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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7、我被綁架之後…

18歲那年冬天我和父母吵架,離家出走在一家小餐廳里打工。

聖誕節的那天晚上店里有人包場了,八點鐘的時候來了一個年輕客人,他長得非常英俊,舉手投足優雅異常,餐廳里面的很多小姑娘都在偷偷看他。

我在後廚忙碌,心里想的是下班之後要不要給家里打電話服個軟。

上菜的是我的朋友,她上湯的時候,不小心將湯汁潑到了客人的腿上,我听到外面先是死一樣的寂靜,隨後是餐廳經理聲線發抖地道歉,我還听到那位客人笑著說沒關系。

他的聲音非常和緩好听,我甚至替我的朋友松了口氣。幾分鐘後經理找到我,讓我去上菜,還叮囑我千萬不要出差錯。

我自然是不會出什麼差錯的,我這麼想著,端著盤子走了出去。

外邊小提琴手還在演奏,我看到那位客人用刀叉正在切一塊小土豆,他只吃了一半,便揮手讓人撤下。

立于旁邊服侍的卻不是餐廳的服務員,而是穿著黑衣戴著墨鏡面無表情的男人,他端起那個盤子往旁邊緩緩倒下——我正好走近看清了這一幕,我的朋友跪坐在餐桌另一側,面色蒼白地垂著頭一動不動,那盤幾乎都是湯汁的咖喱土豆就從她頭頂淋了下來。

我吃了一驚,心里知道這個人或許來頭不小,但免不了還是帶了些怒氣。

我按捺下情緒,垂眸上了菜,隨後又去後廚端另外一份菜出來,走到餐桌邊的時候,我上一份端過來的菜正在往我朋友頭上淋。

那位客人甚至還叫住了我,饒有興致地讓我再推薦幾道菜。

「店里的招牌您都點了一遍了,先生。」我望著他的眼楮說,試圖從他臉上找到一點熟悉的感覺,但很可惜,這是一張漂亮的陌生的臉。

當時我太過驕傲自負,覺得我沒見過他,那他肯定就是虛有其表,並不是社會上有頭有臉的人物,所以我上最後一道菜的時候,揚手將那份被我攪爛的草莓布丁倒在了他頭上。

「好玩嗎?」我問他。

他舌忝了舌忝唇邊的布丁碎片還笑了笑︰「你挺好玩的。」

隨後我被經理趕出了餐廳,還扣掉了所有工資,我交不出房租無路可去,就在街口撥通了母親的電話。那邊響了許久,剛有人接通,我就被人捂住了嘴拖上了一輛黑車。

醒來的時候我躺在一張舒適的大床上,我在那瞬間甚至以為自己回家了,因為床很軟,而我是果著的。這兩個星期我在出租房都是穿著外套睡在硬板床上熬過去的,隨後我看到了陌生的吊燈,我轉過頭,看到那位年輕的客人坐在一旁的沙發上,撐著下巴笑著望著我,「你睡得好香,都打呼了。」

恐懼瞬間席卷了我,我的腦袋一片空白,慌亂中我報出了我爸爸的名字和官餃,虛張聲勢地威脅他︰「被我爸爸知道你綁架了我,你就死定了。」

他「呵」了一聲,問我︰「原來你是他女兒?你爸爸肋骨長好了沒有?」

我愣了一下,就看到他手化作槍比了一個手勢,「我16歲那年失手擊中了他。」

我于是就知道他是誰了。

我惹了□□上的人,還是最不該惹的那一號人。

他說完就出去了,我甚至還有一絲慶幸,覺得他只是想嚇嚇我,或者利用我去要挾我爸。總之我醒來之後發現自己沒有受傷,還天真的覺得他沒有那麼壞。

房門是鎖著的,我出不去,也找不到任何通訊設備,攝像頭倒是發現了好幾個。

我只好又披著床單回到床上待著。

但一直到晚上都沒有人送水送飯進來,我才又開始害怕。

這一晚上我又餓又害怕,幾乎沒有睡著,到第二天清晨他才親自送了一碗肉粥過來,那粥熬得很香,我不敢接,他笑著對我說︰「真的不喝嗎?不喝就要等到明天早上了哦。」

我縮在床頭盯著他不說話。

「粥里沒毒。」他說完示意旁邊的人當著我的面拿勺子喝了一口。

我這才接過,粥很燙,我喝了好久才喝下一半,期間他一直坐在那個沙發上望著我,看我快喝完了,才悠悠開口︰「好喝嗎?」

「不好喝。」我實話實說,那肉沫的口感很奇怪。

「我本來是想炖鼠肉粥給你的,不過他們沒用,抓不到老鼠,只在園子里捉了幾只蚯蚓剁碎了放進去,味道還可以吧?」

我立刻捧著碗原原本本地把粥吐了出來,我一直吐到膽汁都出來了還在干嘔,眼淚鼻涕也流了一臉。

我吐了好久,才想起要將那碗東西潑他身上,可惜他這次早有防備,我手還沒抬起來,就立刻有人擒住了我的手腕,奪走了那碗嘔吐物。

他揚了揚手,有兩名女佣入門有條不紊地收拾起地上來,還有一個女人拿著熱毛巾給我擦臉擦手。

他看我收拾完了才起身,居高臨下地命令我︰「不許弄髒我的房間。」

我當時沒有反應過來,他走了之後我才像是被針扎了一下似的彈下床。

這是他的房間?他的床?

