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25
王鶯時極聰慧,她聯想起從江邊撿起這美貌的男孩, 而霍四爺那心頭好正是去年初春墜江身亡, 再聯系霍天對她的敵意, 還有什麼想不明白的。
思及男孩曾經遭受的對待, 登時怒上心頭, 也顧不得眼前這位,是她王家萬萬得罪不起的人。
她挽起沈眠的臂彎,小鳥依人般倚靠在沈眠肩上,笑道︰「四爺,有件事你或許還不知道, 我和阿江早已心意相通,這次回海城是為了訂婚, 他與我親密,委實再尋常不過,更何況,更親密的事也都做過了!」
霍天身軀一震, 壓抑的怒氣瞬間破土。
「你有膽再說一遍!」
沈眠忙把王鶯時擋在身後,道︰「不準傷害小姐。」
霍天氣得雙目猩紅, 他牙齒咬得咯吱作響, 良久,卻是怒極生笑, 道︰「王鶯時,你這回當真激怒我了,你想知道下場嗎。」
王鶯時自然知曉, 在海城跟霍家作對的,如今都已經徹底消失,她蹙眉道︰「這是我和你的事,不必牽扯到家里,難道你就只會以勢壓人?難怪當初阿江寧可跳江,也不願跟你!」
這話直直插進霍天的心窩里。
霍天疼得臉色都變了,嗓音冷得掉渣︰「你又知道些什麼?你根本不了解事情的來龍去脈,沒資格評判。憑你王家這點斤兩,最好不要摻和進來。即便我顧及明 的心情,肯饒過你,其他人卻難說。」
「你說的其他人是誰?」
霍天冷眸睨她,道︰「總之是你爹都不敢招惹的人,所以我奉勸你,今日最好不要讓明 拋頭露面,倘若他沒死的消息叫那些人知道了,屆時又要引起軒然大波。」
王鶯時見他語氣嚴肅,不似恐嚇她,心中自然驚懼,連霍天這樣的人都嫌棘手,她更是無力招架的。
她正失措,卻听身旁的少年輕嘆道︰「小姐,我又給你添麻煩了。」
「這是哪里的話,你幫了我許多,我怎會嫌你麻煩?你不要亂想,這麼久都沒事,以後也都會相安無事。」
霍天輕哂一聲。
「你笑什麼!」
霍天道︰「我笑你天真,從前相安無事,那是因為你們不在海城,不在華國。」他垂眸瞧著男孩木然的面龐,心頭微微一疼,道︰「你把明 交給我,我定會護他周全。」
王鶯時道︰「我憑什麼相信你?」
霍天牽起沈眠的手指,低聲道︰「賭上我的性命,除了我死,否則誰也不能動他一根頭發絲。」
掌心里那根玉白的指尖滑了出去,少年直直看向他,問︰「霍四爺,听你的意思,我曾經樹敵良多,難道我是十惡不赦的罪犯,犯下了滔天大罪不成?」
「你沒有錯……」霍天閉了閉眼,卻笑道︰「是,你自始至終都沒有錯,若說有錯,大抵是你時運太差。」
沈眠似懂非懂地頷首,道︰「听你這樣說,我安心了許多,只要我不是罪犯,不曾傷害過別人,不會牽扯小姐和王家就好。」
霍天道︰「明 ,這世上多的是不講理的人,你沒錯,不代表別人不會傷害你,你明白嗎?」
沈眠道︰「我明白,可我阻止不了別人,也不能因為害怕受傷害就躲躲藏藏,我不能躲一輩子,該面對的,總是要面對。」
經歷了這麼多,他的眼眸依然清澈明亮,干淨得容不下一絲半點污穢,讓人直視那雙眸子的時候,不自禁自慚形穢,好似對他存有是一件罪大惡極的事。
霍天想起那年在南城初見,那無憂無慮的小少爺,雪白玉顏嬌憨稚女敕,宛若瑤台蓮座下的金玉童子,見之思慕,再難相忘。
時光匆然,他仍是天真純然,干淨如白紙,卻再不會如曾經那般驕縱耍小性子,他不會再遇到危險,就抬出父兄為自己遮擋風雨,他學會了勇敢,蛻變的堅強而美麗。
可他竟很懷念那個軟乎乎,除了撒嬌耍蠻,什麼都不會的嬌生慣養的沈二少爺。
霍天捫心自問,他的愛,是不是只是這般膚淺,非要將摯愛困于囚籠,不容他人多看一眼,似乎是,可心底另一道聲音卻說,只要能看到他再露出那般干淨純粹的笑容,旁的都不再重要。
抬起眼,他道︰「看來我是攔不住你了,只是答應我,不要再做傻事了。」
沈眠道︰「怎樣才算傻事?」
霍天不禁一笑,說︰「傷害自己的事,就是傻事,你以前做過一次,我到現在還在後怕。」
沈眠道︰「好,我答應你,不管發生什麼事都不會傷害自己。那你也答應我,」他回眸看了一眼王鶯時,道︰「我的命是小姐救的,你不許傷害她,也不許傷害她的家人。」
霍天噎住,有些憋悶地說︰「你不高興的事,我自然不會做。」
那語氣听起來竟有幾分委屈。
沈眠拍拍他的手背,說︰「你在這里等我,我還有事問你。」
霍天瞧著他的小手撫在自己手背上,心情好轉許多,道︰「那你可要快些,久了我就下去抓你。」
下了樓,王鶯時還處于驚愕中,道︰「我今日可算是開了眼界,阿江,你究竟是什麼人?竟能把霍天那樣的人管教得服服帖帖,那可是一等一的煞星,天底下能叫他服軟的,除了你,我還沒听說過第二個!」
身旁的少年只低垂眉眼,一個人默默地出神。
她輕嘆一聲,道︰「又在想以前的事了?早告訴你,想不起就不要想了,既然霍四爺認得你,這便好辦了,回頭跟他打听你的親人,總能找到你娘。」
沈眠微微頷首,道︰「謝謝小姐。」
「又來了,再和我客氣,我可要生氣了。」
沈眠不禁一笑,說︰「小姐是我見過最善良的人。」
王鶯時不自禁臉頰發燙,這少年雖比她還小上幾歲,可委實生的太好,一個無意識的笑,都叫人心跳不止。
「你以後,不要隨便和女孩子笑。」略一停頓,又補充道︰「男人也是一樣,尤其是男人。」
沈眠抬眼看她,似有些不明白。
王鶯時道︰「你這榆木腦袋!總之記住便是。」想起霍四爺對少年的虎視眈眈,她心底又是憂心,又是心疼。
她還記得初撿到少年時,他身上那些猙獰痕跡,必定是男人留下的,那樣的佔有欲委實叫人心驚,听霍天的語氣,似乎不是他留下的,那或許還有比霍天更難對付的存在。
只怪這相貌生得太好,女人瞧了心動,連男人都為他著迷!
