府南，軟件園區的一家咖啡廳里，陸啟和郭曉東兩人對坐在一把遮陽傘下。
陸啟手里牽著狗繩，另一端是柴犬卡卡，此事正趴在地上曬太陽，剛打了個舒適愜意的哈欠。
從江戶帶回來的，來府南總公司認認門。
往來的行人頻頻側目，這一人一狗都挺讓人在意的。
軟件園里的老板們，但凡稍微名聲在外些的，很少這般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何況是陸總，其形象走在路上也挺好認的。
華夏其實很多行業，電影，體育，音樂種種，能和國際主流水平接軌就已經稱得上華夏之光，被萬千國人追捧。
可惜是游戲行業，各種官方媒體，電視台，報紙雜志，都很難大篇幅地進行報道，沒有那些報道，就很難積累起所謂的「國民度」。
好消息是出門也不怎麼需要帶保鏢和口罩墨鏡。
如今陸啟掌管了國產單機游戲半壁江山，另一半自然在天海，不過這兩半還是有些區別就是了，陸啟負責培養玩家，天海則是培養廠商。
前者較為概念性，比較虛，後者更務實一些。
游戲做好了，至少在國內這一塊兒還得天海FG幫著賣才行，不是每家公司都能像四十二一樣自帶曝光和話題，光憑官網和網店，每款游戲在國內都能賣出將近百萬份。
郭曉東並非專程來府南見陸啟，雖然他也想，好歹還是天海中高層，不能和競爭對手的老板暗通曲款，這點兒職業操守還是有的。
哪怕現在看起來好像已經是了，但好歹是來府南出差順道見見熟人，順理成章，也說得過去。
自從上次在京城陸啟向他發出邀請之後，郭曉東想了很多，但有些問題任憑他絞盡腦汁，冥思苦想卻一直沒有得到一個答案。
得到答案之前，恐怕他也不太敢輕易改簽，從天海的豪華頭等艙換乘四十二這班航班。
「陸總，我一直覺得四十二很奇怪。」郭曉東大概也了解了陸啟的性子，並不拐彎抹角了。
「Ke總但說無妨。」陸啟翹著二郎腿，還是一如既往和前幾次見面時那種笑意盈盈的模樣，讓人總覺得他在思考著什麼對策，但又深不可測。
「陸總……可不可以不要叫我Ke總了……」這句一年多之前就想說的話，郭曉東終于說出了口︰「您叫我中文或英文名都行，但混搭就有些奇怪了。」
「不好意思，一直習慣了，Kevin。」
「陸總，四十二目前為止做了三款半的游戲，《類人》算半款吧，還有一部動畫。業務算是從游戲拓展到動畫領域，但我一直很奇怪為什麼您從來沒想過做任何平台，積累自己的用戶。這個時代流量的重要性無須多言，光憑您陸總的名字，和四十二這塊金字招牌確實能吸引大批玩家，但真正掌握在自己手中的那才踏實些。」
「四十二到目前為止依然具備很強的網紅屬性，主要還是業務面太窄，產品線單一。即使您的效率再高，半年多能做出一款別人一年半才能做出的游戲，但那也得一部一部做，一部一部上啊。一款游戲就算賣500萬份，銷售額也就十多億，當然這個收入也很客觀了，但問題是已經封頂了，沒有上升空間了啊，離成為真正的巨頭還有很遠的距離。現如今但凡是個創業者都想著要做平台，整合產業鏈，很多是人痴人說夢，但四十二明明有這樣的能力卻一直不見付諸行動，我很奇怪。」
「四十二最開始和旺達合作，流量是Marge的，後來和帕拉丁和德拉尼合作，流量也是NC和EI平台的，總之不是四十二的。倘若有天你離開了這幾個平台，玩家們也很難放棄他們在其中的虛擬資產，跟隨你改換門庭啊。」
「我就是沒懂，您難道沒想過嗎？」
