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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5、皇帝【二更】

信的內容寥寥數語, 每個字都力透紙背, 彰顯著顧寶莛所有的不解, 等寫完, 將信給了貴喜,讓貴喜送到專門的信使手上,快馬加鞭的送過去時,顧寶莛等待的人也終于是姍姍來遲。

今日晚了一些的薄公子一入書房便十分自然的坐在了書桌旁的一個小圓凳上,他穿著一襲雅致的圓領袍, 領口瓖著玉扣,花紋是銀絲流水圖, 隨著衣服主人的動作若隱若現,將昨日所有危險的力量全部束縛在那體面之下。

薄厭涼看著少年那滿面不悅的樣子, 便說︰「我來的時候剛巧踫到了四王爺,看來四王爺把事情和你說了。」

顧寶莛嘆了口氣, 整個人朝後一倒,月兌力地靠在檀木圈椅的椅背上,修長指間泛著無邊水紅的手則搭在扶手上,未束起的長發如綢緞落在肩頭與椅背之後,那黑發像是一場靜止的無聲瀑布, 在滿屋墨香里一縷縷滑落。

「水泥廠出事了, 我上午還要去見溫慧大師,所以只能下午再去看望傷員,傷員我讓四哥都送到我的莊子上去了,我還讓太醫和六哥先過去看看……」顧寶莛習慣性地和薄厭涼說自己的一切。

薄公子那雙深藍色的神秘瞳孔凝視太子, 並不打斷太子的講話,而是等太子說完以後,才慢慢說了一句︰「四王爺從來不會和你說朝廷上的事情,今日倒是來得早。」

顧寶莛微妙地被提點了一下,皺著那天生便濃秀標致地眉,將信將疑︰「你是說四哥騙我了?這可能不是三哥做的?」

薄公子搖頭︰「是與不是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四王爺這樣說的目的是什麼,再加上三王爺即將回京,這可能只是四王爺想要你有所準備,三王爺和四王爺素來不和,四王爺是怕希望他與三王爺針鋒相對的時候,你有所準備。」

顧寶莛立時便想起昨日四哥在南營同他說的話,當時四哥告訴他,水泥廠開了以後,肯定會有很多不好的聲音,當時顧寶莛還在想,反正他又不上朝,听也听不到,絕對不會被影響,誰知道原來還有這一層警告。

顧寶莛其實有時候不太能理解四哥和三哥的對立,這種對立小時候尚且可以稱得上是性格不合,可現在呢?多少年過去了,三哥和四哥一次面都沒有見過,就矛盾激化得這麼凶殘嗎?

顧寶莛不大信,他總覺得是有些誤會的,不然也不會寫一封家書去罵三哥。

「所以我們現在還走不走?」薄厭涼看好友心中有些自己的想法,也不多說什麼,問道。

顧寶莛當然是點了點頭,站起來雙手將長發撩到身後去,說︰「走,我把頭發束起,你等我一會兒。」

今日的行程是去清靈寺與住持大師共商大計,顧寶莛等了很多年,溫慧大師也等了很多年,哪怕是天上下刀子,兩人今日也定然是要見面的!

薄厭涼了解顧小七,看著後者面上微笑的樣子,知道他定然是沒有表現出來的那樣鎮定自若,但他不拆穿小七,這是小七的自我保護,撕掉會很疼的。

等待顧寶莛出門的時候,薄厭涼便無所事事的靠在門邊兒抱著小臂看又壯實了一圈的白將軍在玉蘭樹下睡覺。

站著等了幾分鐘後,又去坐著等,等小七束發戴冠一切準備妥當,正要出門,又听小七說想要上個廁所。

很好,薄公子便好脾氣的又坐回原位上一邊喝茶一邊等,因為小七腸胃不好,所以薄公做好了要等上好一會兒的準備,果不其然等他茶喝了,蹲到白將軍睡覺的地方,拔了白將軍兩根鵝毛以報小時候被飆屎之仇後,顧寶莛才慢吞吞從淨房出來,他一看顧小七那個樣子就知道他腿又麻了,笑了笑,說︰「這回能走了?」

顧寶莛微赧著臉蛋,點了點頭。

在馬車上,顧寶莛也算是休息了個夠,以至于爬清靈寺的時候只讓好友薄厭涼背著走了一小節路,便抵達目的地。

清靈寺上的住持溫慧大師不知道是早早就在階梯之上等著,還是算準了時間剛好踫上,無論哪一個,顧寶莛都在看見溫慧大師的時候忽地收起在好友面前累成狗的死樣子,連忙恭敬與大師行禮,再被請入禪房中去。

溫慧大師十年前與十年後沒有太大的變化,但對顧寶莛這位太子殿下的態度卻是變化極大。

顧寶莛根本沒有一個準備,便在入了禪房後被溫慧大師這樣德高望重的高僧跪著行了五體投地的大禮!

只見溫慧大師那雙藏在微微下垂眼皮下面的睿智瞳孔飽含最真摯的熱淚,顧寶莛嚇了一跳,連忙去請起,溫慧大師卻搖頭,說︰「此禮請太子殿下受完!此禮是溫慧替天下窮苦百姓給殿下行的!殿下受得起!也只有殿下能受!」

顧寶莛被薄厭涼拉著回到自己的蒲團上,等溫慧大師行禮完畢,才笑著說︰「溫慧大師實在是讓本宮受寵若驚了。」

溫慧大師卻搖頭,雙手合十,語速緩慢地說︰「貧僧只是發現自己沒有看錯人,所以情難自抑,更何況昨夜貧僧連夜讀了殿下讓人送上山來的所有書籍,本本精品,皆是通俗容易學習之物,從兒童識字算術,到讀物,再到簡單的農作物分解圖畫,這些書所面群眾正是那些最底層的百姓,倘若當真發行全國,讓私塾先生每七日教一次,六年下來,也剛好教完所有的字!哪怕只是能夠識字,也足以影響他們的未來,太子殿下真菩薩也!」

