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10.25密謀金陵、王楓身死
京城翰林街,兵部尚書王家後宅,主臥室,已經因病請假的王楓此時正躺在床上,在已經逐漸遠去的春寒中面色青白,如風燭殘年的老人。
「子廉,你不用起來了,躺著就好。」吏部尚書沈言剛一進來就看到兵部尚書王楓在貼身丫鬟的幫助下想要起身,趕緊上前一步攔下了。
「明遠兄,實在抱歉,我恐怕沒辦法幫忙了。」王楓卻沒理他的阻攔,還是掙扎著坐起來,倚著靠枕做好,「兵部之事,如今沒了主事,還是讓先雲(兵部左侍郎韓楚)趕緊回來吧。」
「子廉何必如此緊張?不過是區區風寒,又能耽誤幾天?」沈言苦笑著勸慰,「待康復之後,那點兒事務堆積,不過是數日辦清便可!」
「我怕是不成了——咳咳!」王楓正想說什麼,卻忍不住一陣劇烈的咳嗽,丫鬟趕緊上前用白手帕捂住,放下時手帕卻已經被血紅浸透。
「子廉!」原本跟在身後,只是隨意打了個招呼的工部尚書楊南臉色巨變,面露難以置信的神色,「你本是英年,怎會一病如此?」
「身上的病藥石可醫,這心病又該如何醫治啊!」王楓面色慘白的擺了擺手,從丫鬟手里接過漱口水,片刻後才抬起頭,「還好韓先雲亦有尚書之才,兵部不至于後繼無人。」
「子廉兄——」楊南張了張嘴,卻想不出該怎麼勸,他從科舉入職後就在工部,多年的習慣讓他更注重工作,反倒是有些拙于言辭。
「子廉,不過是幾場戲曲罷了,那群蛀蟲有的是銀子,把家里的戲班放出來也不是一次,你又何必」哪怕是以沈言的口才,此時也只能睜著眼楮說瞎話。
「《五女拜壽》,好一出《五女拜壽》!」王楓苦笑著擺擺手,示意沈言不用再勸,「不愧是‘一次出手,片甲不留’的衛二公子,真是一刀扎在了胸口!
這幾天甚至連我都在想,是不是真的作孽太多以至于得罪上天,讓我晚年喪子失孫,以至于王家絕了香火——咳咳!」
王家的人丁並不旺盛,王楓只有一個兒子,也就是江南布政使王博,也只有一個孫子,當初跟著王博去了金陵以便隨身教養,如今自然是父子團聚。
京城王博的府邸還在,當初跟著王博南下的只有兩房妾室,正妻和其他幾個妾室都還在府上,但現在除了成為寡婦之外,就再無任何意義。
這話不論是沈言還是楊南都不知道該怎麼接,因為他倆也是儒家弟子,都信奉「天人感應」以及「不孝有三無後為大」,或者說,他們對武勛那邊放出的傳言也是疑神疑鬼。
這也是「天要絕了王家」傳言能夠很短時間內流傳極廣的原因,儒家的大部分理念其實真的影響巨大,普通老百姓也認可,當有人利用這套理論搞事的時候,連儒家自己都沒辦法。
「子廉兄不要多想,不過是身體偶有不適罷了,只是為何身邊只有僕婢服侍?幾位賢佷女呢?」楊南趕緊轉移話題,可惜說完了連他自己都恨不得給自己一耳光。
「還是不要‘拜壽’了,等我葬禮的時候,麻煩你們哪家派個子佷送一程就是。」王楓苦澀的一笑,讓現場氣氛愈發淒涼,「只是朝中之事,不能再拖延了。
韓先雲那里不用我多說,他的為人也好能力也罷,各位都知道,我今天要說的,就是那個衛二公子,我雖然沒有任何證據,但現在也基本確定,博兒是死在他手里。
這是私仇,可惜我恐怕報不了了,但各位還在,你們一定要記住,衛旭決不能留,無論多大代價都要忍住,不論多長時間都必須解決他!」
「子廉兄,你不要自己嚇自己,區區風寒罷了」沈言還想再勸。
「明遠兄,我沒有時間了——咳咳!」王楓擺了擺手,示意他不要再勸,「再說我就是不死,還有什麼值得我勞心勞力的?不如干脆死了吧!
江南之事,先雲前些日子陸續發回來不少,你們想必也看到了,那里恢復如何姑且不論,但你們必須明白,衛旭是在掘我儒家的根基啊!
不用聖人之言,不講程朱之論,一味的只說實用,重視奇技婬巧之物或是工匠商人之流,此人決不可留,若是任他發展,遲早會釀成大禍!
