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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川老師一只手抱著自己拿著的書, 單手扶著梯子, 一步一步慢吞吞的從上面走了下來。

在最後一格的時候,她稍微猶豫了一下,然後才讓雙腳落了地。

(最後一步為什麼慢了一會兒才邁出去?)

(害怕地面嗎?)

雨川老師站在了地上後, 才雙手將書抱在了懷里輕聲感嘆︰「腳踏實地的感覺真好。」

青年則輕聲問道︰「我能轉過來了嗎?」

雨川老師輕聲笑道︰「好。」

青年轉過了身。

雨川老師看了他好一會兒後, 才確認這家伙確實是有一張可以用來白吃飯的英俊臉蛋。

「你想要簽名?」

那位青年尷尬的舉起了手,回答道︰「我忘記帶上書了。」

听到這話,雨川老師沉默了幾秒鐘後, 才繼續問道︰「……那你為什麼來找我?」

「那個, 就是……」青年揉了揉頭發,露出了不好意思的清爽笑容, 「在圖書館里聊天是不是……不太好?」

看到他那副猶豫的樣子, 雨川老師嘆了口氣︰「如果不急的話, 等我借好這本書,一起去圖書館的附近逛一逛吧。」

青年松了口氣︰「這是我的榮幸。」

他的笑容就像是五月時剛雨過天晴後吹過的微風,帶著點寒意的清爽。

雨川老師借完了書後,圖書管理員看了一眼她身旁的青年。

年長的女性圖書管理員若有所思的看了一眼身邊的報紙,雨川老師看了一下報紙上的新聞標題。

《小白臉盯上中年富婆所為何事?失心又失財,受害者口述千萬家財不翼而飛的始末!其三》

(媽呀, 這種東西居然還是分期連載?)

雨川看了一下報紙上面印刷的發行數量。

這份早報的日發行量是五十萬份。

什麼話都不想說了。

青年似乎也看到了那個標題,他尷尬的手足無措。

雨川老師覺得他看上去與其說是騙富婆的小白臉, 更像是被富婆騙的無知窮大學生。

就是那種年輕貌美所以被騙了後還會為騙子用「我相信我們是真愛」這種理由開月兌的傻白甜。

借完了書後,雨川撈出懷里抱著書,身邊走著那位年輕人, 兩個人走出了圖書館。

圖書館外是一片人工栽種的樹林和一條環圖書館的林蔭道。

兩個人沉默的走到了林蔭道上後,過了一會兒,那位青年才開口說道︰「雨川老師,很抱歉打擾到您……」

他又一次致歉。

雨川卻問他︰「你不想要簽名,那你想從我這里得到什麼?」

她苦惱的笑了笑。

「先說好,我身上的戒尼大概可以請你喝杯飲料。」

然後,她晚飯得去買面包店晚上九點後沒賣完就半價處理的面包了。

青年卻說︰「不,我來請客吧。」

雨川沒有阻止他的行為。

「謝啦。」

她真的太窮了。

每天的生活費也就一千五百戒尼,畢竟每個月還要交房租。

(怎麼會那麼缺錢?)

雖然心中有疑惑,但是青年還是沒表現出來。

走到自動販賣機邊上後,雨川選了葡萄汁的飲料,青年和她一樣。

兩個人喝了飲料後,青年才說出了來意。

「雨川老師,您為什麼會寫那些書呢?」

這個問題連沈韻自己都不知道。

(我也想知道答案。)

但是她和這個世界的自己聯系上的時候,她已經寫了這些書了。

完全不知道是出于什麼動機,完全不知道她如何寫出來的這些書。

就像是冥冥之中感應到這個世界上有這些故事,就將這些故事寫了出來了。

「因為我想寫啊。」

最後,雨川給了這麼一個回答。

青年沉默了一會後,又問道︰「您寫的故事,為什麼都那麼陰暗?」

雨川反問道︰「很陰暗嗎?」

青年提了幾個名字,那是已經死去了很多年的文人。

有些人在生前就已經在文壇獲得了巨大名聲,有些人則在死後多年才被發現是個了不起的文學家。

他們所寫的書有一個共同點。

那就是內容很陰暗。

一點也不歡樂,也毫無戲劇性。

只是單純的講述現實故事。

充滿了絕望,毫無希望。

但是卻是殘酷的現實。

有些人還被稱為改變世界的天才。

一本書能夠改變這個世界的運轉,這簡直是文人們最高的褒獎。

青年又說道︰「您的書里有那些人的氣味。那種……」

他沒說出來,只是露出了尷尬的笑容。

似乎自己也不知道說什麼。

雨川笑了起來。

「你是沒辦法和那些死人交談,所以才找到了我嗎?」

看到了一個作者寫的書,為ta的文字所迷,結果卻發現人家已經死了幾百年的痛苦——

這種屬于讀者的痛苦。

沈韻也能感同身受。

(居然認為我把她和那些人相提並論了嗎?)

