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慶符縣,即後世的四川宜賓市高縣慶符鎮。

此地歷史悠久,戰國時屬夜郎國。

至秦始皇統一六國,開五尺道,歸為秦治;南北朝時,為彝族繁居之地;唐時,安撫諸族,設高州。

宋神州熙寧八年,以羈縻政策安撫諸族,諸族獻十州之地,高州劃入淯井監,先隸于瀘州,後改隸于敘州。

宋徽宗政和三年,設慶符縣;政和四年,劃慶符縣屬長寧軍、隸于敘州。

宋代的地方政策十分復雜,州、軍、監並行。

簡單來說,慶符縣政治上屬敘州、軍事上屬長寧軍、經濟上屬淯井監。

縣城位于符江的一個江灣。

符江即後市的「南廣河」,發源于雲南昭通。它在敘州境內匯入長江,故稱為「長江第一支流」。

李瑕從敘州出發,沿符江向南。

八十里的直接距離,水路逶迤一百五十里,因是逆流,行了一日一夜又加一個半日,直到次日中午才到慶符縣。

船只一路未停,劃漿的船工、拉縴的腳夫換了三批。

在李瑕這後世人看來,這些人極是辛苦,他以往絕難相信人能受得了這種累,但他們卻習以為常,領了錢,千恩萬謝。

下了船,舉目望去,只見縣城在符江西岸,江水在此繞了個大彎,將縣城三面都包裹起來。

而在縣城西面,還有一條「二夾河」匯入符江。

更遠處,南北皆是山脈,形著一個狹長的盆地。

簡而言之,此地環山,又環水。

碼頭很大,但顯得有些空,以前該是商賈繁華,但近兩年來蕭條下來。

這也許與大理國滅、西南方向的茶馬商道斷絕有關。

不遠處,還有一條船正停靠在碼頭上卸貨,一群苗人正在搬東西。

「咦,又是你啊!」有個大漢向李瑕揮手喊道。

李瑕轉頭看了看,領人迎了過去。

「哈哈,俊俏的郎君,又見面了。」

李瑕拱拱手,道︰「前日不知你們也是來慶符縣。」

那大漢抬手一指西南方向的大山,道︰「我們寨子就在那邊白岩山上,前日去敘州城賣些糧食,換鹽和物件。」

說完,他又道︰「我叫‘山夸卯’,你可以叫我的漢名‘熊山’,有緣,有緣。」

熊山顯得很高興,滿臉笑容,似因能結交李瑕這般氣度不凡之人而感到榮幸。

「李瑕,字非瑜。」

「劉金鎖,諢號‘鎖命金槍’!」

劉金鎖大步而上,盯著熊山,很感興趣的模樣。

熊山一愣,上下打量了劉金鎖一眼,目光落在他背後那柄長槍上,眼神發亮,道︰「能換嗎?你的槍。」

「不換。」劉金鎖搖了搖頭,看向李瑕,頗有些奇怪道︰「小郎君怎認識他們?」

這邊幾人還在寒暄,那邊一群苗人中又走過來一男一女。

「是那位俊俏郎君,好巧啊。」那苗女說道,漢話竟說得不算流利,口音很重。

她看著李瑕,眼楮發亮,大大方方笑道︰「你名叫李瑕嗎?你肯和我們報姓名,願意和我們交朋友嗎?太好了……我漢名‘羅寶’,這是我男人,漢名‘熊石’。」

熊石遂上前兩步,道︰「又見面了。」

他外貌與熊山相似,只是更年輕些,兩人顯然是兄弟,背上都背著一個竹筐,裝得滿滿當當的物件。

羅寶卻未背竹筐,穿得鮮艷,滿身掛飾,顯然很被熊石溺愛。

她顯得很雀躍,不等丈夫說完,已向李瑕問道︰「前日你買了那條鏈子,回去提親了嗎?」

「提親?」劉金鎖大嚷一聲,又道︰「小郎君你向誰提親了?!」

韓承緒終于受不了,上前一把拉著劉金鎖,將他往後拉。

李瑕這才回答道︰「提親了,多謝你將那鏈子讓給我。」

他與羅寶說話間,熊石顯得很緊張,下意識地用身子擋在她與李瑕之間,眼神防備。

羅寶未覺察到丈夫的不安,道︰「你心儀的小娘子在嗎?她沒答應你嗎?」