只不過,溫慧大師話鋒一轉︰「若要刊印這十本書籍,恐怕還要費些時日。」

顧寶莛則說︰「一個月內便可印完,請大師放心。」

「哦?這話怎講?」溫慧大師驚訝。

「四王爺處有奇人,想出了個活字印刷的法子,即將每一個字都單獨反雕出來,在對應需要印刷的頁面進行排版印刷,每一個字都能夠反復利用,不需要總耗費大量的時間,甚至節約了很多雕刻模板的成本。」顧寶莛說道這里,抿唇微笑,眼楮都是彎彎地,猶如月牙,「本宮知道,所謂免費教育或許短期之內不見成效,但十年二十年過去,總會有效果,只要能夠讓一小部分人通過識字知道更多的選擇,那麼我們就不算失敗。」

一口氣吃個大胖子的事情,顧寶莛沒有想過,他只能盡自己所能地改變這個世界,他很慶幸自己生在這樣的家庭,他說的話很多人都願意听,願意接受和改變。

溫慧大師點了點頭,道了一句‘阿彌陀佛’,說︰「世上誰人不想家中出個讀書人?不會失敗的,只要明年太子殿下願意坐鎮科考,親自出題,貧僧以為,會效果顯著。」

這就和顧寶莛讓溫慧大師代表他去宣傳小學課本是一樣的,都是名人效應,溫慧大師一說出口,顧寶莛便明白了,于是這一老一少相視一笑。

「本宮正有此意,如今天下太平,百姓富足,南無戰事,北無饑荒,京中氏族內部明爭暗斗,本宮便去再攪一攪這渾水,明年科考本宮定拿下主考之職!」他希望所有聰明人都最好是像薄先生那樣聰明,而不是守著四書五經讀死書,都給他開動腦經,做個對國家有用的人,畢竟誰知道大洋彼岸的威廉他哥什麼時候想起他們這邊的大陸來,想要來個一統地球呢?

十年過去,曙國剛剛擺月兌赤貧,有足夠的糧食支撐勞動力,這十年的平亂完全不耽誤國內的修養,如今正是時候發展工業,解放勞動人民的精神和雙手,為未來不可預見的強國踫撞做出準備!

畢竟落後就要挨打,人心難測。

這廂顧寶莛和大師談妥了聯合全國廟宇義務對當地孩童教書的事宜還有各地私塾先生交涉問題等後,時間便流水一般過去,眨眼就到了下午,顧寶莛與薄厭涼被留著用了齋飯,若是下午無事,當真是還能同溫慧大師再聊一百塊的天,然而顧寶莛心中還惦記著莊子里三哥惹出來的麻煩事,匆匆告別了大師,同薄厭涼下山去了。

送太子殿下與薄公子離開的後,溫慧大師回到禪房,禪房里赫然坐著當今皇帝!

著平常百姓裝束的顧世雍單膝抵著自己的手肘,一腿盤起,坐姿隨意,即便當了皇帝後也日日鍛煉身體的顧世雍從前體魄便驚人,如今哪怕只是靜坐此地,便也有著令人膽寒的滔天氣勢。

溫慧大師仿佛早就知道皇帝在此,進入禪房後,面無驚訝,很自然的行禮,然後猶如老友一般同皇帝對面而坐。

溫慧大師看著皇帝單手翻閱太子送來的那些書籍,沒有說話。

等上了一刻鐘的樣子,才听見皇帝聲音含笑,音色雄渾︰「太子如今的字倒是寫的不錯了。」

「僅是不錯,那陛下也太小看太子了。」溫慧大師回話,「太子殿下心地良善,所作所為百年之後必為萬人傳唱。」

「還萬人傳唱,讓他當個太子便嚇死了,成日敗壞自己形象,巴不得早日被罷免。」皇帝一邊說,一邊笑。

「非也,太子殿下不過心有顧慮,但即便如此,也還是極力為天下百姓謀福利,是大善而已,大善沒有取舍,便會如此矛盾,太子身邊大概總有人幫他做取舍,所以至今赤子之心。」溫慧大師一針見血。

皇帝這回沒有說話,他那深邃的眼瞳盯著顧寶莛第一冊書讓所有人學習的第一個字,沉默片刻,‘啪’地一聲將書放在地上,十分理所當然地換了話題,說道︰「大師可還記得威廉,那個洋人。」

溫慧大師點頭︰「記得,算起來已有十年未見,小施主可還好?」

皇帝手指頭點在自己的膝蓋上,淡淡道︰「吃齋念佛很多年了,偶爾喜歡拉他那梵婀玲,尤愛找太子探討所謂的藝術。」

「當年小施主病得下不了地,是太子找了奇藥給他泡腳,起了一層腳皮後,雙腳如獲新生,想必是那時候結下了善緣。」

皇帝卻道︰「朕以為,一個從七歲便敢隨同二十余屬下東渡的皇室親王,若當真只知道風花雪月,日日把玩樂器,大概在見風浪之時便要嚇破了膽子,在見賊匪之時就被捉住沒了命,他經歷如此曲折,卻總是安全渡過,不覺有意思麼?」

溫慧大師听出皇帝的話中之意,猶豫了片刻,不太贊成皇帝的懷疑,說道︰「興許是天意也未可知。」

「若是天意,那朕是多慮了。」若不是,那威廉接近太子的目的,可就並非‘善緣’二字了。

皇帝一邊說,目光一邊深深地又放在書上第一個字上,勾了勾唇角。

那是‘國’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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