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中積雪半尺,皮靴陷于其中, 冰寒之意從底心纏綿而上, 但被他握著的身軀又攏著一團火, 沸騰滾燙向四肢蔓延。
大約因在這荒野密林,京中的拘束早丟開了,心下半是惶恐半是新奇, 雖他使力極狠,遠比平日粗魯, 卻也覺不出疼, 只叫人越來越難以自持, 恍恍惚惚,不辨方位, 不知晨昏。
錢昭從來習慣行事按部就班, 不甘心就此月兌于掌控,便強迫自己去想眼下的景況,一點一滴將神游的魂魄收攏來。然思路愈清晰,身上也愈敏覺, 忽被撥到絕處,終忍不住悶哼出聲。
這一聲嬌柔軟糯,帶著鼻音,似是難耐苦楚的告饒,撩得他越發亢奮,卻仍記掛她的左臂,怕真弄傷了她, 于是俯身餃住耳珠兒,問道︰「怎麼了,胳膊疼麼?」見她不答只是搖頭,半透明的耳廓殷紅可愛,觸感冰涼,便又問,「冷不冷?」
她哪里覺得冷,雙耳燙得似燒著了一般,他口中的熱氣兒鑽進來,癢得受不住,縮著脖子搖了搖頭,氣息不勻地道︰「我想,若一時心慈,哪怕,嗯……大事底定,也恐有‘奪門之變’。」
多鐸被她氣樂了,自個兒如此賣力,她還有這心思!掐著她下巴扳過臉來,佯怒道︰「這會子,你想的什麼!」
錢昭也不知怎的冒出這句話來,實則也真不能「想」了。
他瞧她兩頰緋紅,雙眸半眯淚光點點,還委屈似的吸著鼻子,不禁又愛又憐,哪還顧得上計較,對著那微微嘟起的唇就親了下去。她也不似平日別扭,偏頭相就,唇齒間的眷戀,仿若從前。
正入迷時,忽聞不遠處撲嗦踏雪聲,兩人俱是一驚,可抬眼望去卻不見人。錢昭嚇出一身汗,屏聲靜氣一動不敢動。多鐸慣于行獵,眼神比她好多了,看清了來物,輕笑道︰「別怕,就是頭鹿。」
錢昭這才瞧見隱于山石後頭的雌鹿,只露出半個腦袋和一對耳朵,似乎好奇地往這邊張望。
「它在看……」她輕聲驚呼。
多鐸正得趣兒,哪能讓一頭鹿敗興,且她越掙扎越蹭得他帶勁兒,掐腰摁住了,道︰「隨它看去!」錢昭兀自不肯,他便抱她轉過身來,架住膝蓋彎兒端在懷里,抵著額頭道︰「咱不瞧它總成了吧。」
錢昭背靠著樹干,可總覺得四下無著,抱住他脖子才覺得好些。多鐸被她勒得難喘氣,不得不悶聲告饒︰「哎哎,松開點。」說著抬頭拱臉,從她胸前的皮褂里露出口鼻來。
她看他那喘大氣的模樣不由樂了,噗嗤笑出來。他顛了她一下,道︰「又哭又笑的,爺伺候得不好麼?」
「呀!」錢昭輕呼出聲,慌忙扶住他肩膀。這一下叫她如上雲霄,眯著眼只顧吸氣。
他不緊不慢地托著,嗅著她衣襟里散出的淡淡香氣,十萬分的舒泰愜意。在她鎖骨上咬了一口,道︰「這味兒好聞。」
她攀著他,回道︰「新合的香,摘了古人的名字,叫返魂梅。」
果然是若有若無的梅香,他卻道︰「叫銷魂還合適些!」
她不理他,摳著他肩頭的玄狐斗篷,十指犁過蓬松順滑的毛皮,毫尖留下淺淺的痕跡,轉瞬又回復原樣。
這時,那頭先前還躲躲藏藏的鹿大約覺得兩人並無威脅,從石頭後面跑出來,兜轉了一圈,站到她對面,相距不過兩丈,就這麼直勾勾地盯著他倆。
錢昭捶著他肩頭,道︰「那頭鹿!」
多鐸回頭瞄了一眼,滿不在乎地道︰「甭理它,就是個嚼草的貨。」
錢昭憋紅了臉,下巴頦埋在他肩窩里,只露出一雙眼,與那鹿對視著。它被毛煙褐色,近似枯草,睫毛長而密,其下幽黑水靈的雙瞳,目光憨厚而純真。她不能再瞧它,捋下多鐸辮稍綴著的飾物,是對小指甲蓋大不會響的金鈴,撈在手中就沖它擲了過去。
那鹿受了驚嚇,跳退一步,終于轉身跑開了。
多鐸被這一擼拽著了頭皮,卻也惱不起來,呲牙絲絲呼痛,道︰「你跟它計較什麼,白饒我一個辮穗。」
錢昭道︰「小棗系鈴鐺,你也系鈴鐺,就不能有點出息!」
「你有出息,還怕一頭鹿?」他往她唇上舌忝了舌忝,道,「我告訴你,這地兒不僅有鹿有 子,還有熊。」
她一听有熊,瞬間便緊繃起來,雖知道他是嚇唬自個兒,可這野地里遇著什麼都難免。
多鐸見她害怕,越發可著勁兒逗弄,一邊磨著一邊絮絮道︰「那熊瞎子立起來得有你兩個高,一個冬天都沒吃什麼好東西了,見著你這樣的香噴噴女敕生生的吃食……」
錢昭被纏得直冒火,捏著他後頸,惱羞成怒道︰「閉嘴!」
他哪里怕她,繼續道︰「被它吃了,還不如先叫爺嘗一口。」說著作勢咬她。
錢昭避也不避,雙手捧住他臉,便湊近了往他唇上貼了貼。他仰頭不滿地凝視她,她微微一笑,終在他失卻耐心前吻到了一處。若真有熊來,也顧不得了。
兩人直廝混到傍晚才肯下山,騎馬走了一段,因天色已暗,山路又陡峭,只得步行。手牽著手,借著月光一步步挪下來,倒也不覺得辛苦。
終于到了山腳,錢昭被樹根絆了一下,多鐸也沒站穩,兩人便齊齊栽進了雪地里。他翻身伏到她上方,問道︰「有沒有摔著哪兒?」
她笑著搖頭。
他望著她道︰「你眼楮里有星星。」
她仰望夜空,道︰「今晚月明星稀。」
他不說話,只是伸手摩挲她的眼睫。
她摟住他的脖子,臉頰貼著他的下巴的胡茬,輕蹭了蹭。
他被她蹭得心也化了,直想再抱著親親,可突然听見夜風中有箭矢破空之聲。然後,兵器相交,人馬嘶吼的聲音也越來越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