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羨這時候看不到時翡的表情, 正想要問怎麼了，就听旁邊一道士朝他吼了一嗓子︰「小心！」
蘇羨頭也不回, 抬手就是幾張雷符朝後一扔, 人也是往旁邊迅速一閃, 只听什麼東西落地，他心里一緊, 立刻縱身跳離了剛才的位置, 剛落地, 就听一聲爆炸聲響在耳邊, 說不上震耳欲聾，但也足夠震撼！
這絕對不是雷符發出來的動靜！
所有人就見方才蘇羨站著的地方，地面已經被炸開了一個小坑, 真是都在心里捏了一把汗，剛才要不是蘇羨反應快, 扔了符之後又趕緊避開了, 這玩意就要炸在他腳邊了！
蘇羨卻來不及後怕, 因為在他眼里，那不算太大的爆炸引起的一點煙霧里, 分明有黑氣在擴散, 這黑氣並不濃郁, 但氣息卻極為可怖！絕不是一般的邪氣煞氣之類！
一旁開了陰眼的秦一凡等人也將這一幕看在眼里，一行人本來就知道羅生本事不小，現在又是知道了他是羅教傳人，更不敢小看。
秦一凡自認也算是道術天才, 可卻從未見過如此可怕的邪煞氣，不由問身旁的師伯︰「師伯！這是什麼？！」
他那位師伯臉上表情幾經變化，從震驚到恐懼，嘴唇都顫抖起來，不敢將自己所想的說出口來，肯定是他弄錯了！一定是這樣！
旁邊小輩看他這副樣子，也都跟著害怕起來，這究竟是什麼！師伯怎麼這個反應！他們究竟上不上去幫忙啊！
可時翡卻在這時候打破了他心里的那點僥幸，寒聲道︰「魔氣。」
道士們聞言驚呼出聲︰「魔氣！」
蘇羨剛才就覺得不對，此刻听他們嚷嚷說是魔氣，算是印證了心中猜測，當即朝他們吼道︰「列陣！不能讓魔氣散出去！」
他們這表演場館的頂棚是能伸縮的，現在表演結束了，整個頂棚已經打開，上面可以說是無遮無攔，魔氣之可怕遠甚于炸｜彈，這人有魔氣在手，只怕是本來就存著讓整個東龍市陪葬的心！
比起現場慌亂的道士們，羅生可以說是淡定極了，只是臉上本來帶著的笑沒有了，面無表情地看著這一切，配上本來就慘白的面色，真就不像個活人了。
羅生目光直直地看著蘇羨，緩緩道︰「不讓他活，那你們也別活了。」
蘇羨才不跟他廢話，從背包里掏出一包朱砂就開始往那漸漸散開的魔氣上撒，口中不斷念咒，好歹是控制住了魔氣擴散速度，這還好只是幾縷魔氣，不是真魔族，不然可不是簡單的撒朱砂念咒能壓制得了的。
可就算只是魔氣，也讓蘇羨感覺到了棘手，朱砂闢邪，但這魔氣卻能瞬間將撒上去的朱砂染黑，讓朱砂失去功效，照這麼下去，蘇羨就是有再多朱砂也不夠用。
好在他們也不是就在場這幾個人，場館四周早就有東龍觀的道士們布下的陣法，本來是為了困住羅生的，現在正好暫時用來封鎖魔氣。
但這也只是暫時的！
蘇羨沖著時翡的方向喊︰「時翡！搭把手！」
可時翡站在原地沒有動，蘇羨眉頭一皺，他現在只能看到一片綠，根本不知道時翡在想什麼，現在也沒有他多想的余地，時翡不動，那他只能自己上了！
蘇羨離開那被控制住的魔氣，抽出桃木劍，一個箭步朝羅生沖了過去！
羅生大約是沒想到，魔氣當前，蘇羨竟然還能丟開手，朝自己來，當時就要往後退，但他顯然身上功夫沒蘇羨的好，之前受的傷又沒好徹底，沒退多遠就被蘇羨狠狠按在了地上。
蘇羨膝蓋頂在羅生軟肋處，手里桃木劍死死抵住他脖子，厲聲問︰「炸｜彈都埋在什麼地方？魔氣又是哪里來的？」
羅生被軟肋處的疼痛刺激得臉上表情都扭曲了，呼吸也不暢，倒是在蒼白的臉上逼出了一點血色來，听了蘇羨的問題卻又生生地擠出笑來，聲音里帶著瘋狂︰「死心吧，我不會說的，你們都要給他陪葬！」
蘇羨手上更用力了幾分︰「生死有命，就算你那天成功了，你又能欺瞞得了幾次鬼神！」