青年的心中毫無驚訝。

他見過太多自大妄為的人。

對于這種程度的自滿完全屬于能夠接受的範圍。

然而雨川卻一點也不覺得自己是自大自滿。

她真心覺得,扎米亞京、喬治`奧威爾和赫胥黎是天才。

這三個人和任何一個文人都足以相提並論。

文學的桂冠上一定有他們三個的名字。

「也不是……」青年沉默了一下後,才放棄似得回答,「是的,就是這樣。」

雨川又說道︰「那麼你喜歡現在這個世界嗎?」

青年反問道︰「我應該喜歡嗎?」

雨川反問道︰「你不喜歡嗎?」

青年說道︰「我應該喜歡。」

雨川則反駁他︰「不,你不喜歡這個世界。」

青年看著雨川。

這個女孩子一點也不可愛。

長得也不好看。

算不上眉清目秀的平凡等級。

長相毫無特色。

身材也很單薄。

毫無外貌上的優點。

但是她的靈魂——她的大腦,卻寫出了非常瘋狂的故事。

她體內寄宿著一個殘酷的靈魂。

正如同她所說,青年會找上雨川,是因為這是他喜歡的作者種,唯一一個還活著的人。

青年輕聲問道︰「為什麼您會這麼說呢?」

灼熱的夏風在樹林中飛快的掠過。

風輕輕吹起了雨川的短發。

「因為你一副‘我不知道為什麼自己要喜歡這個世界’的表情。」

雨川說完這句話後,若無其事的轉過了身。

在她的背後,青年露出了如同野獸一樣冷酷的眼神。

一瞬間之後,他又變回了一個靦腆的學生。

青年輕聲細語的呢喃道︰「我只是不知道,這個世界應該很好,但是我听得到被遺忘者的悲鳴。」

他的聲音化在風中,如同一首詩歌。

雨川轉過了身,盯著他的雙眼,過了好一會兒後,才嘆了口氣︰「我討厭對別人說教。」

青年不明所以。

雨川又說道︰「因為這麼做,會破壞我的人際關系。我很不喜歡和別人建立不必要的人際關系,光是思考該怎麼和人溝通還不要被對方討厭就已經很麻煩了。如果要破壞了自己的人際關系,我又會覺得很難過。」

青年回答︰「請您告訴我答案。」

雨川則回答︰「這個世界沒有戰爭。」

青年啞口無言。

「不,」他說道,「這個世界到處都是戰爭。」

「那是局部地區的戰爭。」雨川說道,「我的意思是,這個世界沒有出現過世界性大戰。」

青年的心髒被猛地擊中了。

他像是見到了真理之門拿到了賢者之石的煉金術師,向著禁忌的道路往前踏出了一步。

毫不猶豫,腳不停歇。

「我不懂您的意思?」

雨川又說道︰「人類的繁衍能力應該踏遍這個世界的土地了。但是為什麼這個世界上會有那麼多未知的地方?是因為太危險了嗎?不,我不這麼覺得。我認為這個世界的人口數量是被有意識地扼制了。」

青年很想笑,但是他卻露出了疑惑地神情。

「您的意思是問題出在人口增長速度上嗎?」

「神阻止人類建造通往天國的巴別塔,所以讓人類不再說同一種語言,讓人類使用不同的文字。人類因為語言和文字的不同而互相猜忌懷疑。這樣通往天國的巴別塔永遠也不會建立起來。」

雨川說了一個故事。

「這個世界上的人類使用同一種貨幣戒尼,使用同一種語言,使用同一種文字。你覺得這是因為教育水平的優秀嗎?」

青年搖了搖頭。

「我不這麼認為。」

高等教育依然沒有普及到每一個人身上。

想要當醫生就要準備一億戒尼的學費。

銀行都不會貸款給想當醫生的窮學生。

他們在學生貸款上嚴苛審核。

就連做生意都比搞學生貸款要好。

與此同時,低下層的人學會基本的知識後,就可以獲得一份工作。

「世界大戰的起因是因為資源分配不足,所以需要消耗自己種族的人口,除非找到新大陸移居,否則……」在危言聳听的能力上,雨川從來都不認為會有人比自己干的更好,「為什麼不發展能夠殺死魔獸的科技呢?」

青年回答︰「為了保護生態環境?也許是因為人類可以鍛煉到能夠殺死魔獸的程度。就像是那些職業獵人一樣。」

(就是念能力者嘛。)

(雨川老師不知道這個系統,所以才會有這種天真的想法。)

就像是農民在想皇帝用金鋤頭耕地一個道理。

對于這種無知農民真情實感的去設想皇帝要怎麼用金鋤頭鋤地的天真想法,青年報以了極大地寬容。

可他下一秒就被打臉了。

雨川嗤笑︰「別胡說八道了,抑制平民的科技,讓人依靠自身的能力發展個體力量,這不就是為了消耗底層平民的人口嗎?這樣擁有都會有空余的土地,永遠不會有人提出‘土地不夠了,我們去找個新大陸吧’這個想法。那麼,問題來了,為什麼從來沒有新大陸這個概念?為什麼從來沒人提出來這個概念?」

資源看上去永遠都富足,但是這個世界可是有著各種各樣探索秘密的職業獵人。

為什麼沒有一個獵人想到去尋找新大陸?

