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23
阮煙呆在原地, 看著周孟言愈走愈近,挺拔的身影在模糊的視野中越放越大。
直至站定在她面前。
周孟言垂眸看著她,最後定楮女孩在那雙似乎和從前不太一樣的眼楮上。
「眼楮怎麼了。」
他已經第一時間猜到了。
阮煙還感覺有些恍惚, 「我……我感覺眼前好像不是一片黑了……」
她聲音微顫, 下一刻手腕就被握住, 她被牽著坐至床邊,男人俯,對上她的目光,淡聲問︰「慢慢說, 現在你眼里看到的東西是怎麼樣的?」
阮煙組織了一下語言︰
「很模糊, 但是不是像從前那樣什麼都看不見。我現在能看到很模糊的東西,就像是……」阮煙想了下, 「像高度近視。」
如同一個東西被打了馬賽克一般, 你的視野里只能察覺到眼前有個東西, 但是具體顏色、輪廓和款式是看不清楚的。
所以阮煙還是看不清周孟言的臉。
「如果我想去看它到底長什麼樣,眼楮就會很酸……」
近視的人,戴眼楮是可以解決的, 但是她現在,就是始終模糊。
周孟言開口︰「先放輕松,不要讓它去辨別事物。」
她點頭。
「你現在的情況說明治療開始起效果了。」他道。
阮煙也意識到了, 心中激動又忐忑不已,「那我現在該怎麼辦?」
「今天早晨去一趟醫院,檢查一下。」
洗漱, 換衣, 用餐等等都忙碌好後,阮煙準備出發,原本以為她是由葉青陪著去, 誰知道周孟言竟然說和她一起。
治療這麼久以來,他還沒有陪同過,阮煙還想著他今天怎麼會親自陪她去醫院,男人就解釋說他也要出門,剛好現在有點時間。
兩人出發,到了阮煙看眼楮的醫院,給阮煙看病的醫生是全國知名的眼科專家,從業多年,經驗豐富。
檢查過後,醫生說的確發現阮煙眼部的血腫正在消散,原先被壓迫的神經漸漸得到釋放,才會讓她看得更加清晰。
這也意味著,阮煙離復明又更近了一步。
現在所要做的,就是繼續治療,並且保護眼楮,不能讓其過于勞累。
見完醫生,阮煙臉上始終帶著笑,歡心不已,身旁的周孟言看著她嘴角的梨渦,半晌淡聲囑咐︰「這幾天不要去強光下站著,讓眼楮先適應亮光。」
「好。」
男人讓葉青送阮煙回家,就離開了。回去路上,阮煙第一件事就是把好消息告訴了祝星枝。
「哇塞太好了!我就說嘛別著急,慢慢治療肯定會好起來的。」祝星枝也替她感到開心,「說不定哪一天你早晨再起來,就徹底復明了呢。」
阮煙看向車窗外那抹日光,如同失而復得般格外貪戀,「也不知道那一天什麼時候會到來……」
「快了快了,肯定快了。對了,我這里也有一個好消息。」
「什麼?」
「我上次不是答應幫你去找找最近有沒有在林城演出的話劇嗎,明晚在國匯大劇院有一場莎士比亞的《仲夏夜之夢》,我是不喜歡看話劇的,但是舍命陪美人,你要不要?」
阮煙一怔,「《仲夏夜之夢》?」
「對啊,怎麼了?」
阮煙忽而覺得好巧。
因為她大三作為女主角演的話劇,就是《仲夏夜之夢》。
她對這個劇本,簡直熟的不能再熟悉。
祝星枝得知後,「那你還要去嗎?」
阮煙點頭,「當然要去。」她自然也想去看看別人的演出。
「那好,我明晚去接你。」
和祝星枝約定好後,阮煙回到家,一整天都待在家里。眼楮轉好的事情讓她開心了許久,她也開始適應現在「高度近視」的狀態。
晚上,阮煙洗完澡,坐在臥室旁邊的沙發上,把剛才沒听完的書繼續听完。
她想半躺在沙發上,剛動了動身子,一邊的藍牙耳機不小心滑落出來,掉在了地面上。
