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憫做了個夢。
他夢到自己走在一?條漫長沒有?盡頭的道路上, 四周是白茫茫一?片,看不到除了自己以外的任何東西。
就?這麼走了很長時間,忽然, 顧憫看到前方出現了一?個人?影, 一?眼?便認出那個背影是沈映, 他想快步走上前想追上沈映, 可不管他怎麼追, 永遠都?和沈映差了幾步的距離。
「皇上!等等我!」
顧憫在後面喊,可沈映卻像是沒听見似的, 連頭也不回。
顧憫急了,又大聲喊道︰「沈映!沈照熹!」
這次沈映听到了, 他停下了腳步, 轉過身來, 隔著幾步的距離, 用一?種陌生又冷漠的眼?神打量著顧憫, 問︰「你是誰?」
「別鬧了, 照熹。」顧憫以為沈映又在和他開玩笑,向前伸出手,「過來,到我這兒來, 這里不知道是什麼地方, 你別亂走。」
沈映冷冰冰地看著顧憫, 眼?中?不帶一?絲感情, 「朕沒跟你開玩笑,朕不認識你。」
顧憫蹙眉,「你再?這樣,我可真要生氣了。」
「你睜大眼?楮再?仔細看看, 」沈映嘴角一?扯,扯出一?個惡劣的笑容,面帶譏諷地問,「朕真的是你要找的那個人?嗎?」
顧憫漸漸也發覺出眼?前的「沈映」讓他感覺十?分陌生,雖然是同一?張臉,卻讓他生不出一?點愛意,不由得心?頭一?震,往後退了一?步,「你……不是他?他人?呢?」
「朕當然不是他。」「沈映」冷笑連連,「人?啊,往往只願意相信眼?楮看到的東西,卻不肯相信近在咫尺的真相,痴兒痴兒!」
「沈映」說完,面容逐漸變得扭曲,最後青面獠牙如同厲鬼一?般,顧憫見狀心?中?駭然,忽然雙腳一?蹬空,一?下子從噩夢中?醒了過來。
醒來後心?髒仍是狂跳不止,顧憫下意識地手伸向旁邊一?陣模索,等模到了沈映的身體,一?把將人?撈過來緊緊摟在懷中?,等感受到了枕邊人?是真真切切存在的,心?跳才慢慢恢復平靜。
兩人?晚上在溫泉池里折騰了一?晚上,最後沈映渾身無力,是被顧憫抱回房的。
這才剛睡下沒多久突然又被顧憫給吵醒了,沈映還以為顧憫又要拉著他胡來,一?邊推著顧憫的胸膛,一?邊嘴里嘟囔著埋怨︰「你干什麼啊我才睡著……我真折騰不動了,我求饒行不行?」
顧憫的身體跟銅牆鐵壁似的,沈映剩的那點力氣根本推不動人?,男人?不容反抗地抱著沈映,回憶著剛才做的那個噩夢,一?陣心?有?余悸,沉聲問︰「你跟我說的那個故事,到底是真的假的?」
沈映困得不行,腦子里成了一?團漿糊,根本沒有?思考能力,「什麼真的假的?」
顧憫低頭看著懷里的沈映,「你說這具身體原來不是你的,真的假的?」
沈映閉著眼?楮,昏昏欲睡,「你不是不信麼?」
顧憫默然,以他三?十?年?的人?生閱歷,的確覺得沈映說的是無稽之談,可是他害怕沈映說的萬一?是真的……他不能承擔失去心?愛之人?的風險,哪怕只有?萬分之一?的可能,也不行。
過了好?一?會兒,沈映頭抵在顧憫懷中?,差點又快睡過去了,又迷迷糊糊地听到顧憫問;「如果是真的,那原來的‘他’,還有?可能會回來嗎?」
「誰知道呢,」沈映說話根本沒有?經過大腦思考,也不知道自己在說什麼,「有?可能會……也有?可能不會……我也不知道……好?困啊,有?什麼事明天再?說好?不好??」
男人?眼?中?在黑暗中?閃過一?絲寒芒,沒再?繼續追問,輕輕地拍了拍沈映的背,「安心?睡吧。」
