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什麼想要救清薇出來？」
听到這個問題, 慕清略微愣住，「我沒想要去救他啊, 怎麼突然問起這個來了。」
洛清微抓著雲雲的手，神色平靜的看著他，「想知道就就問了，你若不想回答，也可以不回答。」
慕清趕緊跟他解釋，「沒有不想回答，當年清薇掉進封印里，我們都以為他已經死了，從沒想過要救人的事。
當時我去封印跟前, 是有另外的事情需要驗證, 正好踫到清薇在里面，他畢竟是我師弟，踫到順手就就出來了。」
洛清微略怔, 「可封魔大印，不是都修好了嗎？你怎麼救他出來的。」
慕清听得眉頭一皺，隱隱覺得不太妙, 「怎麼連封魔大印都知道了, 玉萱那老妖婆，到底都跟你說了些什麼。」
洛清微略猶豫著, 將剛听到的，揀重要的說了。
從七千年前，說到封魔大戰，慕清剛還認真听著，到後面臉色就有些怪異，隱約有些扭曲, 又帶著著不屑。
等洛清微把事情說完，慕清嘴角極不自然的抽了抽，咳嗽一聲，往他跟前走了兩步。
將人籠罩在自身陰影里，低聲問道，「她說的這些，你沒全信吧。」
說完往四周看看，見旁邊無人，一片寂靜，才稍微放下心來。
低聲呢喃著，「怎麼在玉萱嘴里，我就那麼傻呢。」
洛清微搖了搖頭，他與玉萱老祖以前就見過一面，突然跟他說這些，他不可能盡信。
「算半信半疑，有哪里不對麼。」
「不對的地方多了去。」慕清擺了擺手，對玉萱老祖嫌棄的很。
正想解釋，忽然轉了思路，看著洛清微，「要不，咱們找個地方坐下來，你听我跟你說，這事比較復雜，簡單說不清楚。」
見他略顯猶豫，慕清彎了彎唇角，「你讓雲雲跟你就站在這，看著也不像話啊。」
他們所站的位置，是剛從玉萱老祖院子出來，周圍一片空曠無遮，在這里說話，確實不像。
洛清微低頭看了眼雲雲，答應了他的提議，「好。」
也沒走多遠，就在縹緲靜外院，有專門建好空出來，供人歇息的院落。
佛音陣陣，清幽安靜，很合適談話，還
提供靈茶和素齋。
洛清微讓他們準備了糕點，放到雲雲跟前，讓小家伙先吃點，填填肚子別餓著了。
慕清在他們對面坐下來，笑嘻嘻的伸手逗雲雲，「小家伙，送你的那團雷光好用麼。」
雲雲啃著糕點，點了點頭，「好用，謝謝慕叔叔。」
「不客氣。」慕清抬手，敲了敲他腦門，笑道，「以後再有想要的，跟我說就行，我去幫你弄。」
雲雲吃完糕點，歪著頭看他，軟乎乎的問道，「慕叔叔，以後你都會跟我們在一處麼。」
慕清臉上的笑容僵住，看了眼洛清微，眼神有些沉重，語氣苦澀，「若是你爹爹同意，以後我都會跟著你們。
你們去哪，我就會在哪里，可就怕我跟著你們，你爹爹不高興。」
雲雲听的有些懵懂，「爹爹為什麼會不高興啊，慕叔叔，你惹爹爹生氣了嗎。」
慕清收斂了笑容，伸手模模他的頭發，「是啊，小家伙能不能幫我哄哄你爹爹啊。」
雲雲搖搖頭，「不行，我爹爹不會無緣無故生氣，他生你的氣，必定是你做錯了事情。
既然做錯了事情，就得接受懲罰，這可是我爹爹說的。」
慕清看了眼洛清微，低聲跟雲雲商量著，「那雲雲幫叔叔問問你爹爹，要怎麼懲罰叔叔，他才會不生氣，行不行。」
雲雲嘴里咬著糕點，轉了轉眼楮，稍微有些猶豫，慕清正想說話，「雲雲……」
被洛清微冷淡的看了一眼，立馬消停了，端端正正的坐回椅子上，端起面前的茶碗假裝喝茶。
靈茶是剛剛和糕點一起上的，霧氣繚繞著，洛清微看到就覺得很苦，放在那里沒喝。