我就這樣光著身子在上面躺了兩天?

我不願意再上床,也不願意坐在他坐過的沙發上,只裹著被子蜷在地上。半夜的時候,他故意把暖氣停了,我冷得發抖,只好走到攝像頭面前說︰「我需要一套睡衣。」

我說完沒多久,就有女佣送來了一件睡衣,是那種穿在吊帶睡裙外面的真絲睡袍,沒有腰帶,不拿手扯著的話面前就會整個敞開。

我勉強裹著這件袍子回到了床上,但我根本睡不著,胃里空蕩蕩,火燒火燎的疼。

清晨的時候我感覺自己開始發燒了,我听到自己一直在哭,在叫媽媽,也听到有人坐在旁邊捏著我的臉嫌棄地說︰「真麻煩。」

我以為他至少會送我去醫院,但是卻忘了這種人家里肯定會有家庭醫生,我依舊躺在那張床上,被人灌粥灌水灌藥打針。

再次清醒的時候,有人正在給我喂粥水,我努力睜開眼楮,發現居然是他親自在喂,這可比什麼都讓我驚恐。嘴里的粥還有一股難聞的味道,我眉頭一皺,立刻又要嘔出來。

「你敢嘔試試?」

我已經頭一偏,吐了一大半。

他雖然反應靈敏,立刻起身離開了,但是腳上的鞋子還是被濺到了不少。

他沉著臉瞧著我,不帶任何表情地說︰「你故意的?」

「粥的味道,惡心。」我說。

「藥膳粥,養胃的。」他將碗往桌上一放,「醒了就自己喝。」

「你到底想干什麼?」我忍不住問。

我沉不住氣的口吻取悅了他,他笑起來的時候眼楮彎彎的,整個人像個稚氣未月兌的孩子,我忍不住分神去想他到底幾歲,我爸爸是四年前受的傷,那他現在也不過才20出頭。

「你應該慶幸我現在還沒想好要干什麼。」

「你不敢殺我。」我試圖激怒他,也在試探他的底線。

他點點頭,倒是很坦誠,「確實,殺了你麻煩很大。」他頓了頓,又說︰「但關你一個月應該問題不大,你離家出走,你所有朋友都幫你打掩護沒告訴你爸媽你在哪里,現在又正好是寒假,我只需要用你的手機給你媽媽發條短信,就不會有人再找你了。」

我的心沉了下去。

「乖乖待著,哪天我心情好就放你走了。」他說。

我審時度勢,央求他道︰「對不起,我為我那天晚上的魯莽行為向你道歉,是我錯了,你放過我吧。」

他端詳著我,又是一聲輕笑,「如果你再晚幾天才道歉,可能會更真誠一點。」

我知道自己是白費心機,立刻收回了臉上的表情,惱火又惡劣地說︰「是,我並沒有覺得抱歉,甚至有些後悔那天倒的不是一碗熱湯。」

他笑得更開心了,還表情愜意地夸贊我︰「你好可愛,晚上就獎勵你一碗熱湯吧。」

雖然這話听起來就很像「你是真的不怕死,晚上就喝蚯蚓湯吧」。

提到這個,我又忍不住多嘴問了一句︰「我朋友……你把她怎麼樣了?」

他很驚訝的樣子,「那是你朋友?」

我抿唇微微點頭。

「那是我誤會你了。」他笑著說,「我還以為你跟她一樣只是想吸引我的注意。」

我被他這話說得一愣,皺眉不解地望著他,「跟她一樣?」

他「恩」了一聲,瞧著我臉上的表情,帶著惡劣笑意緩緩說道︰「和湯汁一起到我身上的,還有一張寫了她電話的紙條。」

我的表情一定是有一絲崩潰的,因為我看到他笑意擴大了許多,他很滿意我的反應,繼續說道︰「是不是後悔了?」

「你騙我。」我不想相信。

他揚了揚下巴,沒多時就有黑衣人送來了紙條,他丟過來,只一眼我就確定了,那不僅是她的電話號碼,還是她的字跡。

我甚至清楚地記得她經常轉飛筆,所以她用的筆有點斷墨,那張紙條上的數字也確實有些斷斷續續。

他于是更開心了。

晚上熱湯真的端來的時候,我一臉警惕地盯著那碗黑糊糊的東西不願下嘴,等了片刻女佣不見我動筷,又去叫了他來,他倒是沒說什麼,只從旁邊拿了碗筷從那碗湯中分了小半碗一口喝了,又撈出一小塊肉放進嘴里嚼碎咽了,隨後看了我一眼,示意我這碗湯是正常的湯。

