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風朗月。
麻倉葉王在擺弄了一番空調的遙控器後, 頗為感慨的發現, 現代社會的夏夜,若是沒有空調可就真沒法過日子了。
既然熱到睡不著,麻倉葉王披上外衫就坐到廊前賞月。
火靈把酒拿了出來, 裝在托盤里推了過來。
麻倉葉王舉起了酒瓶, 晃了晃里面的酒液,無可奈何地嘆了口氣。
「唉,又不是冬天, 燙過的酒怎麼能喝?」
等酒放涼, 天都要亮了。
麻倉葉王忽然懷念起平安京的時代了。
那個時候的夏天,如果天氣太熱, 完全可以從容不迫地跑去安倍晴明的家里蹭雪女的冰沙。
還可以選在冰沙上面放什麼澆頭。
煮過的紅豆也好, 蜂蜜也行。
雖然都太甜了, 但是光嚼沒有味道的冰塊,那也很無聊。
麻倉葉王決定使喚自己的弟子跑腿。
他拿出手機,給恐山安娜打電話。
大半夜接到麻倉葉王電話的時候,恐山安娜滿腦子想到的都是「如果不是世界要毀滅了我一定要殺了麻倉葉王那混蛋」,但是等麻倉葉王說「給我帶冰沙過來」的時候,恐山安娜半夜被吵醒的無端恨意卻煙消雲散了。
恐山安娜跑去廚房取出了冰塊, 恨得牙癢癢的想往冰塊里吐口水。
但是一想到麻倉葉王說不定會知道自己吐過口水,恐山安娜只能放棄了這個非常有誘惑力的想法。
拿出家用碎冰機把冰塊碎成冰沙後, 恐山安娜又拿出了蜂蜜、薄荷、巧克力、草莓還有香芋五種口味的冰沙澆頭。
等全部準備完畢,她才換好衣服,端著冰飲去了麻倉葉王的住所。
在火靈的注視下, 恐山安娜形色從容地端上了自己準備的冰沙。
麻倉葉王端起了酒盞,頭也不回地向身後的恐山安娜問道︰「安娜,要喝酒嗎?」
恐山安娜正視著麻倉葉王的背影,回答道︰「葉王大人,我還沒到喝酒的年紀。」
麻倉葉王「哦」了一聲,搖了搖手上的酒盞,頗為遺憾的說道︰「安娜,那可真是太可惜了。」
實際上,如果按照身體年紀來計算的話,麻倉葉王可也還沒到能夠喝酒的年紀。
然而所有人不是被麻倉葉王的外表就是被他內在的本質所欺詐,完全沒想到這麼一件事情。
仔細想想,現代社會的規定怎麼能約束住麻倉葉王這樣的千年老妖怪?
他可是貨真價實的「披著人皮的怪物」。
(內核與其說是人,倒不如說是某種類人的生物比較好。)
打從一開始,恐山安娜就是這麼想的。
可麻倉葉王的表現卻很奇怪,他明明听到了這個想法,卻依然在這種情況下,還把恐山安娜放在自己的身邊。
「說實話,我挺喜歡安娜你的。」麻倉葉王喝完酒盞里的酒後,又給自己倒了一杯,這次沒有直接去喝這盞酒,而是繼續說道,「畢竟能夠數年如一日的憎恨我,這比愛戀還要專一的多。」
恐山安娜不知道該怎麼吐槽這番話。
她直接找了個最無傷大雅的事情反駁回去︰「葉王大人,您想和我睡嗎?」
麻倉葉王啞然失笑。
「不,不需要。」他說了個形容,「我已經見到了天上的月亮,只要伸手就能踫到月亮。既然如此,我為什麼還要低下頭去看周圍的人呢?」
恐山安娜松了口氣。
沒有被麻倉葉王當成月亮真是太好了。
她一點也不想同情那個被麻倉葉王當成月亮的人。
但還是有些同情的。
恐山安娜等了一會兒後,注意到了麻倉葉王酒盞里的酒……
那不是普通的酒。
酒液散發著月亮一般的光芒。
(這個是什麼酒?)
