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修與道修這兩伙人, 一直打到日暮西山才停手。
這半天時間里,倒是叫他們打了個痛快。
修煉之人本身就有點血性,圍觀百姓又在旁邊跟著拱火, 眾人切磋時不由認了真。等回到朝聞時,好幾個人身上都掛了彩。
好在兩邊人都曉得分寸, 出手時克制了些,並未造成什麼大的傷口, 留下的皆是皮外傷。
這一架打完,魔修們好生暢快, 心中郁結盡數疏解, 連走路的步伐都輕盈了許多,見著百姓還會主動迎著笑臉招呼兩聲,得了路人幾句揶揄。
幾人本不在意這些小傷的, 想直接去酒館吃飯,可半路遇到了懷謝, 懷謝讓他們去醫館給護工們練練手,他們便順道拐了過去。
心情好, 那自然是什麼都好說的。魔修們坐在簡陋的木板上, 將袖子挽起來,任由護工給他們清理傷口。上藥時還不安分, 非拉著旁邊的兄弟大聲闊談,再三回味方才的幾場戰局。
一群人臉上堆滿了笑,肌肉都笑得酸疼了,唇角也不曾落下,叫他們原本看似凶惡的面目變得憨態可掬起來。
其中以夜傾身側最為熱鬧。
他傷勢不重, 早就處理好了, 嘻嘻哈哈地與人胡鬧。他隔壁床上的兄弟同他一起喧嘩, 拍拍自己的胸脯表示明日還可以繼續。
護工手上拿著麻布和刀,本就是第一次做這樣的工作,心中緊張,見人還動來動去,一刻不停,更加忐忑不安,心下一急,叫出聲來︰「不要再動了!」
魔修轉過頭,這才發現身邊的是位姑娘。
那姑娘遮住了半張臉,面色有些蠟黃,可一雙眼楮是極為靈動,繃著表情,目不轉楮地盯著他的傷處,似在看著什麼了不得的難題。
「額……」魔修不由心虛,放低了聲音說,「無大礙,你隨意處理就是,簡單弄弄,反正不大疼。」
姑娘自然不肯,她是打定主意要好好學的,聞言帶著分惱怒睨了魔修一眼,兩手按著他的胳膊,示意他自己固定方向。見魔修當真開始听話,才松了口氣,以一種頗為如臨大敵的架勢,為他將傷口處的沙礫挑揀出去。
魔修何曾受過這樣溫柔的對待?莫說在軍隊里都是些三五大粗的老爺們兒,即便是在他家中,幾位女眷也是一言不合敢提刀上陣的狠角色,見他矯情,就忍不住想打他一頓。疼愛縱容,那是半點沒有的。
可面前這姑娘,那雙小手軟弱無骨,細長手指溫柔地貼在他的手肘上,說不出的可人。輕淺的呼吸噴灑著他的皮膚,叫他一個皮糙肉厚的人,都透過衣裳感覺到了強烈的熱意。
……這是什麼?
想必就傳說中的是愛情吧!