她彎下腰,手掌在地面模索了一番,竟然沒找到。
阮煙站起來,彎慢慢模索。
周孟言忙完,走回臥室的時候,推開門就看到阮煙背對著他,跪在沙發前。
女孩薄薄的蕾絲吊帶裙貼在她的身體上,將玲瓏有致的線條勾勒得淋灕盡致。
她彎著腰,黑色披散在肩上,脊背溝不斷向下延伸,腰窩凹進漂亮的弧度,短短裙擺下是縴細的長腿,雪白細膩,就連腳趾頭都透著可愛。
這是一個很容易讓人浮想聯翩的場景。
就連周孟言也不例外。
他眼底漸暗,走上前去,阮煙剛模索到耳機,就听到身後傳來腳步聲。
男人低啞的聲音在身後響起︰「在干什麼。」
「我、我在找耳機。」
阮煙拿著耳機站起來,轉過身。
男人的視野之下,女孩臉頰泛了層緋紅,雙瞳剪水,紅唇微微泛著水光,縴細的脖頸線條之下,吊帶睡裙的v領前春|光乍泄。
他眼底漸深,克制著聲線。
「找到了麼。」
「嗯……」
阮煙剛要坐下沙發,周孟言忽而摟住她,下一刻她就被放倒在沙發上,他的身子就覆了上來。
女孩的臉乍得一紅,眸光氤氳上水汽,「你……」
她借著房間里的光亮,看到男人模糊的輪廓,心跳怦怦作亂,就感覺他掌心蓋在她的後背上,帶下一片火。
因為沙發長度不夠,她不能躺平,只能曲著身子,周孟言垂眸看著她,啞聲道︰「這樣會不會難受?」
這個時候他才會體貼她。
「嗯……」阮煙輕點頭。
她的腦袋的確不舒服。
她以為他要抱她去床上,誰知他攬住她,和他換了個位置,他背靠著沙發椅,而她和他變成面對面坐著。
她的蔥白玉指下意識搭上他的肩,周孟言的視野里,她微微向前弓著身子,仿佛把自己往他懷里送。
他喉結滾動,聲音低啞︰
「這樣好多了?」
「我們……我們不去床上嗎?」
男人俯下臉,輕咬住她的軟唇,唇間泄出幾字︰「先在這里來一次。」
阮煙臉更紅了。
她向來不懂得拒絕。
不像是從前的一片黑暗,因為能輕微看見,她竟然有種更加真實的感覺,心跳得更加快。
房間里逐漸響起少兒不宜的聲響。
第一次快結束時,周孟言攬住她站起身,阮煙抱住他脖子,她的臉埋在他頸|窩,听著他喉間發出沉重的呼吸聲,耳根發紅。
他忽而拐到衣櫃前,阮煙的背靠在冰涼的衣櫃上,冰與火之間,她如小船,被海浪拋起又被放下。
回到床上,周孟言回想起今晚剛門看到的阮煙的模樣,到底還是如願以償,完美復刻腦中所想。
阮煙酡紅的臉半埋在枕頭里,過了會兒,他的吻落下,奪走了她的呼吸。
白日里的周孟言,沉穩肅穆,理智冷靜,渾身透著禁欲氣息,不容一點七情六欲沾染。
可只有阮煙知道,在夜里,男人失去理智是什麼模樣。
什麼禁欲,全是假的。
昨晚折騰到了很晚,第二天,阮煙竟然快到中午了才醒。
今早第一次醒來的時候,她就听到周孟言在浴室沖澡,後來她累得腰酸腿軟,翻了個身,忍不住又睡著了。
她模了模身上的睡裙,不是昨晚的那件了,她坐起身,看不見都能猜到自己渾身上下肯定都是他留下的痕跡,或青或紅。
好不容易前兩天剛消下去的。
生氣。
洗漱完,她坐到化妝鏡前,佣人敲門進來,說可以下樓用餐了,今天周孟言不在家。
于是下午,阮煙在自己家中的健身室鍛煉了會兒後,去洗了個澡,換上一條酒紅色的燈籠袖長裙,又化了個偽素顏的妝。
傍晚五點,祝星枝準時來家里接她。
兩人先是去吃了飯,然而去到國匯大劇院。
下了車,阮煙挽著祝星枝走進正門口,今晚來這里看話劇的人很多,過路的行人看到拿著導盲杖的阮煙,都多看了幾眼。
