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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7章 劍在手跟我在,殺冒頓!

冒頓騎著黑色駿馬,走在最中間。

駿馬頭面平直而偏長,耳短四肢長,肩高丈許,四肢發達有力,兩眼距離大。披著烏黑透亮的皮毛,在諸多戎馬中顯得是鶴立雞群。匈奴有著天然的牧場,水草肥美,飼養的戰馬在中原也都極其出名。

按理說他是能乘坐馬車的,只是被他給拒絕了。他們是天生的勇士,是在馬背上長大的戰士!兒能騎羊,引弓射鳥鼠;少長則射狐兔,用為食。他更是匈奴太子,為草原上的雄鷹,怎能乘坐馬車?

頭戴銀羽氈帽,馬背上掛著稠木弓弩。

著皮甲,腰負劍。

冒頓知道,他回去這條路必定極其凶險。他帶了足足上百位奴僕,全都是忠心耿耿的死士。這些都是他暗中栽培的,他們甚至會違背單于的命令,也不敢忤逆他。

「太子。」

「嗯?」

說話的正是土狼,他們現在用的是匈奴語言。

「我們已離開咸陽境,正朝著北郡方向而去。如果不出意外,半日後便會抵達至銀狼谷。只要出了銀狼谷,便是寬闊大道。」

「切記,要小心!秦人素來言而無信,背信棄義的事更是干過多次。昔日楚王被結盟之名誆騙,客死異鄉。趙國奸臣郭開助秦滅趙,最後雖說被封為上卿,卻是被流匪所殺。這流匪,怕是就他們自己。還有那齊王建,以為結盟便可無事,結果被活活餓死!」

冒頓自幼便對中原極其感興趣,特別是各國名將。他成長過程中,看著秦始皇揮劍滅國開疆闢土。他更是將秦始皇視作自己的目標和偶像,連他爹他都瞧不上眼。

守著頭曼城那一畝三分地,沾沾自喜。

就頭曼城,還沒涇陽大!

要做就做最大的!

「土狼。」

「在!」

「終有一日我冒頓要統一草原,建立起屬于匈奴的帝國。這一天,不會太遠的!」

冒頓勒緊韁繩,目露精光。戰馬似乎都能听懂他的話,噦噦的嘶鳴。這是他最愛的寶馬,血統純正優良,曾經有齊地商賈開價百金,他都沒賣。幾乎可以說是陪著他長大的,正值壯年!

「太子,其實屬下有件事不太明白。」

「什麼?」

「秦國地大物博,同樣也有天然的牧場,老秦人更是以養馬立功立足的。為什麼他們戰馬始終這麼稀缺,甚至不惜與戎狄結盟交易?」

「馬量三物︰一曰戎馬、二曰田馬、三曰駑馬。秦人飼養戰馬的確也有些本事,也有草場。但是,他們的土地並不平整。上好的戎馬經過長途奔波後,可能不到幾年,就會因為馬蹄磨損嚴重而淪為田馬乃至駑馬。」

說著,冒頓還專門指了指地上的碎石。草原上土地柔軟,鮮少有碎石。馬蹄磨損減緩,戎馬數量只會越來越多。只要有足夠的牧草,他們就不會缺馬。

土狼頓時恍然大悟,點頭頷首。

「秦弩銳士的確是厲害,可草原終究是馬背上的天下。吾胡兒三歲便學習騎射,騎羊射鼠。經過多年的練習,馬上的本事可不是他們能比的。昔日趙國學習我胡人騎射,便是這道理。」

冒頓其實對中原很了解,他對中原文化也很感興趣。這些事他都是听各地商賈所提,有時候他還會專門設宴款待,邀請他們講些中原的故事。他甚至還釋放了幾個諸夏俘虜,拜他們為師,專門學習諸夏禮節雅言。

他以雙腿緊緊夾住馬月復,側身看了過去。依稀能看到馬蹄有些磨損,冒頓當即搖頭嘆息。就如他揣測的那樣,他這匹寶馬不適合在中原奔走。僅僅月余的時間,馬蹄磨損的便極其嚴重。

……

屠睢听著他們言語,眉頭微蹙。他並不懂胡人的語言,這次也沒帶個行人過來翻譯。剛開始接到這任務,屠睢其實是拒絕的。

他好歹是堂堂九卿衛尉,爵至大上造。護送匈奴離開秦國,這若是傳出去他今後還如何立足?他屠氏一族,今後怕是都沒法抬起頭做人。

後來經過蒙毅解釋後,他方才明白過來。

這次護送是假,殺敵是真!