我這才動手將那碗湯喝得干干淨淨。

他又在旁邊饒有興致地問︰「怎麼敢吃了?」

你都敢吃,我為什麼不敢。

只不過我沒想到他說獎勵就真的會獎勵,那意思那句話的前半句也是真話?

死變態,我在心里罵他。

但是知道他只打算把我關一個月後,我就放心了許多,除了對食物仍然很警惕。

當然也對他很警惕。

雖然他並沒有真的對我做什麼,但他很喜歡突然嚇唬我一下。

比如說我假裝端不住水杯將水潑濕他常坐的沙發上時,他會冷冰冰地說「手指沒用就切斷了重新接」,也會嫌我掉頭發在他床上,問我「是不是有癌癥了」,要幫我剃光頭發送去化療,還說他有非常棒的醫療團隊。

我雖然知道他是在嚇我,但是听到的時候還是會脊背發涼。

正常人誰會經常把這種話掛在嘴邊?

他還最煩我對他家的廚師挑三揀四,因為我對食物很挑剔,有時候膽子大起來還會點菜。

他往往非常不耐煩地提醒我︰「我是綁匪。」

偶爾還會恐嚇我︰「我小時候養過一只老虎,它很喜歡吃肉,我就把它的牙全拔了。」

我沉默半晌,問他︰「那最後它吃素了嗎?」

他冷冷回答我︰「它餓死了。」

「那你餓死我吧。」我自暴自棄地說,「讓我吃這些東西我生不如死。」

我在這待了兩個多星期,就瘦了一圈,有天晚上我正在睡覺,突然驚醒過來,睜眼就看到黑暗中他坐在床邊,手伸進被子撩開我的睡袍在捏我的肚子。

我不知道他進來多久了,也不知道他手伸進來模了多久,還模了什麼地方,我被嚇得不可遏制地尖叫了一聲,抬腳就踹了他一下。

這一下結結實實踹到他手臂上了,但他居然紋絲不動,還皺著眉問我︰「喊什麼喊?」

我又踹了他一腳,吼他︰「出去啊!」

「這我房間。」他用一種理所當然的語氣說道。

「那你放我走啊!」

「你安靜點。」他低聲說,「家里來人了。」

我覺得這是個機會,當即想都沒想放聲大叫︰「救命!!!」

「是我爸。」

我又瞬間安靜了下來。

來的是大□□頭目。

他嗤笑一聲,「你別怕,他身體不好,不會對你怎樣的。」

我瞪著他,「你能不能拿開你的手?」

他挑眉又捏了捏,這下使了勁,我疼得抽了一口氣,他還說我,「你踹得我好疼。」

疼還一動不動?

我抬腳又要踹他,他被窩里的手很迅速鉗住了我的大腿,他手的位置很靠里,我意識到有些危險,不敢再亂動。

但幸好他沒有別的想法,制止我的動作之後立即松了手,我才剛松一口氣,他又在我上拍了拍,「睡進去點,我今晚在這里睡。」

我又被他嚇得渾身一僵,好半天才硬著頭皮說︰「那你睡,我不困,我去沙發上坐坐。」

他徑自從另一邊上了床,分走我半張被子,閉著眼楮說︰「不可以。」

我掀開被子就要跳下床,又在瞬間被人從背後撈住腰抱回去按在床上,他大半個身子都壓在我身上,叫我動彈不得。他的胸膛緊貼著我的後背,很燙很硬,我一動都不敢動,更不敢去想剛剛被他撲倒的瞬間踫到我大腿的那團東西是什麼。