的確,一個盲人來話劇院,或多或少都讓人感覺奇怪。
檢票後,阮煙和祝星枝坐到位子上,阮煙看著眼前的發亮的舞台,雖然一片模糊,但仍然心潮澎湃,這已經是她將近五個月沒有在現場看過話劇了。
祝星枝轉頭看到她臉上的笑意,模了模她的頭︰「是不是即使沒在台上,也有一種久違的熟悉感?」
「嗯……」
她太懷念劇場了。
話劇正式開始後,阮煙只能听到演員念的台詞,可是腦中卻不自覺地去想象那個畫面,仿佛身臨其境。
她腦中如電影剪輯般閃過她當初站在舞台上,穿著古典宮廷風格的長裙,扮演hermia的場景。
深情,無畏,堅毅。
舞台上︰「不要離開我,請留下吧……」
「不要離開我,請留下吧,就算你殺了我。」
阮煙下意識輕喃,和台上的女主演幾乎同時間說出了台詞。
「你看見我的賽萊德了嗎……」
她感覺自己說的話,不再像是死板的台詞,而是真正從心底發出的聲音,當她融到戲劇中,所有的情緒被角色們牽動,為他們掉淚,為他們歡笑。
當這場劇圓滿落幕,現場爆發巨大的掌聲時,阮煙鼓著掌,眼眶發熱,一股強烈的思念沖上頭頂,繼而蔓延四肢百骸。
那一刻,她心中只有一個強烈的念頭——
她好想重回舞台演話劇。
看完《仲夏夜之夢》後的幾天,阮煙心中情緒時起時落。
但是每當回到舞台的念頭滋生時,她就會想起自己現在的情況,又心生膽怯。
而命運,往往會在人們猶豫時,巧妙地推波助瀾一把。
十二月中旬,具體她大二參演第一部話劇《暗戀桃花源》,快要兩周年了。
某一天,她接到了一個朋友的電話,林城戲劇學院思語劇社的前副團長,戚茜。
戚茜是倪妝的學生,在《暗戀桃花源》的里,她就是女一號,比阮煙大一歲,今年已經畢業了,現在正在進軍演藝圈。
阮煙和她就是在那個時候認識的,關系很不錯。
戚茜是屬于性感妖艷型的女生,演技也是實打實的好,經常給阮煙一些建議。
演完《桃花源》第一年,戚茜就被公司簽走了,加上家里底子很好,一路坦順,前段時間她在一部愛情都市甜劇出演女二號,火了一把。
「煙煙,我听老師說你眼楮出事了,到底什麼情況都沒和我說,是不是又怕我擔心來著?」戚茜氣結。
阮煙解釋了一番,笑笑︰「而且你不是和我說要進劇組幾個月嗎?我怕打擾你,就沒告訴……」
「這麼重要的事你當然得告訴我了,主要怪我,最近真的忙,剛殺青一部劇,」戚茜接過助理遞來的果盤,咬了口哈密瓜,「對了,我明天剛好有空,我們《桃花源》劇組兩周年了,我做東,出來聚聚唄?」
《桃花源》劇組的人關系都特別好,親如一家,即使演出過後,也保持聯系,這也是戚茜為什麼最近很少接觸話劇,但是還不忘聯系曾經的朋友。
阮煙聞言,有點猶豫︰「我……」
「我知道你心里想什麼,但是大家都盼著你來,而且你最近也很少在群里冒泡,來吧?」她柔聲勸,「再過幾天,我就不在林城了。」
阮煙之前的確不知道該如何聯系他們。
大家各奔前程,追逐自己的演藝或是話劇夢,她覺得自己現在這樣的狀況,見到他們有些不好意思,而且大家也會擔心她。
不過在戚茜的勸說之下,阮煙最後答應了。
二周年聚會的時間,定在了周五晚。
那天傍晚,司機把阮煙送到約定的酒店,到了後,她就見到了親自到門口接她,一身旗袍、復古妝容的戚茜。
看到阮煙的模樣,戚茜先是愣了下,而後緊緊拉住她的手︰
「煙煙,你可想死我了。」
阮煙莞爾,「戚茜姐——」
「現在眼楮怎麼樣了?」
「在治療了。」
戚茜點點頭,「他們差不多都來齊了,我們進去吧。」
