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31
懷中傳出均勻和緩的呼吸聲,霍謙在他白女敕的臉頰上印下一個吻, 少年迷迷糊糊地蹭進他寬厚的懷抱里, 小聲嘟囔了一聲︰「霍謙……」
男人應道︰「我在。」
霍謙俯身含住他兩片嬌瓣輕吮, 沉睡中的男孩無意識地回應他, 卻忘記了呼吸, 只親了一小會便憋得雙頰通紅,霍謙只得退出來,揩去他唇角流淌出的津液。
沈眠睡眼惺忪地眯開眼眸,瞧見男人在自己身邊,又安心地睡了過去, 只是唇角不自覺散開一抹甜蜜的笑。
霍謙擁著他,好似空白已久的心房又給填得嚴嚴實實, 直到天將破曉才把人松開,起身走了出去。
門外,部下為他披上厚重的披風。
「三爺,四爺來了有一會了, 就在院外等著,他不肯進屋。」
霍謙輕哂道︰「他倒是比從前更能忍。」
部下不敢答話, 只低著頭不吭聲。
兩人朝外走去。
「王誠, 你那只眼楮是怎麼瞎的,還記得嗎。」
那人應道︰「記得, 兩年前屬下听從老夫人吩咐,從別苑帶走沈少爺,本該是死罪, 是三爺網開一面饒了我一命。」
霍謙道︰「你可知道,我為什麼留下你這條命。」
「小的不知。」
霍謙走在前方,高大冷峻的身形顯得格外冷肅,他嗓音一如既往地低沉,又好似摻了些別的東西,淡淡說道︰「從前,你的命是老夫人的,現在,是我的。」
王誠臉色一白,忙應道︰「小的明白,小的再不敢做蠢事了。」
說話間,已走出院門,外面那一條玉白石拱橋橫跨溪水,此時繁花落盡,潺潺溪水上只飄著幾片枯黃的落葉。
霍天就站在橋上,單從背影上看,竟和霍謙有些不好分辨。
霍謙停下腳步,他身後的人都識趣地退避到遠處。
霍謙瞧見自己這個弟弟,有時會羨慕霍天的年少,倘若他和霍天一樣的年歲,或許心里會少幾分歉疚。那孩子對他而言,畢竟還太小。
霍天轉身看他,似乎在極力忍耐暴躁的情緒,他在深秋的夜里吹了一夜的冷風,耐心幾乎耗盡,他停在自己兄長面前,一字一頓地問道︰「你想關他到什麼時候,你要怎樣才肯放了他。」
霍謙道︰「我若說他是自願的,你想來不會信。」
「這種鬼話誰信!」
「無論你信與不信,這都是事實。」
霍天輕扯了下唇,道︰「你既然說他是自願的,好,那你讓我見他一面,我要他親口說給我听,只要明 親口說,他想留在你身邊,我以後決不再干涉。」
霍謙道︰「他已經睡下了,即便醒著,他也未必肯見你。」
霍天嗤笑道︰「三哥,你不覺得可笑麼,明 肯待在你身邊,卻不願見我?你到底對他說了什麼?他本就天真得很,如今失去記憶,更是和小孩沒有兩樣,旁人說什麼他都當真。」
霍謙默然不語。
霍天見他依然是那副淡定從容,好似一切都在他掌控中的模樣,便惱火不已,一把推開他,轉身便要闖入院子里,霍謙一干部下連忙上前阻攔,只是哪里是霍天的對手,不過片刻,便都被他打趴在地。
霍謙擺擺手,那幾人從地上爬起,退了下去。
霍謙垂眸道︰「你的功夫,還是我教的,一轉眼,你已經從一個毛頭小子,成長到能和我作對的地步了。」
霍天不知想到了什麼,態度稍有軟化。
「三哥,你放了明 吧。」
霍謙問︰「放了他,然後呢?看他投入沈明丞的懷抱嗎?」
霍天攥緊拳頭,眼底沉澱著深深的難過,咬牙道︰「他們二人並無血緣關系,若明 實在喜歡他,不如成全他。」
霍謙微微一怔,他這一貫任性妄為的弟弟,竟也學會了「成全」這兩個字。
「這話,你是發自內心的?你能忍住不去見他,不想他?」
霍天緊蹙眉頭,到底擠不出一個「是」字出來。
霍謙道︰「幾兄弟里,你我二人最相像,看著你就如同看著年輕時候的我,什麼成全不成全,那種鬼話,你連自己都騙不過。」
