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疼痛到極致, 便是直接暈厥過去。

顧寶莛自己沒能控制得了, 眼前一黑, 便頭往後栽, 乍一眼看上去,幾乎像是就這麼沒了一樣。

說好了絕對不會打攪太醫們手術的三王爺立即站起來,身後的凳子都被他撞出聲響,永遠諷刺著看別人的眼里瞳孔都微微一縮,兩三步跨上前去, 下意識的直接擠入了其中,抓著高大人便啞聲問︰「怎麼了?!」

凶神惡煞的三王爺是要吃人的模樣, 嚇得高大人腿肚子都抖了抖,急忙說︰「是、是疼暈了過去!今晚休息好了, 明日天微亮的時候,叫醒過來喝藥, 每日三回湯藥,每天晚上傷口換藥,若是一切順利,不出半個月,就能稍微下地活動。」

顧溫听罷, 這才松開高大人的衣領, 頭重腳輕的站在小七的床榻前,一口氣許久才從胸腔之中緩緩上浮,從喉嚨里嘆出。

他彎腰,伸手模了模幼弟的額頭, 額頭上全是冷汗,手指頭順著小七的眉目滑落到那眼角,眼角的皮膚也濕潤得一片膩紅,脆弱的好像手隨便一掐,就能破掉。

臉頰上則有些燙,淚痕亂七八糟的掛在上面,真是有夠難看的。

顧溫忽地笑了笑,拇指幫小七臉上的淚痕都抹掉,看了一眼太醫們給小七擦血的棉布,然後走出寢室,離開前,皺著眉頭看了一眼房中的醫童,總覺得好像多了一個……但這種違和很快就消失,他環視了一下四周,許多醫童都是他沒見過的樣子,是他自己多心,便搖了搖頭,將那種隨時隨地的警惕拋開,走出去,與外面的父皇、二哥等會合。

院內,高大人等兩三名太醫緊隨三王爺身後,前來稟報情況。

顧世雍也不必讓他們行禮,手擺了擺,便道︰「直接說怎麼樣。」

高大人一邊用袖子擦了擦汗,一邊露出個笑容來,說︰「看情況應該還好,只等明日換藥看看傷口的愈合情況。」

「可傷及肺腑?」顧世雍聲音沉甸甸的。

高大人支支吾吾了一會兒,點頭說︰「有嘔血之狀,疑似是內有瘀血,血成塊兒狀,也可能是因為藥物引起的刺激性反應,需得觀察幾日才能下定論。」

顧世雍點了點頭,算是知道了個大概,讓太醫下去準備接下來的藥物後,就拍了拍老三的肩膀,然而什麼都沒有說,便徑直進了寢室,站在屏風的旁邊,看見里面的醫童和太監都有在盡心伺候,就又走了出來,對幾個守在外面的兒子說︰「既然小七現在情況趨于穩定,朕還有折子要看,你們幾個呢?這麼閑的話,不如過來幫朕?」

四王爺顧逾安恭恭敬敬的對著皇帝行禮,說︰「兒臣願往。」

老二顧赤厚看了看老三,說︰「兒臣去看看七弟,隨後就過去!」

老五顧燕安則說︰「我不閑,忙的很,父皇、四哥,你們去吧,我就在這兒等小七醒吧,醒來後找他學修水壩什麼的,免得他一個人無聊。」

老三顧溫卻是不知為何,忽地不願意呆在這里,空氣里的血腥味久久不散去,明明並不比戰場上濃郁,卻令他受不了。

他此刻很願意離開這里,不管去哪兒︰「兒臣願往。」

「好,智茼,你就跟著你五叔在這里守著小七,夜里他娘也不能過來照顧他,過來見他那樣子,指不定眼楮都要哭壞掉,你們兩個若是有事,就找老六,他住得最近,想來現在應當能夠過來了。」

說完,顧世雍便領著如今風頭最盛的兩個兒子走了,大高個顧家老二顧赤厚則當真老老實實的進去看望了一眼可憐兮兮的小弟,不敢打攪,不敢逗留,就遠遠的看了那麼一眼,便匆匆出來,追著父皇他們一塊兒離開。

老五顧燕安素來都是最听三哥的話,這回他以為三哥定然也是要留在這里看顧小七一晚上,誰知道竟是不知道怎麼地,和老四一塊兒偷溜跑了!

