陰影將一家三口覆蓋住。
夫妻二人惶恐的抬起頭就看到兩個流里流氣的青年站在他們面前,目光貪婪的看著那塊巧克力。
夫妻二人下意識就把孩子護在了懷里,神情警惕的看著兩個流里流氣的青年。
「居然還有巧克力吃,大家伙可都在餓肚子呢,你們可不能吃獨食啊。」
青年一臉玩味的笑著,他故意提高了說話的音量,讓周圍的其他人都听到了他說的話。
周圍的人都把目光投射了過來,一雙雙饑渴的眼楮死死盯著一家三口,隱隱還能听到口水吞咽的聲音。
一瞬間,這一家三口仿佛被推上了火刑場,如芒在背,那一雙雙目光幾乎要將他們點燃。
「都這種時候了,大家可都應該同舟共濟才對啊,你們這樣吃獨食可太自私了。」
「對啊,都什麼時候了,人怎麼可以這麼自私呢,你們一家吃獨食,有沒有想過還有多少人在挨餓。」
「這種關頭就應該互幫互助,共度難關,大家都會記得你們一家的恩情的。」
兩個青年你一言我一語,一唱一和,站在了所謂道德大義的一邊,將這一家人推上了風口浪尖。
「這是我們的食物我們自己都吃不飽。」女人不甘心的試圖掙扎。
「這麼說,你是不願意給了。」青年冷冷一笑。
另一個青年直接就開始大喊了起來。
「大家都听到了,這一家人不听勸,非要吃獨食,根本不管大家的死活。」
「他們一家都是殺人凶手!」
「他們這是想謀殺!」
「」
楊錦三人就站在不遠處看著這兩個小年輕道德綁架給這一家人扣上了一口大黑鍋。
明明是非常低級的手段,可是用在這樣的環境下卻正好合適。
他的一言一行挑動每一個人的心弦,竟真讓不少人對那一家人生出了恨意,開始出聲責怪那一家人。
三人成虎,無邊的謾罵幾乎要將那一家人淹沒。
夫妻二人面對著無數人無情的口誅筆伐,百口莫辯。
只能把懷里的孩子抱得更緊,不讓孩子受到傷害。
薛曼檸皺著眉頭。
雖然知道眼前所發生的一切都已經過去了數十年,眼下的只不過是一段記憶。
可是對于這種道德綁架的行為還是讓她心里很不舒服。
當然相當于其他更血腥的場面這已經算小兒科了。
薛曼檸已經不止看到一處地方都是光明正大的硬搶的,甚至直接殺人的都有。
道德綁架,相對而言已經算是夠溫和的了。
薛曼檸很想幫助那一家人,可是這只是一段回憶,她也插不上手。
關注了一段時間她就轉移了視線,相對而言她還是更想找到沈寧在哪里。
畢竟在這段回憶是屬于沈寧的,他才是真正的正主!
薛曼檸正準備把目光看向其他地方,就在這時,一個穿著黑色T,帶著一副黑框眼鏡,看著普普通通的青年猛然間站了起來。
一把將兩個不懷好意鼓動周圍群眾的青年推倒在地。
「你們兩個夠了!」
「少他麼在這里道德綁架。」
「巧克力是人家自己的,你有什麼資格讓人家交出來!」
這個樣貌普通的青年身體在微微顫抖,因為激動和害怕。
似乎他能在這種情況下站出來已經消耗了他的全部勇氣。
這時候哪怕就站著面對眾人都讓他緊張的全身發抖。
在見到這個青年的第一眼的時候,盡管素昧平生。
可是楊錦三人還是一眼就認出了。
這個應該就是真正的沈寧了。
一個看著非常普通的男孩子,二十幾歲的樣子,扔人堆里都找不著那種。
可是他現在勇敢站出來的樣子卻讓他多了一種別樣的氣質。
「媽的,你特麼找死啊!」
兩個流里流氣的青年火大,沖上來就要把沈寧暴打一頓。
不過當他們看到了沈寧手里抓著的一塊大石頭之後,頓時停下了腳步。
「小子你有種!」兩個流里流氣的青年出言威脅道。
另一個青年冷笑一聲,對著周邊的人道。
「這小子一看就是不安好心,你們等著看吧,他一定是想要一個人獨吞這塊巧克力。」
「都這種時候了,逞英雄?誰信啊!」
經過他這麼一鼓動,周圍的人看向沈寧的目光也變得鄙夷起來。
渾然不覺他們自己也在饞那塊巧克力。
「你放屁……我沒有!」
沈寧望著周圍那一雙雙懷疑的眼楮,頓時變得有些焦急。
本身就不善于表達的他,面對這種情況立即變得有些束手無策起來。
局促不安,手腳都無處安放,感覺干什麼都是錯的。
他本身是一個內向不太會溝通的人,剛剛是實在看不慣兩個青年人的無恥行徑。
頭腦一熱就把他們推開了,真就沒有其他亂七八糟的想法。
現在兩個青年把節奏帶到他身上以後,那種無處不在的壓迫感讓他只想要立刻逃離這個地方。
「哼哼沒有?就你是好人?大家伙可都看著呢!」流里流氣的青年人大聲道。
「就是。」
「一看就不是好人。」
「不懷好意。」
「……」
無數的竊竊私語仿佛轟炸機一般不斷在耳邊回蕩。
懷疑的眼神還有一張張鄙夷的嘴臉讓沈寧都快要窒息了。
「這些人怎麼可以這樣!」
薛曼檸雙拳緊握,為沈寧鳴不平。
明明他才是做好事的人。
可是那些圍觀群眾被壞人三言兩語就帶了節奏。
還反過來責備他了!
