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站在條寬闊的路邊, 擺著個簡單的茶棚，有對中年夫妻茶棚里忙活，燒水燙茶, 鍋里滾著飄香的面湯。
墨菊輕輕笑著，走到茶棚里坐下，洛清微跟著走了過去, 那對夫妻里的男人趕緊迎過來。
揚著笑臉，輕聲詢問道, 「二位，要吃點什麼？」
墨菊要了壺茶, 兩碗加肉碎的面條, 從桌子上抽出兩雙竹筷來, 遞了雙給洛清微，「中洲的仙道，很是繁榮。
靈氣也充足，就連這種荒野地界, 靈氣都比北境要濃郁許多, 自從來了這里, 我都快忘了北境是怎樣的了。
到了這里我才知道，仙尊是真的仙尊，金丹前都跟凡人間差不多，想起我們當時築基修為, 被人尊稱為仙子。
莫名的就有些想笑呢, 被困在北境里面，眼界窄到回首望去，感覺自己那兩百年的日子，就跟白活了似的。」
她神情溫和, 清秀的眉眼含著笑意，在面對洛清微的時候，沒有絲毫的拘束，就跟他們當年在北境一樣。
洛清微將筷子接過來，略點點頭，這里離天機閣只有數百里，尚且在天機閣的管轄範圍，靈氣濃度確實不錯。
周圍城鎮地居民，偶爾都會采到野生靈植，或者靠種植靈米和低等靈植賣給天機閣，在中洲這種情況很常見。
他捏著竹筷，看著對面神色輕松的墨菊，低聲詢問道，「你什麼時候離開的北境，百花谷情況如何了。」
墨菊笑容凝住，握著竹筷的手指用力到發白。
恰好茶水被端上來，她拎著茶壺，替洛清微倒了杯茶，聲音低低的，「北境，再沒有百花谷了。」
洛清微猛地握緊茶杯，神色有些冰冷，「魔道的人什麼時候出現在北境的，海棠和牡丹她們跟你一起的麼。」
墨菊搖搖頭，嘴角輕輕翹起，「她們都死了。」
她語調有些輕飄飄，幾乎低不可聞，但洛清微還是听清楚了，略微愣住，有些不敢相信，「什麼。」
墨菊便繼續說道，「都死了，海棠、牡丹、還有……綠梅師姐，百花谷里的弟子們都死了，就剩下我了。」
她翹著嘴角，將手里的茶水一飲而盡，開始跟洛清微講北境的事。
大約在五年前，
有批長相秀美，眸色泛銀的修士，穿過無妄海，抵達了北境。
北境的人高興極了，以為跟往常一樣，是從中洲過來的商船，帶來的是機緣和各種寶貝。
早早的便聚集了起來，在岸邊等著船靠岸。
可惜船上下來的，不是機緣和寶貝，是無數道殺氣交織出的天羅地網，讓他們避無可避的漫天殺機。
商船靠岸，岸邊的北境修士，自金丹以下、築基、煉氣，就在頃刻之間，被屠殺殆淨。
血流了一地，慢慢的順著金黃色沙灘，一點、一點的往無妄海流去，將平靜蔚藍的海面染紅，血色經久不散。
當時綠梅已經出關，他們百花谷四個師姐妹，都匯聚在海岸上，等待著那艘船的靠近。
那漫天的殺機頃刻而至，墨菊當即打開防護靈器，將她們都在光暈中。
她當時手里拿的，就是水千航給的火蓮傘。
地品上階的防御性靈器，將那些殺機卸掉大半，她們都受了些傷，沒死卻也因為受傷，趴在那里動彈不得。
她費力的睜著眼楮，看著周圍滿地的尸體，他們的臉上，都帶著喜悅和期待的笑容，在等待屬于自己的機緣。
下一秒，卻只能帶著笑容倒下去。
連閉上眼楮的機會都沒有，就那麼死得透徹。
當然這並不是結束，那些眼眸泛銀的人，很快就走過來檢查情況，他們收撿著尸體上的靈石、靈器。
嬌美的臉上，帶著不屑一顧的輕蔑，「這果然不愧是北境，靈氣匱乏成這樣，也就只能養育出一群窮光蛋。」
他們邊收撿著東西，邊朝著墨菊的方向走去。
墨菊呼吸急促，用盡全身的力氣，想要挪動自己的胳膊，站起來，必須得站起來。
她們得離開岸邊，遠離這些手上沾滿血腥的魔鬼！
若是被那些人發現她們沒死，肯定會毫不猶豫的補刀，她不想死，就必須要站起來！
要跑，要逃的遠遠的。
可惜，她們的傷太重了，根本連站都站不起來，跟別提離開海岸邊，逃離這些肆意殺戮的魔鬼。
那些人很快就檢查到她們跟前，發現她們竟然沒死，顯得非常的驚訝，「怎麼還會有活的，嘖，命挺大的。」
「呵，多活片刻而已，直接弄死吧，
留著沒用。」
她就那麼躺在沙灘上，看著那些人神色冷漠、面無表情的擰斷了海棠的脖子。
隨手扔開去，就像扔著塊石頭，手上鮮血淋灕。
從頭到尾，那些人都沒絲毫情緒波動。
將海棠、牡丹都擰死後，他們面無表情的，朝她走了過來，手里的火蓮傘被人抽走。
她在滿心的恐懼中，听到他們的對話，「咦，這件靈器有些意思，是水千航的手筆，不像是北境的東西。」
