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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景意安排完安防之事, 正要溜達去瞧瞧楊二娘那邊準備得如何,就遇到個手拿著錢袋被人圍著罵的少年。

那少年此時滿面通紅, 把手里的錢袋子一摔,說道︰「這是我剛從那扒手手里搶回來的,你愛要不要!我堂堂讀書人, 豈會貪圖你這三瓜兩棗!」

盛景意見那少年臉生得很, 應當不是本地人, 攜著兩衙役走上前問道︰「怎麼回事?」

也不是什麼大事, 就是有人錢袋子丟了,回頭去找,就見到這少年手里拿著自己的錢袋,氣憤之下就罵了起來, 說他小小年紀不學好。

少年也是暴脾氣,你罵我,我還罵你呢,頓時兩邊就鬧起來了!

盛景意听完事情始末,瞧了眼少年腰間的名貴玉佩,對那丟錢袋的人說道︰「你應當是冤枉好人了, 你看他腰間的玉佩, 至少值個上百兩, 絕對不是宵小之輩能有的。」

那丟了錢袋子的人見盛景意說話不疾不徐,自有一份從容鎮定,心中不覺信了幾分。他說道︰「是我剛才太生氣了。」

盛景意見他態度軟化,抬手撿起那錢袋子, 拍了拍上頭站著的灰,看了看正面,又翻轉過來看了看背面,很快瞧見上面有個明顯的印子,應當是指印。她湊近一嗅,嗅到了一股子瀝青的味道。

這年頭還沒有水泥,砌牆一般用灰漿作為磚與磚之間的粘合劑,灰漿配方多種多樣,有些地方存在天然瀝青資源,有人試著把它混入灰漿中,發現效果還挺不錯,比糯米砂漿要好用多了。

盛景意說道︰「您看這有個指印,還沾著瀝青的味道,對方應該是給人砌牆砌灶頭的,剛下工,手沒洗干淨。」她吩咐左右的衙役,「你們去查查,今天有哪兒動過工,又是請誰干的活。」

丟錢袋的人心服口服,又朝少年道歉︰「對不住啊,小兄弟,我脾氣就這樣,不過你也不差,罵起人來精神頭十足。」他打開錢袋倒出一半錢,要給少年當冤枉他的賠禮。

少年冷哼一聲,說道︰「我不要,誰稀罕你這錢。」他說完一臉復雜地看向盛景意,這家伙和他年紀差不多,還能差遣衙役做事,應當就是他祖父所說的「孫女婿」人選之一,另一個立在一旁沒吭聲的怕就是「之二」了。

來者都是客,盛景意對那丟錢袋的人說道︰「人應該能找到,不過拿賊拿贓,沒逮到現行,錢袋也拿回來了,治不了他太重的罪,興許最後會判他幾日苦役,好叫他改過自新。」

「夠了夠了。」不僅丟錢袋的人滿意,其他人也滿意了。就算他們當場抓到偷錢的,也不過是圍起來打一頓的事,上元縣可真不錯,人跑了還能去揪出來。

這個少年年紀雖不大,做事卻極有章法,有個年少氣盛的同齡人在旁邊對比,越發顯得她俊秀出眾。

看熱鬧的人逐漸散去,盛景意見少年還杵在原地,夸道︰「抓賊是對的,你很勇敢哦,別太在意剛才的事。」她瞧見旁邊有個糖人攤子,走過去買了一個,笑眯眯地遞給少年,「來,請你吃糖,心情不好的時候吃點甜的會開心點。」

少年看著眼前笑靨如花的人,心髒莫名漏跳一拍,連帶耳根都微微地泛起了紅暈。他結結巴巴地說道︰「我、我沒有不開心。」他又不是小孩子,這人怎麼用哄孩子的語氣哄他啊!

盛景意笑著給他遞糖。

少年伸手接過糖,心想,這個妹婿我認了!

就是不知道哪個妹妹才相配,總覺得哪個都差點。

不是他不喜歡自己妹妹,他只是怕妹妹嫁了人每天看著這樣好看的丈夫會自慚形穢,連鏡子都不敢照!

