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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邊城八百里加急而來的信差騎著肌肉線條極為流暢的黑馬, 馬蹄子沿著水泥路一路前行, 過城門而不入, 不眠不休, 三天便抵達京城,由東直門側門一路進前,通過薄丞相將那匈奴求和之信呈上,又由皇帝身邊最是得力的大太監雙手送到陛下的桌旁。

皇帝拆開來,冷目珠子轉了轉, 便笑了笑,將信丟給面前的幾個大臣看, 說︰「這是邊城八百里加急的信,愛卿們可看看, 說說你們是如何想的。」

近日天氣越發寒冷,正是盛夏, 卻半點也沒有夏天的影子,此時這偌大的皇宮上空還飄著小雨,雨水淅淅瀝瀝砸在皇城精美宮瓦上,落在飛翹的屋檐上,只是室內燒著暖氣, 因著書房內各類文件書籍甚是貴重, 一不小心若是燒著了,那才是不得了,所以皇帝的居所地下都鋪設了暖道,由宮人三班倒的燒水, 所以上書房里哪怕是開了窗也是不冷的。

坐在皇帝面前的大臣一位是薄丞相,一位是柳肖,還有一個是名叫武海的半百老人,只是柳肖和武海暫且都比薄丞相稍微低一級,也就沒有主動娶拿那封信,還是薄丞相遞過去讓兩人看的,一邊遞過去,一邊說︰「十年來,匈奴與我國相安無事,但這絕非匈奴本意,匈奴人血性凶殘,天生好斗,能夠十年不與我們開戰,無非兩個字。」

一旁接替了柳家重擔,身居高位,既有戰功在身,又有大皇子一脈曾經的戰友親朋作為後盾的柳肖看了看上面的內容,低聲接道︰「時機。」

薄厭涼微微點頭,說︰「匈奴內斗嚴重,即便單于耶律烏斯有心想要攻打咱們,也因為其下部落王族的分贓不均而大權動搖,只能借著收留前朝余孽的事情惡心一番我們,耶律烏斯當年一舉帶領其親族攻佔王庭,殘殺了鮮卑王族至幾乎滅絕,從這一點看,耶律烏斯就不是個甘于沉寂的人,而他的孩子耶律斑更是完美繼承了這一點,甚至恐怕比耶律烏斯更加工于心計,八面玲瓏。」

柳肖柳大人模了模自己留起來的胡子,笑著說道︰「薄相說如此之多,也無非是因為兩個字。」

「妻仇。」柳肖因著今年皇帝的器重,有了不少底氣能夠與薄相說話也意有所指了。

薄丞相淡笑道︰「柳大人何出此言?」

「薄相又何故要問?那耶律烏斯之妻曾是鮮卑王族單于之姨母,那位草原之花通敵叛國,嫁給了耶律烏斯,生下來的如今的耶律斑念起來還與薄相之子有些關系,然而這等關系恐怕薄相並不喜歡。」柳肖面向皇帝顧世雍,深深一個鞠躬下去,說道,「臣以為,拋去那些兒女情長國仇家恨來,那位新任單于的和親正是大大鞏固曙國繁華強盛的良藥!」

「曙國今年才結束與其他三國的戰爭,正是內空需要休養生息的時候,又水泥路鋪遍全國,琉璃廠正在加班加點制作溫房之時,百姓越過越好,越來越有盼頭之時,陛下,臣以為,和親百利而無一害,起碼能保國內百年安穩。」

皇帝听著,慢悠悠地喝茶︰「那百年之後呢?」

「百年之後,誰知道匈奴還存不存在呢……」

「柳卿的意思是……」

柳大人勾著嘴角,說︰「陛下只需要在和親條款上加上一條,從此以後,只需學習漢語,不能說蒙語便可以了。」

「有點兒意思。」皇帝放下茶杯,看向武海,「武愛卿可有什麼見地?」

武大人戴著一只夕陽鏡片,佝僂著背部站在最右邊的位置,一直听著薄相和柳大人說話,乍然被陛下點名,好像還有些反應遲鈍,嚇了一跳,而後連忙恭恭敬敬的斟酌語言,慢吞吞地道︰「臣愚見,以為和親好,並非不懂當年陛下和薄相之約定,說要踏平草原,屠盡匈奴,還鮮卑一個正室名分,可若是能不費一兵一卒就將草原也收納囊中,想必薄夫人的在天之靈也應當會高興。」

「再來,陛下也說,這天氣異常,唯恐明年依舊如此,那自然當是盡快為漫長的冬日做好準備,他們草原此次只能依附咱們,陛下盡可提出要求來,想必新任單于絕對不會不答應。」

武大人自稱年事已高,很久沒有上朝了,總是告病在家,今日不過趕巧,前來和皇帝顧世雍送自己種的大白菜,哪知道就趕上了這等大事。

武海說完,便一副又萬事不管的模樣,笑道︰「但老臣也不過只是這樣想罷了,老臣考慮不周,總會有些沒有想到的地方,陛下若是覺得老臣說的不對,那就當老臣沒說吧。」

皇帝無奈道︰「武愛卿怎會考慮不周?只是武愛卿退得太早,身體總是不好,不能再像當年一樣和我與薄顏一塊兒打天下了,著實讓朕有些遺憾。」

武大人听罷,眼淚都瞬間模糊了眼楮,用袖子沾了沾,顫顫巍巍地說︰「是老臣不中用啊……」

「好,這件事,朕再想想,你們都下去吧,薄相你留下。」

皇帝說了話,另外兩個人自然迅速就離開了乾清宮旁的小書房,柳大人比武大人低一輩,自家爺爺曾和武大人同朝為官,所以按著禮數,柳肖溫和地還送武大人這個急流勇退的猛士上車離開。

