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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21

沈眠睡得很沉,而且久違地做了一個夢。

這個夢浮浮沉沉的, 很雜亂, 又好像有跡可循, 夢里他見到許多人, 那些被他刻意遺忘的人。

他看到沈焱那張嚴肅的、叫人不敢違逆的面孔, 男人半蹲在他膝邊,專注地看他,問他為什麼總想要逃?還有王琛那個痞子,壞笑著親他的臉頰,嘴里「小結巴, 小結巴」地叫他,眼里心里全是他。

之後, 他又看到項天祺在血泊里抱著他,失魂落魄,宛如一個迷途的稚童,哪里像一位權傾朝野的輔政大臣。

畫面一轉, 月色清冷,魏霆背著他, 走在朱牆紅瓦之下, 男人的背格外寬闊結實,好似可以背著他走一輩子。

成王府荷花亭里, 他為雲城斟茶,男人握著他的指尖,怎麼也舍不得放。

轉眼之間, 又是陸一寒揉著他的發,寵溺地說︰「我會保護你。」

浴室里水霧繚繞,封爵把他抵在牆壁上,進入他身體最深處,他被完全標記,成了這位帝國元帥,也是他名義上的公公的omega。

封明煦喜歡從身後摟著他,女乃聲女乃氣地撒嬌,親吻啃咬他後頸的腺體。那時的封明煦,還是個單純熱情的少年,還沒有後來的野心,以及狠心。

秦崢對他說,他從來不做賠錢的買賣,後來,那男人卻說,只要他肯愛他,他什麼都可以給他。他對誰都決絕,唯獨對沈書白這個人無法狠心,一次次退讓,丟盔棄甲。

還有秦墨,他蹲在沈眠腳邊給他穿鞋,在他白皙的腳背上親了一口,抬起頭,笑容耀眼奪目。

他還看到許多人,看到許多事,那些事情過去太久,沈眠甚至有種錯覺,那都是上輩子發生的事,而他,早已經不再是他。

這是很危險的想法。

穿梭于任務世界,最怕的就是迷失自我,忘記自己真正是誰,倘若他清醒,絕不會允許自己犯這種錯誤。

可他此時並不清醒,于是陷入更深的迷失。

他將過去的一切回顧了一遍又一遍,親身經歷時,他滿腦子都是算計,可作為旁觀者再看一回,感覺又全然不同。

他入戲了。

危險,極度危險。

演員入戲,並不是一件壞事,可戲已經殺青了,他卻陷了進去。

沈眠覺得自己被困在一個迷宮中,他通過一個關卡,便擊敗一個boss,當他通過全部關卡,以為自己走進了下一關,前面的boss卻又出現了,甚至變得更強大、更難以擺月兌。

然後他想到這次的任務。

這個世界他沒有使用鑒定道具,那種東西只會讓他陷入無盡的麻煩中,不如不用。

而且即便他不必刻意尋找,天命之子也會被他吸引而來。

這是前幾個世界給他的經驗教訓。

沈眠想,倘若他穿越的時間早個一萬年,那他就不必糾結了,因為那時候,世間只有仙帝,哪怕是一個精分的仙帝,已入魔,至少他是一個人。

一個人……沒錯,姬長離,魔尊,乃至啟天帝座,他們都是一個人。

任誰也不會想到,這樣性格分明的三個個體,卻是同一個人衍生而出的。

荒謬,卻切切實實地發生了。

他一下記起很多事,每次他攻略完所有人,才能找到天命之子,先攻略的人,總是被排除的錯誤選項。

究竟是他找錯人……亦或者,那些都是他要找的人?

這種想法一旦生出萌芽,便一發不可收拾,他想起很多事。

從他穿越起,到每一次的任務細節,都在他腦海中清晰地劃過。

如果不是他運氣實在差到極點,那只能說明,這件事情並不像表面上那樣簡單。

過往的那些面孔全都浮現在眼前,最終都變成了魔尊的那張臉,啟天帝座說,那魔頭想去這個世界之外,那里有東西在喚他。

或許,這個怪誕的世界,是給他的提示。

沈眠驀地驚醒,周身泛起瑩白元氣,元丹凝成深沉的金色,他竟已晉入分神境界。

他在夢中破了境。

魔尊正在為他清除冥氣,見狀也有些詫異。

沈眠感覺到五髒內腑不如先前那般寒冷,忙握住男人寬大的手,低聲道︰「不要再費力氣。」

冥晶入體立刻散于經脈中,除非他死,否則無法取出,只能緩慢清除,而冥氣對魔尊損害極大,長此以往,這魔頭恐怕要陷入長久的休眠。

魔尊道︰「你覺得好受,便不算什麼。」

沈眠看著他,竟是不禁笑了笑。

不可否認,他的愧疚中其實還有幾分驕傲,馴服這世間最尊貴傲慢、最冷漠的魔,除了他又有誰能做到?

