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二十五)
窗外雨——漸歇。
沈眠冷靜說道︰「——孩子不能留下。」——
尚微怔, 似是沒——料想到他忽然冒出——一句。
「為何。」他問。
為何?自然因為——孩子來得突然,在他的預料之外,或者說, 從未在他的計劃之。
即便他願意在——個世界停留很漫長的歲月,但並不代表他能夠適應哥兒的身份, 真正去生兒育女。
何況, 他——種貪玩的性格, 壓根不可能扮演好父親的角色。
但——些理由,就算他願意好好解釋, ——尚也未必能夠理解。
于是他道︰「我如今還需用藥續命,誰也不能保證——孩子——健康地來到世上,倘若生來便帶了不足之癥, 叫他痛苦一世,那才是真正的不負責任。」——
尚卻道︰「他很健康。」
沈眠道︰「就算健康, 眼下時機卻不好,大晉——亂不安, 在——種時候來到人世,恐——被視為不祥。」——
尚道︰「此子福澤深厚,命格極好。」
「……」
沈眠——道︰「我——般虛弱, 孕育子嗣, 不——透支生命?」——
尚略一思索, 便說︰「不——,只要細心調理。」
「……」沈眠無語了, 問道︰「你當真想要——孩子?」——
尚誠實地說︰「不想要。」
「那怎麼偏要字字句句堵我的話!」——
尚微怔,說道︰「只是回你的話。」
沈眠噎住,好一——,——些別扭地問道︰「他, ——多久了?」——
個「他」自然是指肚子里——個不速之客——
尚道︰「兩月——余。」
沈眠當真是欲哭無淚。
兩月之前他只——陸沉做過,——孩子無疑是陸沉的骨肉,就那麼一次,竟就——招了?——大抵便是天意了。
他想了想,說道︰「既是陸沉的骨肉,我得去見他一面,如果私下處置了,對他未免不——平,只要他點頭,我便服一帖墮胎藥,——件事也算完滿解決。」——
尚說︰「若他不應。」
沈眠道︰「那便暫緩——日,找個好時機小產便是。」
「……」
沈眠道︰「——已然是我能想到的最——情——義的做法了。既然懷上,該知——孩子的生父一——,但生不生還得我自己說了算,他不答應,我只好自己做主了。」
他拿過桌上那一壇子酒,原本剩的不多,沈眠仰頭便灌了兩大口,等酒壇子見了底,才扔給——尚。
他——道︰「我想飲酒便飲,區區一個小崽子,——能奈我何。」——
尚用衣袖擦去他唇角的酒漬,溫——說道︰「隨你高興。」
少年——嘻嘻地跌入他的懷——,雙手捧著——尚英俊的面龐,說道︰「楓尋,一個哥兒即便一生無子,也不算是罪過吧?」——
尚頷首,「不算。」
「你只要我就夠了,是不是?」
「嗯。」
沈眠便滿意地靠在他肩頭,嘟囔著說︰「還是你最好。陸沉那廝,實在卑鄙得很。」
竟然趁他不備來陰的!
系統說︰【那次其實是宿主自己主————】
「閉嘴。」
【……】——
尚拾起他散落在肩頭的一縷青絲,指尖的觸感如綢緞一般柔軟,他心——滿是令人不悅的情緒交織混雜,即便他沒辦法很好地區分那些情感,但他本能地隱藏了——些,只讓——少年看到自己的冷靜、溫。
他——個純粹的少年不同,他的眼——,包含了大千世界,廣闊天地。
只要他想看,便可以看得到。
陸沉的思念、執著,在他眼。
顧延之的不甘、愛恨,亦在他眼。
唯獨——少年,叫他看不清模不透,分——就在懷——,卻好似永遠也抓不住。
見到陸沉,——傲慢——狂肆的少年當真能狠得下心嗎?
少年月復——隱約的龍氣,分——預示此子注定降世,乃人皇之命。
如此一來,他更加顧忌。倘若沈承昕當真選擇了陸沉——個未出世的孩兒,——該如何?
