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昀眉頭緊皺,姑且忍住了想揍許烏的心,讓他先去辦事。
許烏將永昀請去一處偏僻的院角,就自己去找小卓。想著前幾日的不快,許烏添了個心眼兒,沒跟小卓說永昀來了,小卓只道是從前相熟的宦官們來看她。
到了地方,小卓邁進院門,再熟悉不過的身影撞進眼簾,小卓腳下一頓,下一瞬就想走。
「小卓!」永昀一把拉住她,小卓猛地將手抽回︰「殿下來做什麼!」
她聲音是冷的,眼楮卻忍不住地盯著他。
永昀僵了僵︰「小……小卓,你跟我回去吧。那天是我不好,我……是我自己氣不順,不該罵你。」
小卓鼻中一酸,搖頭︰「才不是。殿下厭惡奴婢並不止那一回,近來都很嫌奴婢礙眼。既如此,殿下何苦這樣尋過來,不如就讓奴婢在這里安生待著,殿下也能舒心些。」
「沒有那回事!」永昀厲聲反駁,扭頭就質問許烏,「你跟她說什麼了啊?!」
「我……」許烏語結,目瞪口呆,「關下奴什麼事……不是殿下天天看她不順眼嗎?!」
「滾滾滾滾滾!」永昀氣鼓鼓地把他轟出了院子, 地一聲關上院門,再折回來哄小卓︰「小卓,好小卓,真沒那回事,我怎麼會討厭你啊?怪我,都怪我好不好……」
他好聲好氣地哄她,一瞬之間,讓她想起很多他哄她的舊事。
她不禁眼眶一紅,永昀正湊在她面前,見狀立時慌了︰「你你你……你別哭啊!別哭啊!」
小卓頓時又想笑,便被情緒牽扯得哭不出也笑不出,神色一時古怪得很。
永昀趁機忙道︰「听話,你大人大量……別跟我計較!咱們先回去,你若還生氣,關上門跟我發火,好吧?」
「誰要發火了……」小卓擰著眉,低語呢喃,「明明是殿下愛發火,還來說別人。」
「是是是,哈哈哈哈哈——」永昀干笑撓頭,「我們小卓最溫柔最可愛了。」
笑音躍過院牆,蕩到院外。一牆之隔的牆根下,許烏和另幾個宦官揣手蹲著,望天深思︰「殿下怎麼回事,這要是並不討厭小卓……最近遇上什麼煩心事了啊?」
按理說,殿下有什麼煩心事,理應繞不過他們的眼楮才對。可在他們所有人看來,殿下就是突然心情不好了,而且只沖著小卓一個人去。
真是奇怪。
幾人想不出個所以然,許烏私心里打算,找個沒人的時候私下問問三殿下。
就這樣,小卓重新換上宦官的衣裳,跟著他們回去了。馴獸司這邊又被打點了一番,幾個掌事的心里樂開花——人來了三天,他們賺了兩筆銀子,天底下竟有這麼好的事。
至于小卓究竟是宮女還是宦官,關他們什麼事!三殿下說她是宦官她就是宦官唄!
而後一整日過得輕輕松松,到了入夜的時候,許烏等到小卓輪值回房了,就進了永昀的臥房,將原該留下值夜的兩個宦官也摒了出去。
永昀原正要睡,看出他有事,就坐起來︰「怎麼了?」
「殿下。」許烏輕手輕腳地上前,躬身,「下奴不繞彎子,想直言問問您——您近來究竟有什麼心事?」
「心事?」永昀皺眉,「沒有啊。」
「那您對小卓……」許烏打量著他,「人不在,您要去給請回來;人自跟前,您又看不順眼。這是為什麼啊?」
「這我……」永昀頓顯心虛。
許烏知道必有隱情,眼眸微眯,等著他說。
永昀其實是信得過許烏的。這一屋子宦官,許烏跟著他的時間最長,他什麼話都可以放心大膽地跟許烏說。
可眼下,他鮮見地在許烏面前局促起來,局促得手都不知該往哪兒放。
他東張西望地到處看,看了好半天,好似終于定下神來, 地站起身,一只手拍在許烏肩上︰「我想娶她當皇子妃。」
「什麼?!」許烏只覺頭皮一麻,震驚地喊出來,「您想娶……」
永昀一把捂住他的嘴。
「你別喊啊!」永昀虎著張臉,「嚇著小卓我弄死你啊!」
「……」許烏僵住,連連點頭表示自己懂了。
永昀這才松開他,許烏仍自心驚肉跳,抹著額上的冷汗,放輕了聲︰「這可……這可不好辦啊!小卓在您跟前這麼久,皇上、皇貴妃娘娘都見過她,這事您說不說破都……都難辦啊……」
不說破,小卓就是個宦官。說破,欺君之罪那不是鬧著玩的。
「我知道。」永昀垂頭喪氣,沉了一會兒,又問許烏,「那你說……我只跟小卓說破,行不行?」
許烏︰「啊?」
「就……我只把我的心思告訴她,不跟父皇母妃提。」永昀斟酌道,「大不了……我明面上一輩子不娶唄。這樣既不耽誤別人,又不給她惹麻煩。」
「……」許烏無語地看著他,心說您可真是大智慧。
這是打算讓小卓「女扮男裝」一輩子啊?殿下您話本看多了吧?