魔修感覺被一股熱血沖上了大腦,鋼鐵直了一輩子的性向,在這一刻化成了鐵水,凝鑄成這姑娘的模樣。他沒能思考太多,看著對方近在咫尺的手,下意識地想將它抓住。
那姑娘還沒回察覺過來,邊上兄弟已不客氣地抽了下去,將那魔修的傷勢又加劇了一層。
魔修本欲痛喊再破罵,念及有心上人在旁邊,不好嚇到她,生生忍了下來,咬牙啟齒道︰「你做什麼?又想與我切磋是不是?你這是要謀害我啊!」
夜傾哼了聲道︰「我倒是要問你想做什麼。方才被打中腦子了?居然在這里調戲逐晨掌門的女人。」
對面女護工的動作一頓,訝異地抬起頭,似乎才發覺他的狼子野心。她表情變了變,與魔修保持了兩步距離。
魔修麥色的面皮陡然涌出一絲紅潤,他氣急敗壞地道︰「我沒有!你這廝莫羞辱我——誒走開!真是礙眼!」
護工很快處理完,逃也似地跑開。魔修悵然若失地望著她的背影,待她消失也不曾收回視線,比回味方才的戰局還要用心,久久才憂郁地嘆了口氣,萬分遺憾地閉上眼楮。
「莫在這里惡心人!」夜傾咋舌道,「你若喜歡人家,叫逐晨掌門給你說媒去,少給我在這兒矯揉做作的。」
魔修扭頭找人︰「逐晨掌門呢?」
逐晨從風不夜那里出來,就在朝聞的大街小巷漫無目的地閑逛。
她雖然許下了大話,可私下里也沒有頭緒,不知道怎麼才能幫得了風不夜。
連【若水】都沒有大用,風不夜的身體恐怕已經如殘燈耗盡,偏偏這病人還不肯安心接受治療,瞞著她許多事情。
她心不在焉的,連寥寥雲是什麼時候過來的都不知道。轉了個身,听到腦袋上傳來一聲稚女敕的「哎呀」,才知道這小雲飄過來找她了。
逐晨把快從她肩上滑下來的寥寥雲抱住,這小不點依舊是輕飄飄的一片,恐怕還沒幾張紙重,晃動著手腳的力氣卻是不小。
寥寥雲盯著她看了會兒,小聲問說︰「姐姐哭了嗎?」
逐晨說︰「我沒有啊。」
「咸咸的。」她辨認了會兒,覺著自己發現了秘密,樂呵呵道,「有風叔叔的味道。」
逐晨驚了下,這不符合雲的功能啊,遂問︰「你是狗鼻子嗎?」
寥寥雲吸了吸氣,認真反駁她說︰「我是雲啊。」
逐晨捏捏她的臉,又握握她的手,將她抱在懷里。覺得像她這樣天真浪漫、可愛無暇的生活,才是最好的。
她正要帶著寥寥雲去找大魔,幾個魔修快步跑來,遠遠瞧見她,伸長了手大喊︰「逐晨掌門!」
看是有大事的樣子,逐晨停在原地等他們匯報。
那青年到她面前後,反變得扭捏起來,在同伴再三催促下,才把事情原委全盤托出。左右就是自己看上了一個姑娘,但還不知道她長什麼樣子,問問朝聞介不介意這段人魔戀。
逐晨听完後沉默許久,等終于理解了這段話,腦子里交錯的齒輪「 當」一聲歸位了,叫她錯愕道︰「不會吧?我自己的事都沒厘清,你們就催我開個婚介所?」
魔修茫然問︰「什麼是婚介所?」
逐晨︰「……就是一大幫紅娘,給你說親事。」
「這個好呀!」魔修拍掌道,「我可算是知道哪里不對了,你們朝聞那麼多男男女女,怎看對眼的那麼少?成親的就更沒幾對了,原來是你朝聞沒有紅娘啊!」
逐晨被他這麼一說,也是後知後覺地意識過來。但她隱隱記得自己是覬覦過婚慶事業的,只是不知道為什麼後來這一計劃悄無聲息地流產了。
哦……她想起來了,因為年輕男女都在忙著搞建設。
城外的人覺得三觀不對看不上,城里的朋友處得太熟了不來電,在共同的革命道路上走得越遠越像兄弟,那當然培養不出下一代了。
不怪她,她創造過那麼多機會,是這幫人自己單身不爭氣啊!
逐晨說︰「咱們朝聞是有紅娘的,從余淵過來的呀。想跟朝聞百姓談對象的可多著呢。」
那魔修話鋒一轉,竟到︰「那就是你的不是了!」
逐晨當頭被砸了一口巨鍋︰「我?」
「逐晨掌門,容我直言一句,您的年紀也不小了,可有過心儀的對象?您可是一派掌門啊!您都禁心禁欲,百姓自然以之表率,爭相效仿。」魔修說得信誓旦旦,分析得有理有條,「遠的不說,就說我們魔君……是我們前魔君,那庭院里養的少說有上千位美妾嬌妻,更別說路上一夜春風的姻緣了。雖說這不是值得稱道的好事,我也不是勸您效仿那老賊,可在風氣上,總歸是有些影響。百姓越敬重您,這影響就越大。」
魔修說完,想起梁鴻落也是個不近的怪胎,眨了眨眼楮,戰術性後退兩步。
……他們兄妹二人,沒問題吧?
逐晨被他這眼神傷到了。
好一記背刺。
她真想把這套歪理塞回對方狗肚子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