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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7章︰稻香村里答李紈

搖扇確實是個乏味又辛苦的活,本就犯困的蓉哥兒搖著搖著,不知怎麼進了夢想。

還是貴妃榻上的忠順王妃感覺不適,猛然清醒才瞧著這混賬站著竟也睡著了。王妃娘娘哼了一聲,本想踹他一腳,卻也瞧著他臉上憔悴樣子,沒忍心下腳。

王妃娘娘輕哼著喚了佳怡進來,又問了賈蓉是否有其他公務繁忙。

佳怡小聲回道︰「十三爺命爵爺著書,其他事務倒未听說。只曉得前兩日江浙總督孫鶴亭曾到寧國府上坐了半日,後來便有了爵爺入宮請罪一事。」

王妃娘娘瞥蓉哥兒一眼,既然公務並不繁雜還如何沒精神,那麼只有一個解釋。暗罵一聲混賬玩意,踢腳踹去。

蓉哥兒猛然驚醒,只見著娘娘雙目有怒,訕訕笑道︰「娘娘有何吩咐?」

「無事,昨兒一夜未眠,腿兒有些不自在。」

嗯?

蓉哥兒狐疑看著娘娘,瞧她神情也不似作假。又早從女官佳怡那得知昨夜世子突發重疾,倒如此听了便信了。

呵呵答道︰「娘娘多歇息保證身子才是。」

「當天底下的人全同你一樣?」忠順王妃撐在貴妃榻上,沒好氣道︰「昨兒府里的事操心一夜,臨了還听你在宮里不規矩,沒一個能省心的。」

蓉哥兒撓撓頭。王妃娘娘是操心一夜,自己則是操心沒有心了一夜。大家是一夜沒睡,都累皆困,其實也差不多。

忠順王妃見他不當一回事,又哼道︰「莫仗著昔日功勞便以為皇帝舍不得動你,也莫以為你受仙人指點,皇帝就得高看你。宮里這會兒不願動你,是覺得你還有使用的價值,再者這時間還不到大刀闊斧的時候。」

「額……」

賈蓉自然知道王妃娘女乃說得對,因而也沒反駁,只腆著臉笑道︰「勞娘娘操心。」

「當我想管你?」忠順王妃款款道,「十三爺離京時特叫我好好看著你,莫讓你惹事。你不好好在府里編撰農書,攪合那些事情去作甚?」

「……」賈蓉心道賈家自有苦衷啊,這會兒還不做一點事情,將來等被皇帝問責那性質就不同了。

忠順王妃見蓉哥兒只再那嗯嗯應下,半天也沒回出一句話來,心里更惱。又瞧著他臉上倦色,哼道︰「素日在府多做公干,少沉迷溫柔。離你家那些姑姑嬸嬸遠些,等你作壞了身子,還要讓可兒跟著受罪不成?」

賈蓉終是面色變化,尷尬道︰「娘娘錯看咱了,我正經的很,一心為公。即便在府也同在衙門一般,絕不被半點兒女私情拖累了公事。」

「你府里情況我又豈會不知。」王妃娘娘娘冷笑道,「可兒是一心護你為你著想,不然我早到你們府上去,將那些沒名沒份的人全趕了。你自個規矩才行,十三爺又能護你多久?還等著你為百姓做幾件實事了。」

賈蓉猛然一驚,忙問道︰「可是王爺從漠西來了書信?」

王妃娘娘淡淡瞧了一下佳怡,只見女官款款退出房間,再將門帶上。

娘娘輕緩道︰「是來了信件,西北局勢比預想的要嚴重。準格爾得西洋利器,一時難退,王爺身上又有舊疾只能提前回京了。」

賈蓉莫聲不語。西北氣候惡劣,中原人過去大多不服天氣。加之兵器落後,雖有人力優勢,卻也不好打。

娘娘道︰「十三爺的信里提起過你,要你好生營田,急著農書。哪料得你在府里日夜糜糜,竟將公事公干全拋在了腦後。」

「天大的冤枉。」賈蓉高聲喚道,「小子一心忙事,只昨兒想著媳婦在府管家多勞累,才致使今兒小子精神稍萎靡。」

忠順王妃哪里信他的鬼話,冷聲道︰「是麼?我得明日召可兒來府里問問,她這做女乃女乃的也太不知事了,是要把家里爺們給害虧不成?」

額……

話題有點敏感了。蓉哥兒心里暗道︰自己怎麼可能會虧,只不過是睡眠不足,休息半日就好了。

又見娘娘冷笑著,訕訕求道︰「娘娘好心,哪里要去問可兒。她心思敏感,被娘娘問上一句,得在心里琢磨好幾天。小子日後守著些便是,多花心思在公事上便是。」

娘娘臉上冷意卻未消,哼道︰「你自己能守得住心思?可兒又是好順從的。依我瞧,該讓佳怡到你們府上去守著,瞧你每日在哪里度夜。反正你與她也是舊相識了,連來府路上還能互語溝通。」