郭曉東這一段肺腑之言，陸啟听得還挺欣慰，這也確實是站在他的角度來幫忙思考問題的。
他的擔憂也很明顯，四十二如今算是正在一條通往神壇的高速路上行駛著，他每做出來一款游戲大量玩家不僅津津樂道，還樂于買單，便是因為他從未失手。
每一款游戲讓人非常篤定質量肯定差不了，願意為之付費。
這種情況一直會持續到他第一次「失手」。
所謂「失手」的定義其實也很難準確界定，可能是銷量上沒有達到預期，比如「僅僅」七八十萬。
或許是口碑上有所跌落，一部說不上什麼明顯缺點，但就是顯得平平無奇的作品。
甚至搞不好就是沒有像他以往所有作品那樣，能在原有類型的基礎上有所突破，帶給玩家們耳目一新的內容。
但走在這條高速通道上，一旦失手就會被趕下來，會失去所謂的「神格」，這圈子對他的信任便不會在那麼盲目。
宛如戀愛中度過了熱戀期，溫度開始下降的情侶。
陸啟和阿麗塔的《全球戰線》或者蒙特伊的《阿薩辛》那些年貨系列們是不一樣的。
年貨系列，或者說很多西方游戲公司的3A大作都是建立在荷里活工業電影基礎上，數十年來被無數次驗證過行之有效的最佳高投入高回報解決方案。
即找到一個行之有效的框架，就像爆米花商業大片一樣，拼了老命往里面堆積成本，經費往高了給，吸引眼球，提升期待。
簡單的故事，插科打諢的笑料，豪華的卡司，華麗的特效，統統滿上！
看起來成本老高，但其實也是更能降低風險的模式。
陸啟的不同之處在于，他的每一款游戲都是全新的系列甚至是類型，差異極大，也風險極大。
一旦失手，那些他暫時擁有的流量便會損失很多，或許要大量的宣傳成本才能拉回來，從無數線上線下投放的廣告里看到一種一段，然後才知道四十二出新游戲了，先看看類型介紹，再觀察下口碑，再決定買不買。
不是自有平台里一封站內信或推送就能解決的。
「我其實想過的啊……」陸啟喝了口咖啡，然後便覺得點錯東西了，這連鎖咖啡店他也第一次來，沒想到這麼苦，早知道點女乃茶了。
「其實在天海FG之前我也考慮過做單機游戲平台的。」他感嘆道。
「為什麼不做呢？」郭曉東不解。
「國際上有Marge在，大多數廠商都簽有獨佔協議，不是幾個大項目就能撐起來的，Marge靠的是大型游戲重量級的作品來吸引用戶，然後靠海量獨立游戲穩住他們，這一點我們暫時還做不到。國內……審核太麻煩，就部門那麼點兒人，一年到頭能審幾個游戲出來啊，玩家都不夠玩兒的，我哪兒有時間耗在這上邊兒。」
這也是天海FG現在面臨的最大問題之一，郭曉東自然深有體會。
只是目前國內單機游戲研發廠商還沒有那麼多，讓這個矛盾暫時還並不顯得那麼尖銳。
陸啟突然一笑︰「我之前還想過做手機你信麼？」
郭曉東眼楮一亮︰「那不錯啊！」
手機不僅僅是手機，又不是十多年前的通信設備，而已經是絕大多數人連接互聯網的入口。
而且現在絕大多數國產手機也都是購買配件進行組裝而已，外包給第三方廠商完成工業、結構、硬件和系統設計，得到方案後確認產品物料風險便生產工程樣機，選擇一家合適的代工廠，召開發布會，進入量產。
甚至按照四十二的屬性，郭曉東腦袋里靈光一閃都已經想到了一個「游戲手機」的點子來。
剛想說就被陸啟笑著打斷︰「你想說游戲手機是吧？」
「呃……確實。」
「用手機玩游戲的絕大多數都是泛用戶，核心玩家大多還是PC和游戲主機，就算做了些屏幕，處理器和顯示核心的優化，泛用戶哪兒有那麼在意這點兒差異，各家廠商的旗艦機什麼手游不能玩？」
