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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六十七章 至暗時刻

「有消息嗎?」

沒有開燈的房間內,隱約能嗅到煙草的味道。

「沒有。」

看著對面的雪茄一閃一滅,身材肥胖的中年人擰開酒壺,仰頭灌了一大口。

兩人分別是昂熱與弗拉梅爾,正在源氏重工的某間辦公室內。

現在距離那場災難已經過了五個小時,所有昏厥或者受傷的人,全部在路明非的‘不要死’下痊愈,並得知了陸離老師陣亡的消息。

熟知陸老師能耐的人全都不會相信這一事實,但當看到裝備部的錄像後,所有人都沉默了。

——他們敬愛的陸老師,被昆古尼爾貫穿,永遠地留在了夜之食原的世界。

「我們的對手究竟是誰?」昂熱問。

「和陸離老師擁有同樣的永恆之槍,當然是那位我們一直認為並不存在的神明嘍。」弗拉梅爾漫不經心地說。

「奧丁啊……」一聲長長的嘆息。

昂熱那張蒼老但英俊的面孔隱藏在黑暗中,讓人看不清他的表情。如果能看清他的臉,該是什麼的表情呢?

是惋惜,還是唏噓?亦或是冷漠,無動于衷?

一百三十歲的年紀,足夠看完兩代人的悲歡離合。

「我們接下來怎麼辦?」弗拉梅爾問。

「一切照舊。」昂熱放下雪茄,示意老友把白蘭地遞給自己。

校長接過扁酒壺之後,往地下倒了小半壺,把剩下的酒水一掃而空,是為鯨吞。

「哪怕是尼德霍格,都曾被人類與龍類聯手殺死,這世界上的某一個生物都會死,不過是時間長短。」

昂熱像是解釋給自己听,又好像講給弗拉梅爾︰

「如果死亡的是我,也會有人接替我的工作。等到紅井的挖掘完畢之後,是我們與赫爾佐格的決戰。」

面對高深的人生哲理,副校長顯然沒有听到心里去,而是痛心疾首地看著地上的酒水。

他知道這是陸離老師故鄉的習俗,不好多說,只好諷刺昂熱︰

「是啊,我們每個人都會死。你最好快點死,這樣我就能榮升校長,舉辦卡塞爾學院第一屆選美大賽了。」

這本是一句玩笑,弗拉梅爾本以為會听到昂熱的‘八嘎’,可對方卻鬼使神差地點點頭︰

「或許你期望的那一天不遠了。」

副校長連忙從舒服的沙發上彈起,肚子上的肥肉根本不影響他的靈活︰

「說什麼喪氣話?你可別嚇我!」

「有感而發罷了,」昂熱雙指夾著雪茄,根本不看他,「裝備部這次帶來的最強大武器是什麼?」

「一枚煉金核武器,根據馬突爾研究員的講解方案,毀掉東京沒什麼問題。要是在板塊薄弱處爆炸,讓這個破島陸沉沒什麼問題。」

副校長來到日本後沒有領略到男女共浴,也沒去風俗場所,反而與龍類來了一次親密接觸,自然對這個國家沒有什麼好印象。

「如果我們都沒有制止白王的復蘇,就把那枚核彈丟到紅井上。」

弗拉梅爾用手背貼了一下昂熱的額頭,詫異的自語自語︰

「沒發燒啊,你怎麼說胡話呢?」

這種草菅人命的台詞,只有從偉大的守夜人嘴里說出來才是那個味啊!