他知道答案。
「承昕。」
「怎麼?」——
尚沉默片刻,輕——道了一——︰「無事。」
東宮。
如同往常一樣,富貴呈著湯藥踏入內殿,熟練地將湯藥傾倒在牆角的盆栽——,——將下面的土翻了翻,將藥味掩蓋下去。
紗帳——坐著個消瘦的少年,輕——說道︰「——,我——」
音色竟是像極了沈眠。
富貴冷眼睨過去,說了一句︰「噤。」
紗帳——那人忙閉上嘴。
富貴掀開紗帳,看向他,壓低了嗓音說道︰「——過多少遍了,要直呼其名,哪——主子稱呼奴才‘——’的,若是讓外面的人听出端倪,當心小命不保。」
少年臉色一白,期期艾艾地說道︰「可、可——都是世子爺的命令啊——,就算借奴才十個熊心豹子膽,奴才也不敢啊!」
富貴冷哼道︰「既然知道是世子爺的命令,就好好做你的‘太子殿下’,即便天塌下來,也——世子爺在上面頂著,你我——何需擔憂。如今太子殿下在外求醫治病,不在上京,此事若是宣揚出去,可是要天下大亂的,你可——白。」
少年被嚇得不輕,忙道︰「奴才不敢!奴才萬萬不敢泄露!」
「噓,小——著些,待主子病愈歸來,你自然多的是好處,眼下就暫且忍耐吧。」
那少年小——道︰「奴才還——一事不。」
「說。」
「奴才——相貌,哪里及得上主子爺,怎麼偏就挑——了奴才?」
富貴說道︰「雖然你——皮相比起主子爺差了許多,好歹嗓音像了個七、八成,左右主子養病期——,旁人不能近身,糊弄一下宮侍倒也不難,只是千萬莫要多開口,雖說嗓音像,可——一張口,氣勢上卻差了千兒八百里,說多了早晚露陷的。」
「奴才謹記——誨。」
「嗯。」富貴點點頭,說道︰「早些安置吧,晚些時候世子爺還要過來‘請安’。」
「是。」
富貴帶著湯碗走出內殿,見到殿外守著——個宮侍。
如今宮里宮外派來打探消息的,——乎無孔不入,他只稍作停頓,臉上便流露出一抹擔憂的神色——
個宮侍圍上前詢問道︰「——,太子殿下的身子可好些了?」
富貴哀嘆連連,說道︰「藥是喝了,可怎麼也不見成效,看來——要換新的方子了。」
「為了太子殿下——病,太醫院上下可謂殫精竭慮,只是不知,到底是何病癥——般嚴重啊?」
富貴神色一冷,罵道︰「若是能查得出來,那些庸醫也算——些用處了。只知道開些名貴滋補的方子,卻查不出病因,都是些酒囊飯袋!」
說著,惱火地離去。
入夜,陸沉風塵僕僕踏入東宮。
在偏殿的書房靜坐許久,指尖摩挲著一枚玉白棋子——
是沈承昕失蹤那日,他在桌案上發現的,正因為——枚棋子,他才確信他的殿下此時還活著。
此棋屬于鳳骨棋盤上的一枚白子,乃前代名匠人親手雕琢,曾被先皇納入御庫,後賜給了他,而他——轉贈給了南山寺的那位忘年之友。
他既希望早些得到消息,——怕極了听到的不是自己想要的消息。
他猶記得少年失蹤之時,已然油盡燈枯,縱——世人都說無塵大師通天曉地,無所不能,與神——無異。但在陸沉看來,那只是個貪杯——無情之人。
那樣的人,怎肯出手相救?
其——內情,大抵只——闖入禁地的顧延之知曉。
他驀地起身,朝內殿——的「太子殿下」跪安。
「臣——要事,暫先告退。」
內殿並無回應。
陸沉只以為內殿之人已然安寢,轉身便走。
卻忽然從紗帳——傳來一——輕咳,說道︰「世子爺——便要走?」
陸沉驀地停下腳步——
世上嗓音相像之人不計其數,但一個人說話的習慣是很難模仿的。方才那句話——夾雜的一絲調侃,叫他極為熟悉。
可是,——當真可能嗎?
他緩緩地、看似平靜地回轉身,恰瞧見一只素白的手掀開紗帳,精致的面龐逐漸顯露,含著三分——意的桃花眸,魂牽夢縈之人,竟就——般從夢里走了出來。
少年望著他,輕輕一——,說︰「世子爺近來可好?」
陸沉不敢輕舉妄——,他疑心自己思念成疾,以至于生出了幻象——
分——……不可能!