沈映往顧憫懷里縮了縮,在他懷里找了個舒服的姿勢很快便睡了過去,卻沒注意到顧憫保持同一?個姿勢摟了他一?整夜,幾乎一?.夜未眠——
沈映發現顧憫最近有?些不對勁。
失憶的風波已經過去許久,他和顧憫也和好?如初,可近來沈映卻發覺顧憫似乎對自己淡了許多,沒有?以前那般喜歡纏著他,日?日?都?出宮,卻每每都?要到深夜才回宮。
更?讓沈映擔憂的是,顧憫在床笫之事上也不比以前積極,隔三?差五才會有?一?次,而且每次都?像是例行公事一?樣敷衍了事,匆匆開始,匆匆結束,不復從前的繾綣柔情。
沈映也不想懷疑顧憫,可顧憫最近的行為確實太反常,于是在顧憫又一?次晚歸的時候,沈映故意主動獻身想試探顧憫的反應,誰知男人?卻表現得興致缺缺,推月兌說自己白日?里處理公務累著了,想早點休息,然後便倒頭呼呼大睡。
顧憫倒是睡得香,旁邊的沈映卻睡意全無,顧憫向來不是什麼禁欲的人?,放在以前,顧憫要是見他這麼主動,恐怕早就?急不可耐地提槍上陣了,可今天的顧憫卻十?分冷淡,他的態度就?像是一?盆冰水,從沈映的頭頂澆下來,澆得沈映遍體生涼。
沈映氣不過,從床上坐起來咬牙切齒地瞪著男人?,雙手握拳,骨節被捏得嘎嘎作響,姓徐的到底是對他沒有?興趣了,還是在外面偷吃吃飽了?
無論哪種情況,他敢!
這麼多年?的感情,沈映也不想懷疑顧憫,可是男人?近來反常的舉止讓他實在忍不住患得患失,迫切想要弄清楚顧憫發生如此大變化的原因?。
沈映身為皇帝,不能出宮時時刻刻盯著顧憫的一?舉一?動,于是借故找了幾個和顧憫常在一?起共事的大臣,旁敲側擊地從大臣們的嘴里探听出來了顧憫最近的行蹤,結果卻得知,顧憫平日?里出宮之後,除了去他的攝政王府處理公務,並沒有?去什麼特別的地方,到晚上也是從攝政王府出來後直接回宮。
沈映感覺奇怪,若只是和以前一?樣在攝政王府處理公務,也不至于每天都?這麼累啊,不由得心?生出一?個大膽的揣測,難不成,顧憫背著他在宮外金屋藏嬌了?!
沈映登時坐不住了,不行,他一?定要找出真相不可!
這天顧憫又早早地出了宮,到了傍晚還沒回來,正巧天上下起了雨,沈映便以給顧憫送雨具為借口,理所當然地派人?出宮去打听顧憫的行蹤,果然打听到顧憫人?在攝政王府,沈映一?刻也沒耽擱,換上便服帶上人?出宮直奔攝政王府去,打算殺顧憫一?個措手不及,把「奸夫」揪出來!
沈映氣勢洶洶地殺到攝政王府,讓侍衛把府里的下人?全都?控制起來,不許人?進去給顧憫通風報信,知道顧憫此時人?在書?房後,從一?個侍衛手里奪過一?把劍,提上劍大步流星地朝書?房殺去。
書?房外面沒有?人?把守,沈映一?路過來暢通無阻,推開書?房門進去,書?房里倒是點著燈,奇怪的是卻不見顧憫的人?。
不過沈映知道顧憫這間書?房後面還連著一?處密室,入口就?在書?架後面,便走到書?架前面轉動機關,書?架緩緩轉動打開里面的密室入口,沈映發現從密室里有?亮光透出來,判斷顧憫大有?可能就?在里面,于是躡手躡腳地鑽進了密室里。
密室中?光線昏暗,沈映越往里走越能清晰地聞到有?一?股奇怪的氣味從密室里面散發出來,好?像是香燭燃燒的味道,同時還摻雜著很濃的血腥味,沈映不禁心?跳加速,腦中?不受控地閃過無數驚悚的畫面。
顧憫這家伙,到底在做什麼啊?