「什麼胡話?」昂熱反問。

他開始分析雙方的勢力︰「赫爾佐格擁有比肩初代種的紅發女孩,如果他成功進化成白王,世界上再也沒有人能抵擋他,這是世界級別的災難。」

「只能趁著白王最虛弱的時候,毀掉她。」

世界上最強大的混血種都在源氏重工內——卡塞爾學院的王牌小隊、皇血繼承人、裝備部……

如果他們都不能阻止白王的復蘇,這個世界上不可能有任何人做到這件事。

「我知道了。」弗拉梅爾輕聲說,「你們都死了,總不能放任那個家伙不管。你放心,我會將傷亡控制到最低的。」

他拍著肚皮保證,聲音輕脆。

昂熱用警告的眼神盯著自己的老伙計︰「我得提醒你,你的目標是紅井,只要時機恰當,傷亡並不會太大,我們也會通知政府提前疏散群眾。」

「你可千萬別手抖,把整個日本都搞沒了。」

弗拉梅爾滿臉不甘,卻不看昂熱的眼楮︰

「你那是什麼表情,我和這個國家無冤無仇,為什麼要毀滅它?」

昂熱面無表情地說出一段歷史︰

「1941年12月7日清晨,你和我與漢高在珍珠港開啟第二次歐美混血種談判,剛進行到一半,航空警報拉響。如果不是我開啟了時間零,我們三個就都死在那里了。」

「你當時說‘該死的日本人,我遲早有一天要把你們這幫王八蛋都殺干淨’!」

弗拉梅爾訕訕一笑︰「原來你還記得啊。」

「那是我這輩子為數不多的生死危機,怎麼能記得不清楚?不過幸虧這次奇襲事件,我們與北美的混血種開啟了停戰協議,直至今天。」

副校長閉上眼楮,六十多年前炸彈懸在上空的那一幕還歷歷在目。

「都過去這麼多年了啊……你放心,我答應你。我以上帝的名義向你起誓,絕對不會公報私仇。」

昂熱覺得哪里有些不對勁,但一時半會兒也找不到漏洞。

沒有開燈的辦公室沉默了一瞬,最後還是弗拉梅爾慢悠悠地開口︰

「不去看看你的S級學員?他好像挺受打擊的。你是個領袖,這個時候不應該去做戰前動員嗎?」

「有道理。」昂熱離開了。

等到走廊上的腳步聲遠到听不清時,副校長又從後面掏出一個酒瓶,自言自語︰

「我可不是個基督教徒啊……」

弗拉梅爾導師不信教,在這個世界上最令他關心的無疑是兒子的婚事。要是他的誓言涉及到曼施坦因下半輩子的幸福,這才具有信服力。

只可惜昂熱忘記了這一點,或者說,他也無法強迫弗拉梅爾做一些什麼。

這聲嘆息注定要消失在無盡的黑暗中,不會被第二個人听到。

昂熱此刻敲響了路明非房間的門,整理了一下西服︰

「明非,你在房間里嗎?我是昂熱。」

「稍等!」房間內傳來一聲有氣無力的應答。

大約過了十秒鐘,房門才被慢吞吞的打開,路明非紅著眼眶,臉上還有清水也洗不掉的淚痕。

「校長,是要處分我嗎?」頗有幾分自暴自棄的味道。

昂熱被問的一愣,「處分你?誰要處分你?你的言靈讓我們這次行動沒有任何傷亡,你應該得到的是嘉獎。」

他看得出S級學員被打擊的不輕,鼓勵似地拍拍他的肩膀。

路明非神情暗淡,所有傷者都被他救回來了,包括燒傷嚴重的上杉越。可是陸老師,已經與他天人永隔。

「哦。」

路明非這輩子沒有受到過什麼嘉獎,放在平常估計會興奮得跳起來。可他現在沒有這個心思,只是淡淡應了一聲。

「還在為剛才的事情氣惱?」

昂熱似乎看穿了他的心思,「我能理解你想要拯救陸離老師的心情,但世界上的任何一事件不是你想就能做到的,需要有這個實力。」

「如果當時我沒有陷入昏迷,開啟言靈•時間零,或許有一些機會。」

路明非搖搖頭,他不想听這些,倒不是怪罪副校長見死不救,只是痛恨自己無能為力。

如果他能強一點,躲過子彈,是不是就能召喚出那個號稱‘無所不能’的魔鬼了?

「你知道我今年多大了嗎?」

見他不說話,校長繼續問。

「六十多歲?」

路明非隨口一答,就算知道正確答案,他的大腦亂糟糟的也想不起來。

「我已經一百三十多歲了,副校長與我的年紀相仿。上杉越比我要小很多,你知道他為什麼看起來比我還要老嗎?」

「不知道。」路明非搖搖頭。

「因為我的心里有執念。」

校長說︰「在我像你這麼大的時候,我也失去了至親之人。龍類奪走了我的一切,我發誓要毀滅它們。」

「在那以後的一個世紀中,我一直貫徹著這個信條,我的敵人、朋友基本全死了,只有我生龍活虎的活到了今天。因為我沒有報仇,我不能死。」

路明非抬起頭。

「說了這麼多,我想你也猜到了我要說什麼了。我們沒有讓死人復活的能力,既然活下來,就不能沉溺在沮喪中,眼淚只會讓敵人喜悅,刀劍才能讓他害怕。」

路明非如夢初醒。

是啊,他能做什麼呢?除了努力變強,然後報仇。雖然不一定能讓陸老師活過來,可不能讓罪魁禍首逍遙法外吧?