「也是……」
「我還想過做移動端支付平台呢。」
「那也行啊！」
「什麼這也行啊，越扯越遠了，四十二就是一家游戲公司，再說現在做我拿頭去做啊，一點兒家底都沒有。」
「那總不能啥也不做吧，哪怕做了沒做好也比干待著強吧。」
「那是肯定的，不過你現在也不是四十二員工，我總不能一股腦全告訴你吧。」
「這……」郭曉東又無奈了起來，主要是陸總那笑呵呵的模樣，看得他心里癢。
……
樓下的兩人在閑聊，而幾百米之外的四十二辦公樓里，商務部的牟楠抱著筆記本走進李敏的辦公室，她剛剛又一次收到了德拉尼的郵件︰「李總，德拉尼回復了，還是不行。」
自從確定了《善見城》的主要玩法和系統內容之後，四十二就一直在和德拉尼與帕拉丁兩家主機商積極協商，想要將玩家創作內容搬上主機平台。
拉扯了三個多月了，難度比李敏原本想象的要大太多。
陸啟早前倒是跟她打過招呼，直說了不要抱什麼期望，試試就行。結果也確實如此，只是幾個月的辛苦無果還是讓她有些憋屈，畢竟是陸總交代的事情自己沒有完成。
到目前為止只有兩款游戲曾擁有過這樣的特權，2011年貝賽公司的《天際行者》，那是帕拉丁自己的全資子公司。
還有另一款叫做《核爆點3》，一來是《核爆點》系列向來是以種類繁多功能齊全的MOD聞名，而且靠山也硬，米國星光娛樂，世界第一的發行商背書。
就這兩款游戲都還是突破了千萬級銷量之後，才被允許在後來發售的特別紀念版中增加了內嵌式的MOD市場，開放了MOD的試用和安裝，而且市場選項較少，也遠不如PC端靈活，還需要單獨開發NC12和EI版本。
不過至少讓主機玩家們也能初次感受到PC玩家的體驗。
而現在無論是四十二還是《善見城》，都遠沒有那麼大的影響力，兩家主機商口風一致硬氣，表示此事絕無可能，哥們兒你別想多了。
李敏想了一下，或許自己也有些膨脹了吧。
主機平台上很難出現玩家自創內容，原因很明顯。
首先便是他們的所有游戲都需要經過全球娛樂軟件協會GESA的審查和分級指導，玩家制作的MOD中出現了游戲評級之上的內容怎麼辦？
其次主機游戲平台是個非常封閉的環境，對這種不可預估內容需要非常嚴格地把關，小點兒的問題或許只是讓操作系統崩潰，往大了看搞不好導致整款主機被破解，玩家們就可以在主機上玩盜版，這損失就慘重到不知道哪里去了。
再細一些，主機游戲的資源被拆解出來，也有被MOD開發者拿去販賣賺錢的可能。
安全隱患是兩大主機商不敢讓四十二開放玩家自制地圖權限的主要原因。
這幾個月里，四十二反復強調，一定會嚴格把關主機版的地圖內容，設立專屬團隊全面審核。
可就四十二這點兒人，說出去人帕拉丁和德拉尼也不太信吶。
看來《善見城》的主機版玩家是只能體驗「原汁原味」的游戲了。
「那算了，不讓做就不做吧，寄人籬下也沒辦法。」李敏輕哼了一聲。
……
從2月18號《善見城》開啟所謂的封閉性測試，到現在三個月已經過去。
這次封閉性測試那是貨真價實地封閉，三個月了，幾乎一點兒消息都沒有流出，保密性很到家。
「外邊兒」的玩家等得心急如焚，比如入選者之一的紀競，自己的粉絲群里頭幾天每天都有人問《善見城》的內幕消息。
發言量比平時高出了不知道多少倍。
「老大，隨便放張截圖出來嘛……」
「大哥，就說說幾個職業的特點唄。」
「有幾個女性職業啊？我只玩女號的。」