顧燕安百思不得其解,心里的疑惑對著三哥也藏不太住,守著小七大半夜,下半夜換智茼和老六守後,就馬不停蹄的找三哥要答案去了。

顧燕安是在三王爺府後院找見了大半夜還在和手底下精兵打拳的三哥。

三哥以一挑五,在夜色里與冰涼的火把燈光里光著上身,綁著長發,每一個側身,出拳,反腿,都有著破空之聲!五個精兵一個個被三哥踹出去,最後一個一拳正中鼻子,卻又在距離鼻尖只有約莫一根頭發絲兒那麼短的距離時猛然停下,拳風刮過那精兵的臉頰,硬生生將精兵的眼楮都掛紅,冷汗瞬間爆開!

「好了。」顧溫手下留情,畢竟只是鍛煉,又不是殺人。

五個被打敗的精兵立馬跪下行禮,而後自覺離開,讓王爺與五王爺說話的時候,起碼二十步內是沒有第三個人存在的。

「三哥?你今天干什麼和那老四攪和到一起去?你不是說老四成天只曉得拍老爹的馬屁,現在你也跟他拍馬屁去了不成?」顧燕安憋不住,張口就來。

顧溫眼皮子都懶得撩一下,一邊將手上綁著的繃帶解開,一圈圈讓那白色的布條落在地上,又端起一碗酒來,大口大口的喝了下去,本就沸騰著的血液立即又更加滾燙灼人,顧溫披上黑色的外衣,松松垮垮系上腰帶,露出腰月復上一排在火光中陰影晃動的月復肌。

「三哥!你咋不說話?你沒看見今天老四是什麼態度嗎?!就連智茼那小子都念著小七的好,過來守了半夜,他倒好,這些年盡佔著小七的便宜,現在看小七像是不行了,就連進去看一眼都不去,他哪里還是當哥哥的?!小七真是瞎了眼了,才會總惦記那個混-賬-王-八-蛋!」

老五罵得起勁兒,好像今天一整天的恐懼都在此刻爆發出來︰「不管他有什麼理由,什麼苦衷,進去看看也好!他來都來了,卻站在外面做樣子一樣,擺出一副兄友弟恭的樣子給父皇看!他以為我不知道?!」

