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途煙雨故人稀,落霞孤鶩長空墜。
李承乾輕車簡行,僅帶著不到二十名侍衛隨從,便踏上去五指山見猴子的路。
駕車的是宮無後,車駕前後左右著被十名玉刀衛及兩名蝶簪衛環繞。
玉刀衛首領胡一刀並不在其中。
他被武照安排率領數十名玉刀衛,護送被任命為安東都護府大都護特使的杜荷去營州。
車廂內,沒有座位,而是鋪著一整張柔軟的狐皮。
蝶簪衛首領邀月和憐星身穿束身紗衣,雙膝並緊跪坐在狐皮毯上,臀部落于腳跟,雙手按在長劍之上。
珠圓玉潤的耳垂時不時輕動,神情機警。
李承乾則盤坐在二女中間。
這一路上的時間,他都沒有浪費,而是在修煉中渡過。
第七枚明玉蓮子的藥力,差不多已被他完全吸收,他體內也因此有了七十年的真元功力。
理論上,倒也可以開始嘗試沖擊玄關,晉升元丹四轉。
只不過,這時沖關的把握太小,且環境也並非絕對安全,他當然不會如此冒進。
在車駕兩旁,還有四具魁梧冷冽的山字浮屠戰傀隨行。
事實上,他們才是李承乾此行最大的安全保障。
自長安出發,入隴右,數日至鞏州城。
又兩三日,便至河州衛,乃是大唐的山河邊界。
出界之後,路上的景致和人文氣息,都開始漸漸與大唐境內有所不同。
人煙稀少,野獸嘶鳴……
最明顯的感受,便是越來越荒莽、野蠻。
若按西游來論,世界應該分為四大部洲,大唐則只不過是東勝神洲的一部分。
不管到底是這樣,可以肯定的是西域、大食、乃至更西方的基督教廷國家,都真實存在。
這些,可以從來往東西方的商人處,輕易得證。
說到商人,李承乾倒是真的發自內心佩服。
在這個妖魔橫行的時代,商人們行商貿易的風險,無疑是巨大的。
一旦遇到吃人的大妖,血本無歸都是好的,最慘莫過于被妖怪剝皮吃肉,尸骨無存。
當然。
巨大的風險自然伴隨著巨大的利潤。
通常加入西行商隊的人,都是本著做一單成功就能吃半輩子的念頭。
如此,才有人敢鋌而走險。
好在的是,五指山距離大唐邊境不遠,兩者之間應當沒有太恐怖的妖怪。
李承乾依稀記得,唐僧西行時,在五指山見到猴子之前,只經歷過一難。
遇到三只大妖,隨從都被吃了,自己卻被太白金星救下……
轟隆!
沉悶的雷聲驀然響起,天色頓時劇變,烏雲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凝聚。
聲光交織的雷霆閃電在天空肆虐,似要撕碎雲層,將天穹擊碎。
電閃雷鳴,震得人心神發緊,大地動搖。
宮無後見此,不由眉頭大皺,旋即沉聲道︰「公子,要下雨了,前面剛好有座草廟,今夜暫且在那歇腳躲雨吧?」
為了隱藏身份,故而在外面所有人對李承乾都以公子相稱。
「公子說可!」車廂內傳出憐星清麗的聲音。
宮無後立刻下令,示意去前方路邊的草廟。
這時。
瓢潑大雨已經傾瀉而下,打在侍衛和山字浮屠戰傀的甲冑上 啪作響。
雨水順著衣領流進脖子里,浸濕襯衣,濕噠噠地黏在身上極為難受。
但所有玉刀衛皆面無表情,渾然不在意,不過眾人的腳步還是隨之加快。
來到草廟前,才看清是座地方很大的土地廟。
只是土地公泥像已碎,供桌香爐也無,顯得極其殘破,四面牆壁皆漏風。
好在屋頂還完好,雖不能完全遮風,總算能擋雨。