他可真是了不得。

可他到底哪里了不得?沈眠想不通。

這副好看的皮囊?這世間最不缺少的就是美人,他雖然相貌出挑,卻沒有到叫人為他生、為他死的地步,魔尊活了千百世,見過的傾城絕色只怕數也數不清。

怎麼偏著了他的道?

魔尊見他眉眼輕彎,笑得很好看,不禁蹙了下眉,他總是不懂他。

不懂他為何不開心,也不懂他為何忽然歡喜。

沈眠眼里閃爍暖暖的笑意,同他解釋︰「破境了有些歡喜,睜開眼看到尊上更是歡喜,尊上說的話,我也很喜歡听。」

他又湊上去親男人的嘴唇,魔尊叫他鬧得不安生,只得環著他,讓他好好地親。

等他鬧夠了,窩在懷里直喘息,魔尊輕拍脊背給他順氣,道︰「本尊認真考慮過。」

沈眠愣了下,問︰「考慮什麼?」

「倘若本尊不在了,小羽兒會叫人欺負。」魔尊認真說道︰「本尊要將欺負你的人都殺了,才能安心。」

言罷,又輕輕撫著他的軟發,以示安撫。

「……」

沈眠道︰「這就是你思考了一夜,得出的結論?」

魔尊頷首。

沈眠沉默下來,魔尊口中欺負他的人,無疑是姬長離,甚至有可能包括啟天帝座。

他這次破境,隱約有了些體悟,是關于任務,關于攻略對象的,可他暫時無法驗證心中所想,也不能告訴別人。

他搖頭道︰「我不想你殺人。」

魔尊仍舊固執地說︰「姬長離必須死。」

沈眠道︰「你如今能敵得過他麼?他是仙帝轉世,又得了神殿傳承,手里又有神器,豈是好對付的?」

魔尊蹙了下眉,說︰「他終究是凡軀。」

姬長離縱使繼承神力,可仍是凡胎,與魔尊的神軀有著本質區別。

天道規則拿魔尊尚且毫無辦法,能做的不過是將他的身份抹消,消除他存在的痕跡,卻不能真正使這個魔頭消失,所以啟天帝座才將沈眠送來這里。

魔尊道︰「本尊不去找他,他也會來魔界,本尊與他,原就只能留下一個。」

「不對,」沈眠道︰「你們本是一體,怎會不能共存,只是你們都不肯容下對方,非要爭個你死我活。」

「本尊該容他?」

魔尊抬起他的下巴,這個人族有一雙會說話的眼楮,只輕眨水眸,便叫人止不住地為他心軟。

他避開那道視線,問︰「他那樣對你,本尊如何能容他?」

沈眠一時無法辯駁。

魔尊見他眼底流露出些許難過,不禁有些失措。

他想了想,撫上那雙泛著水光的桃花眼,謹慎地踫了踫他輕顫的眼睫,低喃道︰「本尊不想惹你難過。」

沈眠只覺得這個魔頭實在是傻。

他搖搖頭,道︰「我只是不喜歡這樣,不喜歡你為我殺人,不喜歡你為我受傷,但這不是你的錯。」

他有許多事情還沒想明白,但有件事他是知道的,這個男人對他來說,已經不僅僅是攻略對象那樣簡單。

他沒辦法再用玩游戲的心態,來做這個任務。

***

姬長離問︰「他在哪?」

「他在他應該在的地方。」

姬長離說︰「他最應該在的地方,就是我的身邊。」

「沈均」看著這個年輕氣盛的少年,有些不贊同地搖了搖頭,道︰「不對。」

姬長離問︰「有什麼不對?他是我的道侶,我與他已然成婚,他就該屬于我!」

「他並非自願。」

姬長離道︰「他總會有願意的時候。」

「他沒有忘記那魔頭。」

姬長離猛地一震,他眼神陰鶩,道︰「說清楚。」

啟天帝座道︰「他服下花粉,卻沒有忘記誰,是什麼原因,你該清楚。」他語氣冷漠威嚴,隱隱顯出幾分慈悲的意味,道︰「他是個聰明的孩子,所以騙過了你。」

「他很聰明,所以連魔尊也被他騙去了,他甚至連自己都欺瞞過去。可事實上,他誰都不愛。」

姬長離矗立在原地,宛若一座冰封的雕塑,過了許久,他道︰「我去找他回來。」

「我會親自問清楚。」

啟天帝座道︰「倘若本座告訴你,你去找他會害死他,你也還是要去麼?」

姬長離道︰「我不懂你的意思。」他沉默半晌,眼底晦暗得看不到一絲光亮,他道︰「你是神,或許有先知之能,或許能通天曉地。可我什麼都不懂,我只是個尋常人,現在,我要去找我丟失的愛人,僅此而已。」

他要問他,倘若他對魔尊的愛慕是假的,這些日子以來,在水雲谷的時日,是不是也全是假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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