蓉哥兒一愣,這會總算是明白了今兒娘娘發怒的原因。

原來忠順王妃一早就看出了自己找了女官佳怡打听,又被王妃娘娘看見滿臉倦意,可謂是一怒添一怒、不滿的很。難怪娘娘今兒一改以往,竟直接將自己晾了這麼久。

唉……倒是害了女官佳怡。

蓉哥兒幽幽想著。又回道︰「娘娘是可兒娘親,也是小子的親岳母太太。小子哪里敢哄娘娘半句假話?佳怡姑姑在娘娘身邊待了許多年,娘娘也用慣了,姑姑照顧起娘娘來也比其他的侍女要順心。」

「嘿?」忠順王妃從榻上坐起,怪色道︰「你倒會與她說好話。」

蓉哥兒瞧著娘娘估模是靠著涼榻麻了腿,又想著討好,忙蹲子攙扶,道︰「小子實話實說罷。」

「無禮,放肆。」

突听著忠順王妃喝聲,蓉哥兒稍愣。雙手掄著拳停在空中,才應該過來這是忠順王妃,不是王熙鳳。自己怎麼就忍不住給她去敲腿了。

蓉哥兒眼珠子一轉,忙道︰「娘娘昨夜未眠,今兒又久坐長臥,如今腿上經脈不痛。小子是為娘娘疏經活血。」

忠順王妃頓一下,瞧著蓉哥兒滿臉真誠模樣,舒一口氣道︰「知你好心,今兒就不必了。你早些回去歇息罷,莫辜負了十三爺一片苦心。」

听了如此,賈蓉是恨不得立馬逃離這里。不過,還是起身道︰「娘娘亦好生歇息,可兒雖只是娘娘的干女兒,可兒也時時惦掛娘娘安康。」

「她有心了。」

等听了忠順王妃如此說起,賈蓉才裝模做樣行了禮,由女官佳怡帶出王府園子。再謝了佳怡,才折回寧國府去。

心里卻感慨著︰好險,差點就犯大錯了。

其實自己真沒有別的歪心思,只是想事去了,一時忘了這里是男女大防的封建社會。捶捶腿、摁摁腳能有什麼關系了,真是的。

蓉哥兒回了府里,終于能歇上一會。美美的睡了一覺,起來已是後晌。

听了丫鬟說起,他才知道期間大觀園里有兩家的丫鬟來找過,只是全被蓉大女乃女乃推了。

「是哪兩家的?」

「晌午時,怡紅院的秋紋姑娘來過。後晌時,稻香村的碧月姑娘來過。」

寶玉和李紈?

蓉哥兒一時還真想不出什麼,這兩人找自己作甚。

「可有說是因為什麼事情?」尋常的小時,賈蓉可不想過去。特別是怡紅院寶玉那里的小事,躲還躲不及,怎麼會想管。

丫鬟回道︰「秋紋姑娘沒說清,只講寶二爺請大爺往怡紅院去。碧月姑娘倒是說了,珠大女乃女乃幫著大爺在編書遇上了不懂的地方,要大爺過去指點說明。」

「額……這確實是要緊的,怎麼不將我叫醒?」

丫鬟哪里回得出來,她也是听蓉大女乃女乃的吩咐,不讓別人過來打攪。她甚至還省略了後院尤老娘也來找過,只是尤老娘被蓉大女乃女乃給堵了回去。

當然,就算說尤老娘的事情,蓉哥兒也頂多隨意問一嘴,管是必定不會管的。

親戚家的事兒,通常也是先通過家里太太、女乃女乃等內宅管事的拿主意,太太女乃女乃拿不下主意的才會傳到蓉哥兒這里來。

不然,偌大個賈家諸多的親戚,蓉哥兒每天被這些事都要煩死去。

賈蓉在丫鬟服侍下換了衣裳,心里想著農書的事情要緊,急忙打大觀園里稻香村去。進了大園子里,又怕在怡紅院那邊遇上寶玉房里的人,還繞旁邊道過去不走怡紅院邊上。

快近稻香村時,轉過山懷中,蓉哥兒隱隱看著那邊一帶黃泥築就矮牆,牆頭皆用稻睫掩護。

有幾百株杏花,如噴火蒸霞一般。里面數楹茅屋。外面卻是桑、榆、槿、柘、各色樹稚新條,隨其曲折,編就兩溜青籬。籬外山坡之下,有一土井,旁有桔槔轆轤之屬。下面分畦列畝,佳蔬菜花,漫然無際。