李瑕道︰「答應了,她先回娘家,過一兩年再成婚,到時我們若還在此處,請你們吃喜酒。」

「太好了!」

熊石下意識喊了一聲,意識到自己失態,忙補了一句,道︰「哈哈,恭喜,恭喜。」

一旁的熊山顯然是明白弟弟的心思,只是笑。

羅寶也是滿臉笑意,她顯然不是對李瑕有意思,純粹是極喜歡看別人談情說愛,連連「恭喜」不停。

唯有劉金鎖道︰「不是?到底是怎麼回事啊?我咋啥也不知道?」

「你還不知道呀?」羅寶笑道︰「前日我們進州城,他就一直跟著我們,問了才知道他是想買這樣的銀鏈子。正好我先前讓銀匠打造了一條,這次本要去拿,他花了好多錢買走了。」

說到這里,她眨了眨眼,道︰「原本我不願相讓,但他要用來提親誒,提親……」

羅寶用太流利的漢話說著,還揮著手,有些忘乎所以。

過了一會,許是意識到失禮,她往熊石身邊又靠得近一些。

「原來是這樣啊。」劉金鎖恍然大悟,向韓承緒嘀咕道︰「我早就說小郎君和高小娘子那啥,你還說沒有。」

李瑕並不介意被他取笑,轉向熊山又聊了幾句,聊的卻是慶符縣與白岩寨的風土人情。

話語間可以推測出來,熊山、熊石兩兄弟大概是那白岩苗寨寨主的兒子。

這白岩苗寨歸宋朝省治近二百年,該是漢化較深,按宋朝廷以「生、熟」劃分的說法,他們屬于「熟苗」,除了衣飾風俗,已與漢人頗像。

他們種植、打獵、采茶、挖筍、編竹,最近稻子熟了,拿了一部分,以及一些雜物,去交換鹽與必要的生活物資,等十月開始種麥。

「以往不用到州城去,只要運到縣城就有商賈收貨。這兩年日子越來越難過了,听說快要打仗了……」

熊山說到這里,也不便與李瑕再多聊,道︰「你住在哪里?我下次帶酒食來看你。」

李瑕拱手道︰「過幾日我到貴寨拜會。」

「好咧。」這苗漢也大方,笑了笑,告了別,與人繼續搬貨。

李瑕一行人則轉向縣城。

劉金鎖回過頭看去,忍不住嘀咕道︰「嘿,這苗人羅娘子穿得漂亮,人也熱絡,真難得。」

韓祈安道︰「莫議論人家妻眷為宜。」

「我夸她呢。」

「說來,阿郎對每個人都是同樣態度,對答得體。」韓承緒道,「有人覺得阿朗彬彬有禮,因能與阿郎結交喜不自勝;有人卻覺得阿郎傲慢不遜……」

李瑕知道他何意,道︰「無妨。」

韓承緒嘆息一聲,道︰「阿郎可看出來了?這慶符縣形勢復雜啊,諸族雜居,不僅有漢、苗,還有僰、彝,又有生、熟之分,各個寨子習俗也不盡相同。

以今日這些苗人而言,那羅娘子敢與外族男子相談,或因未受理學教化,或因熊石包容,或因阿郎氣度不凡他們有心交結。但若是旁人敢與苗女並肩而行,被其兄父族人打死也有可能。難治,難治……」

韓祈安道︰「不僅如此,西南之地原與大理國通商換馬,茶鹽絲瓷交易繁盛,如今蒙古佔據大理,商路斷絕。再加上大戰將臨,縣治與諸寨關系必定緊張。」

李瑕點點頭,放目望去,問道︰「為何苗寨的稻子收了,縣郊的稻還未收?」

韓承緒道︰「還未完全熟。」

韓祈安道︰「秋防在即,由此可見,這白岩苗寨寨主是個謹慎人。他該是擔心戰事一起,來不及收成。」

劉金鎖道︰「還是個有錢人,能讓媳女掛那麼多銀鏈子。」

「這話倒也不錯。」

劉金鎖兀自嘀咕道︰「那熊山可真壯,嚇壞我了。」

說話間,一行人已進入慶符縣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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