給雲淺做早飯,讓她吃飽飽後,睡一個回籠覺要更重要。
省的……
徐長安看向船艙里,勾起嘴角。
省的她傻兮兮的。
——
烈陽在雲淺看過去的時候不刺眼,是它沒出息。
但是雲淺自己知道,她的夫君可沒有這樣的沒出息。
只要徐長安下定了決心要做一件事……那麼無論是誰、無論使用什麼樣的手段,他都不會回心轉意。
青年的決絕才是讓她無法直視、映的眼眸疼的「大日」。
所以有時候,在他獨身時,雲淺甚至是連回頭看一眼他都做不到。
雲淺輕輕拿起徐長安方才使用過的酒杯,手指緩緩抹過杯沿。
「……」
姑娘在沉默後,緩緩垂下眼簾。
在島上的生活太過于溫暖、他很寵自己……這種溫柔鄉讓雲淺沉醉,而今日的日出讓她意識到了,這樣「墮落」下去是不行的。
一個女子如果只能用樣貌和身材拴住夫君……那就是最次、最沒用的那一檔。
而很不巧的是,她就是這樣沒用的妻子,除了美貌和身材可以說是一無所有。
徐長安如今很喜歡自己,雲淺是知道的。
但是他處處在克制……總歸是會讓人不安。
——
也沒辦法。
徐長安很珍惜雲淺,所以不希望雲姑娘用「作踐」自己自尊的方式取悅他。
但是在雲淺眼里,這其實也是一種疏遠。
——
雲淺看向劃船的徐長安,片刻後視線迅速移開。
果然,她距離一個可以綁住夫君的「合格」妻子還差了太多。
還需要變得更有魅力才是。
書上說想要抓住一個男人的心,就要先抓住他的胃,可是徐長安不許她做飯,所以被抓住胃的是自己。
「不能……在這樣下去了。」雲淺沾染的酒水的手指撫過自己的嘴角,心想女子六藝她都要學。
還有……
「酒?」
雲淺嗅著酒杯里淡淡的酒香,面色認真了一些。
她方才有問過徐長安酒好不好喝,他說好喝。
徐長安覺得酒好喝,是因為是雲淺倒的,那種氛圍之下哪怕雲淺遞過來的不是水,是任何液體他都會說好喝。
但是雲淺只看結果。
酒好喝,所以釀酒的人很不錯。
是那柳姑娘釀的酒。
「釀酒……應當也不是很難。」雲淺眨眨眼。
她可以學。
至于說為什麼是「學」。
雲淺不是笨人。
重點不是她會不會女子六藝和釀酒,而是要讓徐長安看到她努力的過程。
——
很快,船就回到了岸邊,徐長安攙扶著雲淺下船。
「在湖里漂了一晚上,小姐是不是腿軟了?」
「有一點點。」雲淺點頭,她身影晃了幾下後,還是依在了徐長安身邊。
「……小姐,你是有心事吧。」徐長安還是忍不住問了。
「不算是心事。」雲淺輕輕抱住徐長安的手,認真的說道︰「你愛做的事情就是居安思危,我也要跟著學,所以方才想的多了一些。
「太陽打西邊出來了?」徐長安眼楮睜大了許多。
雲淺還會居安思危、未雨綢繆呢?
「是你說今日的太陽奇怪,興許它就是從西邊又轉到東邊的。」雲淺輕聲道。
「我想想。」徐長安感受著灑在自己身上的陽光。
「小姐不會是听我發了一晚上牢騷,覺得只有我一個人努力,內疚了吧!!」
他說著,腦海中靈光一閃,忽然就明白雲淺方才為什麼那樣的「照顧」他了。
「……」
雲淺聞言,盯著徐長安的眼楮看著,一句話也不說。
「若是這樣,大可不必。」徐長安搖搖頭︰「我很早就說過,我有我要去做的事情,而小姐有小姐能做的事情,不能修行也怨不得你。」
再說了,雲淺的神秘擺在那里,他可不會以自己的三觀去強行修正雲淺行事的風格。
那樣很蠢。
「我有我能做的事情?我能做什麼?」雲淺不明白。
「嗯,能給我充電。」徐長安勾起嘴角。
「充……電?」雲淺眼睫一顫。
「當我想放棄的時候,一看見小姐就又來了動力。」徐長安雖然不知道雲淺在不安什麼,但是他名字叫長安,就不能讓雲淺不安。
雲淺是他行事的一切本源,自然是極為重要的。
「那我的確是很有用的。」雲淺似是安心了一些。
她隨著徐長安往前走了幾步,忽然停下,緩緩說道︰「你希望我以後變成什麼樣子?」
「小姐只要是小姐就好,什麼樣子我都會喜歡。」徐長安說道。
「你可以專心一些,不要那麼花心。」雲淺認真的道。
徐長安無奈︰「我說過了,喜歡同一個人可算不上是花心。」
雲淺抬起頭,忽然說道︰「女子六藝,我想學。」
