冉家二房, 已經把所有的行程計劃都列了出來。
冉夏生這邊跟妻子商量好, 十天之後, 宓月華出月子,他們再在渭安縣待兩天, 去老四家里吃頓飯, 再請老楊和另一個戰友吃頓飯, 他們就南下。
西南那邊, 他們還沒有找好房間。
在部隊的家屬房自然有,但是那里離戰場太近了,不太.安全。
冉夏生並不想讓妻女陷入到這種危險中, 情願妻女住在離部隊有五十公里的就近縣城, 都比直接住到部隊里好。
等到戰爭結束後, 再把妻女接回來。
如今只有這麼做,想要兩全齊美, 那也不可能。
犧牲一下個人感情吧,為了這個國家, 為了更多的小家能夠安全。
冉夏生很不舍,但是為了保證大後方的安全,作為軍人的他只能舍小家為大家。
好在,他們每次任務結束都有休整,特別是他們營作為尖刀任務, 每次完成任務,都會有三五天到半個月不等的休息時間。
回縣城,他不需要請長假, 因為他已經打了家屬隨軍申請,他回家這都是在準許範圍內的。
兩個老兵過來跟冉夏生告別,他們該北上回家了。
他們的火車是在晚上九點,本來想請營長和嫂子吃頓飯。但嫂子在月子中,不能出來。
請了營長,卻被冉夏生拒絕了。
「以後有的是機會,不急在這一時。你們趕緊先回家,家里人都在等著你們。特別是建國,你已經有三年沒回家了,你媳婦你孩子都在等著你。等咱們都休完假回去,喝酒有的是時間。」
話都說到這份上,老兵也覺得今天並不是喝酒的時候。
營長現在哪有心思陪他們喝酒?肯定一門心思都在嫂子身上。
留嫂子一個人在旅社,他們也過意不去。
三人是在旅社的樓下說的這話,都被冉瑩瑩看在眼里。
她眼里巴巴的,特別是翟建國那里,她想︰翟爸爸是去見哥哥了吧?這一世,哥哥不知道怎麼樣了。
這一世,有她保護著家人和在乎的人,就不會發生上一世這樣的事情。
哥哥應該不會因為父死母改嫁,而被人踢來踢去不予理睬。
嗚嗚……
哥哥……
好舍不得!
但,為了哥哥,為了他能夠有父愛母愛,她只能忍下了。
哥哥,等我長大,來找你哦。
華北。
一個叫翟家村的小山村。
這個小山村,只有六十戶人家,留在這里的老人俱多,小伙子很多出去當兵了。
留下的青壯年,不是當兵回來的,就是出不去的,只能留在山村的。
從小山村去最近的鎮上,步行需要走半天。
但就是這個小山村,卻並沒有車,連輛拖拉機都沒有。
牛車驢車也沒有。
村民們要上鎮上,只能靠兩條腿,翻山越嶺,才能到鎮上。
所以,村里沒有大事,村民很少會出村子,更很少去鎮上。
初春的華北,很冷。
地上,有一層薄薄的雪。
太陽慢慢從雲層透了出來,灑下點點光輝。
腳踩在雪地的聲音。
吱。
吱吱。
吱吱吱。
……
慢慢地現出一個身影來。
那是個男孩,年齡至多四歲。穿著一件灰色的棉襖,衣服上還打著補丁。
包子臉上,一雙好看的眉毛也緊緊地皺著。
明明應該是最萌的年齡,卻一臉嚴肅樣。
他的背上背著一個背簍,明明不大的背簍,背在他的身上,卻顯得那麼大,幾乎大半個身子那般大。
背簍一上一下地抖著,偶爾踫觸到地面,發出「呯呯」的聲音。
上面鋪著一些草,仔細看,還能夠看出來草下面是一些野菌之類的野菜。
這麼冷的天,能夠找到這些野菌,實屬不容易。
小包子雙手攏在袖子里,那棉襖很寬大,將他的身子罩得只剩下一個腦袋露在外面。雙手攏在袖子里,外面的風吹進去,暖和不了多少。
他的臉凍得青紫。
他吸了下鼻子,邊走,眼楮卻不停地看著路兩旁。
如果有看到什麼野菜,他會立馬上去采摘。
家里,已經沒有菜了。
女乃女乃還等著他回去。
……女乃女乃……
想到女乃女乃,他的眼楮亮了亮。
好看的眼楮,猛然一亮,亮若黑寶石。
嘴唇緊緊地抿緊,小包子臉皺著,之後又舒展開。
他看到,就在前面不遠處的路邊,有一株野菜。
是一株野菌。
