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
暑假。
熾熱的陽光毫無保留地傾倒在?街巷高樓之間, 酷暑的氣溫讓路邊的灌木叢都蔫得蜷起?了?葉邊，即使是港口吹拂而來的海風也?帶著夏季的炎熱。
室外的高溫讓空氣仿佛都要蒸騰，但漩渦咖啡廳里卻涼爽得宛若秋日, 冷氣將所有的熱意都隔絕在?了?玻璃門外，店內的每個人臉上都是閑適安寧的神情, 不緊不慢地做著自己手中的事。
「……真的假的。」
吧台前, 三輪目瞪口呆地看著坐在?身邊的奈奈子, 剛舀起?一勺芭菲的手停在?了?半空中。
她嚴重懷疑自己的耳朵是不是出?了?什麼問題, 比如說在?上次任務里受了?什麼暗傷導致的後遺癥之類的，不然?的話, 她怎麼可能會听見這麼……正常中透露著完全不正常的一個消息？
然?而回應她的, 是咬著勺子的奈奈子慢吞吞地點了?一下頭的動?作。
感受著刨冰融化在?了?口腔里，被冰得一個激靈的奈奈子打?了?個哆嗦，才?又伸勺子繼續去舀刨冰, 干巴巴地回答三輪︰「嗯。……他之後就沒有天天來和我說話了?。」
指的是之前有一段時間每天都會嘗試和她搭話的江口。
三輪下意識地就順著她的話點頭︰「喔……原來是這樣啊……不對！我說的不是這個！」一個沒留神差點又被奈奈子帶錯了?重點, 三輪一下子回過了?神來, 立刻改口, 「我是說那個……你、你說你和果戈里——」
憋住了?一口氣，三輪像是在?面?臨什麼艱難抉擇似的, 僵著脊背頓住了?半晌，還是一下子泄了?氣, 顫顫巍巍地對奈奈子問出?了?後半截話︰「……真的交往了?嗎？」
奈奈子轉過了?頭看她, 漆黑的圓眼楮眨了?眨，小臉上還是毫無表情的樣子, 幾秒之後，才?開口道︰「……大概。」
三輪︰……
這怎麼還能「大概」的？
看著又開始低頭小口小口吃刨冰的奈奈子，三輪的大腦短暫地陷入了?一片空白, 隨後便是思考人生。
明明五月份黃金周的時候還只是她隨便瞎猜，怎麼等到?暑假她再回橫濱，就已經快進到?奈奈子開始和果戈里交往了?？她是錯過了?什麼重要劇情嗎？僅限會員可解鎖的那種？
三輪完全想象不出?奈奈子和果戈里到?底是怎麼交往的，比如說是誰先告白、交往之後他們的相處模式和之前有什麼不同?，那些少女漫和愛情電影里的情節，好像都沒法正常地套到?這兩個身上。
退一萬步來說，三輪甚至連奈奈子害羞的樣子都想象不出?來，假如果戈里要「壁咚」奈奈子的話，三輪覺得奈奈子大約也?只會一個低頭就從他的臂彎下跑走?了?。
三輪麻木地舀了?一勺芭菲，送進嘴里食不知味地吃著，左思右想了?半天，還是忍不住壓低了?聲音，小聲和奈奈子悄悄說話。
「奈奈子。」
「嗯。」奈奈子專心地吃著她的巧克力水果刨冰，頭也?沒抬地應了?一聲。
「你們交往多久了?啊？」三輪攪著玻璃杯里的冰淇淋，緊張兮兮地問道，「進度怎麼樣了?？」
奈奈子抿了?抿嘴巴，停下了?挖刨冰的勺子，想了?一會兒，才?回答她︰「……三個月，牽手了?。」
現在?是八月份，她和果戈里應該是五月份開始交往的……大概是五月份吧，其實她也?搞不太懂，如果牽手就算是交往的話，那麼就是五月份，黃金周結束後的那個周末。
如果從五月份算起?，到?現在?差不多就是三個月。
三輪也?注意到?了?這個時間點，腦海里頓時打?出?了?一排感嘆號——她當時的直覺果然?是對的！果然?那個時候就有征兆了?！！她半點都沒猜錯！！
好朋友的戀愛就是第一要務，今天就是特級咒靈來了?都攔不住她，三輪立刻就追問道︰「還有呢！kiss了?嗎！」
奈奈子搖頭。
得到?了?否定的回答，三輪倒也?不覺得意外，交往三個月，接沒接過吻好像也?都算是正常，于是她退了?一步，問道︰「擁抱呢？」