沈眠見他態度冷淡,輕哼了一——,轉而說道︰「你好大的膽!竟找了那樣一個膽小鬼假扮孤,孤只是稍稍嚇一嚇他,竟就暈過去了——」
話未說完,便被男人一把鉗住手腕。
沈眠愣了一愣,道︰「你……你近來可還好?」
陸沉低低一——,嗓音——些喑啞,「殿下以為呢?」
沈眠自然清楚,自己生死難料,陸沉想來也好過不到哪里去。
他——些歉疚地說︰「雖然知曉,但孤希望你一切安好。」
「只要殿下安然無恙地待在臣身邊,臣自然無不好之處。」
沈眠默了默,到底沒應諾,只是說道︰「你把朝政治理的很好,那位置本該屬于你,不妨找個日子替孤將喪禮辦了——」
話未說完,便覺察鉗著手腕的那只手驀地收緊。
「殿下的病,莫非……」
「孤的病暫無大礙,只是要不——斷地用藥,每日藥浴,雖說費事了些,好歹暫無性命之憂。」
陸沉道︰「既然無恙,為何要辦喪禮。」
「孤是死過一回的人,眼下也無什麼雄心壯志,只想肖遙自在的過活。沈氏江山雖是敗在孤的手上,但交托于你,也算不負了天下百姓。孤听聞顧氏起兵于江南,雖勢大,然名不正言不順,孤親書禪位詔書與你,你堂堂世子爺,——護國——功,顧氏師出無名,民心潰散,再不是你的對手。屆時孤已‘死’,便是——人拿孤的哥兒身份做筏子,也無從考證,只能吃了——個悶虧,如此一來——」
「如此一來,殿下盡可從泥淖——月兌身。」
陸沉輕——了一——,眼——卻並無絲毫——意,問道︰「殿下做好一切打算,是打算去往何處?」
「歸隱山林。」
「——誰。」
沈眠一頓,說道︰「——很重要?」
陸沉道︰「留下偌大的江山,便抽身而去,殿下果真狠絕。」
沈眠微蹙眉頭,說道︰「孤並無此意,從前的情分孤從未忘記過,對你感激不盡,只是你我之——緣無分,從此後便各歸其位,各司其職。」
「殿下覺得臣的位置是那至尊之位。」
他的語氣愈發咄咄逼人。
沈眠掙開他的鉗制,應道︰「不錯。沒人比你更加適合。」
陸沉道︰「那殿下的位置——在何處?」
「——世上,原本就沒——屬于沈承昕的位置,孤無論在何處都是錯的,唯——孤的棺木葬入皇陵才——叫所——人滿意。」沈眠認真說道︰「我與你之——,並無可能。」
「怎麼不可能。」
沈眠一——,說道︰「我——已故的前朝太子,要成為新皇的宮妃不成?若是傳揚出去,豈不是滑天下之大稽,莫說你——皇帝叫人恥——,沈氏祖先怕是要從墳冢——跳將出來唾罵孤。」
「既然如此,臣便陪殿下歸隱。」
沈眠愣了一下,隨即失——道︰「你若不做皇帝,——江山便——落入顧氏手上,你先前造下諸多殺戮,文武百官得罪了個遍,若失了勢,可想過後果?你保得住孤,保得住你自己麼?陸沉,你並非天真之人,怎麼竟也——說出——般天真的說辭,倒叫孤好生意外。」
空蕩的宮殿內,只——二人。
半晌,陸沉沉——說道︰「沈承昕,你就忍心——般對我?」
沈眠道︰「你盡可埋怨孤,是孤應得的,只是埋怨之後,別再為我掛心。」
頓了頓,他想起那件要緊事,說道︰「其實還——一事。」
在陸沉的陰鶩的視線——,他極快速地說道︰「離宮前我與你的那次,留下了血脈。」
陸沉一愣,失去了反應能力。
沈眠不自覺避開他的視線,接著說道︰「我以為于情于理他都不該留下,倘若你覺得好,我便自己處置——」
他驀地停下話頭,因為陸沉的臉色已然冰冷到了極點,叫他不敢再說下去。
「我以為,你對我總該——分情意在的,不曾想竟冷血至此。」——
一句控訴,叫沈眠無可辯駁。
「也罷。」陸沉——道︰「也罷。沈承昕,你不欠我什麼,你我之——平得很,起初你要權勢,我幫你爭權奪勢,是我甘願的,如今你要自在地過活,我也決然不——成為你的絆腳石。至于——孩子……你要如何處置,隨你。」
「我——」
陸沉已然轉身,道︰「不必多言,我——便命人送你離宮。」
怎麼從宮——出來,沈眠全然沒了意識。滿腦子想的都是自己是否過于絕情,他把江山給了陸沉,原以為便不再虧欠他什麼。可到頭來,好像不對?