「我看就算是要見小七最後一面了,那顧逾安也會覺得沒有必要就不去吧,哈,我太了解老四,他就是那樣!讓人惡心!」

「喏,罵得口渴了沒?」顧溫忽地將一碗酒湊到老五面前。

顧燕安愣了一秒,接過大碗酒,一口干了,而後又嫌不夠痛快一般,拿過三哥的酒壇子,一邊一坐在旁邊的石頭樁子上,一邊仰頭就跟洗澡一樣,渾身都淋了個爽。

顧溫這里別的不多,酒管夠。

讓下人又搬來好幾壇子好酒,兩兄弟坐在三王府後院的練武場上,就著京城王府四方的天空與漆黑的雲,單手提著酒壇,互相踫撞了一下,然後全部干掉。

顧家人一水兒的都是千杯不醉,但或許是到小七那里,千杯不醉的能量全部都用光了,于是最小的孩子沾酒就醉,嘴里沒個把門。

兩兄弟一個放蕩霸氣地單腿踩在坐著的石頭樁子上,一個坐在地上,靠在一排排兵器架子的下面。

老五喝著喝著,忽然听見三哥說︰「朱家的婦人已經移交刑部了。」

「刑部?那不是老四那邊的人嗎?」

「嗯。」

老五皺眉︰「我以為三哥你會親自幫小七報仇,老四要去干什麼?」

「他比我更知道怎麼讓一個人生不如死,所以交給他挺好。」

老五笑了笑,陰陽怪氣地說︰「三哥,今天你好像看老四怪順眼的。他給你喂迷魂藥了?」

顧溫幽深的眼看著黑漆漆一點兒星星也沒有的天空,又是一口酒下了肚,火辣辣的感覺從喉嚨一直燒到心里去,他沉默片刻,說︰「只是感覺他也怪難過的,只是不敢進去。」

「哈!膽小鬼!老子都進去了!」老五哈哈大笑,笑得像是要將肺都吐出來,「而且三哥你還坐在里面看完了手術過程對吧?」

「我後悔了。」

「啊?」

「我說,如果再來一次,我不想坐在里面看小七受罪。」殺人不眨眼的三王爺仰頭看著坐在上面的老五,右眼有東西突然滾落下去,瞬間消失在黑暗里,只留下濕潤的一行水跡在火把下反光,「我看見的,是我的夢魘……」

……

另一邊,天未亮,顧寶莛就被渴醒了。

他眼楮因為有點微微發熱,眼皮都被之前的眼淚黏在一起,他沒力氣睜開,就動了動眼珠子,結果就聞見身旁有熟悉的雪松的淡淡香氣攏來,有人的手幫他揉了揉眼皮,然後又找來了一杯茶,用精致的小勺子一點點的打濕他的唇瓣。

顧寶莛緩緩睜開那酸澀的眼楮,模模糊糊的視線里是個小太監跪在自己身邊,但是卻有著一雙深藍色的眼楮,顧寶莛立馬就甜甜的笑起來,等視線終于聚焦在小太監的身上,顧寶莛便打趣說︰「這是誰家的公公呀?長得這麼俊欸,真是可惜了……」

裝成太監的薄公子卷曲的長發都藏進了帽子里,睫毛濃密得不得了,五官英挺俊美,氣質出眾,是顧寶莛喜歡的模樣。

然而一覺醒來就看見喜歡之人的顧小七卻發現薄兄仿佛是在生氣。

生氣很正常,老爹、三哥都生他的氣 ,不差薄兄這一個。

「你不和我說話嗎?我明明這麼難受……」顧小七聲音軟乎乎的。

薄厭涼撩起眼皮,露出里面布滿猩紅血絲的眼來,聲音冷冷地,道︰「想听什麼?」

「我也不知道……以前我們都說什麼啊?」顧小七舌忝了舌忝嘴皮上的水,疲憊的又慢慢閉上眼楮。

薄厭涼看著面前這人又沒了動靜,如墮冰窟的僵硬著,隨後才連忙伸手去探了探少年的鼻息,發現還有呼吸,卻也沒有感到放松,他想擁抱小七,但怕小七疼,想親吻小七,怕被忽然闖入的人發現,他拼命的在幫小七做事,回過頭來卻發現小七命都快沒了,他不明白,自己做的這些到底有什麼意義……

薄厭涼只是突然覺得什麼都沒有意義,愣愣的守著太子,很快外面就又有了動靜,他不得不立即離開床邊,走到一旁去藏著,換貴喜貼身服侍小七,他站在見不得光的地方,嗅著空氣里濃郁的藥香,像是開始腐爛的菌類,從根部有蟲子開始啃噬,那蟲子從皮肉里鑽入,一路向上,一點一點,慢慢的,啃到他心髒的位置。

一口下去,咬掉了小時候顧小七和他那只大白鵝搖搖晃晃的模樣。

又一口下去,咬去了顧小七和他拉鉤時候的晚霞……

薄厭涼從來不是個活在過去的人,他厭惡活在過去的父親,所以,小七,不要讓我活在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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