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至深處, 兩個人不知不覺地鬧了好一陣子。
待得楚稷離開,燕歌回到房里時都懸了顆心,——到顧鸞時才——松下來——還好, 發髻雖亂了, 但簪釵未摘, 衣裙更——身上。否則萬一讓人傳了白日宣婬的閑話, 還沒進後宮就先要出事了。
後宮之中,正值妃嬪晨省的時候。平日里這個時候大家差不——也該散了, 今日卻一個兩個都不想。皇後——是個寬和的人, 並不下逐客令, 眾人——這麼——殿里僵坐著喝茶, 一個個都等旁人先說點什麼。
終于, 還是何美人先開了腔︰「都這個時辰了, 臣妾听聞冊封的旨意晨起就送進了宮,這會兒顧氏怎麼說也該接完旨了吧?怎的還不來拜見皇後娘娘?」
她這人聒噪, 話音也總有些尖刻。剛說完, 賢昭容就皺了眉︰「皇上日理萬機, 禮部擬定的旨意送進宮來也未必就能即刻宣下去。況且——是按規矩, 新宮嬪得封也是翌日再來——安即——,怎的就急這一時半刻了?」
「姐姐怎的為她說上話了?」何美人與賢昭容昔日都是從尚寢局撥來的,自——與賢昭容還算熟絡, 听她為顧氏說話不免訝異, 「姐姐誕育大公主也不過位晉昭容, 還有……」何美人睇一眼唐昭儀,「昭儀娘子是江蘇巡撫送進來的,也不過封個昭儀,這顧氏的父親不過是個知縣, 立功能立——大的功?憑什麼……」
「好了!」皇後及時打斷了她的話,發沉的聲音令殿中驟然安寂。
何美人神情一栗,抬眸——過去,皇後皺眉淡 著她︰「去年河南水災,留下後患無數,佳嬪的父親處置得當,這是為皇上分憂的大功,何美人你不要犯糊涂。」
何美人自知方才的話說得有些露骨,神情訕訕︰「諾,臣妾失言了。」
皇後——道︰「日後‘顧氏’這兩個字,也不該自你嘴里說出來的。」皇後說著,鳳眸稍抬了抬,凌凌劃過殿中眾人,「後宮里,和為貴。皇上政務繁忙,沒精力為你們這些雞毛蒜皮的心思費神。你們都給本宮想明白了,別打錯了主意,若不然,從前的倪氏就是個例。」
皇後雖也不過十七歲,卻有股與生俱來的氣勢,——提起倪氏,令眾人禁不住地打了個寒噤。
倪氏從前——風光?最後卻死得那樣慘。亂棍打死之後拖出去一口薄棺葬了——听說棺還是儀嬪給置辦的。
「都回吧。」皇後終是逐了客,說著已徑自起了身,「本宮要去向太後娘娘——安了。」
眾人趕忙離席福身︰「恭送皇後娘娘……」素日都能道得齊整的一句話——皇後剛才那幾句話的威懾下變得稀稀拉拉,皇後淺蹙著眉頭,搭著景雲的手離了殿。鳳輦已——殿外備好,待她坐穩,——往頤寧宮去了。
嬪妃們陸陸續續退出棲鳳宮的宮門,遙望了眼鳳輦,儀嬪的目光落——賢昭容面上,抿著柔美倦懶的笑︰「本宮說呢,皇上近來怎的想起常往永宜宮去了,原是沾了佳嬪的光。」
賢昭容回眸——她,淡然含笑︰「皇上記掛孩子,是以常來探望公主。」
儀嬪若有所思地——瞧了她兩眼︰「那昭容——得把孩子守好了,千萬別有閃失才好。」
說罷不等賢昭容有所反應,儀嬪——從她跟前——過,上了步輦,自回葳蕤宮去。
頤寧宮里,皇後入殿——安時太後剛用完早膳,坐——茶榻上由宮人服侍著漱口。皇後見狀,腳下快了兩步,將茶盞接過來,親手侍奉。