「你乖乖睡覺,我不弄你。」

他說完就松開了我,我僵在那,好半天耳邊都是自己重重的心跳聲,隔了很久那聲音平息下來,我才能听到旁邊他均勻的呼吸聲。

他睡著了。

我往旁邊挪了挪,察覺到他的呼吸微頓,立刻又不敢動了。

第二天一早我被他起床淋浴的聲音吵醒了,有女佣悄聲進入房間,在旁邊放下一套衣服又出去了。

是一套正常的女裝。

他很快洗完澡出來了,我閉眼裝睡,感覺他走近了,隨後帶著海茴香氣的呼吸細密地噴在我臉上,我睜開眼,就看到他那雙帶著戲謔笑意的漆黑眸子。

「裝睡都不會。」

我翻了個身背對著他,又被他拍了拍,「起來了。」

我有些惱火,「不起。」

「今天讓你出門。」

我立刻坐起來,有些驚喜地說︰「真的?」

他一本正經地點點頭,「給你五分鐘。」

我火速起來換衣服洗漱,听到他在外面掐表倒計時,只來得及往臉上潑了兩把水,擦都沒擦干又沖了出去。

「擦干淨臉。」他一臉嫌棄地遞過紙巾盒。

我擦干了臉,整理好衣服和他一塊出門。

這是我這幾天來第一次離開這間臥室。

我之前暗暗猜想這是某處的一棟別墅,但是出了門才發現這居然是一座古堡,透過階梯的窗戶往外望去,只能看到沒有邊際的草坪,遠處還停著直升機。

這也是我這麼多天第一次見到陽光,刺眼但是溫暖——這個變態的房間里沒有窗戶。

我跟著他下了樓,到了餐廳,佣人們有條不紊地上著菜,他帶著我到餐桌前坐下,我望著滿桌的食物卻毫無胃口,心里一直想著一會出去了要怎樣逃走。

他也沒動手,幾分鐘後,門口傳來動靜,一個黑衣墨鏡的保鏢推著輪椅過來,輪椅上坐著一位中年男人,那男人的眉眼我一看就知道是誰的父親。

他起身將他推到了主位上,又親自為他系好餐巾,他還低聲詢問他睡得好嗎,對方眨眨眼,表情很溫和。

他喂他喝了幾口粥,又說了一些我听不懂的話,我猜測那是他們的一些生意,但是男人似乎並不想听,只是往我這邊望了望,帶著詢問的意思。

他又像個小孩展示自己的新玩具那樣,向自己的父親介紹起來︰「這是我跟您提過的那個女孩。」

對方的視線又轉過來,帶著端詳,我坐立難安,又不敢做聲,我怕說錯了話他就不帶我出去了。

漫長的早餐終于結束了,有人來推輪椅將男人帶走,我坐在原地,等著他的下一步指令。

他就坐在我對面,垂著眸子一動不動,我看不清他的表情,就端起茶杯喝了一口又重重落下,聲響驚動了他,他這才抬眸掃了我一眼,然後招手叫人來,淡淡地吩咐︰「把她帶回房間。」

我以為他忘記了,「不是說出門?」

他「恩」了一聲,「這不是出門了?」

我還沒琢磨過來,就已經被孔武有力的黑人女佣架了起來往樓上走,我氣急敗壞,回頭沖他嚷嚷︰「臥室門也算門?你個騙子!」

他沒抬頭看我。

我回了房又後悔剛剛沒有好好享用早餐,索性他還算貼心,很快又命人將早餐端了上來。

這一天他都沒有到房間來,我覺得異常無聊,沖著監控喊要看書,沒多久就有人搬了一堆書上來,我挑了一本,看了一天,夜晚他回到房間,話都沒說就躺到了我身邊,我坐起來開燈問︰「你父親什麼時候走?」

他抬手遮住眼楮,聲音很疲憊,「他已經走了。」

「他走了你還睡在這里干什麼?」我說著想拿腳去踹他,又怕被他再次抓住大腿。

他沒說話,安靜了好幾分鐘,我都怕他睡著了,才又听到他低聲說︰「他今天去實施了安樂死。」

我疑心自己听錯了,扭頭去看他,只看到他蒼白的嘴唇。

「……我以後沒有親人了。」

那句呢喃像羽毛一樣輕。

我沒有再趕他出去,我不會去心疼一個把我綁架的男人,只是那瞬間看到了他的脆弱,覺得他有點可憐。

那天晚上之後,他每晚都會到這個房間來和我睡覺,作為交換,我被允許偶爾離開臥室到外面去逛逛,但也僅限于古堡內部,而且會有保鏢寸步不離跟著我。

我能出來走動也覺得很開心了,這個古堡非常大,我逛了兩天都沒逛完,甚至時常會迷路。

不過因為有保鏢寸步不離,所以我不會迷路太久。

跟著我的保鏢一共有四名,一天一輪換,其中有一個看起來很年輕,也很機靈。他不像別的保鏢那樣目不斜視,他偶爾顯得很鬼祟,會亂瞟也會偷看我,我覺得他很不一般。

有一天我嫌煎蛋太咸,讓女佣去廚房叫廚師給我重新做一份。

女佣到廚房來回差不多兩分鐘,她肯定會等廚師重新煎好蛋再回來。幾乎就在那女佣剛走出餐廳,我就听到背後一聲悶哼,我扶著餐桌起身回頭,發現他已經將另一個保鏢放倒了。

「今天是他父親的葬禮。」那人言簡意賅,「這是唯一的機會。」

我沒有猶豫,立刻跟他跑出了門。

今天是個陰天,出了門我才發現外面下著小雨,我在下台階的時候跑丟了一只拖鞋,光著腳踩在濕漉漉的草坪上,我甚至有些恍惚,害怕這只是一個夢。

車就在十米外,我身邊的人卻陡然停下腳步,雨水沾濕了我的睫毛,我眯著眼,很費力才看到不遠處的一群撐著黑傘的黑衣人,他站在最前面,冷冷地瞧著我,隨後吩咐人︰「把她帶回去。」

