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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19

沈眠湊到啟天帝座跟前,對這張異常俊美、卻格外冷肅威嚴的面孔感到很是親切。

這是仙帝的臉, 也是魔尊的臉。

即便啟天帝座一再告訴他, 魔尊萬年前便已舍棄了仙帝的身份, 甘願墮落為魔, 也不再受大道認可, 所以他的相貌和名諱都已被規則抹消。

可沈眠仍是不明白,因為他的眼楮分明看得清清楚楚,無論是仙帝,還是魔尊,都在他的眼楮里。

系統說︰【或許是因為宿主是外來者, 所以不受本位面規則的限制。】

沈眠暫且接受了這個說法。

他此時已經走到仙帝跟前,這道虛影與魔尊一般高大冷峻, 氣勢威嚴冷肅,只除了魔尊總是一襲玄黑錦衫,衣擺處是繁復而美麗的彼岸花叢的繡金圖案,而仙帝所穿的衣飾是分外簡潔, 卻尊貴逼人的銀龍錦袍,透出莊嚴、神聖的氣息。

沈眠探出素白精致的指尖, 想要踫一踫這張熟悉, 卻實際與他陌生的人的臉龐,指尖微頓, 只觸到一抹冰冷的瑩白光輝。

他愣了愣,有些失望地說︰「為何你可以觸踫我,我卻不能踫到你?」

啟天帝座看著他, 問︰「你想觸踫本座?」

沈眠眉眼一彎,笑道︰「我想模模看,你跟他有何不同。」

這個問題其實很多余,因為啟天帝座與魔尊曾經同為一體,共用神軀,即便用雙生子來形容都不夠準確,因為他們就是同根同源的同一個人,只是在一具神軀內生出兩種不同的意識罷了。

倘若啟天帝座有實體,大抵模上去也不會有任何不同。

可啟天帝座卻不覺得這個問題多余,他握著這個人族精致如玉的指尖,緩緩附在自己的臉側,問︰「有何不同?」

沈眠感受著指尖的冰涼,緩緩撫摩,好似在細心描繪他英俊的輪廓一般。

過了片刻,沈眠抬眸看他,眨了眨眼楮笑道︰「似乎沒什麼不同。」

男人望入他燦若星辰的明媚雙眸,微微有些失神。

他沒有騙沈眠,初次察覺到這個人族是外來者的身份時,除了新奇,他也感到很歡喜。

在乏味無趣的世界靜靜守候萬年時光,他早已厭煩,忽然一抹徇爛的星光映入他的眼楮,他怎能不歡喜?

既歡喜,也想要緊緊抓住。

或許,他是受到了本體的影響。

因為魔尊的神軀曾經也屬于他,當那顆沉寂萬年的心髒為某個人劇烈跳動時,他自然也會感受到,正如他很容易感知姬長離的情緒,而被他的情緒影響一般。

男人並不排斥這種影響。但他不認為這是他自己本身的情緒。

可現在,這種莫名的情緒,叫他很不舒服。因為他必須把眼前這個人送去給魔尊。

沈眠凝望他幽紫的眼瞳,挑眉道︰「你這種眼神我很熟悉。」

男人問︰「什麼眼神?」

沈眠朝他勾了勾手指,笑得分外狡黠︰「你太高了,俯我告訴你。」

啟天帝座微微停頓片刻,倒是順從地俯,沈眠便附在他耳邊說道︰「你在嫉妒。」

啟天帝座蹙了蹙眉頭。他很少蹙眉,這說明他已然十分不悅。

他是神明,即便失去神軀,即便神魂並不完整,他也依然是神明,是世間最至高無上的神,斷不會產生所謂「嫉妒」的情緒。

這也是神明與魔的區別。魔尊可以嫉妒,神明卻不能。

「嫉妒」說明對人動了情,說明在意,因為在意所以憤怒。

他在神殿內看到這個少年被魔尊擁在懷里狠狠親吻時,也曾憤怒過,可那並非他自己的情緒,那是姬長離的憤怒。

男人語調平靜,卻越發叫人難以接近。

「本座雖與魔尊相貌相同,卻並非魔尊,那魔頭肯听你胡言亂語,本座卻不如他好糊弄。」

沈眠問︰「你不信我說的話?」

「不信。」

「你認為我是故意擾亂你的本心?」

「或許。」

沈眠聳聳肩,看著他露出意味深長的笑,道︰「你是人間的仙帝,是天界眾仙尊崇的啟天帝座,也是上古神明,你說的話自然就是真理,你說不是,那便不是吧。既然帝座並非嫉妒,那又何必猶豫,你帶我來幽冥河畔,想來不是為了觀光。」