讓宮無後眉頭大皺的是,破廟中竟然已經有二十幾人圍著三堆篝火烤火。
數十頭馱馬和駱駝被栓在門外,可見應該是往西方去的行商。
馬車靜靜停在廟門前。
宮無後和玉刀衛打量草廟時,廟內的人也在打量著他們。
一名面色蠟黃的馬臉中年人在玉刀衛和山字浮屠戰傀身上掃了一眼,頓時面色微變,轉頭朝旁邊那堆篝火的同伴喊道︰「馬老三,你們過來和兄弟們擠擠,給外面的朋友讓塊地方。」
三堆篝火,其中兩堆在草廟左邊。
右邊那堆旁的七八人听到領隊發話,分散擠到左邊去後,草廟右邊便空了出來。
「多謝了!」
宮無後走進廟門,用尖細的聲音朝馬臉中年男人拱手道謝。
「客氣,都是大唐人,出門在外互相幫協乃是應當。」馬臉中年人起身回了一禮。
宮無後輕輕點頭,不再多言。
與此同時,玉刀衛和蝶簪衛已經在右邊空地上打掃整理。
先是玉刀衛將碎石雜草都掃到一邊,鋪上一層硬牛皮。
接著兩名蝶簪衛宮女再鋪上一層柔軟雪白的狐皮和鹿皮地毯。
然後……
輕紗蒙面的邀月和憐星才扶著李承乾走進來,盤腿坐下。
對面眾人從頭看到尾,無不暗自咋舌,嘖嘖稱奇。
這哪像是在外趕路?
大戶人家春游踏青也不過如此吧。
「宋大當頭,這是什麼人啊,看起來非富即貴。」
馬臉中年人身旁,一個膝上橫刀的高瘦刀客目光望著幾名蝶簪衛曼妙的身姿,不禁舌忝了舌忝嘴唇。
馬臉大當頭還未開口,旁邊另一個身穿儒衫的年輕人便面無表情道︰「你想找死自己一個人去,別拉上我們。」
高瘦刀客聞言眼中的狠厲之色一閃即逝,但也沒有再說什麼。
年輕人乃是大唐五姓七望中太原王家的子弟,雖然只是旁門庶出,但頂著王家的名號,就足以讓他們這些江湖草莽為之忌憚了。
片刻後,草廟漸漸歸于平靜,兩撥人各佔一邊,互不相擾。
姓宋的馬臉大當頭張開雙手烤火的同時笑道︰「道衡公子,此番若從大食國平安歸來,你日後有何打算?」
身穿儒衫的王道衡雲淡風輕一笑︰「賺的錢先把以前為了讀書修行借的外債還上,再買幾十畝地,娶個婆姨,耕讀傳家,也就一輩子了。」
他雖出身太原王家,卻只是旁支中的旁支。
到了他這里,父親早逝時便不剩多少家產,母親為了勉力培養他成才,不得不借了不少外債。
原本指著他金榜題名,科場高中當官之後,很快就能還上。
可惜時運不濟,連考了兩次都落榜。
他倒是有元丹三轉的修為,在年輕人中也算高手。
于是就接了這個護送商隊去西域大食國的任務,酬勞豐厚,足夠他一次就解決眼下的困境還有余。
「公子這話就言不由心了,年輕力強,正是開創一番大事業的好時候,怎麼就想著混日子了?」
馬臉大當頭沉聲道︰「半個月前,太子殿下以安東都護府的名義發榜,號召大唐有志之士去遼東建功立業,公子可知?」
「一首東宮十三首•其五,堪稱千古絕句,早已傳遍半個天下,連當今聖上都贊嘆不已,說太子殿下此詩勝過漢末曹植諸詩,在下自然知道。」
王道衡面露回憶之色,心情激蕩之下,不由吟道︰「男兒何不帶吳鉤,收取遼東三十州。請君暫上凌煙閣,若個書生萬戶侯?!……我輩大唐男兒,理應如此,生當擎天柱,功成名就萬戶侯!」
話音落下,草廟內忽然陷入沉寂。
圍在篝火旁的商隊十幾名護衛,都不禁流露出心馳神往之意。
戰場封侯,哪個好男兒不想?
倒是草廟右邊,一眾玉刀衛神情古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