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宓月華一天都沒有吃東西。

早上去上工時,她只喝了點清粥。鍋里已經沒有其他吃食,都被兩個佷子搶了空,冉老太每次只拿出一點米下鍋,一大家子,有人吃飽,自也有人吃不飽。

宓月華就是那個吃不飽的人。

從地里回來,她就被冉老太推倒,早產了。

難產,本就需要力氣,要不是後來孔玲拿了吃食,她可能連生下孩子的力氣也沒有。

生了大半天,終于艱難地生下一個女兒,早過了飯點。

冉家其他人,吃得飽肚,唯有宓月華還餓著肚子。

也沒有人過來問她,肚子餓不餓,要不要吃點東西?

這一大家子,似乎已經把這個剛生產完孩子的媳婦忘了。

肚子餓得,一點力氣也沒有。

到了傍晚,她的肚子已經一揪一揪的疼。

想要起來,自己去廚房弄點吃的,卻發現,連床都下不了。

實在,太疼了。

也沒有力氣。

熟睡中的冉瑩瑩,突然驚醒。

重新變成小嬰兒之後,她特別嗜睡,總是會忍不住睡過去。

她睜開眼楮,就看到自己的娘親掙扎著下床。

娘才生產完,身子虛弱得很,卻沒人照顧,自己下床?

冉瑩瑩的目光一直跟著宓月華,直到她出了屋子。

……

外面很冷。

寒風刺骨。

江南的初春,冷到骨子里。

宓月華忍不住攏了攏身上的棉衣。

這棉衣還是丈夫寄回來給她的軍用棉衣。

綠色的棉衣,很厚實。

當時大房那邊就很眼熱。

冉老爹也眼熱。

這種棉衣,別說穿在身上,就是冬天都可以當被子蓋。

最後這棉衣,她死活護著,沒有讓其他人奪了去。

這是丈夫送給她的東西,她怎麼可能給?

哪怕被罵不孝,她也不會給。

凡是丈夫給的東西,大到珍貴的首飾,小到自己做的小玩意,她都舍不得給。

哪怕就是一根不值錢的草,她都不會讓。

雨是已經停了,在她生完孩子之後,就已經停了。

但依然冷。

風呼呼地刮著,吹起她的頭發。

她將那頂軍用棉帽用力地按在頭上,不讓頭皮受涼。

月子中的身子虛得很,很容易著涼。

著涼後,也不容易好。

月子病最難治。

但。

沒辦法。

用力收緊棉衣,她吸著鼻子,慢慢往廚房而去。

她走得很慢,每走一步,都要歇一下。

下半身疼得火辣辣,每移動一步,就牽扯傷口,疼得她只冒汗。

院子里靜俏俏。

只有偶爾的幾聲風吹動常青樹葉的聲音。

大房那邊的門打開,劉松娣站在門口,雙手抱手,冷靜地看著慢慢往廚房那邊移動的身影。

冷笑一聲。

每次看到宓月華在那里痛苦煎熬,她心里就有說不出來的舒爽。

宓月華的命太好,嫁了一個那麼出息的男人。

男人到這個年齡,竟然已經升到了副營長,別說在下山村,就是在整個余寧坡,那都是頭一份。

一個月整整五十六塊津貼,誰家有這份?

莊稼人,一年到頭,都攢不下五十六塊錢。

心里嫉妒得幾乎出了血。

本來這份榮耀該是她男人的。

听說,當年要去當兵的人,是她男人。

但她男人不願意去,後來才換了老二。

老二去了,當年就參加了戰役,听說就被升了班長。

第三年被任命為副排長。

之後,連連升級,十年後竟升為了連長。

那可是連長啊,听說手底下管著一百多號人呢。

如今呢,竟然又升為了副營長。

那次他回來,她看到老二身上穿著的嶄新軍裝,那麼派頭,她心里的嫉妒更深了。

嫉妒得眼楮冒血

明明該是他們大房的,竟然被二房給搶了去。

這些本來都該是他男人,將來也該是她兒子的。

好在。

老天是公平了,那宓月華十年里肚子愣是一點動靜也沒有。

好不容易有了動靜,生下的也是一個賠錢貨丫頭片子。

有什麼用?

那將來的一切,還不都是她兒子的?

想到這,劉松娣又舒坦起來。

有這個命,得有這個福氣去享受。

生了個丫頭片子,能有什麼福氣?

早產成這樣,只怕身子也虧了,看她到時候還能生出兒子來不?

「婆娘,你在看什麼?」身後傳來冉春旺的聲音。

他頭也探了過來,想看看自家婆娘在盯著什麼。

腦袋剛一伸出來,就被劉松娣按了回去,她冷哼︰「看什麼看!」

「這不是你看著,我好奇。」冉春旺覺得自家婆娘有點莫名其妙。

劉松娣說︰「好奇什麼,有什麼好奇的。」

已經把門關上,把外面的一切杜絕掉。

冉春旺嘟嚷一句︰真是莫名其妙。

但也沒有懷疑什麼,更不知道外面二弟的媳婦正艱難地想去廚房弄些吃的。

冉家,沒有一個人關心二房。

沒人關心宓月華是死是活,有沒有吃的。

更沒有人關心,宓月華這樣月子里出去,會不會得病,會不會過風。

沒人關心,還有人巴不得她死。

……

廚房里,冷灶冷火,什麼也沒有。

宓月華找了一圈,連個爛地瓜都沒有。

廚房的東西,收拾得干二淨淨,想要找出些吃的,竟然辦不到。

這一幕,都被冉瑩瑩看在眼里,她頓時心疼得如刀絞。

她娘竟然連口吃的都做不到。

冉家……

冉家怎敢!

