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章
蘇醉和男人在小旅館里待了半個多月。
人是群居動物, 這樣待在一個封閉的空間里那麼久,還沒有什麼娛樂項目, 大部分人都難免覺得無聊。
但蘇醉沒什麼感覺,他本來就是很沉得下心的性格,更何況修真無歲月,閉關養傷畫符一套下來,時間便眨眼般溜走了。
男人一直待在一個不遠不近的位置,大部分時間都閉著眼,偶爾睜開,黑沉的眸子也只是安靜地打量他。
自從那天說完蘇醉是他道侶後, 就再也沒有說過一句話。
蘇醉其實有些擔心, 男人身上雖然沒有明顯的傷, 但看他滿身都是可怖黑痕的模樣,大概也猜得出來他體內的狀況應該不怎麼好。
系統商城里雖然有修復藥劑, 但這個世界的力量上限實在太高, 男人又是站在頂端的人,即使是最昂貴的藥劑,對他的效果也很有限。
況且,男人的實力比他高太多, 清醒的時候,他根本不可能偷偷把這東西喂進男人嘴里。
只好暫時先觀察。
兩個人待在一個房間里, 沒什麼交流,卻也奇異的和諧。
很快發生了一次意外。
凌晨,蘇醉剛睜開眼, 就對上了一雙熟悉的黑眸。
暗沉沉的,瞳孔正中亮著一抹鮮紅的火光,和蘇醉那天在幻陣大火中看到的瞳孔一樣。
蘇醉直覺不妙︰「你」
剛說了一個字,就被肩膀上傳來的刺痛感激得悶哼一聲。
跟條狗一樣,蘇醉忍不住在心底罵了一句。
不過他也沒有掙扎,他根骨沒有成熟,但血液里已經包含了很濃郁的靈氣。
他注意到,這些靈氣似乎對男人抑制那些的黑色的痕跡很有幫助。
每次喝完他的血,男人身上的黑痕都會淡上一些。
對男人的身份,他心里已經基本有了定數,自然不會介意。
血液的流失很快就停止了,不過蘇醉等了很久,也沒有等到男人主動起身,只感覺到肩上越來越淺的呼吸聲。
他覺得有點不對勁,輕聲說︰「起來。」
還是沒有反應。
蘇醉輕輕一推,身上的人就朝著旁邊倒去。
露出一張蒼白的臉。
那張臉離的很近,鼻尖都蹭到他的臉頰了,蘇醉忍不住怔了一下。
隨即意識到,男人不知道怎麼,忽然陷入了昏迷中。
他把人放好,蓋上了柔軟的被褥。
清醒時冷漠又強勢的人,忽然陷入深眠,倒是多出了幾分莫名的脆弱感。
蘇醉看了一會兒,視線落在男人身上的黑色痕跡上。
那些痕跡時而變淡時而明顯,偶爾還像活過來一樣在皮膚上游移扭動,顯得怪誕而恐怖。
像是有兩股無法相容的力量,在他體內撕扯、爭斗著。
蘇醉伸手踫到他的時候,只模到一片冰涼,呼吸也淡的幾乎沒有,陷在柔軟的被褥中,黑色的長發落在純白的床單上,整個人沒有一絲溫度。
雖然知道他不是人類,蘇醉還是很不舒服,看得直皺眉頭。
連灌了兩瓶修復藥劑下去,還是覺得不安。
看著喝了藥劑後並沒什麼反應的男人,蘇醉有些煩躁︰「還有沒有效果好一些的道具?」
系統555很憂愁︰「宿主,有也買不起了……您現在的經驗值余額已經不足五千。」
頓了頓,它平板的電子音還是情不自禁地「唉」了一聲。
它這個敗家宿主啊!
之前一直盼望著蘇醉能走支線任務,蘇醉現在真走了,555又傻眼了。
完成一個支線任務才一萬的經驗值,蘇醉剛剛兩瓶最高級的藥劑下去,就已經快兩萬經驗值了。
一進一出,不僅沒賺,還倒欠一萬!
賠本買賣,血虧。
小學生都會的簡單加減法過後,系統555眼前劃過了非常多的無意義代碼︰「……」
如果時間可以倒流,再給它一次機會,555發誓它一定會安靜如雞,一句支線任務都不會在蘇醉面前提!
