汽車平穩行駛中，後座稍顯的有些沉默。
主要經紀人在開車，那是目前車里面唯一同時懂英文和日文的人，沒他進行橋接，陸啟和這位少女偶像之間語言的鴻溝實在難以跨越。
叫做千代子的少女時不時將眼神往陸啟這邊一瞅，然後眯起眼楮給了個她應該自認為很甜美的笑容，完全帶入了偶像的角色。
陸啟也只好禮貌點頭回應。
好在路途很近，差不多十分鐘之後，車輛便在一家看起來算是中等的酒吧門口停下。
要不就是他們所求之事不值得更高級的場所，或者是以這家事務所的實力，那些頂級夜店的消費會讓他們極為肉疼。
後者的可能性要大一些。
經紀人老馬識途，看來是這里的常客了，和招待交代了幾句，便被帶到樓上稍微安靜一點兒的角落。
既能夠感受到樓下年輕的活力，酒精和年輕男女們荷爾蒙的味道，還不至于吵鬧得讓人無法聊天。
很快服務生端上來幾杯威士忌，就連千代子也同樣是，不過她並未顯得抗拒，看起來對自身的酒量很有認知，也很自信。
經紀人並沒有一上來就開門見山，都是東方人嘛，含蓄，在他眼中也得先讓這位陸啟會長與千代子好好聊聊，熟絡熟絡，培養一下感情，自己就老實充當一會兒翻譯便是。
千代子幾度試圖挑起話題，她也知道陸啟是一家跨國游戲公司的會長，于是哪怕生硬了些，也非要往游戲方面去聊。
自己平時幾乎不會玩游戲，沒那個心思，也沒那個閑錢。
游戲這東西，他理解為零，幾乎不懂。
但人在這個圈子里，已經模爬滾打了兩年多，有些別的東西這位19歲的少女卻挺懂。
聊什麼並不重要，重要的是要將話題轉向男人們熟悉的領域，給到他們展示自我的機會。
當他們自認為將風采與博學展露無遺，並為之得意不已的時候，你只需要稍稍表現出崇拜，然後去附和就行。
只要不是太過刻意，說什麼「哇噢，你好厲害 ~」之類顯得陰陽怪氣的詞匯，男人們通常就飄飄然了。
會沉醉在自己征服欲和表現欲的滿足之中。
然而陸啟並沒有在對方跟前展現才情的念頭，隨口應付了幾句，似乎也在用頗為冷漠的態度禮貌地暗示著他自身的立場。
千代子也感覺得到這位年輕會長對自己大概沒有什麼興趣，開始感到一絲失落，不過她還算堅強，也是一直以來對自己的形象魅力有比較客觀的認知，很快便調整了過來。
陸啟問起一些她入行以後的瑣事，她也就一一作答。
說她自己和粉絲的拍立得合照，簽上名字之後價格最高的一張曾經賣到了1500。
而那些照片有時候不得不配合粉絲們擺出一些奇奇怪怪的姿勢，賣出最高價的那一張便是有個粉絲躺在地上，要求自己踩著他的臉拍照。
還有現在她們的團慘淡是慘淡了點兒，不過比一年前的發展要好了很多，時不時會接一些給別的更有人氣的藝人伴舞的活兒，雖然沒有通告費，但好歹能登上大一些的舞台。
有時候也能在事務所的小劇場有一場演出，只是一般結束的時候都會過了深夜十二點，不容易趕上公交車和地鐵，又舍不得花錢坐的士，只好八個人徒步走回宿舍。
好在劇場里宿舍不算很遠，也就七八公里的距離，就是感覺江戶的治安也沒有她們原本來之前想象的那麼好，時不時會遇見一些道上的人。
演出前公司也沒有多余的經費給她們做宣傳，幾個人就用事務所里的打印機自己設計制作了傳單，不太好看，但很獨特，絕對讓人過目不忘，然後自己到接上去發。
她還跟陸啟說她們也很聰明的，不會逢人就給，那一定是浪費，都會將目標瞄準應該有可能成為她們粉絲的那些年輕男性。
她們現在看人的眼光很獨到，很容易便能辨別一個男人有沒有可能成為自己的粉絲，當然，只是說可能性。
氛圍慢慢開始融洽了起來。
陸啟笑問︰「那你看我呢？」
千代子用手捂嘴笑道︰「可能性比較小。」
陸啟搖頭︰「不見得，我會抽空去你們的劇場看演出的。」
千代子眼楮就發亮問︰「真的嗎？」
陸啟點頭，他倒不是聖母心泛濫的人，只是也會唏噓感慨這麼年輕的小姑娘從鄉下來到江戶這樣大城市打拼的不易，也算是作為對方為新項目提供了這麼些素材的感謝吧。