在陸沉看來,他儼然成了一個徹頭徹尾的渣男。
嘖。
系統不——白他在煩惱什麼,說道︰【——本來就是事實啊,整個直播平台的觀眾都可以作證。】
「你少說風涼話!」
沈眠仔細想了想,雖然以前也是好感度刷滿就跑,但事後總——被人糾纏不休,強迫他負責。現在呢,人——真放他走了,他心里反而覺得過意不去了。
他不禁自省道︰「我是抖m不成。」
「什麼是抖m?」
黑暗——,傳來一——熟悉的嗓音。
沈眠一怔,雖然夜色已深,可——分——是皇城最繁華的街道,通往皇宮的必經之路——人竟然跟了他一路?
「不愧是你,顧延之,擱在旁人身上早死了千百回,你竟一直躲藏在皇宮之。」
顧延之道︰「最危險之處,也最安全。」
英俊的男人披著冷清月色,緩步走到他面前,一襲冷峻的黑衣,依舊風度翩翩,全然沒——被追殺的窘迫之態。
沈眠取——道︰「你買了——個復活甲啊,就敢在敵方高地浪。」
顧延之道︰「——是听不懂的話,你都是從哪——的。」
沈眠一——,說︰「即便我說了,你也不知道的地方。」
顧延之並未糾結此事,而是說道︰「你此番進宮,是要禪位給陸沉,——了新歡,便要拋棄舊愛,如此看來,你對我已然算是心慈手軟了。」
沈眠說︰「你猜的不錯,禪位詔書我已經擬好交給了陸沉的副官,再過不久,江南顧氏大廈將傾。我勸你還是及早回江南,也好早做打算,免得拖累族人。」
顧延之卻渾不在意地——了——,也不知是早——對策,還是已然不在乎,往沈眠手——塞了一壺好酒。
「難得的好月色,暢飲一壺如何?」
沈眠瞧見酒壺上的宮廷印章,調侃說道︰「是御用的貢酒,想不到堂堂顧氏——子,躲藏在宮——盡做些梁上君子的勾當。」
「那你是喝還是不喝?」
酒香溢出,沈眠正煩惱著,並未推辭。
「到手的——酒,豈——不喝之理。」
兩人就在路邊的石階上坐下,春寒料峭,連空氣——都散著股冷肅的味道。
上回——般親密無——地對飲,還是去歲初秋時分。
彼時初見,一人是尊貴的儲君,另一人是新晉狀元郎,皆是意氣風發。
如今二人穿著夜行衣,在上京城的小巷——喝著從宮——偷來的瓊漿玉液,叫人難免嘆一——「物是人非」。
剛踫到壺口,沈眠卻忽然停頓下來。
顧延之自顧品了一口,說道︰「怎麼?——酒不夠好,入不得殿下的口?」
沈眠沉默片刻,忽而問道︰「你說實話,我是不是——些惹人生厭。」
「確實。」顧延之仰頭灌了一口酒,忽的回身,——些惱火地掐住他白女敕的臉蛋,恨恨地言道︰「沈承昕,你是不是沒——長心?」
沈眠拍開他的手,說︰「人若無心,還能活嗎。」
顧延之說道︰「沒心沒肺的人往往活得最好。」
沈眠輕——一——,頷首道︰「——話倒是不錯。」
顧延之見不得他——副消沉的模樣,哼道︰「我走出禁地去送死時也不見你憂心,如今傷著陸沉的心,你就——樣難過?」
沈眠抬眸看他,說︰「你怎知我不憂心。」
顧延之一愣。
「你走出禁地,我便心驚膽戰無一刻安寧,我整夜整夜睡不安穩,夢里都看到你被利箭穿胸。入宮前,我先去打探你的消息,得知陸沉沒——將你擒獲才算安下心來,——樣,你也能說我不憂心?——可我——憑什麼憂心你?讓你心灰意冷離去的人,正是我。
顧延之,你的驕傲不允許你躲藏在楓尋的庇護之下,寧可從死路之——殺出一條生路,而我的驕傲,只是——尊嚴地活著罷了,你給不了我,陸沉也給不了我,只——離開上京,遠離朝堂紛爭,等到東宮儲君的死訊傳遍大晉的每一寸土地時,沈承昕才能夠真正地重獲新生。」
顧延之擰起眉,「若只是——種程度的願望,我也可以幫你達成。」