可一時之間,許烏也想不到更好的辦法,只得姑且先應一半︰「先讓小卓知道……也好。」
讓小卓明白他的心思,他就不用這樣別別扭扭的生悶氣了。
至于身份怎麼辦,日後再慢慢做打算也不遲。
純熙宮,顧鸞一覺醒來,就听說永昕在外候著。
「這個時辰?」她愣了一下,「今日不讀書?」
「今日確是歇息。」宮女邊回話邊扶她起身,顧鸞點點頭,更衣後坐到妝台前,就讓人請了永昕進來。
永昕入了殿,端端正正一揖︰「母妃安好。」
顧鸞從鏡中打量他︰「什麼事這麼著急?」
「母妃。」永昕堆著笑,上前兩步,「把柿子借兒臣一天吧。」
顧鸞轉過頭,迎上他的笑臉︰「干什麼?」
「兒臣出去跑跑馬。」永昕道,「看來看去還是您的柿子最好,又快又溫順,別的馬都比不了。」
「少揀好听的說。」顧鸞挑眉,毫不委婉地戳穿了他,「你是想帶岳氏出去吧?」
「……」永昕笑容僵住了。
「不行。」顧鸞睨他一眼,「秀女待選的時候沒有出宮走動的道理。雖然這回大選就是為著你們,你父皇也不會管,但這些明面上的規矩咱還是仔細著點,別讓朝臣們說嘴,明白麼?」
永昕聞言,自知考慮欠妥,悶悶地應了聲︰「兒臣知道了。」
「不過呢,柿子可以借你。」顧鸞一哂,「帶她先去馴獸司的馬場玩一玩吧,還可看看別的飛禽走獸。等大選結束了,你父皇下了旨,你們再出去好好玩去。」
永昕面色一喜︰「諾!」
說罷他就要走,顧鸞一伸手,又把他拽了回來︰「哎,問你個事。」
「什麼?」永昕淺怔。
顧鸞示意宮人們都退出去,暫且也不梳妝了,拉著他坐到茶榻邊︰「你大哥……真喜歡那位黃氏?」
永昕滯了滯,眉頭擰起來,思索道︰「大哥這幾日確是提黃氏提得比較多。至于是不是喜歡,兒臣也說不準。」
顧鸞想想,換了個問法︰「那你覺得黃氏為人怎麼樣?」
「兒臣沒見過她兩面啊,見面也就打個招呼。」永昕說著,沉了沉,「若非得說點什麼……兒臣覺得她性子挺悶的,跟大哥不太像一路人。」
永昕覺得,他們三兄弟里大哥性子最沉穩,可沉穩不同于悶,大哥玩起來也能說會道的,黃氏不是那樣。
顧鸞又問︰「那謝氏呢?」
永昕︰「哪個謝氏?」
「宣國公獨女。」顧鸞道。
「啊——」永昕恍悟,「這人兒臣知道!」
顧鸞眼楮亮起來。
跟著就听永昕說︰「沒听大哥提過。」
顧鸞臉色一下又垮下去。
「要你何用。」她嫌棄地擺擺手,「去吧去吧,跟岳氏好好玩。永昌的事不用你操心了,沒事的時候關照關照你弟弟,讓他也想想終身大事。」
「兒臣知道。」永昕餃笑起身,向她一揖,「兒臣告退。」
待得永昕離開,宮人們就又入了殿,繼續幫顧鸞梳妝。顧鸞坐在妝台前把玩著簪釵,滿腦子都是孩子們的婚事。
永昕和岳氏的事情看來已八九不離十,最讓人省心。
永昌和永昀……
顧鸞思量了半晌,吩咐宮人︰「下午請宣國公家的千金過來坐坐,想個辦法把這事透給皇長子。不必多說別的,直讓他知道本宮召見了謝家小姐便是。」
「諾。」近處的宦官應了聲。
她跟前的宮人們,素來都是御前直接調過來的人,辦事既機靈又妥帖。
她這樣吩咐下去,消息便會自然而然地「飄」進永昌的耳朵,分毫不顯刻意。
而後,她便只消作壁上觀,靜看永昌的反應。
永昌如是毫不關心,權當沒這事,那就是她和楚稷瞎操心了。而若他有所動作——過來打听也好、胡思亂想也罷,便都足以證明他對這位謝氏小姐還是有幾分意思。
正所謂「關心則亂」。
書房里,永昌原正心如止水地讀著書,听說佳母妃今日傳了誰去,就驀然抬起了頭︰「謝氏?!」
「是啊。」他身邊的宦官點頭,笑說,「說來也怪,前些日子也沒怎麼听皇貴妃娘娘提起謝家小姐,今日不知怎的就想起來了。」
永昌心弦一沉,腦子里一下亂了。
秀女那麼多,佳母妃不會平白注意到某一個人,就連上巳那日看似隨意點去的十幾號人也都是精挑細選過的。
今日她突然召見謝氏……莫不是打算把謝氏的婚事定下?
永昌首先想到了二弟,可思及岳氏,他就安了心。
那是三弟?!
這個念頭令他吸了口冷氣。
三弟那麼不學無術,可別禍害謝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