她的心理活動被麻倉葉王听到了,這次麻倉葉王倒是很有性質的解釋道︰「這是光酒。」
「光酒?」
恐山安娜覺得自己在什麼地方听說過這個名字,但是她一時想不起來那到底是在什麼地方听過。
就在恐山安娜回憶的時候,麻倉葉王繼續解釋道︰「這不是人間的酒。這個酒實際上是一種人類不可能見到的蟲子匯聚而成。雖然說是酒……不過並不是酒。」
麻倉葉王轉過身去,看向了恐山安娜。
「安娜,既然這不是酒,你要喝喝看嗎?」
恐山安娜低下了頭,額頭抵在榻榻米上,雖然沉默不語,但也用自己的行動表明了自身的態度。
她想起來「光酒」是什麼東西了。
能夠將普通人轉化為非人存在的酒。
這就是光酒。
雖然不知道靈能力者喝了這酒會有什麼後果,但是恐山安娜完全不希望自己成為試驗品。
麻倉葉王听到了恐山安娜的心理想法,不由自主地又嘆了口氣。
「這個酒,真沒那麼可怕。」
「既然想要得到什麼,就要付出什麼。這是天理。就算是神明也不能違背的天理。」
麻倉葉王仿佛說著一些常識性的話。
也不知道為什麼他會說出這種話來。
「自稱為‘天’的神明……真是可笑。」
他又說道︰「安娜,你知道安倍晴明生前做了兩樣寶物嗎?」
恐山安娜沒有抬起頭,低著頭,說道︰「我听說過。」
麻倉葉王沒等恐山安娜回答是哪兩樣東西,而是自己開口說道︰「其中一樣是記錄這個國家所有妖怪品種的卷軸,另外一樣,是記錄了自己所有式神真名的名錄。」
恐山安娜听說過這兩樣東西。
「這兩樣寶物,不是在土御門家嗎?」
雖然從沒見過這兩樣東西,空山安娜也不覺得這兩樣東西會在土御門家。
實際上,若非這兩樣東西的存在有麻倉葉王證明,恐山安娜絕對不會相信它們的真實性。
「那兩樣東西真的存在。」麻倉葉王解釋道,「不過這兩樣東西就像是光酒一樣,是不存在人間之物。」
人間沒有的光酒,人間沒有的兩樣寶物,要想找到它們,只能去非人的地方。
活著的人類不能去的地方。
比如說——黃泉。
恐山安娜將自己內心的想法說了出來。
「如果是人間不存在的東西,那是不應該存在的東西嗎?」
麻倉葉王想了想,回答道︰「那要看是什麼情況了。」
他的聲音里帶著淺淺的笑意︰「比如說,光酒出現在人間的話,也沒什麼關系,畢竟普通人喝了之後,也就不是人了。那也不算什麼問題。」
說完光酒的話題,在恐山安娜內心的痛罵之下,麻倉葉王繼續說道,「但是,夢幻花的話……那就不能出現在人間。」
恐山安娜第一次听說「夢幻花」,不,「夢幻花」這個書名她倒是听說過,就是東野o吾的小說書名,最近特別熱銷的那本。
應該說,恐山安娜第一次從麻倉葉王那里听說過「夢幻花」這個名詞。
「那是什麼花?」
麻倉葉王說道︰「不應該出現在人間的花。」
他想了想自己在黃泉時所見到的事情。
就算是麻倉葉王,那也是不想回憶的事情。
黃泉女神所在的黃泉是什麼地方?