期間又有幾塊水稻田地,稻穗才出,是綠油油的一片。

穿過稻田,終到農舍之外。

有做事的丫鬟喚道︰「小蓉大爺來了?」

李紈房里的丫鬟不多,他能叫出名字的也就一個素雲、一個碧月。其他做事的小丫鬟,他是一個也不認得。只點了點頭,問了珠大女乃女乃在哪忙。

精修的農舍倒先走出一個丫鬟來迎接,正是碧月。她笑道︰「才說今兒恐怕小蓉大爺不會過來了,正巧這會竟來了。女乃女乃還準備去西邊陪老太太吃晚宴了。」

來的這個點確實不太巧,蓉哥兒也覺自己肚子咕咕作響,今天睡了一覺還沒吃什麼東西了。他道︰「既然嬸子要去西邊陪宴,我明兒再來。」

碧月笑道︰「小蓉大爺既然來了,咱們也不便過去了。只是尋常晚宴,有太太們作陪,倒也夠了。女乃女乃听小蓉大爺過來,已經在偏舍等著了,大爺快進來罷。」

賈蓉細細打量了這依山伴水的農舍,倒也別致。又不免想起王熙鳳的話,這珠大女乃女乃果真是兩府里最富的女乃女乃。

農舍雖不如其他地方氣派,單這瓜果蔬菜並一大片水稻田,就是其他人拍馬也不及。

蓉哥兒嘿嘿笑著,隨著碧月過去,又問︰「這外面的菜田也是你們在打理?」

碧月回道︰「咱們哪打理得好,也是園子里婆子們在打理著。倒是女乃女乃以前偶爾操心,近來女乃女乃又忙著看稻田了,菜田也沒心思管了。」

蓉哥兒哦了一聲,回頭望一眼。外面這一畝多胭脂御米田確實打理得好,顯然是用心了。

碧月在前領路道︰「小蓉大爺,這邊走。」

他隨著丫鬟穿過前面幾間農房,才見著後面還有一大院子。又拐了兩拐,走到臨山林的一間屋子。碧月道︰「小蓉大爺進去罷,女乃女乃在里面正瞧著書,我便不在這打攪了。」

蓉哥兒進門便看著了端坐案邊的珠大女乃女乃李紈,她似乎沒听見聲音般沉迷看著手中的書本。蓉哥兒輕喚了聲︰「嬸子?」

只瞧著李紈背影一僵,卻不見她回頭。賈蓉亦不在意,隨心打量著這間書房。顯然這房間是才收拾出來沒多久的,位置雖然僻靜卻不適放書的地方。

房里書冊也不多,除了《列女傳》、《孝經集注》並唐太宗時長孫皇後所著《女則》等,其他多是古今詩詞集注,還有一部分書封嶄新的農書等。

李紈所在長案如叢綠堂書房一般,案靠長窗。這邊的窗外是一山腳斜坡,坡上種滿了竹子。竹林中還有一兩株大葉楓樹,賈蓉進房前就看到楓樹遮天蔽日將此房完全籠罩于樹蔭之下。

以他這樣小心翼翼的性子來說,這樣的房間實在不易做書房。一來,山腳臨林多潮濕,二來,房頂楓樹碩大。

萬一哪天打雷劈了,掉下的樹干非得砸了這屋子不成。

賈蓉這兩年,其實挺怕打雷的。

蓉哥兒走近李紈身後,只瞧著她一手執筆,一手捧書。手里的書應是他交給李紈的,桌案上也打開著一冊,李紈似在抄錄。

他就這樣看著,也不作聲。李紈也盯著手里的書,手中的筆墨卻染雜了長案。蓉哥兒還留心到,珠大女乃女乃一邊的耳朵竟是紅的,而且有愈來愈紅的趨勢,甚至蔓延到了她細膩白女敕的脖子。

這樣,他哪里還不懂。只怕珠大女乃女乃今兒也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嬉笑調戲道︰「宮裁哪出不解?」

李紈輕咳一聲,似乎才听到蓉哥兒聲音般詫異回頭,道︰「蓉哥兒來了?」

「來一會了。」

「……」李宮裁又似沒听著般,只臉色稍動,捧書湊來道︰「瞧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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