兩名女佣從我背後趕來架著我往回走,她們的手臂很有力,我連站直身子都做不到,走到大門口的時候,我听到了一聲槍響。

我想回頭去看,但是已經被女佣用力架進了門往樓上走去。

我被她們推回了房間鎖上了門,我渾身都濕透了,覺得好冷,也很後悔。

我覺得我害死了一個人,還把他徹底惹怒了,他說過心情好會放我走,那這話還會算數嗎?

我等著他上來收拾我,但是他這一整天都沒有再來,中午女佣送飯上來的時候我問她們他去哪了,也沒有人理我。

我甚至懷疑她們都是啞巴,因為我從沒听到過她們說話。

整座古堡靜悄悄的,連雨聲都听不見一絲,我睜著眼楮盯著牆上的鐘,第二天三點多的時候房門被推開了,他無視我的目光,像個沒事人一樣走進來在我旁邊躺下。

可我也不敢趕他走,我睜著眼,听到他不耐煩地命令我︰「睡覺。」

「我睡不著。」我說,也有點委屈,「我都沒動。」

「呼吸聲也很吵。」

我放輕了呼吸,又問他︰「你也會殺了我嗎?」

「閉嘴。」他冷冷地說,「再說話就把你殺了。」

「那你會放了我嗎?」我又問。

他像是突然沒了脾氣地嘆了口氣,「恩」了一聲,「明天就把你送走。」

我卻並沒有多開心,覺得這是像上次那個「出門」一樣的玩笑話,但沒想到兩個小時之後他就把我拍醒,跟我說︰「穿上衣服,我送你去機場。」

我還沒睡醒,但是人已經條件反射地坐了起來,飛速穿好了衣服跟他下樓。這次我學乖了,穿上了鞋子,但是出了門還是覺得失策了,室外溫度比室內低太多,呼吸間都有白霧。

好在車就停在大門口,我跟著他一塊進了後座,車子啟動之後他才低頭看我,皺著眉問︰「怎麼不穿外套?」

「我也不知道外面這麼冷。」我小聲說,看了看他的表情又馬上說自己不冷,我怕他讓我回去穿衣服,耽誤時間改變主意。

他沒有讓司機回頭,只是月兌了外套給我披上。

車子開得很快,我回頭去看,這才第一次看清了這座古堡的外形,其實並沒有我想象中的陰森。

轎車在柏油路上悄無聲息地行駛著,兩邊是茂密的森林,開了半個小時我發現還在這條道上,心里不免有些焦慮。上一秒還在想為什麼不乘直升機走,下一秒我就被對向來車的強光晃得睜不開眼,變故就發生在一剎那,撞擊和槍聲同時襲來,他按著我的頭躲過四面八方的子彈,黑暗中我听到他冷靜又清晰的聲音︰「往林子里跑,天亮再出來。」

我仰頭看他,「那你呢?」

他笑了一聲,「你都快活不成了,還擔心我呢?」

他說著就打開車門按著我的背要把我推下去,我抓住門不願下車,「我怕。」

「別怕,我一會就去找你。」

我覺得他是在哄我,但根本來不及說第二句話,就被他推下去了。

我在黑暗中滾下公路,期間撞了好幾次樹,又被碎石和枝丫劃傷腳踝和手腕,劇痛中居然也沒昏過去。

停下之後已經離光線很遠了,我耳邊嗡嗡作響,連槍聲也變得隱約。我不敢再往里走,躲在樹後側耳听後方的動靜,我怕有人來,也怕沒人來,因為如果他死了,那群人肯定就直接走掉了,如果他沒死逃掉了,那就肯定會有人下來搜尋。

我被凍得渾身冰涼,隔了很久才在恍惚間听到一陣窸窣的腳步聲,我一動都不敢動,屏住呼吸望過去,卻見那是一道疊著的身影,背人的那個穿著白襯衫,身形很是眼熟,背上的人虛弱地開口︰「……老板,你不應該帶著我走。」