你們看看,他的後院之中主位上是逆王遺女,其他平妻也好妾室也罷,全都不守婦道,竟然插手外事,這還是他鼓勵的,簡直是大逆不道!」
「可是,我們如今」沈言猶豫了一下,還是說了出來,「並無能力解決贛北戰事,並不是武勛那邊不作為,而是真的解決不掉。」
「那就安排詔安,我听說他們的首領是個女子?下面的人怎麼可能會服氣?想辦法安排人與他們底下的頭目接觸,首領無法詔安就試試下面的人。
這天下還是大順朝的,他們把腦袋別在腰上造反,為的是什麼?不就是為官封爵封妻蔭子嗎?跟著那個白蓮聖後能得到的,我們提前給他們!」王楓狠狠的說道。
沈言、楊南同時目光一亮!
「只是,要開出什麼樣的條件,才能讓他們就範?」楊南猶豫了一下,還是問了出來。
「他們現在是什麼地位,就直接開出對等條件!」沈言表情凝重的說道,「控制一府,就封他做知府或者衛指揮使,控制一縣就是縣令或者千戶!」
「不錯!」王楓滿意的點了點頭,「有一個就封一個,有十個就封十個!若是有人能帶著那個白蓮聖後首級來投,我們就全力運作,給他封賞侯伯之位!
接下來就想辦法收下他們,前明各位先賢已經做過的,我們不妨跟著,既然那群蛀蟲養不熟,那就我們自己培養,有一點確實是對的,我們文人干不了武事!」
「我們為何要干?」沈言冷冷一笑,「子廉說的對,將來就是眾正盈朝,也少不了外面有人幫著,既然少不了武將,那就我們自己養!」
「還有,那群蛀蟲那邊,也不妨讓出一些,衛旭崛起的太快了,難免會侵擾所謂‘四王八公’的利益,畢竟這天下財貨是有數的,有人拿的多了,其他人自然就少了。
不過現在台上的就不要管了,他們不是已經扔了兩家在台下嗎?扶起來就是,那位榮國府的二老爺,在明遠兄手下有些日子了吧?」王楓的聲音已經有些低沉。
「不錯,那衛旭答應入京的條件,就是讓林如海任職江南巡撫、賈雨村任職江南布政使,這兩人雖說都是勛貴出身,但好歹也讀的是聖人之言。
只是這位賈存周」楊南面露不屑的神色,「連個秀才都考不中的廢物,竟然想要點為學政?是要讓江南士子到文廟哭靈,還是讓國子監、翰林院罵聲如潮?」
「所以你就拒絕了?」王楓嘆了口氣,「倒也不能說錯,只是如今形勢艱難,也顧不了這麼多了,扶他上去,還要好好和他談一談,讓他知道是誰扶他上去的!」
「榮國府嗎?」沈言皺了皺眉,「經過了那位老太太的多次操作,如今的榮國府已經不剩下多少東西了,就這還被分成了兩部分,通州那位嫡傳承爵人要不要看看?」
「正因為他是嫡傳承爵人,才更不能插手。」王楓有些費力的搖了搖頭,「他好歹經歷過賈家那位麒麟兒的教育,我們的手段他就是看不出細節,也能看出大面兒。
但這位賈府二老爺不是,到時候給他派兩個得力的師爺,再派點兒得力的人手,到了金陵只需要他繼續清談品茶即可,剩下的事情就不用他再多事了!」
「子臉色所言甚是!」沈言、楊南同時滿意的點了點頭。
「可惜,先雲在林如海那里怕是白白浪費精力了。」王楓嘆了口氣,在沈言、楊南疑惑的眼神中接著說道,「他當初選擇了那群蛀蟲,根本原因恐怕是對那位徹底失望了。」
「什麼?」楊南徹底變色,轉頭目視皇宮的方向,「你是說那位?」
「如海當初在揚州孤軍奮戰,確實是朝廷欠了他的。」沈言嘆了口氣,故意略過了文官方面同樣沒伸手的事實,「倒是那個賈雨村,可以安排人試試。」
「隨便安排一下就可以了。」王楓搖了搖頭,「這種人根本無所謂什麼信仰,純粹的有女乃便是娘,當初他來京城也到過我這里,不過是鷹視狼顧之輩,也就王子騰那種廢物才看不出來。」
「如此一來,再加上各地知府、縣令,江南政務就算我們沒辦法控制,也能牽扯衛旭打量精力,為我們省掉不少麻煩。」沈言滿意的點了點頭。
「剛才說到王子騰,他現在還在北地苦苦掙扎吧?」楊南猶豫了一下還是說了出來,「不如給他也伸把手?廢物也有廢物的用處。」
「善!」王楓和沈言對望一眼,同時點了點頭。
「不過我們就不用多管了,派個人報上去就好,那位總不能光會看著吧?」沈言冷笑著說道。
「不錯。」王楓費力的喘了口氣,「有了這些手段,想必你們能夠輕松不少,可惜可惜我只能」
「子廉,子廉!」沈言、楊南同時色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