霍天頷首,道︰「是,三哥,你說得對,我沒有辦法忘了他,也的確做不到那樣偉大,可是三哥,我不能再讓你傷害他一回了。」
話音未落,霍天箭步上前,霍謙左肩上的槍傷至今未愈,相較之下不太靈活,被霍天佔了上風,搶先拔出腰間配槍,徑直拿槍頂在他的胸膛上。
霍謙默了默,卻笑道︰「他說,他是我的弱點,這話倒是一點沒錯,他留給我這傷,到現在還疼。」
霍天道︰「三哥,你是知道我的,惹急了我,我沒什麼不敢的,你把明 還給我,今日便到此為止。」
霍謙道︰「若我不肯呢?」
「你是我三哥,我自是不能要你的命,只是槍不長眼,若是不小心斷了三哥你一條腿,可怪不得我。」
霍謙渾不在意地笑道︰「落下殘疾也好,讓小東西心甘情願服侍我一輩子。」
霍天眸色驟沉。
院子里的下人都已趕來,只是不敢近前。
王誠道︰「四爺,三爺有舊疾在身,你此舉未免勝之不武!」
「你們把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人關起來,怎麼不想想勝之不武!」
霍謙彎唇一笑,目光看向一處,問︰「吵醒你了?怎麼穿的這樣少,王誠,去給他拿件外衣。」
王誠頓了頓,應了聲「是」。
眾人看去,人群里站著一個縴瘦的少年,他穿得很單薄,只一件淡藍長衫,稍長的發絲有幾分凌亂,立于瑩瑩月光下,映得漂亮的臉蛋白皙似雪,一眼看去,宛若月下仙人。
周遭的人忙讓開一條道,沈眠走了進來,待看清眼前的情形,微微一愣,有些擔憂地看向霍謙,那男人只是朝他安撫一笑。
沈眠朝橋上走去,一邊走,一邊問︰「四爺,許久不見,向來可好?」
霍天看著他,少年細頸上被人印刻著痕跡,白皙的肌膚上綻開幾朵紅梅,他道︰「似乎不如你好。」
沈眠道︰「我也不知道我這樣算不算好,可我……我這些日子來,過得很輕松,三爺跟我說,我可以不必做沈明 ,不必去追尋沈明 的過往,也不必理會他的愛恨,我可以只做江眠,我,我很喜歡。」
霍天驀地僵硬住,那「喜歡」二字,真真刺耳至極。
「四爺,你對我說的那些事,我都不記得了,我只知道,他對我很好,我也,很喜歡在他身邊,我能不能只做江眠,只喜歡我想喜歡的人?」
「若有朝一日,你想起過去,那時你該如何自處。」
沈眠頓了頓,道︰「我不知道,我畢竟還沒有想起來,可至少現在……」他瞥了霍謙一眼,又快速別開眼眸,有些不自在地道︰「至少現在,我想陪在他身邊,好好愛他。」
霍天沉默許久,卻倏然抬起手,朝夜幕下的蒼穹連開數槍,聲音震得人膽顫。
「三哥,你好手段,是我輸了。」
霍謙面色從容,好似這一場鬧劇並未撼動他分毫,好似他是一個無關之人,只是無人注意到,沈眠說出那番話時,他悄然松了一口氣。
霍天把槍塞回霍謙手里,又深深看了沈眠一眼,轉身離去。
沈眠怔了怔,那一眼叫他瞬間無比難過,好似曾幾何時,他見過同樣的眼神,心頭驀地刺痛了一下,好在下一秒,他被霍謙擁在懷里,男人把他包裹在自己的大氅內,親吻他的發旋,緩解了那莫名的不適。
沈眠緩了緩呼吸,悶聲道︰「霍謙,你實在是壞透了。」
霍謙將他摟緊,默然應下他這一句指責。
「你故意被他劫持,就為了逼我說那番話?」
霍謙低聲道︰「我是故意讓老四劫持不錯,可我,沒有十分把握,你會說那些話,我心里也很怕。」
這人竟然說自己「怕」,他方才被槍指著胸膛,都沒有露出一絲一毫的怯意,此時卻說怕了。
霍謙接過王誠遞上來的披風,把懷中的身軀包裹嚴實,一把抱起往屋里走去,「下回不許不穿外衫出門。」
沈眠沒有回應,而是掌心貼著他的肩頭,問︰「這里還是很疼嗎?」
霍謙心頭一軟,在他臉頰上親了親。
「不疼了。」已經不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