我听到那聲熟悉的「閉嘴」張嘴想叫他,但話到了喉嚨,才發現我根本連他的名字都還不知道。

但是我的動靜已經被他們發現了,他發現是我,語氣更凶︰「你怎麼還在這里?」

我沒有吭聲,埋著頭跟著他們一道往林子深處走,走了十來分鐘他忽然腳步一頓,我也才忽然意識到他背上那人早已沒了聲息。

他彎腰將他放在一個小坡背後,沉默半晌才拽著我繼續往前走。

不知又走了多久,我感覺自己的手腳都已經沒有知覺了,他也越走越慢,呼吸沉重。我扶了一下他的腰,聞到腥甜的氣味,才發現他身上濕透了的不是汗,是溫熱的血。

他扶著樹干喘了一下,然後低聲說︰「繼續往前走出了林子就是小鎮,超市停車場有一輛車牌是799的黑車,車鑰匙藏在車尾。」

「那你呢?」我問他。

「我在這等我的人。」

「一起等。」我說,「我一個人走不出去。」

他模了一下我的臉,動作很輕,「就這麼怕我死啊?」

我沒做聲,听到他呼吸越來越弱,很是著急,伸手想把他扛起來走。但我自然扛不起他,還把他折騰得一聲嘆息,「別鬧,我休息一下再走好不好?」

我只好又陪著他坐下來,他將頭靠在我肩上,隔了好久,我以為他睡著了,卻又听到他呢喃︰「欣欣,我騙了你。」

我很驚訝他居然知道我的名字。

「沒有喂你吃過蚯蚓,你別討厭我。」

「那個人不是真的想帶你逃走,他只是在利用你。」

「我其實……」他忽然輕笑了一聲。

我听不清楚,湊近了一點,卻不小心踫到了他的嘴唇,軟軟的,涼涼的。

「……在學校就遇見過你。」

之後他再也沒有聲息,我很害怕他死掉,一直在仔細听他那微弱的呼吸聲。後來天亮了,我又困又累,打了個盹又被林中飛鳥的聲音驚醒過來,第一時間就慌忙回頭去看他還有呼吸嗎,結果一動身他的頭就從我肩膀掉了下來,他嘶了一聲皺眉睜眼看我,一臉嫌棄道︰「你怎麼連個枕頭都做不好?」

我啞口無言。

「很冷,把我的衣服還我。」

我把外套月兌了幫他披上,問他還能走嗎?

他「唔」了一聲,「走幾分鐘不是問題。」

幸運的是我們走到公路邊就看到了他的人,路邊還侯著救護車,有醫護人員有條不紊地上前來將他弄上車處理傷口,他月兌了外套我才發現他襯衫全染紅了,我想跟上車,他卻叫人關了門。