蘇醉︰「」
不知道為什麼,他從系統的電子音听出了一股很大的怨氣。
其實他也很想嘆氣。
談戀愛使人貧窮,這句話是真的
就這麼又過了幾天,蘇醉正在畫符,忽然被一股淡淡的危機感籠罩。
手一抖,朱砂斜斜劃過黃紙正中,積蓄了半晌的靈氣潰散,一張高級符紙直接作廢。
要是別人看見這一幕,可能會當場心肌梗塞,畢竟一張高級符紙,就是那些有名的大師,畫一張高級符紙也至少要緩好幾天才能再次嘗試。
蘇醉倒是沒在意這個,他這幾天閑著無聊已經畫了幾百張符紙,廢掉一張也沒什麼。
他在意的是剛剛心底劃過的那抹危機感。
算命不算己,玄門中人無法推算自己的命數,但危險發生的時候,多少還是會有預感。
修為越高,靈氣越純粹的人,預感越準。
他看看還在昏迷的男人。
身上那些黑色的紋路比之前淡了一大半,但依舊很鮮明的存在著,估計體內的斗爭還要持續一段不短的時間。
有點常識的人都知道,這個時候,最好不要輕易打斷。
「系統,」蘇醉將手中廢掉的符紙扔到廢紙簍里,吩咐道︰「給我買個最好的防身道具。」
頓了頓,又無奈補充道︰「能買得起的那種。」
禍事將起,他不確定這禍事會不會連累身邊的人,不能繼續待在這里了。
簡單準備了一下,蘇醉廢了很大的力氣才把男人設下的結界打開一個開口。
他最後回頭看了一眼,男人還是安靜地沉睡著,眉眼中比剛昏迷的時候多了一絲生氣。
他轉身走了出去。
蘇醉走的匆忙,沒有看到,他離開之後,男人眼皮微微滾動,像是馬上要醒來一樣。
只是掙扎了許久,最終還是歸于沉寂
一走出結界,那股危機感就更明顯了。
旅館前台看見他終于出門,露出個奇怪的表情。
她對這個有些瘦的青年印象特別深,一個是因為對方清秀的顏值,另一個就是對方在這里住了半個多月,只見他下來過一次,簡直匪夷所思。
她簡直都要懷疑這人是不是在里面出了什麼事了。
可每次去敲門,也總有人應聲。
蘇醉又付了兩個月的房錢,囑咐︰「房間留著,不要進去。」
前台呆呆地看了他的背影一會兒,眼神忽然驚恐起來。
等等,這帥哥不是一個人來的嗎?
人都走了,租一個空房間干什麼?
難道里面藏了什麼不可告人的東西?
啪嘰一聲,前台手里文件夾掉在了桌子上。
腦海里劃過無數違禁詞匯。
前台欲哭無淚,她們這小旅館,不會有天還要上法制頻道吧?
她想破腦袋也想象不到,蘇醉並沒有在房間里藏什麼違法的東西,只藏了一只違章拐來的鳥
蘇醉並不知道他讓一個小前台的心情陷入了跌宕起伏中。
他盡量走遠了一些,等到夜幕降臨的時候,在一處無人的郊區住下了。
夜色很濃。
比夜色更濃的是空氣中的陰氣。
時鐘走到深夜十一點半的時候,那些東西終于追上了他。
陰氣在房間中凝結,最終凝成一個曼妙的女人形態。
那女人面容姝美,身材嬌艷,她一出現,空氣中就鋪開了一縷曖昧的味道,像是帶著小鉤子一樣,順著呼吸將人蠱惑。
心志不夠堅定的,一個照面就會被迷惑。
蘇醉抬眼打量了幾眼,認出了這女人不,女鬼的身份。
羅剎女。
佛教典籍中記載的食人惡鬼,男鬼丑到不堪入目,女鬼卻美艷非常,能活生生把人的魂勾走。
力量方面,也是男鬼較弱,女鬼較強,一般和容貌成正比。
這只羅剎女美成這樣,一看就十分棘手。
蘇醉倒是有些驚訝。
羅剎生活在極惡地獄中,已經有百余年沒有出現在人間過了。
用來對付他一個連根骨都沒長成的人,手筆倒是不小。
羅剎女見他目光澄澈,一點兒被蠱惑的跡象也沒有,忍不住有些驚訝。
「小家伙,」她靠近了一些,聲音含著一股勾人的韻律︰「定力很好嘛。」
蘇醉連忙嫌棄地退後幾步,還甩甩袖子,像是生怕沾到她身上的味道一樣。
仿佛眼前不是一個美女,而是一塊發餿的臭肉。
羅剎女︰「」
她還沒有受過這種奇恥大辱!
羅剎女容貌極美,同時也因為容貌有著極致的自負。
雖然她是眾人避之不及的惡鬼,但因為極致的美貌,在男人面前從來都是無往不利。
拜倒在她石榴裙下的,她連記都記不清了。
眼前這個人類,竟然對她的全力勾引沒有一點兒反應,這像話嗎?