看了眼慕清，神色平靜的低聲問道，「剛剛玉萱前輩說的那些，到底是有哪里不對。」
慕清把手中茶杯放下，神色認真的跟他解釋，「她所說事關仙魔兩道的信息，有九分對，唯一不對的，是當年破損的封魔大印，並沒有被完全修好。」
說到此處，慕清神色坦蕩，大大方方的承認，「我是個劍修，要我一劍毀了封魔大陣，容易，讓我修那個大陣，難。
況且大陣運轉時間太久，很多地方都出現了小裂縫，若是想完全修補好，除非那位前輩再活過來，其
他人都不行。
當年事態緊急，我跟那些陣修合力，在裂縫上修修補補，能再多撐個三百年，就已經差不多是極限了。」
洛清微略愣住，「你的意思，是魔道隨時可能……」
話音未落，房間門被輕輕的敲響，他往門口看了眼，慕清起身，去門口接了樣東西，回來放到他跟前。
拿著勺子給他，「你嘗嘗這個，是甜的。」
那是一碗乳白色的酥茶，融著琥珀色糖漿，看著便令人賞心悅目，聞著也是甜香誘人。
洛清微搖搖頭，心里惦記著封魔大印的事，「我不渴，你接著說。」
「不渴也可以喝一點，這個是甜的。」慕清把碗推過去，神色認真的看著他，堅持道，「潤潤口就行，玉萱老妖婆那里的茶，能把人從頭苦到尾，簡直難喝的要命。
關于魔道封印的事，你不用太過擔心，凡人不是常說麼，天塌下來，有高個子的去頂著。
你看咱們倆，不管怎麼看，我都比你高那麼一點，有我在，你頭頂上的天，就塌不下來」
洛清微安靜的坐在那，神色平靜，看不出在想些什麼。
慕清伸手拿起勺子，「就喝一點，好不好，一點點。」
他沉默半響，伸手將那裝著酥茶的茶碗端起，送到嘴邊，慢慢的喝了口。
酥茶味道濃郁香醇，糖漿帶著一股清甜，喝著倒是不覺得膩。
難得的是，那股到淡淡的甜味，竟然慢慢的，真將他嘴里的苦澀感沖散了。
他把碗里的酥茶喝完，放下茶碗，低聲道了句，「多謝。」
慕清含笑看著，見他將碗里酥茶喝完，笑著問他，「挺好喝吧。」
洛清微點點頭，「嗯。」
又問他，「玉萱前輩說的，到底是哪里不對。」
慕清嘴角的笑容淡了，略微垂下眼瞼，低聲的訴說著，「當年魔道突破封印後，在人間和仙道瘋狂肆虐，毀了很多城鎮。
其中有一座城叫楓池的，是我出生的地方，魔道中人將滿城人屠盡不說，更是將尸體煉制成傀儡，用來跟仙道中人作對。」
他伸出手指，輕輕搖晃著面前的茶碗蓋，「其中就有我弟弟的尸骨，他已經死了兩百年，卻被人挖墳撅尸，煉制成傀儡，當做與仙道交手的馬前卒。
最後跟著眾多傀儡被絞殺，骨頭粉碎成渣，我找都找不齊全，我當時會答應清薇，出面整合仙道力量，跟魔道中人死磕到底，便是因為這個原因，並不是被他們利用。」
這些往事，沉澱了許多年，翻出來都帶著些腐朽的塵土味道。
沉重的，血腥的，也是嗆人的，讓听著的人心情沉重。
洛清微沉默著，他想尋找根由淵源，卻不想將別人的傷心往事，再翻出來，讓人再痛一遍。
他張了張嘴，「若是……」
「我並沒有傷心。」慕清知道他想說什麼，開口截斷他的話，表情平靜，「只是想跟你講清楚來龍去脈。」
洛清微點點頭，「嗯。」
以他師尊的性子，確實不會輕易被人威脅利用。
他略微猶豫後，繼續問道，「那你渡劫，也並不是被他們逼的。」
「不是。」慕清未經思索，略笑了笑，翹起的嘴角帶著絲輕蔑不屑，「在魔道眾人破開封印前，我就是渡劫大圓滿，就憑他們兩個元嬰，怎麼可能威脅到我。
當時是最後一戰，在魔皇絞殺了那些渡劫後，我跟他正面對了一劍，但境界不夠，沒剛過他，所以我才會選擇渡劫，也是沒辦法。
魔皇被封印太久，渾身魔氣滾滾，對仙道恨之入骨，剛半只腳踏出封印，就揚言要屠盡仙道，自然也包括我。