「嗯，能跟水千航扯上關系，這女人怕是有些經歷，先留著她，以後可能用得上。」
「好。」
墨菊就靠著把火蓮傘，暫時逃過了一劫。
她端著面碗，慢慢的嗦著面條，笑容始終是溫和的，「他們殺完了北境修士後，就光明正大佔據我們的東西。
魔氣就如同蝗蟲過境，但凡是帶點靈氣的東西，都會被他們吞噬殆淨，不會留下絲毫，百花谷，早就沒了。」
無妄海面的血色還未散去，源源不斷黑色魔氣，便開始在北境彌散開來。
他們抓了墨菊，將她囚禁在水牢里，想盡辦法要逼她說出火蓮傘的來歷。
火蓮傘是水千航所贈，但她容貌普通，資質普通，堂堂的萬聖寶閣少閣主，憑什麼要送給這麼好的靈器。
不願意暴露洛清微的存在，加上親眼目睹綠梅海棠她們的死，落入那些人手里，墨菊一心求死，不想再活著。
不管他們怎麼折磨，遍體鱗傷，她都沒開口說話。
「後來。」她吃著面，嘴角的笑容略帶嘲諷，「後來他們逼我入魔，然後好巧不巧的，發現我竟然是天魔之體。」
洛清微安靜的坐在旁邊，看她說完這話，繼續低頭吃面，略微有些詫異，「他們說你是天魔之體？」
所謂的天魔體，是魔道里最為難得的體質，有多難得呢，跟雲雲的天生仙骨+雷系天靈根出現的概率差不多。
甚至可能還低些，可以說是千年難得一遇。
魔道中人修煉的功法，本身就個是偏速成的，容易修煉，也容易經脈錯亂，爆體而亡。
而天魔體的人，若是修煉魔道功法，速度比常人更快不說，修煉時還不會出岔子。
一旦魔道里出現一個天魔體，那就是鐵板上釘釘的，下一
任魔皇。
這些都是他們在封印里的時候，從魔道那里，打听到的消息，他都沒想到，自己會見到個天魔體。
而這個天魔體，居然還會是墨菊！
他看著墨菊，有些擔憂，「你以後有什麼打算，繼續修魔？若你願意，我們可以去縹緲靜齋，把魔氣洗掉。」
墨菊已經吃完了面，放下筷子，輕輕搖著頭，溫和的笑著，「不洗，我會繼續修魔，要知道入魔易出魔難吶。
再說了我是天魔體，五年就能從築基修煉到元嬰中期，若是修仙，嗤，恐怕五百年時間，都不夠我用的。
修魔挺好的，我們都必須得承認，這很合適我，能把力量握在手里的感覺，真好。」
她握著手指，看著上面縈繞的魔氣，笑容溫和的看著洛清微，「恐怕下次見面，我就是殺人如麻的大魔頭了。
魔道突破封印的事，我多少清楚些，到時候我們再遇到的話，你千萬別對我心軟，告訴雲雲也是。」
墨菊輕輕的笑著，「我可不會對你們手軟的。」
說完她站了起來，扔了塊碎銀在桌子上，「走啦，我接到指令協助戚綿綿，拖了你這麼長時間，應該夠啦。」
笑著沖他揮了揮手，「不說再見了，我們以後還是再也不見的好，見著了準沒好事兒。」
洛清微站在茶棚外面，沉默著目送她走遠，面無表情，心里卻有些不是滋味。
若是當年，他離開北境的時候，帶著墨菊一起。
那今時今日，他們間的境地，會不會有些許不同。
等墨菊走遠了，七彩鹿「噠噠噠」的跑過來，拿腦袋輕輕的拱著他，洛清微伸出手掌，輕輕的拍著它脖子。
跟著七彩鹿往城里走去，雲雲早就在等著了，見他回來，趕緊迎上來，急切的問道，「爹爹，你沒事兒吧。」
趕緊圍著他打量完，見他毫發無損，略松了口氣，往他身後看去，沒見著戚綿綿和墨菊，表情便有些許失望。
臉上的笑容僵住，「爹爹，綿綿跟墨菊姑姑呢，沒跟你一起回來嘛。」
洛清微輕輕搖頭，略猶豫後，選擇跟他實話實說，「雲雲，戚綿綿是魔族後人，是潛伏在仙道中的魔道。
她從開始接近你，目的可能就不單純。」
雲雲
愣了愣，「什麼，爹爹，你別跟我說笑……」
「沒有說笑。」洛清微看著他，神色嚴肅，「是真的，五年前北境被魔道入侵，北境修士，幾乎全被屠戮殆淨。
百花谷就活了個墨菊，這次行動，參與的人里面就有戚綿綿，我知道你可能很難接受，但是……」
雲雲伸出手，擋住他想說的話，「爹爹！你別說了，我、我想要安靜下，我等會再跟你說。」
說完轉身就跑了出去，洛清微想追，被慕芫青拉住，「你就讓他自己先靜靜，多大點事兒啊，都不用擔心。」
洛清微嘆了口氣，怎麼可能不擔心。
他看著慕芫青，神色嚴肅，「雲雲才二十歲，很多在你我看來不算大事的，落在他身上，都是很痛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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