他其實看得出千代子不是第一次隨經紀人出來這樣進行公關活動，生澀中也夾雜著一點兒輕車熟路，但站在他的立場又能怎麼說呢，或許他自己是超人，但不能要求別人也是。
想要生存下去，尤其是她這樣形象和背景都一般的鄉下姑娘，身無長技，又想要留在江戶這樣的大都會里，繼續在這個行業里模爬滾打，很難不屈服于那些灰色的規則。
抗爭到底的人固然值得贊賞，但也不能將所有曾有所屈服的人也直接判了死刑。
道德這種東西只能律己，而不是用來要求別人的。
殘酷的成年人的社會之中，不同能力和經歷的每個人，是會做出不同的選擇的。
此時經紀人察言觀色也認為兩人建立起足夠的「交情」，問道︰「陸桑，您認為千代子怎麼樣？」
「她很好，很有堅持。」他能怎麼說呢。
「您覺得她有可能參演一部電影嗎？」經紀人又問。
陸啟一愣，電影？為什麼會問到自己這里來？
他起初還思考這是想為背光工作室的大熒幕作品尋求一個日語配音的機會？
可四十二的CG電影目前也僅存在于自己的文勉的構思之中吶，從沒向外人透露過，怎麼搞得連霓虹國的一家小事務所都知道了？
經紀人搓搓手，咧嘴道︰「听說您和神甲的關系特別好，所以我們有沒有可能拿到《類人》里面的一個角色，哪怕只是兩三秒鐘的鏡頭，能露臉一下就心滿意足了。」
哦！原來是《類人》啊……是自己瞎想了。
神甲原來已經開啟《類人》真人版電影的工作計劃了嗎？只是……這游戲都才發售兩個來月，就已經開始進入到演員篩選的流程了？這未免效率也太高了一點兒吧？
當然《類人》目前神甲已經轉到四十二賬戶上的銷售分成也已經超過了1000萬米刀，按照目前的銷售進度，這個七月應該還會打過來大概2000萬，四十二吃得還算挺撐。
不過這游戲和夏娃的版權仍是屬于神甲的，陸啟自從完成了CS8組的工作交接之後便再沒有過問《類人》IP額外價值的挖掘工作了，反正就是躺著收錢唄。
其實這是他想得歪了點兒，當6月底神甲開始公布《類人》將要進行真人電影化之後，就已經有很多事務所鉚足了勁想要爭取到其中各種各樣的角色。
哪怕目前都只是出于最初的籌備階段，要拉哪些別的電影公司一起分享利益或者分攤成本，導演要請誰這些東西都還沒有確定。
不過神甲既然在這個項目上擁有最高話語權，那關系便可以開始走動起來了。
所以當神甲市場部部長新谷寬，這位傳聞中最遲明年年底將會成為神甲本部常務的當紅角色親自致電這家小事務所，交代他們要好好接待一個叫做四十二的沒怎麼听說過的華夏游戲公司的時候，社長和經紀人便決定了要向陸啟會長表達自己對于電影角色的訴求。
游戲銷售數據那些東西他們可能不懂，不過夏娃這個角色風靡全球，尤其是在霓虹國本土的超高人氣他們是看得出來的，貨真價實的現象級，幾乎成為了神甲這家50年歷史的游戲公司即音爆之後，最具代表性的虛擬標志。
不僅是他們，傳聞中目前霓虹國演藝圈比較公認的「四小花旦」，即四位「90後」年輕女演員中的兩位，已經在為爭奪夏娃這名角色而開始了明爭暗斗。
包括在個人社交媒體上發布自己穿著夏娃維多利亞裙，帶著眼罩穿著黑絲的COS照片，又或者手持著游戲手柄，屏幕畫面顯示著叢林里的呼雷拉村落，眼角含淚，偏偏又被別人用相機在一旁捕捉到了的瞬間。
刻意是刻意了點，但好歹展現了她們對于游戲的「熱愛」。
明眼人也都看得出來正在互相較勁。
陸啟要是知道這些應該會感到羨慕，游戲行業在華夏啥時候才能有這樣的地位吶。
就他愣住的這麼一小會兒，經紀人還以為這個要求讓他為難了，連忙端起酒杯向陸啟敬酒解釋︰「陸桑，我這也只是隨口一提，也不用立刻就答復的，只是在短暫的接觸中被您的氣度涵養征服，想要和您建立起友誼。」
生硬了些，陸啟還是也端起酒杯回應，小小抿了一口。