皇帝接到密報,六國反賊會派遣狙殺冒頓。並且,地點就在銀狼谷。到時候他們無需保護冒頓,必要時刻甚至得動手殺了他。另外,不能放走一個反賊。他要讓這票人悉數葬身于銀狼谷,一個不留!

高!

屠睢對此是深表佩服。

難怪皇帝明明拒絕匈奴結盟,卻要在外放出假消息。搞半天,原來是為了引出躲藏在暗處的反賊?!

除此之外,此次盜帥楚留香也會在關鍵時刻出手,襲殺冒頓與反賊。到時候萬萬不能傷他,否則一律夷三族!

秦始皇對扶蘇再有不滿,這家伙也是他的長子,對他更是寄予厚望。這次刺殺冒頓是沒辦法的辦法,扶蘇若是不出手,只會令張良起疑。所以,秦始皇是親自敕令,命屠睢等人不得傷他。

想認出來不難,屆時扶蘇會頭戴玄色布帛。

就算都是蒙面,也能自人群中認出。玄色布帛乃是公士方有的待遇,尋常人那都是黑色布帛。類似于六國反賊他們不尊秦法,基本都是頭戴木冠玉冠,不以布帛包頭。

屠睢環視四周,眉頭微蹙。

其實他有點很好奇,到底是誰暗中相助?

那楚留香,是真的?!

對于秦始皇的布局,他都是雲里霧里的。捋著絡腮胡,捧著餈粑大口大口的咀嚼著。這都是自涇陽商賈手中得到的,就這塊四四方方的餈粑都得要十錢。好吃倒是好吃,特別是炸後更是香脆。

「稟屠公,此地距銀狼谷已不足十里。」

「吩咐下去,按計劃行事。這次是難得撈軍功的機會,陛下敕令殺一人可抵三人!可誰敢傷楚留香,老夫砍他的腦袋!」

「唯!」

衛卒抬手告退。

他們也是壓低聲音,擔心會被冒頓听到。

這小子可是懂得秦語的!

屠睢望著不遠處的山谷,冷冷一笑。

因為南征之時被無限期擱置,他心里頭可都憋著股火。這次撈軍功的機會來臨,他心里是極其痛快。為了褒獎,秦始皇特批。斬一甲士可抵三人,這可是先前都未曾有過的恩賞!

……

野狼谷。

此地地勢險要兩處狹隘,四周林木叢生,隱匿在暗處想找都未必能找到,絕對是打伏擊的好地方。

陳豨以黑色葛布蒙面,身後有弓弩手已拉至滿月。兩地還準備了諸多巨石,以機關鎖扣。只要輕輕推動,巨石便會順著山坡滾下。另外,甚至還特地準備了大型床弩。機括攪動,弩箭足有丈許長!

這算是他這些年來的家底了。

「陳君。」

「蘇君?」

扶蘇摘下黑色面紗,笑著點了點頭。他手上握著桿長鈹,腰間佩劍。戰場上,劍其實並非主流兵器。秦國最常見的還是長鈹鐵戈,殳(shu)盾弓弩。長鈹足有近丈許長,類似于未來的長矛,只不過鈹的頂端為青銅短劍。俗話說趙鈹無鐔,秦鈹有之,秦鈹便又被稱作是鎩。

長鈹以稠木制成,上面還繪刻有排小字。

【十五年寺工、匠禾。】

表明這桿長鈹為秦王政十五年所鍛造,寺工為秦國主造兵器的官署機構,禾則是鑄造這桿兵器的工匠。簡單來說,這就是兩千多年前秦國的生產日期和地址!