「女子六藝……我希望小姐是自己喜歡才去學。」徐長安似是早就想到了,他面色如常的說道︰「而不是為了其他人。」
他不希望雲淺作踐自己來讓他高興,姑娘該是更自尊的人。
「你不是其他人。」雲淺心跳的快了不少。
「不一樣。」徐長安說道。
雲淺想了想,又問道︰「如果我是喜歡女子六藝的,便可以去學了?」
「真喜歡?」徐長安一臉不信的樣子。
「嗯。」雲淺重新抬起腳,繡鞋落下在泥土中留下一個鞋印,心想她學了之後徐長安會喜歡,徐長安喜歡……那她自然也是喜歡的。
「這種時候,我多少也能猜到小姐在想什麼。」徐長安蹙眉,隨後緩緩舒展開來,釋然到︰「算了,小姐高興比什麼都重要。」
「這句話該我說。」雲淺牽住徐長安的手,有些迷茫的道︰「若是你不說喜歡我變成什麼樣子,那我就不知道應當怎麼變了。」
「人都是會變的,也不用刻意。」徐長安說道。
雲淺聞言,盯著徐長安的臉︰「說的也是。」
徐長安一怔,問道︰「小姐不會覺得……我會變吧?」
「人都是會變的。」雲淺重復了一遍徐長安的話。
徐長安看著雲淺平靜的表情,總感覺和雲淺說這種大道理很奇怪,他搖搖頭,說道︰「早上想吃什麼。」
「餛飩。」雲淺沒有猶豫,月兌口而出。
「果然,小姐還是更喜歡這種話題。」徐長安看著雲淺︰「小米粥?」
「白粥就好。」
「嗯。」
略顯奇怪、沉重的話題到此為止。
徐長安回頭看了一眼逐漸升起的朝陽,帶著雲淺回到了北苑。
至于說她說的什麼女子六藝,徐長安听過也就忘了。
這都是入暮雨峰之後的事情了,現在丹田的事情都還沒搞定的,想什麼女子六藝。
不過……
如果她不能修行,那麼以後兩個人定居北桑城,這女子六藝還是有必要讓雲姑娘去學的,畢竟塵世的樂趣也就這麼多。
看著雲淺婀娜的背影,徐長安眯著眼楮。
如今修煉的事情都沒有落定,可不能讓姑娘知道,他其實是很想和她下棋作畫、看她跳舞的。
會讓她分心。
——
朝雲之巔,風起雲涌,大日凌空。
靜謐山谷處,有連綿山脈處在如龍騰飛的山間,其中泉水飛濺,仙鶴入雲。
身著道袍的女人出現在山上,她手中拂塵輕輕一揮,黑白光芒撕裂空間,沒入陣法中,轉眼間陣法就開了一個口子。
道姑穿過了陣法。
暴露在她眼前的是一個巨大的山崖,表面的火焰溫度奇高,溫度憑空拔高了許多。
她蹙眉。
「掌門……?」
道姑抬起頭,很難不將這里的火焰和天上的的大日聯想起來。
真是掌門在修煉火焰神通?
她怎麼記得,前不久掌門還在修行水屬性的神通,掌握著漫天的東海,如今卻截然相反了。
此時,整個結界內圈都是各種各樣的赤炎,顏色由淺入深,山背面邊緣還是赤色火焰,隨後逐漸變成詭異白炎,升騰百丈高。
在火焰中,里有一個人影正在閉目修煉,周圍的一些火焰只是她修煉所泄露出的微弱能量。
這是一個女人。
身著一襲紅衣,只是看著她就會給人巨大的壓力,那是極其恐怖的威壓,注視著這個女人,便如同注視著高高在上的仙人。
道姑微微躬身。
即使對于她而言,掌門也是不容褻瀆、不能直視的天人。
「來了?」火焰中的仙子收起了一切的火焰,一時間所有的火焰仿若環境全部消散,只剩下了空蕩蕩的石壁。
「您叫我。」道姑恭敬的行了一禮。
「也沒有什麼事情。」石青君起身。
她不是真的在修行火屬性功法,只是在嘗試尋找哪一種火焰的性質更接近天上這一抹大日,結論嘛……自然是什麼都沒有找到的。
石青君看向眼前這個被她寄予厚望、認為可以突破到乾坤境的道姑,面色有些怪異的說道︰「徐長安……是你的學生?」
「回掌門,正是。」
道姑面色平靜,對于掌門會詢問她這種事情早就做好了心理準備,畢竟她可是認得徐長安腰上那一顆琉璃玉的。
那小子能讓眼前這位專程在意……難道還真的是仙人轉世不成?
「你怎麼看他。」石青君開門見山的問道。
「一個聰穎、乖巧而努力的孩子。」道姑說道。
「孩子?」
石青君紅裙起了幾份連漪,她走到一旁的水池邊,看向水中映著高挑的人影,重復道︰「你眼里的他就是個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