越是靠近女神所在的地方,就越是向人類的內髒堆積起來的場景。
在那片惡心的土地上盛開的花。
「那些花是人的靈魂的殘骸。」麻倉葉王解釋道,「人類死後前往黃泉以後,要為生前所犯下的罪孽贖罪。但是,轉世投胎的話,就不需要那麼多的分量。」
恐山安娜想到的是某些水果。
被吃掉果肉後,只需要留下果核就行,畢竟被需要只有果核的部分而已。
「贖罪之後,剩下的部分就變成了夢幻花。」
恐山安娜提問︰「所以夢幻花的本質是靈魂的殘骸嗎?」
麻倉葉王搖了搖頭。
「不,夢幻花應該說是,靈魂殘骸發芽之後的部分。」
「那個東西……」恐山安娜總覺得這個話題非常的不舒服。
令人心情抑郁。
(大晚上不應該說這些話題。)
麻倉葉王又說道︰「這種話題在白天說,就沒有氣氛了。」
恐山安娜超反感這種隨便听取別人心聲的能力,但是因為擁有這種能力的人是麻倉葉王,她也無花q可說。
麻倉葉王抬頭看了看天上的月亮。
月色有了些許的變化。
「今天的月亮,是不是有些紅了?」
恐山安娜抬頭看了看天上的月亮,小聲說道︰「那是什麼天文現象吧。」
麻倉葉王說道︰「天文現象的話就好了。」
恐山安娜心中不安,便將心中的不安問了出來。
「葉王大人,您的意思是?」
麻倉葉王說道︰「在一千年前,在人類沒有理解天文現象之前,紅色的月亮有很多的解讀方式,其中的一種,就是夢幻花重現人間。」
說到這里,麻倉葉王露出了悵然所失的神色。
「那個時候,可真是殘酷的世道啊。不過也是多麼熱情洋溢的時代啊,人們懷抱著只要自己去做,就一定能取而代之的心態。別說是人了,就連佛祖所在的山巒都可以隨便焚燒。那可真是個好時代啊。」
恐山安娜的臉上露出了相當不舒服的表情。
「戰國時代?」
麻倉葉王點了點頭。
「那個時代可真好。」
恐山安娜理解麻倉葉王所說的含義,戰國時代的人,只要自身有才能,發揮自己的才能,再加上一點點運氣,只要兩代人都奮斗成功,就可以成為一城之主。
美濃的齋藤道三的父親一開始只是賣油郎,父子兩代人的奮斗後成為一城之主[1]。
所以麻倉葉王才會說那個時代就是這麼好的一個時代。
但——僅限于此。
兵荒馬亂的戰亂,對于任何人來說都不能說是一件好事。
麻倉葉王又說道︰「那個時候,鏟除夢幻花可是花了我好大的力氣。不過我當時是無償勞動,沒什麼干勁,也許會有什麼漏網之魚吧。」
恐山安娜覺得麻倉葉王在說什麼恐怖故事。
能夠讓這樣的大怪物都覺得麻煩的花——
「為什麼?」
麻倉葉王卻說了個非常現代的詞匯。
「物種入侵。」
他說道︰「在人間可沒有夢幻花的天敵。所以它們可以肆意生長。」
「夢幻花的養料,不,讓花成長的營養……是什麼?」
恐山安娜雖然不想知道,但還是不得不問。
總歸要做到有備無患才行。
畢竟「夢幻花」是自己從來沒有听說過的內容。
「和普通的植物一樣哦。見風就長,有二氧化碳就能活。」
恐山安娜听到這話,立刻反駁道︰「這才不是普通植物!」
(花q,誰會把這種怪物一樣的物種帶到人間來!)
麻倉葉王听到了恐山安娜的心聲,但是這次他沒有回答恐山安娜。
他只是有些無聊的想到——
那個沒能救活妻子,又失去了女兒的術士,為了報復人間,可真是什麼事情都能做的出來啊。
在麻倉葉王和恐山安娜談論夢幻花的時候,李天鳴已經將這種危險的植物種滿了花山天文台的附近。
夏目貴志覺得這花種的鋪天蓋地……反而沒有任何的美感了。
已經徹底變成了某種讓人感覺毛骨悚然的存在了。
李天鳴模了模自己的胳膊,長嘆了口氣︰「啊,忙了一晚上,我要回去睡覺了。夏目,你也早點去睡覺吧。」
夏目卻說︰「我去接一下安原他們。」
李天鳴點了點頭,表示了同意。
「行,也都凌晨了,女孩子和小孩子單獨在路上行動也很危險。」
這個時候,他就不提那些小孩子其實本體是刀劍的付喪神的話題了。
這些掃興的話題還是別說了。
小孩子的青春嘛。
李天鳴覺得,小孩子就該去談談戀愛,順便失戀個幾次,這樣才算是青春。
女神的話……
就讓他來殺好了。
作者有話要說︰ [1]雖然小說里都說齋藤道三一個人奮斗到了美濃城主的地位,但是日本現在有了新的歷史證據證明,其實是父子兩代人的奮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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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家晚安,麼麼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