雖說沒有保質期,卻還有鑄造工匠的名字。只要東西是殘次品,便可根據上面的信息直接找到對應的工匠。

陳豨看到扶蘇後,頓時松了口氣。四下環視眼,面露不解道︰「為何香帥未曾來此?」

「他已經來了。」

「來了?」

「香帥素來是只聞其香,不見其人。陳君放心便是,關鍵時刻香帥自會出手,解決敵人。」

「原來如此。」

陳豨半信半疑的頷首。

如果這時候張良在此,張良絕對會選擇親眼看到再動手。論謀略,陳豨無論如何也比不得張良。後世的他倒也能察覺出不妙,可現在他終究還是稚女敕了點。甚至,都沒過多的去考慮這些。

「報!遠處塵土彌漫,已能看到秦國旌旗!」

「距離此地,不足十里!」

「吩咐下去嚴陣以待,等我命令!」

「唯!」

扶蘇則是自懷中取出竹筒,眯著眼看向遠處。

「看來的確是快了。」

「這竹子……是何物?」

「千里鏡,能目極千里。」

「千里鏡?!」

陳豨頓時面露驚奇,接過竹筒。似模似樣的學了起來,對準右眼看向遠處。透過千里鏡,他能清晰看到秦國旌旗。天命玄鳥隨風狂舞,似乎是要展翅翱翔。冒頓被保護在最中間,里三層外三層。

「這……這……」

「卓君所贈,也是他所研制。」

扶蘇將竹筒拿了回來,小心翼翼的揣自己懷里。他可是軟磨硬泡,才把這千里鏡據為己有。據卓草所言,這千里鏡能令人目極千里。若在開闊之地,看的會更遠。乃是以齊地水晶而成,價值極其高昂。普天之下會做的,唯他一人爾!

真是好東西啊!

扶蘇知道,千里鏡對戰事的幫助。俗話說兵貴神速,憑借千里鏡便能搶佔先機,搶先知曉敵人的方位。有時候,甚至是能扭轉戰局!

「卓君真是總有奇思妙想,如此神物怕是只有他方能研制而成。若是用于埋伏作戰,則猶如神助!蘇君願意如實相告,豨不甚感激!」

「呵呵,無妨無妨。」

扶蘇只是笑了笑。

在他眼里看來,陳豨已是死人。

既然是死人,自是能保守秘密的。

望著裝備精良的死士,扶蘇也暗自咋舌。自秦滅六國後,對于私藏兵器甲冑者的處罰可是相當高。陳豨不過三百來號人,皆是兵器精良。皆披甲冑,手握各種兵器。盾牌鐵殳,長弓弩箭……特別是這床弩,威力更是驚人。

「陳君,這床弩是從何而來?」

「乃楚墨高徒所制。」

「楚墨?」

「莫非蘇君認識?」

「吾記得楚墨游俠偏多,他們還能制器?」

「自然!」

自墨家三分後,分為秦墨楚墨和齊墨。秦墨側重制器發展,他們同樣秉持著兼愛非攻。覺得天下歸一後,便可再無戰火,所以入秦效力。最為出名的,莫過于矩子月復?大義滅親的事跡。

楚墨大部分皆是游俠,劍術精湛,到處行俠仗義。而齊墨大部分則是學者,他們考慮事情更加理想化。游歷各國,講授墨家的兼愛思想,他們反對用一切暴力去解決問題。

陳豨笑了起來,「楚墨雖然大部分皆是游俠,可也有些制器的能耐。這床弩極其繁瑣,耗資頗巨。若非有卓翁暗中相助,也沒法制成。」

「……」

扶蘇听到這話差點沒吐血。這得虧卓草有本事,還踫巧遇到秦始皇。否則只要落實卓氏謀逆之罪,那連帶著卓氏三族都會被坑殺!

「此事蘇君勿急,等此戰結束後,豨必會如實相告。說不準,蘇君還認識那位楚墨傳人。」

「呵呵……」

扶蘇只是笑了笑。

可惜,沒這機會了。

他抬起衣袖,擦拭著長鈹。他是秦國長公子,素來是以寬仁為名。但是,這並不意味著他不會殺人!他們可都是反賊,是秦國的敵人。他是老秦人的血脈,就如卓草所言他們立場不同。既然如此,那也沒必要仁厚。

對待反賊,那就殺!

否則,今後死的便是他們秦人!