不是那里不行,就是個基佬!
羅剎女在心里瘋狂辱罵!
要不是因為有人給她開出了無法拒絕的條件,這種眼瞎的男人,根本不配站到她面前!
她眯起眼,眼中含著怒氣。
空氣中的陰氣瞬間濃烈數倍,化作實質,將月光遮的嚴嚴實實。
最後一絲光亮也消失。
羅剎女的身影一陣扭曲,化作煙霧瞬移到蘇醉身後,伸出柔美的手,探向蘇醉後頸。
看著縴細的女人的手,只需要用上那麼萬分之一的力氣,可以輕易扭斷人類的脖頸。
真麻煩,還要取那個什麼靈骨,不能直接吞了,羅剎女不耐煩地想。
也不說在哪,還得將人撕碎了一點點找。
不過想到那純正的天地邪氣,羅剎女忍不住舌忝了舌忝嘴唇。
又有了些耐心。
她本以為這樣看著就沒什麼力量的人類很好對付,她能親自下手對付已經是給足了面子,然而古怪的是,在她踫到青年之前,青年卻以比她更快的速度,從她眼前消失了。
她的指甲只來得及將蘇醉頸間的一根紅繩劃斷。
潔白的鳳凰靈玉「 啦」一聲掉在地上,即使伸出深不見底黑暗,也散發著淡淡的光芒。
羅剎女皺眉,不知道為什麼,她看著東西很不順眼。
不過她沒來得及想為什麼不順眼,就忽然被一團東西砸中了。
然後就是「砰」的一聲,上百張高級符同時自爆,即使是惡鬼羅剎也不能和全身而退,硬生生被炸掉了一邊胳膊。
羅剎女愛美,丑陋的傷痕和殘缺對她們而言是最無法忍受的東西。
被炸掉一根胳膊,羅剎女當即尖叫一聲,雙目赤紅,指甲暴漲幾十厘米,也不顧不能吃人的事兒了,上來就和蘇醉拼命。
「人類,你找死——」
然而等待她的,是新的一輪符轟炸
月色重新降臨。
最後,羅剎女半邊身體都被炸成了天邊的煙花,只剩下一小半身體,被符密密麻麻地封著,苟延殘喘的倒在地上。
她不是人類的肉身,受傷了不會流血,斷裂處只有漆黑的空洞,但這畫面也足夠恐怖
蘇醉擦了擦順著手指滑落的血。
月光下,身上染血的青年居高臨下,語氣淡淡地問地上像是被肢解的真人女圭女圭一樣的美艷女人,語氣冰冷︰「誰讓你來的?」
羅剎鬼並不是什麼小角色,他將羅剎女打成這樣,自己當然也付出了一些代價。
要不是他這段時間恢復的好,又畫了那麼多符防身,這次還真有可能栽了。
羅剎女只剩下半邊的臉直勾勾盯著他,眼中有著無法掩飾的貪婪。
她聞到了這人身上誘人的味道!
是一朵花含苞待放到極致,花瓣只剩最頂上微微攏著,即將徹底綻開的味道。
讓人想將他趁著開放前折斷。
這就是靈骨麼?竟然誘人到這個地步,怪不得那個人類願意拿天地邪氣這麼珍貴的東西當報酬。
若是自己能吃了他吃了他,也不比那天地邪氣差什麼了!
羅剎女眼珠滴溜溜轉。
蘇醉見她不回答,眼中劃過一抹冷意,彎腰用手里尖刀狀的法器將她所剩不多的身體又割下了一塊。
羅剎女再次尖叫一聲,她看著自己的身體,被靈骨氣息沖昏的腦子終于重新被恐懼佔領。
這是人類嗎?這是怪物吧?