他既然要殺我，我只能先下手為強，將他送回封印里。」
洛清微低下頭，握著自己的手指，「原來是這樣。」
慕清單手撐著臉，輕笑一聲，「相信我，當時若換作是你是我，也會做同樣的選擇。」
洛清微點點頭，「對。」
他們都一樣，不是將命運交到別人手里的性子。
說完渡劫的事，洛清微沉默半響，才繼續問他道，「那你渡劫後，是不是只能待在蒼雪峰，不能動用能力，否則就會被九重劫雷追著劈。」
慕清搖搖頭，「並非完全如此。」
他扔掉手里的茶碗蓋，往後面仰去，靠在椅背上，雙手合十，垂著眉眼，印下一片陰郁。
回憶起當年的往事，神色有些復雜，「仙魔大戰剛結束的時候，確實是如此，稍微將氣息暴露出來，就會引來劫雷凝聚，隨時隨地會被雷劈。
當時我只
能借助蒼雪峰上，那些許殘存的魔氣藏身，研究著怎麼隱匿氣息，躲過天道的探查，這件事情非常難。
沒有前輩的經驗借鑒，也沒有人能給絲毫指導，進程一直很慢，有很長一段時間，我確實是下不了蒼雪峰，後來……」
後來他發現，單靠自己的話，很多研究都沒辦法做，可能永遠都要被天道壓著。
所以他跟青雲達成了協議，將太一道宗變成了太一仙宗，那些功績也算到太一仙宗身上。
青雲則給他提供需要的各種材料，這種情況一直持續到十年前。
十年前，經過近三百年的模索，他大功告成，只需要最後的驗證，就去了當年修補封印的地方，想將那些裂縫，重新修補了一遍。
果然也引來了九重劫雷，但是……
慕清翹起嘴角，笑得一臉邪氣，就算是九重劫雷又如何，就算它曾劈死過仙尊，又如何。
劫雷只能傷到他，卻不能將他劈死。
不僅如此，他只要將修為控制到渡劫以下，劫雷甚至都不會劈下來！
從此這仙道，他想去哪就去哪，它再也不能耐他何！
洛清微坐在旁邊，見他笑容自信張揚，仿佛看到三百多年前，仙道眾人圍著的演武台上。
那個穿著一身普通弟子服的慕芫青，一人一劍，從元嬰打到合體，再從合體打到渡劫。
未曾有過一敗，多麼的意氣風發，風光無限。
他的師尊，就是這麼一個人，哪怕被囚禁近三百年，也磨不掉他一絲一毫的鋒芒。
雲雲在旁邊听懂了一半，拍著小手夸獎道，「慕叔叔，你真厲害。」
慕清挑眉一笑，下顎揚得老高，得意洋洋的笑著，「是吧！我也這麼覺得！」
得意不過片刻，目光落到洛清微身上，眼神很快便沉了下來，語氣有些干澀，「我這輩子肆意妄為慣了，從未後悔過，唯獨……覺得對不起你。
我當年將你帶回蒼雪峰，卻根本自顧不暇，沒辦法顧及到你的處境，你還小的時候，就在太一仙宗，吃了很多苦。
十年前我重補封印，被劫雷所傷，閉關半年，出關後就听說你失蹤的消息，從蓬萊回來後，我在小蒼峰坐了一夜。
也苦思了一夜，我當時就在想，若是你真出事了
，我該怎麼辦，若是你當初沒有遇到我，會不會過得會更順遂一些。」
洛清微神色平靜的看著他，「或許吧。」
他冷靜的想著，若他沒遇到師尊，他可能會由其他方式進入仙道，拜別人為師，有師尊寵著，師兄護著，師弟敬著。
說不定還會有個嬌俏的小師妹，跟他花前月下、海誓山盟，成為人人稱羨的道侶。
也有可能，他一直跟著老乞丐乞討，遇到跟他們搶地盤的乞丐，或者不小心惹到達官貴族們，被他們放狗追，使喚僕人打，就那麼死在路邊。
尸體或許會被野狗啃食干淨，或許會被扔到亂葬崗，早就變成了一具枯骨。
都是已經發生的事情，誰知道會有多少個可能性。
慕清看著他，眼里閃過幾分痛苦，嗓子干澀的厲害，「清微，你恨我麼。」