第一世時,她並不知道娘在月子里竟然遭了這罪受。

等到她知人事,已經是三四歲之後的事情,那會娘的身體已經敗了。

月子里落下的病根,爹背著娘找了很多醫院,都治不好。

十二歲那年,娘還是沒能挺過病魔的折磨,還是去了。

爹在一夜白了頭。

原來,竟是在這一年,娘落下病根。

冉瑩瑩眼里有了濕意。

兩只手無意識的絞動著。

不!

她不會讓娘因此落下病根。

這一世有她,就不會讓這樣的事情再發生!

……

宓月華終于回屋。

身上冰得,渾身都疼。

鼻子有些塞。

再怎麼將棉衣罩身上,捂得再緊,她還是凍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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宓月華頓時心里一緊,走了過去︰「寶寶,是不是餓了?」

孩子只在出生那會喂了點女乃,就再沒有喂過。

孩子也不吭聲,她以為孩子不餓。

算一算時間,也有幾個小時,孩子鐵定餓了。

宓月華滿滿的內疚,她竟忘了給孩子喂女乃。

艱難地上.床,想要把孩子抱過來,卻發現自己的手是冰的。

急忙將手縮了回來,這麼冰的身子,怎麼能夠抱孩子?

把孩子凍著了怎麼辦?

她用力地搓著手,又把手放到懷里,想把手捂暖。

這一幕落入冉瑩瑩的眼里,她頓時熱淚盈眶。

她娘……

是真的愛她啊。

她還記得前一世,她懂事的時候,娘的身體已經很差。

卻還舍不得吃,把錢省著給她。

還記得娘曾一次又一次在她耳邊說︰「瑩瑩啊,娘舍不得你,舍不得,—但娘的身體實在……如果有下輩子,娘還做你娘,等那時候,娘一定把身體養得壯壯得,絕不那麼早離開你。」

娘……

……

宓月華已將手心捂熱,她上了榻,抱起了孩子,解開了衣服。

冉瑩瑩確實餓了。

但此時,她卻一點胃口也沒有。

母愛如山。

她的手輕輕地搭上了娘的胸口,將丹田里剩下的最後一點靈力輸送到了娘的身體里。

將娘身體里積留的寒氣逼了出來。

還是太弱了。

堂堂渡劫期已升仙的她,此時竟連修仙界那會引氣入體時都不如。

這一靈氣輸送,頓時月兌力,她就昏了過去。

這具身體,還是太弱了。

在陷入黑暗前,冉瑩瑩惋惜地想。

……

冉瑩瑩是被一陣輕哼著的歌聲,唱醒的。

是娘在哼搖籃曲。

前世,她總不愛睡,娘也總像現在這樣,抱著她,輕輕地哼上幾聲搖籃曲,哄著她睡覺。

如今听來,竟那麼親切。

她懷念這搖籃曲。

看著孩子睜著眼楮懵懵懂懂的樣子,宓月華心里一陣惆悵。

苦了孩子了。

剛才她想給孩子喂女乃,卻發現一個嚴重的問題。

她竟然擠不出女乃。

一點也擠不出來。

好在孩子沒有餓得哇哇哭,但她還是愧疚。

沒有女乃水,可怎麼辦?

孩子以後的口糧怎麼辦?

都怪她,為什麼要被老太太推倒?

如果她不被推倒,就不會早產,孩子的口糧,或許就有著落。

但此時。

宓月華急得,哭了出來。

她身上還有錢,上個月夏生還給她捎來了四十塊錢,她花去了一些,手里頭還有。

明天,去鎮上買些營養品。

她不能沒有女乃水。

「哎呀,月華妹子,你現在是月子,可不能哭,眼楮會疼的。」孔玲剛進屋子,就看到宓月華正在那里抱著孩子抹眼淚。

月子中怎麼能夠掉眼淚?

最傷眼楮。

到時候眼楮時不時疼一下,可咋整?

月子病最難治,到時候可不得心疼死冉夏生?

據她所知,冉夏生對這個媳婦,那可是疼到了心尖尖。

「你婆婆呢?」孔玲忍不住問她。

宓月華搖頭,不想提起冉老太。

「你婆婆可真是的,她怎麼就……」孔玲忍不住嘮叨。

宓月華卻依然搖頭,心里倒沒有恨什麼。

她已經不知道恨這個字眼,對冉老太的失望,已經讓她提不起恨。

恨又如何?日子能重來嗎?

恨能讓她不早產嗎?

恨,能讓她生出女乃水來?

如果她不早產,孩子也不會差點難產,她的女乃水更不會像現在這般。連孩子都喂不飽。

「可是女乃水不夠?」孔玲見她那模樣,也能猜出一二。

月華是個要強的人,普通的事情,斷不會讓她傷心到掉眼淚的地步。

也唯有事關孩子。

孩子……

孔玲忍不住朝她懷里的孩子看過去,小孩兒閉著眼楮,在宓月華的懷里不停地拱啊拱,這是餓了啊。

她忍不住同情起宓月華來。

這冉老太,真是……

「我讓狗蛋給你抓兩條魚來,給你炖點鯽魚湯。鯽魚湯最下女乃,可不能餓了我干閨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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