他退後半步,與男人拉開距離。

啟天帝座看著他,只忽然覺得胸腔內有些不適。

他忽略這種不適,長臂一伸,攬著沈眠踏入無邊無際的冥水,他腳下有神輝,冥氣並不能近他分毫,到了冥水正中央停了下來。

啟天帝座念了個口訣,這片看不到邊際,卻平靜無瀾的河水忽然掀起驚濤駭浪,他二人周遭被神輝包裹,因此並未受到波及,只是那陰寒冥氣直凍得人牙齒打顫。

過去不知多久,啟天帝座忽而拂袖,冥水歸于平靜,而啟天帝座手中多了一枚葡萄大小,冰晶般的石頭。

平心而論,這是很好看的一塊石頭,質地透明,清澈而晶瑩,只是沈眠清楚地看到,它周圍的空氣迅速凝集成難以言喻的晶體。

啟天帝座看著他,道︰「這是冥晶,數萬年冥氣集合而成。本座先前說過,不會讓你受到傷害,只是要利用你一回。」

沈眠扯唇一笑,只是笑意未達眼底,他道︰「是,帝座說過。」

啟天帝座望著他沉默片刻,捏住他的下頜,他掌心那枚冰晶迅速被瑩白光輝包裹住,而後飄入沈眠的口中。

月復中忽而有些冰冷的刺痛,男人注入的那抹神輝顯然起了作用,很快平息了痛楚。

但他知道,這是暫時的。

沈眠瞬間臉色蒼白許多,他強自鎮定下來,看向這位威儀無匹的神,道︰「謝帝座手下留情。」

啟天帝座道︰「本座知曉,你與這個世間所有人都不同,你的眼里沒有姬長離,也沒有魔尊,即便是人世間萬民信仰的仙帝,在你眼里也算不得什麼。」

他停頓片刻,道︰「你唯一在乎的,便是你自己。」

「我在乎我自己的命,有什麼錯。」

「你沒有錯。」

啟天帝座平靜說道︰「只是本座想知道,倘若那魔頭願意為你而死,你這顆,比冥晶還要冷酷的心,是否會消融一些。」

沈眠抬眸看他,面無表情地道︰「倘若他不願救我呢。」

他從不習慣把命賭在別人身上,因為勝算太低,太低。

啟天帝座撫上他的臉頰,那張冷漠的面龐這一刻竟顯得異常慈愛溫柔,沈眠一怔,眼前那張俊美的面龐逐漸模糊起來,他墜入一道看不見底的深淵。

幽冥河畔,男人的語調一如往昔的淡漠、平靜。

「那麼,即便本座神力耗盡,也會搭救小羽兒。」

他是神,神自是不能欠下凡人的人情,所以他會救他。可似乎除了這層原因,還有別的,更深層次的理由,被他刻意忽略了去。

***

這是……魔界。

四位大司事守在床榻前,見沈眠蘇醒過來,皆是神色復雜,沈眠在電視劇里經常看到,醫生面對絕癥患者時,大約就是這種同情又無可奈何的神情。

他不禁勾起唇瓣,輕笑道︰「四位大司事,好久不見。」

其實對于魔族而言,他們生命漫長,不過一年時間壓根算不得長久,只是沈眠這般問好,他們也只得應好。

其中一位老者問道︰「公子感覺身體如何?」

沈眠道︰「尚可,只是月復內隱約有些寒氣逼人,不怎麼舒服。」

那幾人相互對視幾眼,斟酌著說道︰「許是……許是受了寒,休養幾日便可恢復。」

沈眠點點頭,又問︰「尊上此時在何處?」

「尊上此前受了傷正在閉關休養,不過公子到來的消息冥鴉已經前去傳遞,想來不日便會出關。」

沈眠剛掀開被子坐起,聞言頓了頓,問道︰「尊上傷勢可嚴重?」

「公子應該知曉,尊上體內有舊疾,會造成功力衰減,此次他魔氣損耗過度,並不危及性命,卻需要閉關許久才能恢復。」

「讓我見尊上,我的血可助他復原。」

那幾位大司事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終有個性急的直接就道︰「公子,如今你的血對尊上並無益處,反而或許有些害處,你四肢百骸全是冥氣,即便是天生炎氣護體,也受不住這陰寒之氣侵入元根,只怕……」

他話說到一半,被其他幾人打斷,氣氛頓時有些凝滯。

沈眠道︰「大司事,麻煩你說清楚,我體內全是冥氣,是不是活不久了?」

他語氣很尋常,好似詢問的不是性命攸關的大事,而是今日天氣如何。

那幾人面面相覷,也說不出個準話。

沈眠微微頷首,「我明白了。」

送走四位大司事,他順著東殿外的墨青長廊往外走去,一路數百只紫鴉圍繞在他身旁,不像從前在沈眠身邊時那般吵鬧,反而很是安靜。

他忽而停下腳步,不知道自己究竟要去哪里。

身邊的紫鴉群忽而像四周飛去,落下幾片紫黑羽毛,沈眠伸手接住,卻忽然被人握住縴細的手腕。

那是一只格外寬厚的手掌,沈眠的手腕在他掌心顯得格外縴細、脆弱,宛若一根玉脂雕琢而成的玉竹,可以輕易摧折。

腰際環上男人結實的臂彎,那人從身後將他納入懷抱,沈眠怔愣住,卻听耳畔響起那人無波無瀾,卻顯得有些急切的聲音,喚道︰「小羽兒。」

沈眠微抿朱唇,精致白皙的面龐看不出情緒,他眉心擰成一個疙瘩,道︰「尊上來遲了。」

男人緊了緊臂彎。

沈眠道︰「紫鴉有沒有告訴你,我就快死了。」

男人將縴細的人族少年打橫抱起,摟在臂彎間,認真說道︰「本尊不會讓小羽兒死。」

沈眠道︰「你可知曉是誰喂我吃的冥晶。」

「知曉。」

沈眠圈著魔尊的肩,將腦袋靠在他肩頭,低聲道︰「我不想死,也不想你死。」

魔尊沉默下來,他不知道有什麼辦法可以讓懷里這個人族不再蹙眉,不再難過。

他正在苦惱時,懷里的少年已然攀著他的肩,柔軟的粉瓣攜帶淺香,輕輕地啄吻他的嘴唇。

「我們做吧?我連死都不怕了,還怕什麼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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