沙發上千代子不動聲響地朝他悄悄移動了一些，本來就已經挺近的了，少女的體香縈繞著陸啟。
少女知道陸啟對自己的外貌不是特別中意，不過她至少算不上丑，男人嘛，飲酒之後的審美認知，眼中的事物和人就不太會一樣了。
陸啟「按兵不動」，笑問︰「千代子有目標角色嗎？」
千代子又沒玩兒過游戲，哪里知道，望向經紀人。
經紀人其實也沒玩過，不過好歹算是通過游戲主播的直播間雲了其中一段劇情，試探著道︰「就‘軍團’里的一些類人配角就可以了，比如代號‘星期天’的那位……？」
真人電影版陸啟不知道會有怎樣的改變，但在游戲里「星期天」還是有一小段屬于她的支線任務的，當然因為游戲的特殊性，讓美術做出一個獨立建模的角色來，陸啟不給放一段劇情進去就會顯得有些浪費。
其實經紀人也不知道陸啟和神甲具體是什麼關系，但既然是新谷寬部長親自來聯系的，想來應該還算比較重要的人物吧，雖然以他從業這麼多年閱人無數的經驗，從氣質和排場來看，似乎都很一般。
「我會抽空與神甲方面說一句的。」陸啟點頭。
這……答應得好像有點兒過于爽快了？反而讓經紀人不太踏實。
一般這種情況下不是應該先故作姿態地推諉一番麼，再說點兒什麼「也不能百分之百保證」的話，好讓自己拿出更多的好處來？雖然他手里的籌碼目前也不多，目前還能叫出來的也就是另外幾個姐妹團的成員了。
這時一位畫著濃妝看起來也是十八九歲的少女似乎從洗手間回來，路過這桌認出了熟人︰「千代子？」
千代子和經紀人也看見了少女，臉色都不太好看。
千代子偷偷湊過來對陸啟悄悄道︰「是我們隔壁團的，跟我們會租用同一家劇場，不過人氣比我們高一些……」語氣有些低落。
少女也看到了陸啟，眼波流轉，伸手過來打招呼︰「你好，我是愛麗絲姐妹團的Chika。」
就這麼會兒，陸啟便已經感受到意思明爭暗斗，且爭鋒相對。
唉，真沒啥必要，都是沒什麼人認識的草根地下偶像團體，何必呢。
陸啟禮貌，也站起身來和她握手，點頭︰「你好，陸啟。」
「華夏人？」
「是的。」
Chika便不太感興趣了，轉身對經紀人道︰「經紀人先生，你們也約了人吶，可太巧了，剛好我們也約了神甲的市場部的課長羅森先生呢。」臉上慢慢的得意。
羅森……是誰？陸啟在腦海里轉了一圈，真不認識。
好吧，神甲那麼多人呢，自己不認識也很正常。
不過經紀人顯然被這個名字震到了，勉強擠出笑容道︰「不沖突嘛，游戲里那麼多角色，希望我們都能得到自己想要的。」
「星期天這個角色，羅森部長已經答應我了。」Chika故作漫不經心，輕描淡寫的樣子道。
經紀人臉色更難看了。
好巧不巧，一位金發碧眼的西方中年男子嚷嚷著走了過來，用英文道︰「Chika……我說你上洗手間怎麼要這麼久，怎麼就跟別人聊起來了，完全不在意我在等你嗎？」
走到Chika身邊，一手摟住了她的腰肢。
「羅森課長，我跟您介紹一下，這是我的朋友，Juicy十番隊姐妹團的人。」
羅森湊在Chika的頸脖之間吸了一口，笑道︰「你又來了，我今晚眼里只有你一個人……」
各個小團體之間的明爭暗斗啊，就是比拼誰背後有更強的關系，好像請到了一個市場部的課長，便讓這位Chika在對手面前佔盡了上風。
羅森一邊對Chika深情表白，當然眼楮還是忍不住在千代子身上轉了一圈，自然而然也順帶飄過離千代子很近，或者說千代子離他很近的陸啟身上。
眼神先是疑惑，轉而迷茫，眨了眨來確定，思考，然後開始判斷和衡量，最終錯愕訝異。
就這麼兩秒不到的時間里，在場的幾人都捕捉到了羅森課長這幾位迅猛的情緒轉變。
「是……陸桑？」羅森小心翼翼試探著問道。
「你好，我是陸啟，羅森先生。」陸啟剛和Chika打完招呼坐下，這又得站了起來，跟做深蹲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