在?心里掰著手指頭數了?數，奈奈子十?分確定地給了?她一個準確的答案︰「四次。」
三輪︰「……」
雖然?很?準確，但為什麼她感覺好像哪里有點不太對頭。
——交往三個月只擁抱過四次，正常情侶一般都是這樣的嗎？
母胎單身至今，三輪也?不知道這個頻率是不是正常的，因此她只好又問奈奈子︰「那……有約會嘛？」
像是在?考慮什麼很?復雜的問題一樣，這一次奈奈子過了?好半天，才?很?慢地點了?一下腦袋。
雖然?奈奈子點頭了?，但這「點頭」前那漫長的沉默，讓三輪直覺不太妙︰「……去哪里約會？」
奈奈子撓了?撓腦袋︰「去商店街買東西。」
三輪︰……你們沒交往的時候不也?經常一起?去商店街買東西嗎？
她很?想這麼問，但還是暫且把這句話吞回了?肚子里，絞盡腦汁地想要再找點別的什麼「不同?之處」︰「那……那除了?牽手、……沒有什麼別的了?嗎？除了?牽手以外的什麼……比較親密一點的……」
奈奈子想了?一下，這次很?干脆地就蹦出?了?兩個字︰「背我。」
「……啊？」三輪呆住了?。
「走?不動?了?，會讓果果里背我。」奈奈子舀著刨冰，十?分老實地回答她。
三輪︰「……」
一開始知道奈奈子和果戈里交往的震驚已經消散了?七七八八，此刻，三輪霞的內心只剩下了?一種情緒。
那就是對果戈里微妙的同?情。
她確定了?，三個月只抱過四次，這果然?不是正常情侶的擁抱次數。
*******
奈奈子沒覺得現在?這樣有什麼不對的。
她以前沒有和誰交往過，也?不知道談戀愛是什麼樣的，有限的一點了?解都來自電影和小說，但眾所周知，不管是電影還是小說、亦或者是漫畫和游戲，都是經過夸張的「戲劇化處理」，實際上並?不能作為現實的參考，所以奈奈子還是按照習慣，原來是什麼樣，現在?也?還是什麼樣，只是從拽果戈里的袖子，變成了?拉他的手。
但是夏天的天氣熱，奈奈子現在?又不是很?喜歡牽手了?，所以好像和以前也?沒差別。
嗯……
沒差別。
【……】
【這樣是不是有點不太好？】
奈奈子的心里冒出?了?這樣的念頭。
她和三輪在?咖啡廳門口道別了?，自己走?進了?紅磚寫?字樓里，站在?樓道的出?入口發了?一會兒呆。天氣太熱了?，她還是不想和果戈里牽手，但是如果連手也?不牽了?，那就和沒交往的時候一樣了?。
奈奈子想了?一會兒，乘電梯回了?四樓的偵探社，找了?一圈，最後在?沒人的醫務室里找到?了?果戈里，正仰面?躺在?床上舉著本不知道什麼雜志看。
醫務室里的冷氣開得很?足，比樓下的咖啡廳溫度還要底，奈奈子打?開門的時候，被撲面?而來的冷風凍得打?了?個抖索，下意識地往後縮了?縮腦袋，看見了?果戈里，才?又鑽進了?醫務室里。
「果果里。」奈奈子站在?了?果戈里躺著的那張病床邊，看見了?他手里拿著的是一本小說雜志。
「什麼？」把舉在?面?前雜志拿開了?一點，果戈里的腦袋歪了?歪，從雜志底下露出?了?臉來。
「你要不要……嗯……」奈奈子想問果戈里要不要親，但是看著果戈里，她張開嘴巴，結巴了?一下，最後只把自己的手伸到?了?他的面?前，「……你要不要牽手。」
果戈里合上了?手里的雜志，側過了?身，一手撐著腦袋，金色的眼眸彎成了?月牙，語氣愉快︰「好喲。」
他放下了?撐著腦袋的手，撐在?了?枕頭上，伸出?了?另一只手握住了?奈奈子的手，挽住了?奈奈子的手指，拉到?了?自己的面?前，貼上了?自己的臉頰。屋里的溫度很?低，奈奈子的手指已經有些冰涼了?，但是果戈里的臉頰卻還帶著些許溫暖的體溫。
奈奈子自己動?了?動?指節，張開了?手，掌心貼在?他的臉頰上很?輕地踫了?幾下，果戈里也?微微側過了?腦袋，用自己的臉頰貼上了?她的掌心，因為躺過所以有些松散了?的三股辮搭在?脖頸間，從他的身前垂落在?了?有些皺了?的床單上。
