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清晨, 二人醒得都早了些。
正值深冬,天氣寒冷,饒是殿中炭火充足, 從——子——出來也總需要些勇氣。
兩個人于是寧可攏——子——說話, 顧鸞靠——楚稷懷中, 手指悠然撥弄著他的掌紋, 突然——起來︰「問你個。」
「嗯?」
她看看他︰「上輩子皇長子天資不行,皇次子謀逆早亡, 最後繼位的是誰?」
楚稷——了下︰「是六皇子, 永時。」
顧鸞︰「……」
「怎麼了?」他問。
她啞了啞︰「若——輩子永昌天資還不行卻——沒——永時, ——怎麼辦?」
楚稷笑一聲︰「——永昕和永昀啊, 我看——兩個都很聰明。」——
個答案並不讓人意外, 可說是目下僅剩的答案——是由他——樣直截了當地說出來, 卻讓顧鸞心——更沉了些。
他覺察她的情緒,摟著她的胳膊緊了緊︰「你是怕皇後心——更不痛快?」
「嗯。」顧鸞點頭, 「你應是也看出來了, 皇後娘娘最——意的還是嫡妻嫡子的身份地位。上一世的——些年, 後宮上下對她馬首是瞻, 嫡長子的地位亦無可動搖,——才——了一派和睦。可——回……」她搖搖頭,「莫說是我, 就是——世家撐腰的儀貴妃若是——她活著的時候就打上了東宮的主意, 她怕是也容不下的。」
楚稷默然半晌︰「可——情總是要辦的。就是不為了你, 儲位也不能交到永昌手。況且皇後對他……」他回——著,長嘆了聲,「我把他接到紫宸殿,盼著他能比上一世過得開心。可皇後——邊他也總是要去的, 每次回來都是悶悶不樂。」——
點顧鸞也看出來了——
好——次,永昌都是——興興地從紫宸殿回棲鳳宮,但過一兩天再回來時臉上就沒了笑,話都懶得說一句就鑽進東配殿讀書。其——他們都看得出來,永昌根本不是個愛讀書的孩子————個年紀愛讀書的孩子原也少見。永昌——樣,不用問也知是皇後逼他的。
楚稷——道︰「若——息——寧人,我可以像上輩子——樣等到晚年——立儲。但為著永昌……我——時會——,若早些另立儲君,他是不是就能早些松一口氣,不必再背負——麼多了?」
顧鸞肩頭一緊,坐起身怔怔看他。心底對後宮紛爭的抵觸讓她——要勸他,但啞了啞,終是什麼都沒說出來。
「……你別緊張。」楚稷笑了聲,「立儲不是說立就立的,我也要好好。」
顧鸞抿一抿唇,——靠回他懷——去,聲音輕輕︰「我知道你——讓永昌好好的,我也——,上一世永昌過得郁郁,我看著也心疼。可是……」她喟了聲,「——話我不怕直說,我也是——私心的。身為人母,總歸還是將自己生的孩子看得更重一些,我怕你提前立儲會讓皇後娘娘恨上永昕和永昀,到時她若做些什麼怎麼辦?我們也未見得——都能防住。倘——要用永昕永昀的平安去換永昌活得舒暢,我不願意。」
「我知道。」楚稷頷首。
她問他︰「你嫌我小心眼嗎?」
他笑︰「人之常情,——什麼小心眼的。人人都像你——麼——話直說,就沒——麼多麻煩了。」
比如皇後——兩個人同時——樣。
他們互相知道對方的心——,卻都不清楚皇後的心。皇後——意什麼、忌憚什麼,他們都——能去猜,無法指望她開誠布公地說出來。
同時,若他們開誠布公地與皇後說,皇後大抵也不會信。
楚稷從前試過的。
紫宸殿東配殿,永昌立——桌前平心靜氣地練著字,——到門外——意壓低的笑音,竭力地不讓自己分神。
過不多時,笑音變——了低語︰「你去!」
「你去嘛!」
「我不去,你去!」
永昌終于抬頭︰「永昕永昀!」
外面一靜,過不多時,兄弟兩個相互推搡著進了門來。
永昌放下筆︰「——嗎?」
「——!」永昀一指永昕,「二哥哥——跟大哥哥借彈弓玩!」
永昕立時瞪眼︰「明明是你——玩!」
「你也——玩啊!」永昀據理力爭,扁扁嘴,就去拽永昌的袖子,「哥哥陪我們去玩嘛。」
永昌搖頭,重新拿起筆來︰「我還要練字呢。」
永昕立即道︰「我們幫你寫啊!」
永昌——說︰「我還要背書。」
永昕︰「我們幫你背!」
永昌笑了︰「——怎麼幫!」
永昕一——好像是不能,旋即改口︰「——我們陪你背,好不好?一起背會好玩!」——
回永昌心動了,自己讀書無趣,——兩個弟弟——自然開心很多。
于是他很快就扔下了沒寫完的字,拉著兩個弟弟一起出了門。他們跑去純熙宮叫上了大姐姐,穎——賢嬪囑咐去叫上了剛到大恆來的悅穎。五個孩子由各自的乳母們護著,一同往太液池去。
楚稷把彈弓給永昌的時候正直深秋,樹上結著果——,他就教永昌打果子玩。哪怕永昌小小年紀並不能打中,——了——個目標也總能打得樂此不疲。
但眼下,深冬時節,光禿禿的枝頭連片葉子都見不著,遑論果——個孩子結伴而行,轉悠了一圈沒找到能打的東西,忽而間一扭頭,瞧見了假山後一閃而過的人影。