接著有人帶著我上了另外一輛車,車子啟動我才發現和救護車是相反的方向。

「去哪?」我問開車的人。

他像往常一樣沒有回答我,我以為我是回古堡,他去醫院,所以方向不一樣。而且我太累了,沒一會就睡著了,等我再醒的時候,人已經在機場了。

司機幫我開了車門,有人在門口拿著我的包帶著我上了專機,我很茫然,感覺還在做夢,就連空姐過來幫我處理傷口我也不覺得疼。

我翻出包里的手機開了機,里面有很多聖誕祝賀的信息,他幫我回復了一大半,他還跟我母親說了我出來玩,並告訴她我是今天回去,讓她到機場來接我。

原來他早就決定今天要把我送回去了。

下了飛機果然就看到了我母親,她站在寒風中等我,我父親的車就在她後面,我的眼淚立刻就涌了出來。

回去的路上我還在被一路臭罵,他們真的以為我只是跑出去玩了,我追問他那個打傷了他的□□頭目叫什麼名字,他卻因為覺得丟臉而不願告訴我。

我捧著那台手機翻來覆去的看,希望能找到一點蛛絲馬跡,但除了那些他幫我回復的信息,別的他什麼都沒留下。

我還注意到,他選擇性回復的全是女生的信息,男生的他一律沒回。

我躺在自己床上,分不清回家了是個夢,還是那座古堡是個夢。

第二天我去了那間餐廳,卻發現餐廳經理換人了,我問了好久才要到原來那個經理的電話,我打過去問他那天晚上的客人叫什麼名字,他卻直接將電話掛斷了。

我也不知道為什麼我會這麼執著于想知道他的名字,明明以後也不可能會有機會再見面。

也許應該是說我見不到他,我清楚如果他想見我是輕而易舉的。

一周後我回了學校,因為他的那句「在學校遇見過我」,我還到處打听這個人,只是我一沒名字二沒照片,找起來如同大海撈針。

有一天我在教授的課堂上昏昏欲睡,忽然听到旁邊有一道好听的聲音在問我︰「同學,這里有人坐嗎?」

我猛地回頭,就看到那張漂亮得有些可惡的臉。

我很是驚喜,但又有點生氣,對被他完全置于被動地位的我感到惱火。

我說有人,他就沒有坐下來,周圍有空位置,但都離我很遠。他沒有坐下轉身出了教室,我以為他直接走掉了,扭頭去看的時候,發現他站在教室門外沒走。

視線相撞,他得逞地笑了一下,我更氣了。

這節課老師提前下課了,因為他的存在引起了一小片的騷動,後幾排的學生全都心不在焉回頭看門口的他。

下了課我收拾東西往外走,他跟在我背後半步遠,我不回頭也能知道,因為他身上的氣息在一眾男同學中太獨特了。

我去了餐廳,買了一份沙拉和美式,他在我對面坐下,托著腮看我進食,等我快吃完的時候才開口︰「在我家還只吃米其林呢,回學校快餐都吃得這麼開心。」

平時我吃不完的,今天我倒是把我的沙拉吃得干干淨淨。

「真的不理我嗎?我一點的飛機,馬上又要走了。」

我充耳不聞,端起我的美式就走,听到他在後面嘟囔︰「好大的脾氣。」

他跟在我後面陪我走了兩個街區,我偶爾轉彎的時候偷偷回頭,會發現他正在打電話,但是總能捕捉到我的視線,然後笑眯眯地沖我招招手。

今天天氣很好,有陽光,有微風,也有人騎著自行車叮鈴鈴穿過。

我在路口等紅綠燈的時候,身後忽然沒了他的聲音,我心跳一頓,猛地回頭,沒有在人群中看到他的身影,我慌了一瞬,下一秒,他的聲音又如鬼魅般在我耳邊響起︰「是不是又要把你綁一次你才會乖?」

他說這話的時候,我前方恰好經過一輛黑車,我沒來由地一慌,扭頭就抓住他的胳膊往他身後躲,但那車只是稍作停頓,立刻又開走了。

他啞然失笑,「逗你的,大白天的我怎麼綁?」

我自己卻覺得荒唐,綁我的人就是他,我居然下意識地躲他身後了。

「我真的要走了。」他端詳著我,語氣很溫柔。

「你……」我終于還是忍不住開口了,「你的傷怎麼樣了?」

「嗯?」他眼底帶著促狹笑意,「疼死了,疼得我整晚睡不著覺。」

他看起來像是在說玩笑話,但我知道肯定是真的很疼,流那麼多血,能活下來都是幸事。我突然就原諒他了,如果他是因為養傷才沒來找我的話。

他說完那句話,就有輛車開了過來,他伸手捏了捏我的肚子就上了車。

我不想承認,他走了之後我滿腦子都是他的聲音他的臉,甚至晚上睡覺的時候,我還會幻想他躺在我身邊的那種感覺。

我喜歡他。

如果他沒有來找我,我可能不會去想這件事,但是看到他之後,我每分每秒都在清晰地意識到,我喜歡他,我想見他。

他陪我走過的那段路是我每天去上課都會經過的路,我每天走在這條路上都會想起他,會回味他跟在我身後走的那幾分鐘,會後悔沒跟他多說幾句話。

我不知道他什麼時候會再回來,也覺得等待很煎熬,所以很積極地和朋友出去玩,參加各種活動。

那天晚上我和朋友一起喝了點酒,很晚才散,朋友將我送回宿舍,我拿鑰匙開鎖的時候,敏銳地嗅到了空氣中淡淡的海茴香,我沒有立即開門,而是委婉地跟朋友道別。

他也沒說什麼,轉身離開了,我在他走後才推門進去,果然看到了窗邊那道身影。

我還沒來得及開燈,又听到他冷冷地問︰「他就是你通訊錄里那個蠢狗頭像的人?」

我頓了一下,還沒想好要怎麼回答他,他又接著發問︰「所以你現在考慮清楚你們之間的關系了?