「你的確做得到,但你——嗎?——能力做到,——做,是兩碼事。」
顧延之沉默。
他的確不。他可以給予少年一切,除了選擇去往何處的權利。
他知道,陸沉也知道,——些人生來便不獨獨屬于某個人,他屬于廣闊的天地,四海無垠,無人可以束縛他,他隨性隨心,自由而散漫。沈承昕便是——樣的人。
可——樣琉璃似的人,總讓人想小心翼翼地珍藏起來,不容旁人窺探,更不容許他的眼里——旁人存在。
他心底一直——個——音,叫囂著將——風似的少年永生禁錮,叫他逃不得,也無處可逃。
他終于——白,自己輸在何處。
他的固執——私心,一直都被——通透的少年看在眼。
他問︰「那麼,你認為無塵——?他初通人事,許多事情還不——白,等他——了嫉妒——了私心,屆時他——我、——陸沉——什麼分別。他不是佛陀,而是血肉之軀,等到他發現自己無法抓緊你的時候,也——我們一樣,——不擇手段將你留在身邊,無論是用權勢,還是地位,只要能將你留在身邊,那些都無——緊要。」
「至少眼下還不是,以後的事,我顧及不到——許多。」
沈眠掂量了一下酒壺,說︰「即便他當真——你所說的一樣,只要在我的面前,一世都裝得溫——清高,我也懶得追究他心底真正的想法。」
顧延之道︰「你怎能保證他可以裝一世。」
「他是很自律的人。」
顧延之道︰「你認為我不自律?還是陸沉不夠自律?」
「……」沈眠道︰「他活了上百年,念了許多年的佛經,在隱忍——方面,總是更擅長一些的。」
顧延之道︰「——話。倘若他擅長隱忍,——怎——短短時日就著了你的道。」
「……」——
話怎麼听也不像是夸贊的。
沈眠道︰「我與他是天注定的緣分。丹青宴那日,我在南山寺里迷了路,誤打誤撞入了禁地,便撞見了他,還以為他只是個俊俏的小沙彌——」
顧延之「咕咚」灌了一口酒,說道︰「我不想听你說——個。」
「你不想听,爺還不樂意說。」
他放下酒壺就要走。
忽而被顧延之拉住手腕。
顧延之握著他的手,將沈眠的手背輕輕抵在自己的眉心上,低喃道︰「不想放你走。」
可他也清楚,離開無塵的醫治,少年無法長久活下去。
沈眠用另一只手模模他的發絲,許久,才輕——說了一句︰「春暖花開時節,我想去江南走一走,到那時再共飲一壺。」
六年後。
楊花飄落的時節,馬車停在一處宅院前。車上走下個身著華服的男子,大步走到——前,重重拍了兩下。
很快便——個白淨的青年趕來開。
「爺,您來了。」
男子微微頷首。
青年往他身後瞟了兩眼,說︰「——回小——子沒來?」
「他忙得很,騎射之術,四書五經,為君之道樣樣都要——,來——里只——跟你主子——壞。」男人肅著臉說。
富貴暗道,想來是怕小——子爭風吃醋,故意留在宮里了。
卻听男人問︰「你——主子呢。」
富貴腿一哆嗦,說道︰「一、一早就去吃花酒去了,說是翠怡樓新來個小倌兒長得人高馬大,英俊得不得了,城里不少哥兒都去圍觀了。」
男人臉色驀地黑了。
「就沒人管管他。」
富貴說︰「誰管得住,顧爺倒是——訓兩句,可主子那張嘴能把死的說成活的,顧爺辯不過,只能隨他了,楓爺更不必說了,只慣著主子,生怕他不夠蠻橫。也就您能管管了,主子怕您呢,可您一個月來個一兩趟,沒什麼大用。」
男人轉身便上了馬車,「去翠怡樓。」
富貴見他氣勢洶洶,心說不妙,拔腿就往藥廬跑去。
「楓爺,主子要糟了——」
……
陸沉從前哪——想到自己——成為煙花巷柳的常客,如今輕——熟路地找進包廂里,給老鴇扔了一錠銀子。
屋里熱鬧得很——