人怎麼可以無恥到這個地步!
薛曼檸只恨自己無法干預,否則她肯定要沖上去把這些人暴揍一頓。
彷徨,無助,無奈。
孤零零的好像天地間只剩下了自己一個人。
沈寧面對著紛紛擾擾的責備就如同暴風雨當中的一葉扁舟,搖搖欲墜。
兩個流里流氣的青年看到眼下這一幕,相視一笑,非常滿意。
他們二人再次看向那瑟縮在一起的一家人,冷冰冰的出聲道。
「識相點就把巧克力拿出來大家一起分了,大家還會念你的恩。」
「否則,接下來的路,沒有大家的幫忙,你們又還能走多遠?」
听到這話,兩夫妻臉上已經露出了猶豫之色。
是呀,一塊巧克力並不足以解決饑餓,可是一旦他們被趕出了大部隊,他們在這荒野上又能走多遠呢?
而這時,又有其他人湊了上來勸說。
「不就一塊巧克力嘛,多大的事,跟大伙兒分一分唄。」
「是呀,我們一定會念你的情的,後面的路我們肯定會多照顧你們一家的。」
「……」
听到周圍的勸告聲。
夫妻二人心中的堅持已經搖搖欲墜了,丈夫顫顫巍巍的遞出了巧克力。
周圍的人看著巧克力,眼楮都在冒著綠光。
兩個流里流氣的青年露出奸計得逞的笑容。
不費吹灰之力就能讓人把巧克力貢獻出來,不僅不用冒風險,還能收獲其他人的好感。
還有比這更劃算的買賣嗎?
就在這時,沈寧一把按住了那位父親的手,焦急的對他說。
「這是你們自己的東西,你們別听他們胡說,小朋友還這麼小,不補充能量,接下來的路堅持不下去的。」
沈寧這番話簡直就像是在滾油中倒入了涼水,周圍的其他人一個個都不干了。
人家自己都要把巧克力貢獻出來了,哪里還能讓你給耽擱了!