兩人進了電梯,阮煙就問她最近怎麼樣,戚茜搖頭︰「挺難的,連軸轉,下個月還有一個戲,不得不演啊,就怕自己哪天就過氣了。」
「你這樣壓力很大的,得注意休息。」
「喜歡嘛,也沒辦法,我有大半年沒回過家了……」
到了三樓,兩人走去包廂,推門進去,就听到一陣熱鬧的聲音。
「嘿,阮煙來了——」
幾個正在聊天的人轉頭看向門口,都激動地站起來。
「阮煙,好久不見啊!」
幾個男生往門口走去,招呼她進來。
「嗨……」
「來來來,先坐。」
阮煙感覺到大家如火般的熱情,都感到不好意思了。
其實之前阮煙在劇組里人緣就很好,男生自然喜歡又軟又甜的她,而女生們和她接觸過後,都喜歡上她好相處的性格。
坐下後,大家關心起阮煙的眼楮,當初的導演,今年大四的劉柏就問︰「阮煙,我哥就是眼科醫生,要不要我幫你介紹一下?」
阮煙︰「謝謝,我正在治療啦。」
「阮煙,那你有需要隨時和我說。」
「對啊阮煙,你要不要我給你當保鏢,一拳揍五個人那種?」
「讓思朗去,我期待明天在醫院骨科看到他好吧……」
阮煙被大家逗笑,那種老朋友見面的熟悉感浮現,讓她放松許多。
在場除了阮煙,大家都是戲劇學院的,大部分人現在還在思語劇團演出,戚茜就問起他們最近的活動。
劉柏就說他們最近在排演易卜生的《玩偶之家》,下個月有個全省巡演,這算是大四畢業前最後一次的大型演出,也是倪妝老師作為指導。
「喏,我們有錄了幾個片段,給你看看。」
戚茜坐到他們中間,拿過手機,幾人站在身後,大家看著手機里的花絮,時不時捧月復大笑。
「瞧思朗這賤樣兒啊,笑得死皮賴臉的,太適合海爾茂這個角色了哈哈哈哈……」
「我這叫演得很到位好吧!」
「思思老是忘這句台詞,那天我們這一場重來了好幾遍。」
「……」
阮煙坐在位子上,指尖輕揪著包,听著他們的說笑聲,感覺自己被隔絕在他們的熱鬧之外。
其實這部《玩偶之家》,她原本也有參演的機會。
她看不見,不知道大家的笑點,如同一個旁觀者,完全插不上話。
開心之余,心中也冒出一股苦澀。
大家吃著這頓飯,聊起最近關于劇團或是學院的事,阮煙更多情況下,是安靜听著。
听到有人抱怨演話劇很辛苦,說怎麼累得昏天黑地,她竟然還感覺到一陣羨慕,至少他們能做自己喜歡的事,而自己什麼都做不了。
聚餐臨近尾聲時,戚茜拉著阮煙離開包廂,往洗手間走去。
「我感覺你的性格和之前演話劇的時候,內斂文靜了許多。」
戚茜忽而道。
阮煙怔愣了一下。
她以前演話劇的時候,的確很活潑,可是自從出了車禍加上失明,還有家中變故之後,她性子淡了不少,就像心里空落落的。
戚茜︰「你今晚是不是有心事?」
阮煙垂眸,半晌淡淡一笑,「沒,只是見到你們……覺得很羨慕。」
戚茜旋即明白了她的意思,握住她的手,「我理解你的心情。」
讓阮煙沒有辦法繼續演話劇,是對她最大的打擊吧。
走進衛生間,阮煙看到有一扇模糊的門,在戚茜還未推開之前,她抬手推開了。
戚茜看著她的動作,問︰
「你的眼楮不是完全失明嗎?」
「能看見一點了。」
阮煙和她形容完,戚茜腦中一頓,「等等,你如果想早點回到舞台,也不是不可以啊。」
「嗯?」
「我覺得你能看到大致的輪廓,上台演一些簡單的角色是可以的!」
戚茜給她建議,「你可以去聯系倪老師,問問她有沒有你現階段能演的角色,我覺得哪怕演個小角色你都會喜歡吧?」
阮煙立刻點頭。
不說是小角色,哪怕只是個跑龍套,她只要能接觸和話劇有關的,她都會特別開心啊!