貌的青年正——人聊天調情,手還極其不老實地往人——手臂上捏來模去的,與其說是來做嫖客的,倒是小倌該倒貼錢,外面都傳新來的頭牌性子冷,輕易不搭理人的,轉眼就被——狐狸精迷得五迷三道。
旁邊一股子酸味,自然是顧延之,已經眼不見心不煩,干脆拿著棋譜自己與自己對弈。
沈眠感到一陣殺氣,一抬眼就瞧見那個黑臉煞神,忙裝模作樣地對眼前的小倌說︰「你——詩寫的著實不錯,頗——前朝婉約派之風,若是辭藻加以雕琢,想來——更勝一籌。」
說完便听到顧延之輕「嗤」了一。
「不好意思,沒忍住。」
沈眠佯作沒听見,——對那小倌道︰「你退下吧。」
小倌依依不舍地退了出去。
陸沉在他身旁坐下,說︰「怎麼不繼續。」
沈眠道︰「繼續什麼,互相討——一番詩文罷了,此子可堪大用。」
顧延之插口說道︰「你方才還夸人——肱二頭肌——股四頭肌練得好,那些是什麼地方,不妨一一指給咱們陸爺瞧瞧。」
沈眠噎住,再去看陸沉,果然臉都黑得能滴水了。
「你上次也是——麼夸我的。」陸沉一字一頓地說。
沈眠道︰「你的肌肉比他結實多了,根本沒——可比性。」
說著,還上手捏了捏。
陸沉一把抓住他不安分的手,說道︰「你不準我們踫你,卻來——種地方找樂子,沈承昕,你長本事了。」
沈眠道︰「我之所以不準你們踫我,原因你最清楚了。宮里那小崽子怎麼樣了?」
「好得很。」陸沉說,「只要你不——他一些亂七八糟的東西,他很快就能夠獨當一面,成為合格的君王。」
沈眠無語道︰「他才五歲。」
「從前就——八歲即位的皇子。」
「……」沈眠道︰「人——是皇帝駕崩了,趕鴨子上架。」
「到時我——像你一樣假死退位。」
一說到自己假死——件事,沈眠便底氣不足,沒敢頂嘴了。
陸沉一把將他抱起,皺眉朝顧延之道︰「熱鬧瞧夠了沒——,以後再讓他來——種地方,我就把你們顧——的——堂全部封禁。」
顧延之道︰「禁了便禁了,我上街賣字畫也能養活承昕。」
沈眠說︰「延之的字畫千金難求。」
說著還回頭朝顧延之比了個心,那人見狀便勾唇一。
陸沉頭疼,捏著他的下巴,嚴厲警告︰「不許再來,听見沒。」
沈眠低低嘆息了一——,「——些年來每日用藥,一日不曾——斷,已然快吃出抗藥性,也不知何時便沒了命,——一生只——點愛好罷了,想著你們能滿足我,卻原來也是我痴心妄想。」
少年時的精致絕倫,隨著時——沉澱,綻放出愈發成熟的——麗,只——般輕蹙眉頭,便把人心給揉碎了。
只可惜陸沉非常不解風情,說道︰「少來——一套。」
「……哦。」
無情。
回到宅院。
沈眠被陸沉拉著進了屋,男人當著他的面,把他——些年收集的好些本男色畫集堆在一起,扔進了銅盆之。
「你要做什麼——」
陸沉道︰「一把火全燒了。上回就說了,再犯就燒了你的命根子。」
沈眠朝外喊︰「富貴,快把楓尋帶過來。」
「——子,楓爺他外出采藥去了——」
沈眠立即就沒骨氣地抱住陸沉的胳膊,「陛下,我知錯了,再也不敢了。」
「你立字據。」
「……」沈眠猶豫起來。
陸沉朝外道︰「火折子。」
「知道了,知道了——」他到底是怎麼淪落到——一步的,當初就不該心軟。
無塵采藥歸來,見沈眠被押在桌案上一字一字地寫下保證書,當即就蹙起眉。
「你們,在做什麼。」
沈眠一見救星到了,扔下筆就撲進——尚懷里,「他們趁你不在欺負我。」——
尚模模他的腦袋,說︰「沒事了。」
「呵。」
「嘖。」
府邸熱鬧不已,系統的沙啞電流——很快被淹沒過去。
【任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