「就說個比較imba的build唄，給個名字就行，開服後我打算去國際服充天梯，為國爭光！」
雖然《善見城》壓根兒就沒有天梯，聯機模式倒確實有，不過核心玩法聯不聯網區別不大。
反正聊紀競自己的游戲的就沒幾個人，天天都是聊《善見城》的，雖然以前很多時候也是聊四十二的那幾款，但也沒這麼不知收斂。
紀競也只能一遍遍地回答︰「對不起，無可奉告。簽了保密協議的兄弟們……你們想讓我賠得傾家蕩產啊，就算我安貧樂道，泄露四十二的內部信息，這不得被國內其他玩家給罵死啊。」
被問得多了，後來便直接把這番話直接寫進了群公告。
這三個月里，他在這個測試群里算是結交了不少新朋友，也學到了很多游戲制作上的經驗。
更完全確定了這個所謂的編輯器，它丫的就是一款游戲引擎。
而且是明顯面向缺乏程序代碼基礎的群體而開發的，讓幾乎每一個玩家都能通過其鴻圖功能來制作出屬于自己的游戲。
如果放到仙俠小說的背景之下，屬于是讓人人可以修行，蒼生皆可得道，這是大功德。
到目前為止，100名測試者總共已經做出了120多張具備一定可玩性的地圖，按理說本應該是閑暇時候抽空做一下的東西，義務性的兼職，四十二也每個什麼指標。
但這編輯器把玩起來真就特容易上癮，因為實在是太方便了，腦袋里很多的靈感很快都能在里面實現然後預覽驗證效果。
本來完全效率可以更高，完全是這種官方的內部測試，大伙兒都想拿出水準之上的作品，不想敷衍了事，在四十二面前丟了份。
都是有傲骨的開發者。
最終成果的保存方式是地圖格式，目前他們制作出來的小到十幾兆，大到三四百兆的都有，這每一張地圖，幾乎就是一款新游戲。
容量上主要是看地圖內容，最大頭肯定是取決于是否使用了自己添加的美術資源，也包括任務和規則數量，裝備和技能等等數據。
而編輯器幾乎保持著每周一次更新的頻率，主要改進方向是完善各類游戲的模板，並增強易用性，進一步降低地圖或者說游戲的制作門檻。
這麼說吧，目前的善見城編輯器幾乎可以不用鍵盤，完全通過鼠標左右鍵來制作出一張RPG地圖，內容確實是簡單了些，但至少在《善見城》里運行起來沒什麼問題，能玩兒。
這120多張地圖里，四十二官方評選出了20張質量上乘的佳作，會放進《善見城》初始自帶的地圖工廠之中，支付了相應的報酬，並且將作者的名字加入到開發人員名單中去。
錢其實不多，也就聊表心意而已，而對于這些開發者們來說，能將自己的名字寫進四十二的游戲里，那才是重中之重。
紀競已經完成了一張名叫《魔導戰爭》的地圖，一款塔防類游戲，但是又帶著點兒集換式卡牌的元素，剛好入選了TIP20。
可把他憋壞了，真是要死等到游戲上線才能到處去跟別人說，四十二游戲里有哥們兒的名字！
在他的《魔導戰爭》中，帶著非常濃烈的「無間like」元素，也就是隨機關卡，死亡便一切重置。
玩家每次游戲都要根據策略構建來構建自己的英雄卡組，在塔防的過程中消滅怪物，獲取資源，對卡牌進行升級強化，獲得更高的基礎屬性和解鎖英雄技能。
其實紀競做著做著中途就有些後悔了，這種創意應該是留給自己的下款游戲的。
結果那天陸總在群里跟大伙兒閑聊，對他的作品說了句「想法不錯」，那他無論如何都要讓玩家們在《善見城》里見到最好的《魔導戰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