現在這個天氣,有野菌,就已經是最好的運氣了。
不過說來也怪,以前他去找野菌野菜什麼的,很少能夠找到,就算能夠找到,那也都別人撿了去。
但這大半個月,每次出去,都能夠找到一些。
特別是這幾天,運氣更是好到爆。
小包子臉上,終于露出了笑容。
笑容很淺。
嘴角輕輕地往上翹,又被他拉了下來。
小臉又恢復了嚴肅樣。
將這野菌子放進了身後的背簍里,他背著背簍,就往村子走。
路上,遇到了村里的人,見到他小小身子背著跟他差不多高的背簍,村民嘆了一聲。
「阿泓,你去山上了?」那是一個六十來歲的老阿婆。
翟泓點頭。
「摘了多少東西了?」老阿婆關心。
翟泓將手里剛采到的野菌子拿給老阿婆看,又指了指身後的背簍,後面還有。
老阿婆模了模他的腦袋︰「阿泓真乖,你阿婆肯定高興壞了。」
翟泓嘴角往上翹起,怎麼也壓不住。
「你阿娘還沒回家?」老阿婆又問。
翟泓往上翹起的嘴角,又拉了下來。
腦袋微微垂了下來,孤獨,淒涼。
老阿婆在心里嘆了一聲。
外面都在言傳,翟漲他爹死在外面了。
三年沒有回家了,又在西南當兵。
听探親回來的戰士說,翟建國已經犧牲了。
翟家的日子本就不好過,孤兒寡母的,一听翟建國死了,翟家那邊更淒涼了。
听說,翟漲他娘出去好久了,一直都沒有回來。
有人說,看到她跟一個男人走在一起。
這只是听說,也當不得真。
她不敢把這話告訴翟泓,這孩子太可憐了。
爹死了,娘又跑了,就剩下一個生病的阿婆。
才四歲,就要承擔起家里的生計。
「來,阿泓,阿婆這有顆糖,你拿去,甜甜嘴。」老阿婆顫抖著手,從衣服口袋里模出一顆糖來。
那顆糖糖紙都跟糖粘在了一起,一看就是好久了。
翟泓搖頭,將糖顆又推還給老阿婆︰「吃。」
老阿婆說︰「阿婆牙齒不好,不好吃糖了,這糖你吃。」
翟泓的手縮了縮,但還是堅定地推還到老阿婆手上。
「別人,吃。」
老阿婆說︰「家里的小孫子不在,這糖就是他給我的,現在阿婆把這糖給你了。拿回去吃,別推了。」
翟泓嘴唇緊緊地抿著,眼眶有些發紅,「謝謝,阿婆。」
老阿婆抬手模了模翟泓的腦袋,孩子太可憐了。
沒爹,娘又這樣。
就一個阿婆,還是生了病。
這孩子,太苦命了。
搖頭一嘆,離開。
翟泓將手里的糖果緊緊地攥著,又小心翼翼地放到口袋里。
舍不得放進嘴里。
走回家里,路上又遇到了幾個村民,好些村民又拿了些東西塞進他的小背簍里。
東西不多,也不貴重,只是村民的一片心。
還沒進家門,就听到家里傳來的叫罵聲。
在罵的是他家大伯二伯。
他爹是家里最小的孩子,很早就去當了兵。
外面一直在傳說爹死了,他不相信。
爹在一年前還寫信回來,雖然他看不懂。
信被娘收了起來。
後來他沒有再看到信。
但他相信,爹絕對不是死了。
小人兒捏著拳頭,小包子臉上,一片堅毅。
「早跟你說了,把這孩子送人,城里人想要他,你怎麼就不答應?答應了,拿了錢,還能夠給你治病,我們也能拿點錢!」這是大伯娘的聲音。
「他娘要是要他,就不會自己跑了,我早就听說,她又找了一個有錢人。早就不要他了,你在堅持什麼。」這是二伯娘。
「阿娘啊,你就听句勸吧,這孩子在家里就是個累贅。」這是二伯的聲音。
「這事我決定了,我不管你答不答應,那邊來人了,指名要翟泓。」這是大伯。
翟泓嘴唇緊緊地抿著,放在口袋里的手緊緊地捏著。
他的眼楮死死地盯著那四個人的背影。
這四個本應該是他最親的人,此時卻比豺狼還可怕。
小人兒拿起放在院門牆角的木棍,一聲不吭,就向近他最近那個人打了過去。
翟家二伯娘冷不防被人在背後來了一下。
疼!
她回頭,就看到了站在她身後那個渾身發抖,警惕著的小包子。
她頓時惱火︰「你個小畜生!膽肥了,打我!」
翟二娘拿手就把小包子打人的那個棍子抓在了手里。
小包子人小,力氣小,被她這麼一抓,整個人就往前傾。
呯!