她所知的,人類中也並不是沒有強到這種程度的,但那都是修煉了上百年的怪物。
眼前這個青年根骨分明才十幾歲,就算從出生就開始修煉,也不過十幾年的功夫。
一個猶豫間,陰氣做的身體又被割下來一片。
「我不知道他的名字」她打了個寒顫,咬牙道︰「那人也是一個人類,和你差不多大,資質沒你好,他用天地邪氣來換你體內的一根骨頭。」
蘇醉臉上沒什麼表情︰「孟清枝。」
不算意外,他一開始猜的就是孟清枝。
畢竟他仇家不多,能扯得上一些淵源的,就是孟清枝了。
天地邪氣一出來,更是完全確定了在後面搞鬼的就是孟清枝。
孟清枝和入魔的玄武對戰,逃跑的時候偷偷捉了一點邪氣也不是沒可能。
孟清枝身上的主角光環倒是也頑固,都那麼狼狽了,還是能想辦法對付他。
羅剎女被符捆著,哀婉地求饒︰「小先生,我知道錯了,不會再找你麻煩了,求求你,放了我吧。」
她表情泫然欲泣,帶著三分妖媚,習慣性用自己的美貌當武器,卻忘了自己已經殘破不堪,連臉都只剩一半,這模樣只會顯得更可怖。
美人撒嬌是美,一半美人撒嬌就是恐怖片了。
然而出乎意料的,蘇醉對她笑了笑,這笑容和他刀刀割鬼的行徑比,稱得上溫柔。
他輕聲說︰「好,我放你走。」
羅剎女瞬間驚喜非常,她表情更軟了,像是化成了水。
她張口正要說什麼,蘇醉卻忽然將一個禁制打入她身體。
未出口的嬌吟成了厲鬼淒厲的尖叫。
蘇醉一直把禁制打到了她體內最深處,才施施然停手。
蘇醉抬手將她身上的符盡數解開,臉上依舊是淡淡的笑,說出來的話卻像是惡魔︰「我下了一道禁制,半個月內,要麼你殺了承諾你的人,要麼自爆。」
羅剎女呆住了。
到底她是厲鬼還是這人是厲鬼?
手段怎麼能這麼狠!
然而命都攥在別人手里,她不敢說什麼,用最快地速度化成一團陰氣跑了。
那個人那個人,竟然這麼坑她,竟然說著這人重傷在身,讓她以為這是一件很輕松的活。
她一定要吃了他!
那人資質雖然比這個叫蘇醉的差一些,但也還能看,吃了也是一件大補的東西。
蘇醉看著羅剎女怒氣沖沖的背影消失,嫌棄地將手里割過羅剎女的法器往旁邊一扔。
視線落在地上的鳳凰靈玉上,頓了頓,彎腰撿起來,將上面沾到的泥土拂去,松松握在手里,有一搭沒一搭地摩挲。
這玉也是多災多難,不是裂開就是摔了。
不過,這次倒是沒有摔裂。
他心里很明白。
孟清枝畢竟是主角,他不指望一個區區羅剎女就能殺了孟清枝,更何況是一個重傷在身的羅剎女。
不過把他逼得狼狽一段時間還是不難的。
就先讓這女鬼和孟清枝互相折磨去吧,他得回去看看男人怎麼樣了。
雖然囑咐了旅館的人不要去打擾,但讓男人一個人在那,總歸不放心。
忽然察覺到什麼,蘇醉背影僵了僵,轉過身。
一朵烏雲飄了過去,月光短暫地消失,再出現的時候,時間恰好過了凌晨十二點。
隨著月光一起出現的,還有一個高大的身影。
男人穿著的還是蘇醉給他買的那套衣服,身上的黑痕卻消失了,膚色在月光下有種病態的蒼白。
寒潭似的眼眸深深凝望著他。
蘇醉握著鳳凰靈玉的手倏然收緊。
男人看向他的視線,沒有了之前的些許迷茫。
反而無比清明,帶著淡淡的矜持和冷意,像是之前在機場看見的淡淡一瞥。
他想,這人的記憶應該是恢復了。
也是,失憶橋段只是狗血小說中的幻想。
畢竟是神獸,傷好了一切都會回到正軌。
蘇醉有些淡淡的尷尬,他不知道該怎麼解釋。
男人失憶之後,他就下意識把這人當成戀人對待。
現在看來,他的態度是很不對勁的。
也不知道男人會怎麼想
隔著不近不遠的距離,鳳凰的視線跟釘在了蘇醉身上一樣。
或許在別的靈獸眼中,蘇醉身上的靈骨氣息隨著他成年猝然消失。
但在五感聯通天地的他眼中,那股氣息不僅沒有消失,反而變得更誘人。
一朵新開的花,剛伸展開的花瓣尖尖上還帶著朦朧的霧氣,無時不刻不在邀請著人去品嘗。
更何況蘇醉還一直再模他的分魂。
分魂的,鳳凰被他模得心神蕩漾,腦子發暈,恨不得變成原形,翹起尾巴求個偶。
想起自己失憶時說的那些胡話,心口有些苦澀,又忍不住地想如果蘇醉真是他道侶該多好。
成年了,根骨長成了。
可以雙修了。
他剛想說什麼,就听見青年淡淡開口,語氣淡淡的︰「青鸞,你都想起來了?」
鳳凰︰「?」
鳳凰︰「??」
作者有話要說︰ 肥•莫得感情•啾︰風好大,我好綠,青鸞,出來挨打!
青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