奈奈子很?快就收回了?手，她從醫務室的牆角搬來了?小板凳，一坐在?小板凳上，趴在?了?床沿，開始玩果戈里的小辮子。
果戈里重新拿起?了?那本雜志看，動?作散漫地翻著書頁。奈奈子把腦袋靠在?床沿，一點一點地把果戈里的小辮子卷成了?個年輪蛋糕，一松手，銀白色的「年輪蛋糕」散成了?原樣，她重復了?幾遍這套動?作，很?快就覺得沒勁了?，最後只揪著小辮子尾端沒編起?來的那一小截「小尾巴」晃來晃去，表情呆呆地不知道在?看著哪里出?神。
「果果里。」奈奈子忽然?開口叫他。
「嗯？」果戈里低下了?頭看她。
奈奈子抬起?了?沒有表情的小臉，轉過頭，語氣平平淡淡對他問道︰「你要不要親？」
「？」果戈里的眉毛微微一挑，「你要親我嗎？」
奈奈子像是在?討論什麼數學題一樣，一板一眼地對回答他︰「或者你親我。……你要親嗎？」
果戈里的臉上浮現出?了?好奇的神色︰「為什麼？」
「夏天很?熱，不想牽手。」奈奈子認真地和他掰扯了?起?來，一本正經的樣子，「會黏糊糊的……而且你好熱，我不想要牽手。」
果戈里的手很?熱，天氣熱的時候和他牽手，奈奈子的手老是會出?汗，她會覺得有點不舒服，想要去洗手。
「所以就換成親吻嗎？」果戈里眨了?眨眼楮，將手里的雜志放到?了?一邊。
奈奈子點頭︰「嗯。」
「可以唷。」果戈里十?分輕易地就答應了?，像是提起?了?興趣一樣，興致勃勃地問了?起?來，「那是你親我、還是我親你？」
他撐著腦袋躺在?床上，微卷的白發蓬松地貼在?臉頰邊，上揚的嘴角是輕松愉快的弧度，金色的眼眸注視著奈奈子，等待著她的回答，身上的襯衫因為躺著的姿勢有些凌亂。
奈奈子想了?一下。
又想了?一下。
是她不想要牽手的，所以大概應該是要她親果戈里，這樣才?比較公平，但是如果要她親果戈里的話、
趴在?床沿的奈奈子抬起?臉，看了?看果戈里，目光看不出?情緒地和他對視了?一會兒，然?後攏起?了?手臂，把臉埋進了?臂彎里，只露出?了?一雙黑 的眼楮。
【……還是算了?。】
「……不親了?。」奈奈子很?小聲地說道。
果戈里露出?了?有些意外的神色︰「為什麼？」
奈奈子垂下眼東看西看，努力地想了?幾秒，才?憋出?了?一句回答︰「有空調，開空調就不熱了?，不熱就可以牽手了?。」
「牽手就不可以親了?嗎？」果戈里像是一個很?想知道答案的小孩子一樣，歪著腦袋對奈奈子問道。
奈奈子︰……好像也?可以。
奈奈子想不到?有什麼不可以的理由，但是她就是有點動?不了?，好像被黏在?板凳上了?一樣，肩膀緊緊地繃著，埋在?臂彎里的臉頰被捂得悶悶地發燙，但她還是不想把臉抬起?來。
果戈里伸出?了?手，去拉她的右手。
奈奈子的手比他足足小了?一圈，因為冷氣而指尖冰涼，果戈里攏起?自己的手，就把奈奈子的手也?一起?裹了?起?來，溫熱的體溫貼在?了?她的手背上，讓她冰涼的手也?有了?一點溫度。
她的指月復和掌心還有著淺淺的疤痕，像是一道道泛白的線橫貫過手心，果戈里低頭看著她的手，指月復很?輕地摩挲過這些已經愈合了?的傷痕。
【……癢癢的。】
奈奈子有點不習慣地蜷縮了?一下手指，抬起?了?眼，視線從自己被握住的手向上移了?一點點，落在?了?果戈里的臉上，目不轉楮地看著他。
果戈里垂下了?頭，吻了?吻她的手心。
溫熱的呼吸落在?了?指縫間，唇瓣落在?手心時並?沒有感覺到?什麼，就好像只是落下了?一片羽毛，但是奈奈子還是下意識地停住了?一瞬間的呼吸，像是擔心羽毛會從手心飄落。
但是羽毛只是在?她的手里停留了?很?短很?短的一秒，在?下一個瞬間，就變成鳥兒飛走?了?。
果戈里抬起?了?臉，握住了?她的手。
「要親嗎？」
他低頭對奈奈子問道，微笑的眼眸里流淌著粲金的波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