他被摔個結實。
嘴巴結結實實地嗑在了地上。
疼!他的眼楮冒了濕意,卻被他強型忍下。
他又站起來撲向翟二娘,卻被發應過來的翟二伯抓住。
提了起來,四肢蹬著抓著,翟泓狠狠地瞪著翟二伯。
發了狠似地瞪。
「這麼個小畜生,就該賣出去!」
翟阿婆從屋里出來,不停咳嗽著,她看到被翟二抓在手里的孫子,氣得臉漲紅︰「老二,你混賬!」
翟二伯說︰「阿娘,你別怨我。要怨就怨老三,他一當兵,一去就是五年,也沒見寄個錢回來。早在三年前,就有人說他已經死了,我們也是為你好,守著老三一家做什麼?也沒個錢。」
翟阿婆氣得,咳嗽得更厲害,「建國寄不寄錢回來,都跟你們有半毛錢關系?他寄回來,那也是有老婆孩子要養。」
翟二伯說︰「所以,現在他死了,他老婆跑了,家里就剩下你們兩個,難道還想我們養嗎?」
「我是你親娘,你養我怎麼了?」
翟二伯說︰「當初老三去當兵,可是說好了的,爹娘由他養老,不需要我們兄弟倆養。當時都按了手印,怎麼,現在想反悔?」
翟阿婆氣得渾身都在發抖。
這就是她的兩個兒子!
良心都讓狗給吃了。
老人家本來就有病,這會一氣,渾身都不對勁了。
「我是為你們好!我把這孩子送出去送給城里人,那是疼他,終于不用當孤兒了!爹都死了,還留著他做什麼?」
翟泓一張臉漲得通紅,張口就要咬︰「我爹,沒死!」
你們才死了!
你們全家都死了!
我爹沒死!
沒死!
小包子想要咬翟二伯,卻咬不到。
「沒死,怎麼三年一點消息沒有?沒死,你娘會跟人跑了?」翟二伯冷哼。
翟泓一張臉漲得,更青紫。
他娘沒跑,她……
眼淚在眼眶打轉,被他用力地逼住,逼了回去。
翟阿婆說︰「你混蛋,哪有你這樣詛咒自己兄弟的?建國一年前還有寫信過來!」
「你也說了,只是一年前,誰知道他現在什麼情況!只怕是死了,要不回來的人怎麼可能會說他已經死了?」
「你放開他,我們不需要你們養,你先放開他。」翟阿婆眼珠子都要暴出來了,卻把怒火忍著,好聲勸著。
翟二伯說︰「這不可能,我們都已經跟城里那邊說好了,他們今天就要這孩子!」
翟大伯說︰「他們答應給我們五百塊錢,讓我們把這孩子送到城里,我們已經答應了!」
「翟大翟二,那可是你們親兄弟的兒子,是親佷子啊!你們放了他,等我病好了,我去掙錢,我把錢給你們,好不好?放了他。」翟阿婆哭了。
她的孫子,苦命的孫子啊!
這一刻,她想死的心都有。
怎麼就生了那兩個討債的,那可是自己親兄弟的孩子啊。
嫡親的佷子啊。
能不能放了他!
建國啊,你在哪?
回來啊!
老人哭著撲上去,想要拉開翟二伯的手。
但拉不開。
翟泓兩只腳用力蹬著,想要去抓翟二伯,想要咬他,但無濟于事。
鄰居有人探出腦袋,想要去阻止,但是被翟大伯那凶狠的眼神嚇住了。
那鄰居又把腦袋縮了回去。
院子里一團亂。
翟大翟二要把人抱出去,翟阿婆又不讓帶走。
突然,听到外面有人喊道︰「是建國回來了!」
翟阿婆正哭著,听到這一聲喊,眼前一亮︰「建國回來了?」
翟泓蹬著的雙腳,頓時也停了下來,爹回來了?
翟大伯冷笑︰「他都死了?還回來?你們真是大白天做美夢呢!」
死了的人會回來?
真是天大的笑話!
翟二伯也冷哼︰「阿娘,你放手,這孩子我帶定了!」
正說著,就見到戳阿婆緊抓他的手松開了。
老人臉上還帶著眼淚,眼楮卻望著院門外,顫顫巍巍地喊了一聲︰「建國,是你回來了嗎?」
翟二伯嗤笑︰真是,越來越像真的似的。
好像老三真的回來似的!
「不用再演戲了,老三回不來了,你不知道嗎」
突然一個聲音冷冷地響起︰「你要帶走我兒子?」聲音似乎就在耳邊。
翟二伯嚇一跳,他怎麼好像听到了老三的聲音?
緩緩回過頭去,就看到院門外站著一個人影。
頂著陽光,像門神一樣站在門口。
邁著沉穩的腳步,一步一步往這邊走過來。
喝?翟二伯嚇得鬼都沒了?
老三不是死了嗎?怎麼回來了?
忍不住往腳邊看去,有影子,不是死人!
沒死,比死還可怕!
翟建國走了過去,大手一張,已經將翟泓抱在了懷里。
「兒子?」
翟泓那張包子臉崩得緊緊的,卻只是瞪著他。
「兒子,是爹回來了!我是你爹!」
翟泓眼眶里滾著眼淚,從來不哭的他,在看到翟建國的一剎那,突然爆出了一聲嘶吼︰「你,終于舍得,回來了!」
作者有話要說︰ 冉瑩瑩︰哥哥不怕,有我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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