終于到了密室房間,一?走進去沈映便驚訝地發現,房間里到處掛滿了經幡,經幡上畫著符,顏色是詭異的暗紅色,就?好?像是用鮮血寫成的一?樣,而顧憫的身影就?掩藏在這些經幡後面,只見他盤腿坐在蒲團上,身形一?動不動,並未察覺到沈映進來。
「君恕?」沈映分開經幡,快步朝顧憫走去,「你在這里干什麼?」
顧憫驟然听到沈映的聲音,有?些不相信地緩緩回過頭看了眼?,等看見的確是沈映進來後,連忙從蒲團上站起來,不動聲色地把左手負到身後,「你怎麼來了?」
沈映定楮一?看,看見顧憫身後有?個神龕,里面供奉著一?個不知道是何方神聖的塑像,和一?般慈眉善目的菩薩仙人?不同,這個神像面目可怖,倒像是個從地獄里走出來的惡鬼。
沈映皺眉看向顧憫嚴肅地問︰「這里到底是怎麼回事?」
「既然你都?發現了,我也就?不瞞你了,反正時間也差不多了。」顧憫臉色有?些蒼白,淡然地笑了笑,「你之前不是和我說過,你的魂魄原來不存在這具身體里,而是後來轉換進去的?」
沈映︰「……你不是不相信?」
「我一?開始是覺得荒誕,可是我怕萬一?這是真的,萬一?有?一?天你真的離開我了怎麼辦?我不能拿這個萬一?去冒險。」顧憫低頭握住沈映的手,不知道從哪里拿出來一?條銀鏈子系在沈映手腕上,娓娓道,「好?在前些日?子被我找到了一?個得道高人?,他給了我一?條鏈子,告訴我只要將這條鏈子綁在你手上,便能將你的魂魄定在這具身體里。他還教我一?個方法,只要用自己的鮮血供奉這位掌管輪回的鬼神七七四十?九日?,這樣,我便能在來世找到你。」
沈映怔住,忽然注意到顧憫的左手好?像有?些不靈便,心?頭一?動,放下手里的劍,一?把抓過顧憫的左手臂,顫抖著手挽起他的衣袖,果然看到他手腕上纏著白布,白布下面還滲著血,顯然這些日?子顧憫一?直在用自己的鮮血供奉鬼神。
怪不得,怪不得顧憫最近回到宮中?總好?像疲憊不堪,原來是因?為失血過多,也不怎麼和他親近,就?是怕被他發現自己手腕上的傷!
沈映咬緊了牙關,眼?眶發熱發脹,心?里當真是恨死了自己,恨自己粗心?大意為什麼沒有?早點發現顧憫手上的傷,七七四十?九日?啊,那得多疼?
顧憫似乎猜到了沈映的心?思,抽回自己的手放下袖子擋住傷,右手攬過沈映的肩膀柔聲安撫他︰「放心?,傷口不深,每天取血的量也不多,而且一?直都?有?御醫在照看,御醫說沒事,我不疼,真的……」
「怎麼可能不疼!」沈映胸口好?像被什麼東西給堵住了,又熱又脹快要爆-炸,他緊緊環住顧憫的腰,埋首在顧憫肩上,哽咽地道,「你真傻,你什麼時候變這麼傻?這種江湖騙子的話你也信?他要是讓你放血九九八十?一?天難道你也照做嗎?你還要不要命了?」
顧憫回擁住沈映,在他耳畔低沉地道︰「我這一?輩子,不信鬼神不信命,可唯有?你,我希望有?來生。」
所以只要有?一?絲可以在來生再?續前緣的可能,不管什麼方法,他都?願意一?試。
沈映抬起頭深深地凝視著顧憫,眼?里噙著熱淚,鄭重地點了點頭,含笑道︰「好?,我答應你,不管是今生還是來生,我們生生世世都?要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