洛清微搖搖頭，神色平靜，「為何要恨你，跟你回太一仙宗，是我自己選的路，怎麼能怪你。」
慕清用力摁住桌面，看向他的眼神里帶著點期翼，「那你……還有可能愛我麼。」
洛清微低頭，看著面前的桌面，低低的說道，「我……」
「你不用著急回答。」慕清突然出聲，打斷他想說的話，急切又緊張的看著他，「你先答應我，咱們不修無情道，好不好。」
他抬起頭，神色平靜的看向慕清。
慕清眼神閃動，不敢听他的答案，自顧自的說著話，「我覺得將離說的對，你的劍意已經大成，何必要再去修無情劍道，你說對不對。
再說，你的傾城還在，重修肯定比修無情劍道快，無情劍道修到最後，你連雲雲都不在乎了，你難道舍得冷淡他麼，不修無情劍道，行不行。」
他不求多的，只求清微別修無情道。
說到最後，恐怕連他自己都沒發現，聲音是干澀不已，還帶著丁點的顫抖。
不特別明顯，但洛清微听出來了，便有些詫異，低聲詢問道，「你在害怕？」
這真的很奇怪，他的師尊，不僅僅會受傷，居然還會害怕。
慕清看著他，勉強扯動著僵硬的嘴角，笑容一片苦澀，「是啊，我在害怕。」
說完突然笑了一聲，帶著濃濃的自嘲意味，「我居然在害怕。」
當年仙魔大戰
最後的戰場上，魔皇半邊身體掙扎出封印，出手便滅了仙道十數個渡劫期。
他不僅不怕，反而跟魔皇正面剛了一劍。
沒剛過，差點被魔皇一腳踩進泥土里，他也沒有怕過。
決定渡劫的時候，手中的玄鐵劍沾滿了魔血，九重劫雷劈下來。
周圍的無數人被劈的灰飛煙滅，他沒有怕，迎面直上渡了劫，成了仙尊。
後來他修補好封印，被天道逼得龜縮在蒼雪峰上，不能出蒼雪峰一步，隨時可能被劫雷劈得魂飛魄散，他也從未懼怕過。
可現在，他居然怕了。
就因為他的徒弟，他的清微，早有了修無情劍道的想法。
他在害怕，害怕清微說出那個不字。
慕清苦笑著，低頭看向自己輕微顫抖的手掌。
再抬起頭的時候，眼里盈滿了哀求，「清微，你能不能，別修無情劍道。」
洛清微抿了抿嘴唇，沉聲道，「好。」
話音剛落，就被人拎到懷里緊緊抱住，抱著他的人還在不斷顫抖著。
洛清微略微猶豫，伸手拍了拍慕清的後背，「放手。」
慕清心情沉重，但還是听話的松開手，「好。」
雲雲吃完了糕點，在旁邊看著，眼神里透著好奇，「爹爹，你跟慕叔叔……」
洛清微將慕清推開，轉身問雲雲，「吃飽了嗎，吃飽了咱們走吧。」
雲雲眨了眨眼楮，「吃飽了。」
洛清微邊拉著他往外走，雲雲回頭看了看慕清，「那慕叔叔跟我們一起嗎。」
兩人已經走到門口，洛清微神色冷淡，「路那麼寬，誰能攔著他麼。」
雲雲笑嘻嘻的，回頭朝慕清招了招手，「慕叔叔，快來呀，咱們走了！」
剛出了客院大門，遠遠看見將離跑過來，滿臉興奮。
壓低了聲音跟洛清微詢問道，「清微，清微！雲雲真的是仙尊的兒子嗎！？」
慕清心中大驚，「你說什麼。」
洛清微就更驚訝了，「你從哪里听說的？」
將離眨了眨眼楮，「飄渺靜齋的玉萱老祖說的，雲雲是天生仙骨啊，不是仙尊的是誰的。」
慕清看了眼雲雲，又看向洛清微，滿臉震驚，「我、我的？！」
洛清微沉默著，沒吭聲。
倒是將離神色憐憫的看著他，「不是
你的，是仙尊的，雲雲天生仙骨，是仙尊血脈，我本來還想支持你來著。
可現如今，仙尊跟清微孩子都有了，你恐怕機會不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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