再過小半個月就是臘月中,自臘月十五開始,君臣都可——一個月不必上朝,楚稷——之前便格外忙些,緊要的——務盡早處理了才可好好過年。
顧鸞——個時候同樣格外忙,她——御前大姑姑並非虛職,是——權的,——權便也要辦差——,過年時繁多的——務需她一一過目。
于是——上午,自楚稷下朝回來,兩個人就一個——紫宸殿內殿、一個——側殿,悶頭忙于案牘之間。
到了晌午用膳時,他們可算都歇下來,楚稷命人傳了膳,正——用完午膳好好睡一會兒,——宦官匆匆趕來︰「皇上,貴妃娘娘!」來者跪地一叩首,「皇後娘娘請皇上和貴妃娘娘同去棲鳳宮一趟,說是……說是——位小殿下闖了禍。」
顧鸞與楚稷面面相覷,便顧不上用膳了,趕忙著人備駕,往棲鳳宮趕。
棲鳳宮中一片肅穆。皇後動了氣,宮人們都不敢作聲。五個小孩連同身邊的宮人乳母一並跪——殿外,剛從維——穆到大恆來的悅穎最是害怕,忍不住地哭了,穎——安慰她,但無奈語言不通,也安慰不了。
不多時,賢嬪和舒妃先一步到了。賢嬪心——著急,匆匆進殿,舒妃原也——一並進去,不經意間與悅穎相視一望,腳下頓了頓,便折回去。
悅穎心虛,下意識地躲她。舒妃蹲身——了——,將她抱住︰「沒——啊,母妃一會兒就帶你回啟德宮,以後乖一點就好。」
悅穎——不懂,卻——她的懷抱安撫,小臉——她懷——蹭了一蹭。
舒妃模模她的額頭,——才起身入了殿去。
前後腳的工夫,皇帝和貴妃也到了。
小孩子不免淘氣,但——個孩子一起挨罰的——還是少見。顧鸞看見他們就皺了眉,行至永昕和永昀跟前︰「干什麼了?」
楚稷一拉她,看著孩子們沉聲︰「都進來。」——
個孩子忙起身,穎不忘拉一把悅穎,一聲不響地跟著父皇進殿。
入得殿中,皇後上前向楚稷見了禮,顧鸞也朝她福了福,三人便各自落座,楚稷和顏悅色地問起了經過。皇後怒色滿面,將經過一一說了,原是——個孩子躲——假山後頭拿彈弓打了宮人。果子——處不好打,從假山前經過的宮人可好瞄,不一刻工夫,就打傷了三個宮女兩個宦官,其中年紀最小的一個宮女才十歲,饒是楚稷拿給永昌的彈丸都是半軟的,也把人家腦袋後頭——打了好大一個包。
楚稷——罷,冷著張臉看他們︰「誰的主意?」——
個孩子都低著頭不吭聲。
「不說是吧?」楚稷輕一拍桌,「來人!」
永昌打了個激靈︰「我的主意!」
小孩子真不禁嚇。
楚稷心下好笑,眼眸微眯,——問︰「都誰打傷人了?」——
個孩子悄悄地相互看了眼,——不吭氣了。
楚稷掃了眼,見——打傷的——個都——殿中一側立著,便悠哉道︰「朕挨個問,誰打的誰認。」
言畢一指——個小宮女︰「誰打的?」——
個孩子——一陣互看,而後其中四個同時伸手,指向悅穎。
悅穎嚇了一跳。
楚稷再度拍桌︰「還推給悅穎!欺負她——不懂嗎!」
悅穎——道皇帝是——沖她發火,小小的肩頭一縮。
「不……不是啊……」永昕哭喪著臉,「——個真的是她打的!」接著——不無羨慕道,「她打得準!一次就中!我們都四五次!」
「住口!」顧鸞低喝,永昕訕訕閉口。
皇後——此時冷冷地開了口︰「永昌。」她的目光落——兒子面上,仿佛鋒利的刀子,「你的弟弟們還小,胡鬧是難免的。倒是你,——個時辰該——練字才是,緣何跟著他們去了太液池?」
「我……」永昌張口,與母親視線一觸——噎了聲,低頭不敢言。
永昕抬起臉,怯怯道︰「是……是我和三弟找哥哥玩。」說著偷偷看了眼父皇,聲音更低了,「父皇別怪大哥哥,好不好……」
楚稷挑眉輕笑︰「你倒很——擔當。」
皇後淺滯,剛到嘴邊的斥責咽了回去——
見永昀上前了半步︰「打人……打人的主意也不是大哥哥出的,是我出的……」
他邊說邊瞄顧鸞,局促不安地解釋︰「我不知道——麼痛,球球很小……」
球球顯然是指彈弓的彈丸。
楚稷淡聲︰「都過去,自己傷了誰,去賠不是。」說罷吩咐張俊,「傷者一人撥十兩銀子。傳旨下去,——後再——等——,不論傷了誰,即刻來回話,不要等傷了——麼多人再說。皇子公主年紀小不懂——,要讓他們知道是非。」
「諾。」張俊應聲,側旁——個傷者正要謝恩,皇後開了口︰「……皇上。」
她掃了眼——個孩子,笑容變得不太自然︰「如此胡亂傷人自是不對,臣妾和三位妹妹當好好教導他們,不得再犯。但皇子公主們身份貴重,皇上讓他們給宮人們賠不是,怕是……」她抿唇,低眉斂目,「宮——尊卑——序,總是不能亂的。」
顧鸞窒息,目光——帝後間蕩了個來回,不知該說什麼好。
楚稷眉頭微鎖︰「皇後的意——,為了維護尊卑之序,便是罔顧人命也不要緊了?」
「臣妾豈——個意——?!」皇後愕然,「此——並未鬧出人命,不過是孩子們不知輕重才……」
「夠了。」楚稷不再與她爭執,視線落回孩子們身上,「快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