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正暗自神傷,忽听得一個女子的聲音說道︰「世子殿下慶祝生辰,怎麼不邀請貧尼?」
這聲音相距極遠,又細又輕,听在耳中似真似幻。
李安有些愕然,心想︰寶月這賊尼姑,總是冷著一張臉,動不動就攆人,我不去自討沒趣,反而成了我的不是?罷了,看在思思的份上,讓她一讓也沒什麼。
「師太若肯光臨寒舍,那真是蓬蓽生輝,晚輩求之不得。」
李安說完,等了半晌,也不見回音,這才悟到自己修為不夠,聲音送不出那麼遠。他回屋親手寫了一封請帖,想了想,又特意多加上一句話,指名要晴思思同來,讓小六子送過去。
就在這時,影衛王卓來報,東昊神君送上拜帖,說是他邀請了一個道門的隱士,今晚同來為世子殿下慶祝生辰。
李安月復誹︰既然是隱士,干嘛不老老實實的隱居,跑出來做什麼?是誰在大肆宣揚他的生辰之期?
他隱隱覺得這些人來者不善,打算知會斂心一聲。然而他剛剛走到屋前,還沒來得及敲門,就听見屋中傳出金瓔珞的聲音,嬌嬌怯怯,低聲道︰「我幫你月兌衣服。」
忽听斂心叫道︰「不要!」
一陣安靜,過了一會兒,金瓔珞柔聲說道︰「我都沒有難為情,你害臊什麼?」她的聲音原本十分輕柔,嚶嚀嬌嗔之際異常銷魂。
緊跟著,屋中響起一陣悉悉索索的聲音。李安臉上一熱,眼前閃過某個春日,他和一個無良老頭一起蹲在寡婦窗前,觀賞寡婦偷情的畫面。
只听斂心微微喘息道︰「那你到上面來。」
李安的嘴角一陣抽搐,一只手懸在半空,覺得此時敲門非常不妥。他心想︰師兄喜歡在下面?真是與眾不同。算了,我還是先去找師父吧。
一牆之隔,斂心跪坐在臥榻上,面色蒼白,頭上微微有些冷汗。金瓔珞提著裙子爬上臥榻,小心翼翼地揭起斂心胸前的衣衫。
斂心的胸前有一道很深的傷口,血痂和衣服凝結在一起,要是硬拽,只怕會將傷口撕得不成模樣。
金瓔珞十分驚愕,又是心疼,又是著急,說道︰「誰把你傷成這樣?我要是沒疑心,你是不是打算一直瞞下去?」代掌門過生辰,金瓔珞讓斂心換一身衣服去赴宴,斂心支支吾吾,就是不肯更衣,才被她發現問題。
「別人也沒這本事,是我自己弄的,我娘復活了,七七四十九天之內,她必須飲我的血才能活命。」
斂心頓了頓,逆轉生死有違天道,他受到法力的反噬,又要時常取血給母親續命,才會變得如此虛弱。他扯出一個笑容,說道︰「瓔珞,你一定要替我保密,我娘什麼都不知道,我給她說是龍血。她要是知道,說不定就不肯喝了。」
他本來帶著一面護心鏡,將傷口和衣衫隔開,鏡面光滑,萬一和傷口結在一起,只要溫上一壺藥水沖洗一番,就能很輕松的取下來。誰知會遇到金瓔珞,護心鏡弄碎了。
金瓔珞的目光溫柔如水,淚珠兒在眼眶中滾來滾去,也擠出一個笑容,說道︰「好,我不說。」她想到傷口不能沾涼水,燒了些開水,模出一把剪刀,準備先將傷口四周的衣衫剪開。
斂心突然伸手一擋,這一剪子險些剪到他手上。
「怎麼了?」金瓔珞嚇了一跳。
斂心低聲說道「這是我最後一件天機宮的道袍,別弄壞了。我不怕疼,你盡管扯。」
「把爪子拿開,回頭我給你多縫幾件,你身上這一件,也是我縫的。」
金瓔珞伸出縴縴玉指,握住斂心的手,輕輕推到一邊。她的手明顯要比常人的手更加小巧,柔軟溫潤,斂心神思一蕩,心中沒來由的歡喜。
話說李安去找師父,來到廂房外,听見風青彥屋中傳出來的動靜,嘴角抽搐得更加嚴重了。
「你別過來,我死也不月兌衣服!」
一個男子在里邊大喊大叫,驚慌失措。這聲音有些耳熟,李安一時想不起是誰。
只听風青彥悠然說道︰「讓我看一下,就一下。」
話音未落,又是一陣鬼哭狼嚎,外加桌椅翻倒的聲音。
李安仰頭望了望天空,深吸一口氣,鼓足中氣,大聲叫道︰「師父,師父!」
曲院風來,卷簾門無人自開,從李安這個角度,依稀可以看見,有一個身穿白色虎皮的少年仰面躺在地上,頭卡在翻倒的桌子腿上。
風青彥左手揪住白澤,右手袖袍一拂,白澤身上遮羞的虎皮就飛起來。
李安有些不忍直視,風青彥的神色倒是很淡然,他回頭看了看徒弟,笑道︰「安兒,我一直好奇神獸白澤長什麼樣子,今日總算見到了。」
據說白澤從不以真面目示人,李安也有些好奇,他上前一步,站在門檻上,剛才的少年不見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個龐然大物,幾乎將屋子塞滿。
白澤的身上有霧氣繚繞,看起來並不真切,只能依稀辨出,他有著一雙看上去十分睿智的眼眸,山羊胡子,一身綿密的白色皮毛,隱隱夾雜著淡青色的花紋。
「歸藏術!你就是天機宮主,大王的師父?」
白澤後知後覺,打了個寒戰,真是活見鬼,剛才怎麼會覺得這人身上隱隱有寶光流動,又沒什麼修為,是一只肥羊呢?
風青彥微微挑眉︰「大王?看來斂心混得不錯啊。」
和師父商議過後,李安做了一個決定,既然東昊神君也想赴宴,索性把這宴會辦熱鬧一些,多請一些人。
宴會設在水心機關亭,東面遍植紅梅,紅萼無言,池塘疏影,極是清幽。亭子地下設有取暖用的地龍,雖是露天的所在,卻並不寒冷。
年少獨憑欄,斜陽夕照長亭晚。
李安在亭中站著,不多時,寶月師太獨自登門,沒有帶晴思思。李安心中不悅,上前行禮,說道︰「師太請入座,晚輩的生辰不宜太過張揚,只在家中吃一碗長壽面,就算慶祝了,師太請自便,就當在自己家里一樣,晚輩失陪片刻。」
寶月神色倨傲,說道︰「怎麼,世子殿下不歡迎貧尼?」
李安面無表情,給她來了一個默認。
突然之間,邊上有人縱聲長笑,說道︰「听說天機宮主風流倜儻,無論是春閨少女,還是半老徐娘,一見公子誤終身,不見公子終身誤。怎麼收個徒弟,卻這樣呆頭呆腦,連個老尼姑也對付不了,白瞎了一副好面孔。」
李安回頭,夕陽下,只見影衛王卓直挺挺的站在梅林中,面容僵硬,呈現出詭異的淡青色。(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