換做幾個月前的他,興許會手下留情。可他在涇陽這麼長時間,因為與卓草是朝夕相處,漸漸的也明白很多事。有些事得親眼看到,方能感受到。

他記得月余前隔壁?亭亭卒便遭反賊所殺,只因為他想保護農田的紅薯。等他們趕過去的時候,亭卒的鮮血已經流干。澆灌在農田內,將大片田地都給染紅。他的手被人砍了下來,最後自河邊找到。

按照卓草分析,他應當是拼死拽著那惡賊,逼的那惡賊只得砍下他的手。可憐亭卒還未及冠不過只有十七歲,正值年少。他的雙親那天是嚎啕大哭,下起的瓢潑大雨冷的扶蘇顫栗。

卓草如瘋了般敕令所有人去找,可還是讓對方給跑了。按他所分析,對方應當是想趁夜盜取破壞紅薯,然後被亭卒發現。亭卒當即高呼,那反賊則是反手一劍刺其要害。亭卒死死拽著惡賊,而後被直接斬去右手。最後,鮮血流盡而死。

六國反賊謀逆的原因是什麼?

他們並非為了黔首,純粹只是為自己的利益。

六國覆滅前,他們是人上人。

他們高高在上,奴役著黔首。

六國沒了,他們便淪為庶民。他們只覺得自身血脈便高人一等,所以他們不服。他們想的是推翻秦國,令六國復闢,如此便能重新成為勛貴。

至于黔首?

他們的死活,只是一串數字罷了。

當然秦國也好不到哪里去,但最起碼黔首能活的像個人。只是他們立場不同,難分對錯。既是如此,扶蘇自然也就明白了。他不殺這些反賊,死的便是他們!

……

「他們來了!」

扶蘇緊緊握著長鈹,將葛布面紗重新戴上。此刻正是月圓之夜,只有皎潔的月光灑在地上。秦國大軍緩緩而行,前面有玄鳥衛探查,屠睢則是在中間。

陳豨瞅準機會,抬起手來。木弓拉至滿月,床弩機括聲響起。還有諸多死士已站在巨石前,靜靜等候。

「殺!!!」

陳豨猛地落臂,暴喝開口。剎那間,箭支如雨揮灑而出。數十顆巨石自小山坡滾落,恐怖的床弩鐵箭更是攢射而出,發出陣陣破空之聲。

不得不說,冒頓這小子的運氣很好。這床弩其實就是給他準備的,冒頓看到箭雨落下後便直接跳下戰馬。下來的那刻,鐵箭便擦著他的耳畔飛過,帶起無數血花。只听到戰馬痛苦的嘶鳴聲,他心愛的寶馬便重重的摔在地上。

敢殺我的馬?!

冒頓雙眼泛紅,環視四周。此刻戰場亂成一鍋粥,不少衛卒皆是只得倉促躲避。有專門的盾卒舉起大盾,死死擋住箭雨。冒頓這邊可沒這好處,他們壓根就沒有盾牌,只能以人力組成城牆阻擋。

「在右側山坡上!」

巨石滾落,屠睢勒馬躲避的同時,眼力也是極其凌厲。雖說他左臂中了一箭,卻如沒事人那樣。環視四周,咆哮著開口。隨後,秦國這邊也展開了反擊。不少衛卒皆是自背後取出弓弩,朝著山坡上射去。

因為射程有限的緣故,殺傷力其實並不高。

扶蘇見時機成熟,當即蒙面起身,振臂高呼。

「劍在手跟我走,殺冒頓!」

「殺冒頓!」

「殺冒頓!」

接著,扶蘇便借助林野掩護俯沖而下。此地是山谷,就如昔日趙括被困在泫氏谷底,壓根無法發揮出騎兵的優勢。再加上巨石弩箭襲擊,屠睢只得倉促命人防備。

陳豨在此時也同樣率人沖鋒,他是听張良的計策。緊緊跟著扶蘇,只要扶蘇得手便即刻撤退,絕不停留。望著被分割的戰場,陳豨又看向遠處的屠睢,臉上帶著幾分不解。

不知為何,他覺得秦人的表現很奇怪。

他們……似乎並不想保護冒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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