可這話卻刺激了羅生，他一下子激動起來，他手狠狠抓住了蘇羨握劍的手，力道大得蘇羨險些沒制住他，只听羅生嘶聲道︰「什麼叫生死有命！他那樣好的人！上天是如何對他的！年紀輕輕就讓他癱在床上！連留他一條命都不肯！」
羅生脖子上手上的青筋都因為過于激動而鼓起︰「他是為了救人！他一輩子沒有做過壞事！憑什麼！憑什麼！憑什麼！！！」
到最後，他聲音都劈了，眼楮變得通紅，幾乎泣血︰「現在我連他的魂都招不到！！！」
換作一般人，听了這段說辭，怕是要心生同情，的確是可憐，年紀輕輕因為救人癱瘓了還英年早逝，多可憐，心軟一些的話，估計就要覺得，羅生做的這一切，也算是情有可原。
可蘇羨不是一般人，他雖覺得可惜，卻不同情，他聲音冷冷的︰「當然招不到，他如果真是你說的那樣好，怎麼會願意用別人的命來換自己的命！」
羅生愣住，瞪大了眼楮看著蘇羨。
蘇羨冷笑一聲，繼續道︰「你既然想救他，想給他續命，怎麼不用自己的命去救？說到底，不過是自己怕死！」
羅生這回倒是有了反應，幾乎崩潰地大喊︰「我沒有！你胡說！」
他一邊喊著，一邊劇烈掙扎起來，指甲狠狠地摳著蘇羨的手，想要從壓制中掙月兌。
蘇羨就像是感覺不到疼一樣，厲聲道︰「是不是你自己心里清楚！否則怎麼會招不到魂！」
羅生此刻再沒有了初見時候的從容，只瘋癲地嘶吼︰「你胡說！胡說！」
蘇羨見他心神失守，艱難地扼住他的下巴，強迫他和自己對視，在催動心口的存真的同時再一次問︰「炸｜彈都在哪？魔氣又是哪里來的？」
羅生面孔扭曲，嘴巴開合幾次，顯然是受到了存真的影響，但蘇羨功力不夠，對存真的控制還不甚純熟，這次跟上回問胡藏本心不同，是要羅生違背自己意志，說出答案，到底還是有些勉強。
兩邊意志對抗，道士們都在奮力對付魔氣，只有時翡一直站在原地沒有動。
他看著蘇羨，在蘇羨催動存真的同時，時翡感覺到了熟悉的氣息，那是他的本源所在，是他早就丟失了的東西！
不，不是丟了，是被偷走的！
蘇羨感覺心口發燙，只以為是存真被催動的關系，繼續逼問羅生︰「說！」
羅生只覺得口舌像是背離了意志︰「還有十二個炸｜彈，在十二個居民區……」
蘇羨听他一個個把地點說了，真恨不得當場就掐死他，只有他老師的命是命嗎！□□全都在居民區，現在已經是夜里，只要一個不好，得死多少人！
但現在羅生還不能死，還有個很重要的問題，蘇羨大聲將地點轉告給旁邊的秦一凡他們之後繼續問︰「魔氣又是哪里來的！」
羅生卻沒像剛才似的老實回答，而是十分詭異地忽然沉默，連掙扎的樣子都沒有了！
蘇羨直覺不妙，下一秒羅生緊緊抓著他的手就泛起黑氣來，分明就是與方才一樣的魔氣！
蘇羨驚駭不已，這人體內竟然存著魔氣，這還能算是人嗎！
恍惚間，蘇羨似乎听見一個聲音說︰「魔，自然在心中。」
幾乎是瞬間的工夫，從羅生體內泛起的黑氣，就纏繞上了蘇羨的手，眼看著就要從蘇羨手上的傷口鑽進肉里去！
蘇羨避無可避，正要念咒，卻見一把翠色長刀直直落在他和羅生中間，幾乎是貼著他的鼻尖落下來的！強烈的刀氣讓他心髒都緊縮起來！
下一刻只听尖銳的哀號聲響起，方才還死死抓著他的羅生放開了手。
蘇羨松了口氣，直起身來，剛要開口說話，時翡的長刀刀背卻冷不防狠狠地就拍在他胸口！
在場所有人就看剛才輕松剿滅了羅生的時翡在救下蘇羨之後，一刀背把人拍飛了！
一點不夸張！真的是拍飛了！
秦一凡大喝一聲，道士們七手八腳地就想上去救人，卻只感覺到空氣中像是有什麼無形的屏障，將他們隔離開來！
蘇羨被一下拍得飛出去好幾米遠，狠狠地摔在了地上！
他整個人都摔蒙了，強撐著想要從地上爬起來，卻只是側著撐起了身子，只覺得胸口劇痛，喉頭一腥就嘔了一口血出來。
蘇羨眼前一陣發黑，根本不知道這究竟是怎麼一回事，為什麼時翡會忽然對他動手？
他抬眼，茫然地往時翡所在的方向望過去，卻震驚地發現，他們之間明明還有一段不短的距離，可他看到的竟然不是大片的綠色，而是時翡化形後的樣子！