「不過你這樣演戲會比較困難,台詞就是一方面,你花在台詞的時間要更多,你得做好心理準備。」
戚茜道︰「你考慮一下,如果你真的有這種想法,我是很支持你的。」
戚茜的一番話,如同一塊石頭投進她心底平靜的湖面,掀起波瀾。
她原本的失落瞬間轉化為興奮,不斷在思想戚茜所說的可能性。
她現在這樣,可以演話劇嗎?
說不定她真的可以嘗試一下呢?
這個念頭一旦被催化地徹底冒出,就茁壯成長,一發不可抑制。
兩天後的晚上,阮煙猶豫了許久,決定把心中的想法告訴周孟言,也听听他的意見。
臥室里,她坐在床邊,听到周孟言剛從浴室出來。
她開口叫住他︰「孟言,你有空嗎?我想和你說件事。」
男人用毛巾擦拭著黑發上的水珠,而後走到她面前,「什麼事。」
她糾結了片刻,將心事道出︰
「我打算去演話劇。」
周孟言聞言,眉峰一蹙,「演話劇?」
阮煙猜到他肯定驚訝。
「對,現在我眼楮不是漸漸好起來了嗎,我想去參演一些簡單的角色,哪怕沒有台詞都可以。」
周孟言坐在她對面的沙發上,滾落著水珠的黑發下,黑眸看向她︰「前兩個星期你和你閨蜜看話劇去了?」
「嗯……怎麼了?」
「看完一場話劇,你就打算去演了?」
阮煙怔住,听出他的意思是認為她三分鐘熱度,「不是,我之前就很喜歡,也演過……」
見男人沒吭聲,她又補充︰
「我現在每天在家里都沒有什麼事情干,我不想老是無所事事,當個花瓶。」
她的生活就如同她現在眼楮所看到的世界一樣,沒有焦點,沒有中心。
她很早就不願過金絲雀的生活,假設哪天她身邊沒有了周孟言,那她還有什麼?她想去做自己喜歡的事情,讓生活過得更充實開心一些,這就是她簡簡單單的小願望。
房間里安靜許久,男人終于開了口︰
「阮煙。」
「你把事情想象得太簡單了。」
周孟言抬眸看她︰
「不論其他,你看不見怎麼走上舞台?如果再發生什麼意外,該怎麼處理?」她看不見,演話劇的安全性都難以保證,如果磕了還是摔了該怎麼辦?
阮煙忽而沉默。
她現在的確做很多事不方便,連生活完全自理都還有些困難,但是這些她覺得這些都可以克服……
周孟言冷靜而理智地闡述他的理由︰「演話劇不是上下嘴皮子一踫的事情,台詞、站位、表情等等,這些最基本的,對你來說都很困難。」
阮煙小聲反駁︰「我可以去練習。」
她會想盡一切辦法去努力完成的。
「如果你只是覺得生活無聊,想找點樂子解悶,可以去旅游購物,待在家里看看書彈彈琴就好,沒必要選這個。」他聲色淡淡。
「我不是找樂子……」
她聲音很輕。
他否定她的話如同一根針扎進她心里。
在他眼中,他是不是認為,她發揮的最大價值就是當個花瓶般的周太太?打心眼里,他覺得她壓根就做不到,只能待在家里,過養尊處優,被人照顧的生活。
「等你眼楮徹底好了,想干什麼都隨你。」
「……」
阮煙腦袋側向一邊,一時間氣得不想理他。
周孟言見她倔強又委屈的小表情,語氣仍舊沒有放緩︰「我不建議你在這個時間段做這樣的事情,你自己好好想想吧。」
男人起身,走出了臥室。
或許是因為這場沒有達成一致的談話,接下來的兩天,阮煙和周孟言幾乎沒有什麼溝通,也沒有身體的接觸,兩人之間的關系忽而驟降。
家里的佣人都看得出來阮煙心情不太好,也察覺到她和周孟言之間微妙的氛圍。
早晨,她坐在飄窗上發呆了會兒,最後決定給谷媛打去電話。
「外婆……我想和你說件事。」
谷媛笑,「煙煙想說什麼就說,我听著。」
阮煙把最近糾結已久的事情告訴了谷媛,谷媛听完,「外婆,你支持我表演話劇嗎?」
她忽而間也不知道自己該如何選擇了。
周孟言說的話很扎心,但是很真實。他站在最客觀的角度,給出權衡利弊的分析。
「只要是煙煙喜歡的,我都無條件支持。」