那個朋友是我之前一直曖昧的對象,聖誕節的時候他給我發了祝賀信息,還問我要不要考慮一下兩個人之間的關系,那條信息他沒有幫我回復,我拿回手機之後也沒有回復。

今天和他見面我們聊了很多,彼此決定以後只當朋友了。

「你偷看別人的信息還有理了?」我反問他。

他沉默著向我走來,我背靠著門盯著他,「怎麼,又要把我綁走?」

但他只是走到門邊握住了門把手,低聲道︰「不知道你有喜歡的人,很抱歉關了你這麼多天。」

我一愣,他很快就越過我擰開門出去了,我有些惱火地追了出去,到了外面卻發現他根本沒上車,而是站在車旁一臉壞笑地盯著我。

我意識到又被他耍了。

我扭頭就走,卻被他從背後打橫抱起,迅速塞進了車里,車門關上車子啟動,我還沒坐穩就開出去了。

「這可是你自己追上來的。」他說。

我很怕他又把我帶上飛機回那個古堡,緊張兮兮地提醒他︰「我明天還要上課!」

結果車子只是拐了個彎駛入了學校附近的一間紅酒莊園。

這個莊園我入學時還和同學一道來參觀品酒過,車子開進莊園深處,停在透著暖黃燈光的小洋房前。他拉我下車,又嫌我動作慢,俯身將我抱進了屋,徑直走進臥室丟到了床上。

我頭暈目眩地撐著手臂想坐起來,又被他欺壓向下偏頭吻住了我的唇。

他吻得很深入,我的呼吸和心跳都被他奪去了,我躲不開,想拿腳踹他,又被他握住腳踝順勢月兌了鞋分至兩旁,他攬住我的腰將我完全帶向他,我們緊密無間地貼在一起。

他拿鼻子蹭我的臉,溫柔的氣息襲來,他低聲問我︰「你喜歡他?」

怎麼這個時候還要問這種問題,但他目光很灼熱,令我無法不回答他︰「以前喜歡過。」

他先是不滿地擰起了眉,隨後又像是想通了什麼似的,眉毛微微上挑,眸子都亮了起來,「那現在喜歡誰?」

我不願再開口了,為什麼要用這麼成人的姿勢問這麼稚氣的問題,于是我揚起下巴堵住他的嘴,又主動將身體更迎向他。他笑了起來,動作行雲流水地除掉了一切阻礙。

他動作很激烈,但是落在我身上的吻卻非常溫柔,細密得令我靈魂都酥麻了。

我們度過了很曼妙的一晚,以至于第二天早上我起來的時候發現已經遲到了。

「別著急。」他撐著臉在床上懶洋洋地望著我手忙腳亂地穿衣服,「我叫人去堵你們老師了,他絕對不會比你更早到教室。」

我到教室的時候老師果然還沒到。

下課的時候他給我發消息,讓我別去吃沙拉了,回莊園吃。

我問他有沒有請米其林廚師。

他回我一句「愛吃不吃」。

我雀躍地回了莊園,發現是他親自下廚,他不僅做了一道豐盛的晚餐,還做了幾份可愛的布丁。

他說他嘗試了很多次才成功。

我覺得很可愛,剛嘗了一口,又听見他說,「你當初將它倒在我頭上的時候,你知道我在想什麼嗎?」

我本來是不知道的,但是看到他的眼神,好像又明白了。

我一下子臉就熱了起來。

他笑著從我手中拿回布丁,「不許吃了,這是我的餐後甜點。」

他的手藝比古堡里的那些廚師還可怕,我吃得直皺眉,他假裝沒看到,還熱情地幫我夾菜,要求我多吃點。

我不得不提醒他︰「你應該不希望你吃餐後甜點的時候我鬧肚子吧?」

他才僵著臉讓我趕緊放下刀叉。

晚餐過後他又熱情邀請我去參觀他的酒莊。

我忽然想到了什麼,強裝鎮定地問他︰「這個莊園,是你剛買下來的,還是之前就是你的?」

他臉上沒有多大的表情,「一直是我的,我有很多個這樣的莊園,不過我最喜歡的是這個。」

我懷著僥幸的心理跟他去了酒窖,這里還是幾年前的樣子,開放游覽的區域陳列著這個莊園產出的各類酒,他倒了一杯給我,「嘗嘗。」

我嘗了一口,心里提前準備好的贊美的詞全都拋到了腦後,非常驚喜︰「很好喝誒。」

比印象中的那個味道好不要太多。

他臉上帶著隱約的得意,「當然,我花了很多精力在這里,你知道為什麼嗎?」

我心里咯 一下,有點不敢看他,「因為你很喜歡酒?」

「不對,是因為幾年前我第一次到我的莊園來品酒,正好遇到一群學生來參觀,有位女同學對我的酒大肆批評,說我的酒是臭水溝的水。」他臉上還是笑盈盈的,但是攬在我腰間的手卻隱隱用力,聲音也有些咬牙切齒,「也多虧了這位女同學啊,我花了很長的時間去改良釀造工藝和葡萄品種,現在我莊園里的酒的價格都翻了十倍。」

我干巴巴地呵呵一笑,「听一個□□頭目說他的葡萄酒生意有點奇怪。」

「恩?你不奇怪我有沒有找那個女同學算賬嗎?」

「……你應該感謝人家。」

「我今晚會好好感謝她的。」他壓低了聲音帶著笑意說,「畢竟說出這麼討厭的話的人,卻長了一張讓我過目不忘的漂亮臉蛋,讓我每每到這個莊園來的時候,都隱約盼望她再過來。」

我心念微動,抬眸去看他,看到了那雙眸子里那絲我以往從未注意過的深情。

柚子多肉/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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