「我可以做到嗎?」他用手背抹去眼角不知何時留下的眼淚。

「當然可以,回到學院之後,會有一系列針對你的強化訓練。你的前途不可限量,只有擁有足夠的實力,才能守護一切。」

昂熱的手掌溫熱又有力,讓路明非的眼眶又一次濕潤了。

他心說自己只哭最後一次,今夜過後,那個軟弱的路明非就死了。他將貫徹陸老師的遺願活下去,成為能手握刀劍拯救世界的男人。

在隔壁的屋子,氣氛要更沉重一點。

同樣是兩個人,只不過身份非常特殊——卡塞爾學院獅心會會長楚子航、學生會主席愷撒•加圖索,兩人對座。

楚子航一遍又一遍地給村雨打油,不知疲倦,窗外淅淅瀝瀝地下著雨,雨聲混合著摩擦聲,已經持續了半個小時。

在昂熱蘇醒後,他曾在這里短暫的開了一個作戰會議,梳理不久後的白王滅殺計劃。會議結束後,楚子航與愷撒都沒有離開。

「第三十四遍了。」愷撒忽然說。

「我很討厭下雨。」楚子航的回應令人有些模不著頭腦。

他的內心非常古怪,既有失去陸老師的悲憤,又有找到奧丁的欣喜,悲喜交加,讓楚子航一度迷茫到不知所措。

——在雨落狂流之暗後,他無時無刻不再尋找奧丁的蹤跡。可這位《北歐神話》中的主神,自那一次現身之後,再也沒有蹤影。

時隔多年,他終于找到了報仇的機會。

可這次機會當中,他所敬愛的師長死在奧丁侍者手下,無力感月兌去了他的層層光環,楚子航覺得自己又變成了那個十幾歲的小男孩。

「我也討厭。」愷撒回答,「說出來你可能不信,看到你在這里擦刀,我憤怒的心情竟然漸漸平靜了下來。」

「有什麼事?」楚子航問。

他在平復心緒之時,愷撒同樣如此。但這絕不是他唯一留在這里的理由,要是想做心理輔導,他的女朋友更加合適。

「我需要一個東西,想來想去只有從你這里獲得最合適。」愷撒聳聳肩,「幸好你沒有整晚都是那種表情。」

楚子航無視了愷撒的後半句話︰「什麼東西?」

愷撒嘴唇微啟,卻沒有將那幾個字說出來。楚子航看清他的口型後,猶豫了幾秒,最後點頭同意了這個請求。

今晚對于卡塞爾學院一方,無疑是至暗時刻,他們失去了敬愛的陸離老師,每個人都沉浸在悲痛中。

然而在萬米之外的東京市中心,某處高價租下來的事務所中,氣氛截然不同,隱約能听到女孩的吶喊︰

「你怎麼把我的薯片全吃了?!」

被外界認為死亡的陸離,穿著藍白色的病號服,手里捧著某個牌子的空袋︰

「抱歉,」他的臉上是愧疚的笑容,「我需要補充能量,但是沒有找到食物,只好用你的零食充饑了。」

「那個口味在東京已經告罄了,我買了很久都不舍得吃!」蘇恩曦滿臉抓狂。

她就不應該帶這株臭樹回來,救治酒德麻衣不過半小時,自己的珍藏品就全部消失了。

「你要養傷,回源氏重工不好嗎?那里什麼都有!」

陸離搖搖頭,滿臉懇切︰

「听說過釣魚嗎?我還活著的消息傳出去之後,赫爾佐格放棄進化成白王怎麼辦?地球這麼大,我去哪里找他?」

蘇恩曦才不管這些,只是心疼地看著自己的薯片。

「麻煩幫我弄一些食物,還有一些煉金材料,等我養好傷之後,三天後就是赫爾佐格的死期。」

森然的殺意讓蘇恩曦從悲痛中驚醒,她明知道這種殺意不是針對自己,可還是忍不住心悸。

「你也不去打听打听老娘的外號——華爾街的黑天鵝!為什麼我要干這種吃力不討好的事情?」

「算我欠你們一個人情。」

蘇恩曦下意識地回應︰「一個人情值多少錢?」

說完這句話後,一條短信的提示音在屋內起。陸離的一切衣物全部被焚燒殆盡,自然不是他的。

蘇恩曦憤恨著模出手機,沒有發信人,這是老板一貫的作風。

短信的內容只有簡單的三個字——答應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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