怎麼會？
天空中一道閃電閃過，七八月的天，是最容易有雷陣雨的時候。
雨水對此刻還有些許魔氣殘留的現場自然是有好處的，水天生就能滌蕩邪氣，無根水可以說是天賜的驅邪之物，這是一場及時的好雨。
可這雨卻讓本就狀態不好的蘇羨更加狼狽，他只覺得落在臉上的雨水讓眼睫變得沉重起來，眼楮模糊得看不清楚時翡的臉，只能感覺到他一步步地走近。
蘇羨就看著他的刀尖緩緩抬起，對準了自己。
時翡一手握著他的翠色長刀，一手卻是捂在心口的位置，他的眼楮已經徹底變成了翡翠的顏色，在雨幕與燈光下竟是顯出一種無法言說的冷酷來。
時翡問︰「從我這里偷走的東西，是不是很好用？」
蘇羨不懂他的意思，胸口實在是太疼了，嘴里也都是自己的血，想要問他究竟是怎麼一回事，卻怎麼都發不出聲音來。
小道士說不出話，在這場忽然到來的大雨里，縮在地上看著就像是山里被母獸拋棄的可憐幼崽。
時翡卻覺得，他太會騙人了。
想到曾經種種，想到蘇羨第一次握著自己的手，問他有沒有什麼特殊的感覺，時翡當時只覺得奇怪，現在想來，他分明就是故意為之。
老道士從他這里騙走了東西還不算，小道士還要來騙他……
時翡想到他們的幾次相遇，想到他們那次在夢里的對話，想到在不久之前自己做的那些蠢事，想到自己想起小道士沒多少日子好活時候的心驚與惶恐，時翡只覺得自己實在是太過可笑，怎麼能這麼容易就又被騙了？
時翡感覺胸腔里面，已經空掉的地方，疼得難以承受。
道士怎麼就那麼壞，騙了他的東西還不算，還要來騙他的感情。
他只剩下那麼一點點東西，還要來騙他。
雨水傾盆一樣落下來，時翡的刀架在了蘇羨的脖子上，蘇羨艱難地抬頭看他，只看到時翡一張了無表情的臉，雨水順著他的臉頰滑落，眼淚一般。
蘇羨看著他，心口劇痛，張了張嘴，發不出聲音來。
蘇羨覺得自己像是瘋魔了一般，時翡不知為什麼，看著竟然是一副要殺他的樣子，可他滿腦子想的卻是，時翡為什麼看著那麼傷心。
他想說，你別哭。
時翡的聲音前所未有地冷酷，像是永遠都不會化開的寒冰，他說︰「還給我……把我的心還給我。」
蘇羨根本不知道他在說什麼，只能艱難地搖頭，想要說話，卻是嘔出了更多血來。
說起來也是好笑，這樣危險的關頭，他竟然還有閑心想，時翡這一拍，怕是正好抵消了之前吃的那些龜殼粉續的命。
時翡見他不說話，恨意更濃，只以為他死不悔改。橫在蘇羨脖子上的刀被挪開了，刀尖順著胸膛向下，停在心口的位置，他寒聲說︰「不願意還，我自己挖出來也行。」
蘇羨喘了幾口氣，終于搞清楚了，時翡說的東西，大約是存真。
他不知道存真的來歷，只想到師父讓他下山以後一路往東，想到曾經胡藏和他說過時翡被道士坑過的事。
師父是算到，往東會遇到時翡嗎？是讓他來還欠下的債嗎？
原來，竟然是這樣的緣分。
要真是這樣，確實是該還的。
蘇羨勉強抬起手，握住了那把翡翠長刀的刀背，卻是沒更多的力氣拉動那把刀，只能借著體重前傾，想要主動點，把債還了。
他是真不怕死，只是覺得有些抱歉，好容易成了朋友，最後竟然這樣收場。
時翡感覺到刀尖傳來的力度，手緊緊地繃住了，不知該往前還是往後。
就在不久之前，他還那麼努力地想要他活下去……
「 ！」
巨大的力量砸在時翡撐起的結界上，以雪歸塵為首的妖怪們合力一擊，總算是在結界上敲開了一道裂縫。
胡藏撕心裂肺的聲音從外頭傳來︰「時翡我⺪你祖宗！無論如何你不能家暴啊！！！」
作者有話要說︰ 我寫這段的時候，忽然想，咦，存真仿佛是個壞了的電視，拍一拍就好了！（不，這是朋友濾鏡的碎裂！戀愛模式馬上就位！沙雕文！不要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