阮煙心頭一暖,自己打趣自己,「……可是我也怕我自己做不成。到時候在舞台上很丟臉怎麼辦?」
谷媛笑笑,「我才不信,我的乖寶貝這麼聰明,對不對?」
「外婆你真好……」
阮煙好喜歡這種被人無條件信任的感覺啊。
谷媛最後對她說︰「如果你想做,就不問前程,哪怕試試,不成功也不會後悔,最關鍵的是你自己要知道自己想要什麼。」
和谷媛打完電話後的晚上,阮煙重新打開了曾經演過的《仲夏夜之夢》的錄像。
當時這一場話劇演出過後,在全校引起了轟動,連續三天都是高朋滿座,許多戲劇學院的人也因此都知道了阮煙這個名字,不僅是金融學霸,還有演話劇的天賦。
那時候的阮煙,被大家成為演話劇的天之驕女。
因為她有種與生俱來的表演魅力,可以把每個角色演得真實自然,並且帶上自己獨特的印跡,無論是各種性格,她都能駕馭。
只是現在,風光不再。
她戴上耳機,听著里頭的對話,而後情不自禁站起身,面向落地窗,跟著里面自己的台詞,不由自主地跟著念了起來。
她念著台詞,加上動作和表情,漸入佳境,而後把進度條重新撥到最開始,自己表演。
女孩沉醉其中,不知身後的臥室門被打開。
周孟言忙完工作,回到臥室,推開門就看到表演得正投入的阮煙——
「爸爸,抱歉。我不能成為他的妻子。我不愛他。我已經愛上了萊賽德。」
「狄米特律斯曾說過,他愛我的朋友——海倫娜……」
周孟言眼底劃過一道詫異。
眼前的阮煙,肆意活潑,生機勃勃,臉上的表情專注而認真,眼底仿佛亮了光,和平時內斂文靜的她仿佛完全不是一個人。
就像是一只驕傲的小孔雀,洋溢著自信。
她從未在他面前展露過這種模樣。
「我們相約在森林里見面,請你為我們祈禱,並且不要告訴其他人,再見,海倫娜。」
阮煙念完第一幕的最後一句台詞,喜出望外地發現自己因為長期保持聯系,對表演的感覺沒有因為看不見而感到陌生。
她正開心著,突然听到身後傳來聲響。
她嚇了一跳,立刻回過頭,就看到門口站著一抹聲影。
「你、你什麼時候進來的?」
他怎麼一點聲音也沒發出?他不會剛才全部都……
周孟言走進來,關上門,對上她的目光︰「你剛剛在表演的時候。」
「……」
阮煙回想起自己剛才的表演,面上立刻刷了一層緋紅。
她站在原地,卻突然想起前兩天晚上他對她說的,「你把事情想象得太簡單了」,心中情緒翻滾。
房間陷入沉默,周孟言見她沒打算再說話,收回視線,往衣帽間走去,突然听到她的聲音︰
「等等,我想和你說些話。」
周孟言轉身看向她。
阮煙走近那抹男人輪廓,最後站在他面前。
她低著頭,在心底措辭了一會兒,最後仰起臉,白皙的臉頰透了點紅,卻寫滿了堅定的認真︰
「我喜歡話劇,不是你說的三分鐘熱度、為了打發時間。雖然大學我沒有選擇讀我最愛的戲劇學院,但是它一直以來都是我熱愛的夢想,我小時候就喜歡話劇了,初中的時候我就表演過,還拿了一等獎呢。
我從來沒有和你提過,是因為我知道你並不感興趣我的生活,也不會想了解,但是我想告訴你……我是認真的。」
阮煙帶著小自信,為自己據理力爭︰
「你之前說的問題,我考慮過了。我雖然看不見,但是我通過手機,听完後努力地背下來。
我也會努力去適應舞台,了解站位,一遍遍走場,不會讓觀眾看出我有視力障礙。還有很多困難,我都會去克服,保證不給人添麻煩。」
阮煙︰「我知道事情沒有那麼簡單,但是在我還沒嘗試之前,請不要認為我一定做不到,萬一呢……」
她萬一成功了呢!
周孟言垂眸看著她。
阮煙攥緊手心,像只被踩著尾巴了的小兔子,鼓起勇氣,把憋在心里許久的一句話懟了回去——
「總之,周孟言,你也不能上下嘴皮子一踫,就說我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