沈眠猜想她察覺了一些端倪,只好乖乖應道︰「我記住了,小姐。」
到大廳里,沒有人在意王家小姐姍姍來遲,都圍著一個人。
那人穿著一襲筆挺軍裝,從身後看,倒是有些威武不凡,王老板瞧見自己女兒,便招呼她過去。
「鶯時快過來,見過孫軍長,如今華東軍歸為一家,孫軍長可是總司令手底下,頂頂得力的左膀右臂!」
孫副官只笑笑,並不當真,什麼頂頂得力的左膀右臂,在他們司令眼里,也不過是條狗罷了,只是他這身份在這里,卻是唬人得很。
他略抬了抬下巴,算是問了個好。
王鶯時素來是玲瓏心竅,腦筋一轉就想明白了,這正入冬的時候,軍隊最缺棉服,王家錢多,卻沒有兵,最是好拿捏的。
擱在從前,華東軍是不敢直接來海城征調物資的,可如今誰都知道,霍三爺不管事了,固若金湯的海城有了缺口,周遭軍隊偶爾來打個秋風再正常不過。
生意人往往破財消災,遇到當兵的,自然只能笑臉相迎。
王鶯時當即擺出笑臉,道︰「鶯時見過孫軍長,我這小小的生日宴,沒想到竟請來了您,實在是我的榮幸。」
孫副官瞧過去,正要敷衍幾句,卻一眼瞥見了立在王鶯時身旁的少年,他猛然一怔,有些不敢置信地擦了擦眼楮,然後一雙眼眸驟然迸發光亮來。
他疾步走到沈眠跟前,說話都有些不利索了,語無倫次地道︰「您,您怎麼會在這?您還活著實在太好了!」
他到底還有幾分理智,沒有當場揭穿他的身份。否則堂堂沈家二少爺,沈司令的親弟弟,為何會淪落至此,難免要惹來外人猜疑。
沈眠愣了愣才想起來,這是從前跟在沈明丞身旁的副官。
孫副官把他帶到角落里,語氣恭謹,卻極堅定地說︰「請您和我回去,救大少爺的命!」
沈眠抬眸看他,說︰「我不是醫生。」
孫副官急道︰「請您不要開玩笑了,你不是醫生,卻是唯一能治好大少爺心病的人。」
沈眠道︰「我不認得你口中的大少爺,也不認得你。」
孫副官只當他在說氣話,當初這少年用槍傷了霍三爺,又當眾墜江,逃得無影無蹤,讓所有人都以為他死了,他卻藏在王家!這等手段心計,分明是將二姨太遺傳了十成十。
「好不容易見到您,還請您自己配合,和我們回去,若是不肯配合,為了大少爺,我也不得不用些非常手段了。」
「你要用什麼非常手段?我听人說,我曾經自殺過,你難道不怕我再試一次?」
孫副官臉色一白,吶吶不敢言語,這少年的果斷決絕,他是見識過的。
王鶯時也追上來,道︰「孫軍長,你是不是認錯人了,這是我從英國認識的朋友阿江。」
孫副官整了整面色,道︰「興許是認錯人了,王小姐的這位朋友,與我一位故人太過相像了些,多有唐突,希望你們不要介懷。」
說完,卻是朝沈眠極恭謹地彎了彎腰,才大步離去,他那敬畏的姿態,已經清楚昭示,他並未認錯人,只是不敢認。
王鶯時狐疑地打量她順手撿起來的少年,原先只以為他是個身世可憐的孩子,可自打回到海城,就一重接著一重的意外發生,連司令的副官都對他尊敬有加,不論再牽扯出什麼人,她大概都不會感到驚訝了。
「阿江,你到底是誰呢?」
沈眠道︰「或許是個醫生吧。」
王鶯時一愣,「醫生?」
沈眠頷首,專治各種深井冰。
作者有話要說︰ 哇,看到你們的血書了……明天加更加更加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