(她想的是這個地方嗎?)

(原來她考慮的是這個嗎?)

「也許是因為太危險了。」青年說著雨川這個想法,若有所思的說道,「探索新大陸會很危險吧。」

(確實,我只想到了念能力者,但是卻忘記了,這個世界最多的是普通人。)

決定一個世界上限的永遠都是最底層的民眾。

(不,探索新大陸再怎麼危險,可財帛動人心。)

(不然就沒有麥哲倫和達`伽馬這些人誕生了。)

(難道這個世界的人還不如沈韻世界的人嗎?)

「誰知道呢?」再想下去也不是雨川這個普通人能夠考慮的事情了,她就干脆結束了這個話題。

反正探索新大路和她沒有關系。

青年又說道︰「雨川老師,您听說過流星街嗎?」

雨川老師露出了茫然的表情。

「你說……什麼地方?」

(她完全不知道?)

青年很想知道雨川老師知道那個地方後的表情。

她會做出什麼表現?

驚訝,還是愕然?

是難受,還是覺得自己被冒犯了?

是憤怒,還是無能為力的絕望?

青年想知道雨川老師的表情。

「一個地圖上不存在的地方。那個地方是所有國家的垃圾場。」

青年很輕易的解釋了流星街這個地方的結構。

「什麼都往哪里扔,所有產生的垃圾都往哪里傾斜,不僅僅是無機物和有機物,還有人類。」

雨川覺得這個世界上會有這種地方一點也不奇怪。

所以她從容不迫的問道︰「流星街和她以外的地方有什麼區別嗎?」

「那里是法外之地,還是極度的自由?」

「流星街也有自己的運行規則,流星街的人也有自己的一套標準。」

「哦,那麼流星街也和這個世界上的任何一個地方都一樣。沒什麼特別的。」

再亂會亂得過非洲嗎?

就算是軍閥連年混戰的地方,也自有一套自己的秩序。

青年沉默了一會兒後,笑了起來。

他笑得很開心。

他露出了燦爛的笑容,問道︰「老師,您覺得流星街和這個世界上的任何一個地方沒什麼區別?」

雨川老師認真地回答︰「我是脆弱的普通人。依附在人類這個社會群體之中,承蒙讀者錯愛,勉強能夠靠版稅和稿費混口飯吃。如果月兌離了這個環境,無論是流星街還是荒山野嶺,我都很容易死掉的。」

但是您是個瘋子。

這個世界上只有瘋子才會覺得流星街是個普通的地方。

您眼里只要有一套可以被認可的秩序、規則和機制,您就覺得是正常的人類社會結構。

您是個怪物。

雖然是個普通人,但是靈魂卻是怪物級別的。

認為沒有世界大戰的世界有問題。

所以從中發現了這個世界的疑點。

理解了人類是個自相殘殺才能長久生存下去的種族。

如果不是怪物,怎麼可能會發現這種普通人根本想不到的東西?

就連那些自詡為能力者的職業獵人,甚至是我——

流星街的居民。

如果不知道謎底,也想不到答案。

考慮不到答案。

「吾等皆是凡人。」

雨川老師決定為了自己姓名著想,不把後半句攆出來了。

後半句卻是那個青年念了出來。

「凡人皆有一死。」

他露出了燦爛的笑容。

(說心里話,這家伙根本不適合這種燦爛過頭的笑容。)

(完全不會讓他的臉蛋變得更加精致英俊。)

「雨川老師,您知道這個世界最高的樹有多高嗎?」

雖然不知道為什麼青年換個了說法,但是她卻說出了答案︰「一千七百八十四米。」

這個是書上寫的內容。

「對,」青年向雨川伸出了手,「您願意和我一起去見一下那棵樹嗎?到了那里,我有話和你說。」

雨川從容淡定的回答︰「容我拒絕。」

隨即,她說出了答案。

「我沒旅行的錢。」

「?」

「而且我現在手上有工作了。」雨川老師從裙子的側邊口袋里模出了一張折起來的a4廣告紙,「對不起,如果你有空的話,請給《魔法少女梅露露》第三季增加點收視率。」

她將紙遞了過去。

「《魔法少女梅露露》是我寫得劇本,請多支持。」

作者有話要說︰  大家晚安,麼麼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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