沈寧話都沒說完就被人拖下去了。
身上肚子上挨了好幾拳,顯然是有人不滿他多管閑事,出手教訓他。
看到一雙雙拳腳落在沈寧的身上。
薛曼檸銀牙緊咬,眼眶都有些紅了。
一塊只有兩指大小的巧克力被一群人爭搶著瓜分,那兩個年輕人趁機掰下了最大的一塊,當著眾人的面吞入口中。
其他人雖有不滿,可是這時候忙著搶剩下的巧克力要緊,根本沒人管他們倆。
這麼多人就搶一小塊巧克力又能分得到多少,其實大部分還是進了那兩個流里流氣的青年肚子里。
其他人能手指甲里扣到一點就不錯了。
一群人搶了半天沒討到個好處,一個個怨聲載道,看向那一家人的目光帶著不滿。
像是在怨恨他們不早點貢獻出來,也像是在責怪他們的孩子吃的太多了。
而那獻出了巧克力的夫妻非但不敢有半句怨言,還得討好著笑著,希望後續的路程其他人真的會照顧他們。
至于沈寧,挨了一頓毒打,一臉鼻青臉腫不說,身上也有了不輕的傷勢。
此時又疼又餓,躺在泥地里半天都爬不起來。
遠遠看著這一幕的楊錦三人不由得嘆了一口氣。
薛曼檸心里更是感慨萬千。
第二天天剛剛蒙蒙亮。
就有人輕喊著死人了死人了。
如果是在和平時期,死人絕對是一件大事了。
可是這些天里,人們已經見到了太多死亡,身邊每天都有人死去,他們都已經麻木了。
在這樣的亂世,人命和雜草沒什麼區別。
死了一個人這樣的小事甚至都沒有在隊伍里傳播開來,只在少數人之間流傳,根本就沒有人在意。
等天亮大部隊再次上路之後,昨晚露營的營地里躺下了好幾具尸體。
甚至都沒有人掩埋一下,就這麼潦草的隨意丟在路邊。
楊錦三人走到其中一具年輕男尸面前,看著那張普普通通的慘白慘白的面龐,忍不住嘆了一口氣。
誰也沒想到沈寧居然會是這麼死的。
昨天夜里在挨了一頓毒打之後,沈寧雖然受了不輕的傷勢,但是傷不致死。
如果能上點藥,再吃點食物補充一力,重新恢復健康並不困難。
可是這會兒所有人都在逃難,沈寧似乎又沒有什麼親戚朋友,他受傷之後根本就沒有人照顧他。
他就這麼孤零零的在泥地里躺了大半夜。
如果能就這麼躺下去,他也不會這麼死去。
真正殺死他的另有其人。
而殺死他的並不是那兩個流里流氣的青年。
居然是一個陌生人。
原因只是因為天剛蒙蒙亮的時候,他早起上廁所被橫躺在地上的沈寧絆倒了。
當他撿起了路邊上一塊尖銳的石頭捅進沈寧肚子的時候,嘴里還在嘟囔著。
「讓你他麼的多管閑事,害老子什麼都沒吃到。」
遠遠看到這一幕的薛曼檸,當時目眥盡裂。
此時,看著地上沈寧的尸體,薛曼檸表情復雜。
為什麼這個世界上,好人沒有好報呢?
明明是見義勇為,可是卻變成了犯錯的是他一樣。
當一束光照進了黑暗,這束光就有罪。
再過不了多久,邪種就會從沈寧的尸體中誕生。
但是這並非新生,亦非救贖。
更像是罪惡的種子發芽,破土而出。
三個人正感慨著,眼前的景象突然變幻起來。
一個偏僻落後的小山村里,夕陽西下。
一個五六歲的孩童攆著一只大黃狗在田埂上奔跑。
遠處零星幾座磚瓦房,炊煙裊裊。
「這是……沈寧的小時候?」
薛曼檸看著那個攆著大黃狗跑的孩童,隱隱能從他身上看到沈寧的影子。
「他的深層世界應該是在不斷的重復循環,難怪淺層幻境中的他無法醒來。」陳夕道。
「過去看看吧。」楊錦道。
沈寧出生在一個大家庭里,他的爺爺女乃女乃生了五個子女,三男兩女。
那個年代的人都喜歡生孩子,因為家里人多就意味著人丁興旺,干活的人多。
甚至家里的男丁多,在村里的話語權都要更重。
沈寧的父親排行老二,是個老實巴交的鄉下漢子。
吃得了苦,干得了活,有著一把子好力氣。
然而正是這樣一個勤懇踏實的漢子卻從來都不受父母的喜愛。
或許家里只有一個孩子的家庭很難理解這種情況。
可是孩子一多,總有孩子特別受喜歡,也總有孩子被冷落,好像不是一個爹媽生的一樣。
作為老二,既不像長子一樣能夠讓父母多一分關愛,又不像老ど一般多一份寵溺。
加之沈寧的父親又老實本分,不太會哄老人家開心。
仿佛就注定了他得不到父母的喜愛一般。
家里的重活累活都是他干,偶爾外出打工賺的一點苦力錢還全部都要上交給父母供給最小的弟弟讀書。
一大家子人住在一起,明明最勤懇踏實,結婚多年卻連床像樣的褥子都買不起。
也終于在這一天,實在受不了了的沈寧媽媽和他女乃女乃吵架分家。
而這一次一向被父母掌控在手心的老實男人選擇了站在自己的妻子這一邊。
一家三口星夜兼程的離開這個落後的山村奔向城里。
雖然他們全身上下只有二百塊錢,可是卻是對未來的生活充滿了向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