少年正胡思亂想,解決完一場小糾紛的盛景意已經準備轉去戲台那邊。

少年見盛景意轉身要走,下意識追了上去。

盛景意訝異地看向他。

少年說道︰「我叫李陽華,你叫什麼名字啊?」他總得知道盛景意是哪個妹婿候選人才行。

盛景意報出自己作為「謝家遠親」的化名。

李陽華明白了,這就是祖父最鐘意的那個孫女婿人選。

祖父的眼光還不賴,就是,就是心里太沒數了,這樣好的人什麼姻緣沒有,哪看得上他們家妹妹。

李陽華隱隱有些失落,忙道︰「剛才謝啦。」

「你是李縣令的孫子吧?怎麼剛才不報出自己的身份?」盛景意听李陽華自報姓名便知曉他是什麼人了,很好奇李陽華剛才為什麼被罵得那麼慘還不吱聲。

李陽華有著少年人獨有的倔強︰「那種情況下自報家門,不是給祖父抹黑嗎?」

盛景意點點頭,那種情況下嚷嚷「我祖父是縣令」確實有點丟臉,年輕人抹不開面子太正常了。她說道︰「那你好好玩,我先去看看戲台那邊準備得怎麼樣了。」

李陽華馬上說︰「我和你一起去。」說完他自己也覺得太突兀了,忙補救了一句,「興許我能幫上什麼忙。」

盛景意沒拒絕。

今兒一早縣令就曾拜托她著李陽華他們玩,帶個小尾巴不算什麼事。

盛景意溜去戲台那邊,暢通無阻地進了後台,眾人見有個陌生面孔綴在盛景意後頭,便一致盛景意「謝公子」。

楊二娘一雙利眼倒是往李陽華身上掃過好幾次,仿佛想看出這少年是什麼來頭。

當家長的,對兒女身邊的異性同齡人總是比較關注的,更何況盛景意也十四了,她們是得開始好好物婿人選了。

雖說她們這樣的身份,也沒法出面幫盛景意找適合的人家,但她們什麼人沒見過啊,別的不行,把把關掌掌眼還是足夠的。

眼前這少年一看就家境不差,心性單純,別人看一眼就知道他在想什麼。還挺老實,進了後台眼楮都不敢亂瞟,一臉的手足無措。

「這是誰啊?」楊二娘好奇地問。

「這是李縣令的長孫。」盛景意應道。

楊二娘一听,小官之家的孩子!

這孩子瞧著還是讀書人,門戶不算太低,脾氣什麼的還看不出來,相貌倒是蠻周正。日後他若是上進,成就未必不能超過他祖父。

只是看盛景意折騰出來的那些事,感覺一個縣似乎不夠她折騰。年紀小小的,就干成過那麼多了不得的大事,難道長大了反而要泯然眾人?

楊二娘心里挺矛盾。

她覺得自己不嫁人挺好,又覺得盛景意還是得嫁人的;她覺得盛景意找個踏實可靠的良人挺好,又覺得盛景意嫁誰都有點屈就。

她們這麼好一女兒,嫁誰都嫁得,只是那些臭男人都配不上她罷了!

盛景意在後台逗留了一會,確定沒什麼問題,便領著李陽華出去等著《八仙過海》開場。

兩人才出後台,就看到戲台前已經坐滿了烏泱泱一片人,周圍還有自帶小板凳的、擠在一起站著的,可以說是人山人海,壯觀到不行。

觀眾席最前排的正是徐昭明他們一行人,他們依然穿得花里胡哨,不過興許是因為佔了最好的位置,他們的坐姿難得地端正無比,生怕不知道他們是走後門拿的票。

盛景意看了眼外面烏壓壓的人群,便對李陽華說道︰「我們就在這里看吧,雖然角度不太好,但听得更清楚。」

李陽華對此沒有意見。

楊二娘領著人從後台出來,見盛景意和李陽華、穆鈞並肩站在那兒,免不了又多看了幾眼。

單論相貌,穆鈞確實更出色,只是他那身世水太深,怎麼看都不是好人選。相比之下,旁邊那個少年不管性格還是家世都單純多了!

楊二娘也沒想太多,因為她馬上就要上台了。她朝盛景意揚眉一笑,意思是「好好看看你二娘我的表現」。

盛景意只差沒在臉上寫著「二娘你是最棒的」。

樂聲一起,精擅長武功戲的姑娘們踩著節點上台去。

幕布徐徐拉開,看見「仙人」上台的觀眾們都先喝了個彩。

尤其是沒機會去看花神夜游會的上元縣人,看到陸續出場的八仙都被震住了。等她們輪番表演起精彩無比的「神通戲」,更是讓人不由自主地高聲叫好。

等楊二娘上台宛如醉酒般登台,緩緩露出化著醉酒妝的臉龐,台下眾人忽然啞了。

再看楊二娘身段靈巧地凌空一躍,飛身來到率眾在水中遨游嬉戲的金魚仙子面前,眾人只覺得魂都沒了︰這個姐姐怎麼回事?她怎麼能又颯又美!她壞起來也好勾人啊啊啊啊啊啊啊!

兩邊念唱作打並上,現場氣氛也越發熱烈,原本安坐在凳子上的人都忍不住站起身來,想看得更清楚些,後面那些人被擋住了更是你扛我我抱你,輪流舉高彼此輪著看。

李陽華也看呆了,好幾個姑娘在台下看起來柔柔弱弱的,上台後的爆發力卻十分驚人。

這就是昆曲嗎?

他還小,沒去看過花神夜游會,只隱隱听同窗提起過。

沒想到它有《桃花扇》那樣的淒美,也有《八仙過海》這樣的熱鬧。

盛景意也是頭一次看楊二娘演這出《八仙過海》。

這與她過去看到的《八仙過海》不太一樣,不過這也是意料之中的事,任何戲都不可能照著原樣搬到台上,演員不同,演繹出來的戲自然也不一樣。

經由楊二娘她們改編的這一出《八仙過海》,每一處神通與打戲都設置得很精妙,每一處唱腔也都是點楮之筆,叫人在看武功戲看得酣暢淋灕之余還能暢享甘霖般的嗓兒。

千言萬語只能化作一個字︰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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