一旁本家的子佷柳慕光看了一眼那位傳說中三次請求告老還鄉,都被皇帝挽留,留在京城的武大人,眼神眯了眯,和叔叔柳肖一邊出宮去,一邊說話︰「那武大人當真是忠心耿耿,听說當年他死守城池三個月,等來了陛下的援軍,這才讓一場危機四伏的戰役扭轉乾坤,實在是可惜,若是武大人願意,現在說不定東武將軍一族也沒那麼囂張。」

「慕光慎言。」柳肖如今不比當年,他這些時日,慢慢感覺出祖父的急功近利來,這是祖父失敗的最大原因,他不會那樣,他要躲在智茼的身後,慢慢地讓柳家立于不敗之地,永遠不會再被任何世家給比下去!

「是事實啊。」柳慕光還很年輕,有著當年柳肖的闖勁,卻也絕不愚蠢,雖然在柳肖面前總是沒大沒小口無遮攔,但這也只是因為在親人面前不加掩飾的信任罷了。

柳肖雖然皺著眉頭讓柳慕光慎言,實際上卻很是喜歡這個子佷,對其在自己面前的這些小多嘴也有足夠的容忍心,說︰「是也不要說出來,人家武大人也不一定是真的想走。」

柳慕光想了想,笑了一聲,說︰「也是。對了,叔要去哪兒?現下智茼公子還在太子跟前和六王爺一塊兒輪流看護吧?」

柳肖看了看天色,天空陰沉沉的,陣陣小雨密密麻麻落在他也不如何年輕的臉上,黑色的眼楮里滾著和天空一樣低矮濃厚的雲團,淡淡說︰「太子病了也有將近三個月,遲遲不見好,智茼公子身為皇長孫,去侍奉跟前也是應該的。」

「只是這份孝心表面上有了就行了,做得太過,難免不讓旁人覺得是黃鼠狼給雞拜年,不安好心。」

柳慕光思忖著,說︰「五王爺?」

「你操心這些做什麼?智茼公子從今往後大可不必再這樣八面玲瓏的討好任何人了。」柳肖忽地低低笑著,言語之間透露著無法言說的自信,「只要能促成智茼公子與那匈奴公主的婚事,那日後,你我也不必處處都受那三王爺掣肘,也不必低那薄顏一頭。」

柳慕光驚訝道︰「和親?!匈奴要和咱們和親了?!不應該是嫁給陛下嗎?要麼應該是太子?」

柳肖十分和氣地解釋說︰「你太不懂陛下的心思了,陛下從前一直不讓太子上朝,不管太子學習,現在又突然讓太子上朝听政,你當是為何?」

「難道不是因為害怕三王爺……」謀權篡位?

後面的四個字柳慕光藏在了唇齒里,輕易不敢出口。

「說對了一半,當初陛下讓七皇子做太子,明擺著是想要給大皇子機會,但是後來大皇子遲遲不好,皇帝又縱容太子回回正對柳家,拿太子當箭使,現在咱們柳家終于衰敗了下去,能用的人,門徒不復當年榮光,可誰知道三王爺和四王爺也長大了,有了自己的心思,當然只能繼續讓太子摻和進去,要的就是三四之間的平衡,咱們的陛下,瞧著還能活上很多年呢,皇子這麼快就有了心思,有了自己的黨羽,很快就想要更多的權力了……太子這個擋箭牌真是哪里需要哪里搬。」柳肖冷笑著說。

「所以太子這樣一個擋箭牌,不可以娶背後有著龐大力量的匈奴,畢竟太子身邊已經有一個薄厭涼了,薄家那位痴情人又是主張戰的,二王爺、三王爺、四王爺也都有了正妻,五皇子也有了定下的未過門的妻子,剩下的六王爺是個天生殘疾,根本不適合,太子就更不可能,那麼一直被陛下約束的智茼公子便成了唯一的人選,即便不是,我們也要讓智茼公子是。」

智茼突然打了個噴嚏,驚擾了正在休息的太子。

太子坐在柔軟的羅漢床上,靠在長長的靠枕上昏昏欲睡,整個南三所三所正堂里一片祥和,只有薄公子與智茼公子下棋的聲音輕輕響起,誰知道智茼鼻子突然癢得要命,‘阿秋’一聲,震得渾身軟綿綿,裹得像是蠶寶寶一樣的顧寶莛忽地睜開一雙迷人的大眼楮,面上還有著被熱氣燻出的軟紅,張口道︰「地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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