「你來了。」太後抿茶漱了口,以錦帕遮著吐進宮人端著的銅盆里。皇後轉而——奉了下一盞來,這——是拿來喝的了。
太後喝了口茶,潤了潤嗓︰「皇上剛冊了佳嬪,今日晨省,棲鳳宮挺熱鬧吧?」
「嬪妃們素日難見聖顏,不免有些閑言碎語。」皇後含著笑,太後打量著她︰「那你怎麼想?」
「臣妾覺得……」皇後怔了怔,垂眸道,「寵妃總是有的。佳嬪若能恪守宮中禮數,——是自家姐妹。」
「嗯。」太後點點頭,還算滿意,「寵妃總是有的——這話說得倒是實。這佳嬪,從前跟著皇上來過頤寧宮,哀家也幾回,——著是個懂事的。你穩住了,不要招惹她,為著皇上,也為著你自己的賢名。倘使她真有什麼恃寵生嬌失了分寸的地方,你來回哀家——是,哀家替你做主。」
皇後听得一怔,轉而有了幾分喜色,忙是一福︰「謝太後娘娘。」
太後放出這——話來,任誰听了都要——幾分底氣。寵妃之事于皇後而言總是有些棘手,若太後願意出面主持公道——有所不同了——
陪太後坐了小兩刻,皇後自頤寧宮中告了退。一位年近四十的嬤嬤進殿來換茶,邊擱下茶盞邊道,「奴婢——句嘴,太後娘娘方才那些話……究竟是為皇後娘娘撐腰,還是為佳嬪娘娘撐腰?」
「你們幾個,最近這心思是越來越精了。」太後的目光謝瞟過去,輕笑了聲,轉而——嘆氣,「哀家誰的腰也不撐,——是怕皇後打錯了主意,鬧得大家面子上都下不來。」
身邊的嬤嬤躬身︰「奴婢瞧著,皇後娘娘不是個善妒的主兒。」
「是啊,她不善妒。」太後眸光微凝,「——她心里想要什麼,闔宮里誰都瞧得出來。若有人專拿這一點挑佳嬪的錯去刺她,難保她不會視佳嬪為敵。到時候一邊是嫡妻、一邊是寵妃,你讓稷兒顧哪頭?哀家得把事情擋著,防患于未然。」
「太後娘娘用心良苦。」嬤嬤——有些唏噓。
葳蕤宮,儀嬪——宮門口下了轎,因想著心事,腳下——得有些急,過門檻時不小心一崴,「哎呦」一聲,疼出了一額頭的汗。
「娘娘小心!」盈月忙扶住她,儀嬪氣惱不已,回身踹了那門檻一腳︰「人倒霉起來連這些死物件兒都來添亂!」
「娘娘息怒。」盈月壓了音,「今兒個佳嬪娘娘得封,算是宮里頭有喜事的日子,娘娘這些話不好叫人听了去。」
儀嬪定一定氣,緊咬著下唇,眉頭也死死擰著,終是惡狠狠轉身繼續往里去了。
入得殿門,儀嬪頗沒好氣地徑直入了寢殿,坐到茶榻上。殿中候命的小宮女小心翼翼地上了茶,盈月即刻揮手讓她們都退了出去,再度勸道︰「娘娘,消消氣吧。旨意已下,佳嬪的事已成定局,您——是氣壞了身子也不頂用。」
儀嬪搭——榻桌上的手緊緊一攥帕子︰「是本宮大意了。賢昭容平日里膽子小得不行,卻突然就不怕本宮了。大公主三——兩頭地能見著聖顏,家里上奏的事卻被皇上下旨封了個縣主就搪塞了過去……本宮竟沒想過,是有顧氏——皇上跟前吹耳旁風!」
盈月束手束腳地立著︰「欣和縣主得封,確是——恩了……」
「這恩典本宮自然記著。」儀嬪脆生生道。頓了頓,——說,「但這賢昭容是留不得了。」——
今日之前,她也想著不再惦記大公主了。她身邊有了個欣和縣主,——有娘家做倚仗,——宮里的日子總也不會差的。
但今日一——,賢昭容這是——她不知情的時候已和顧氏有了私交。
以顧氏今時今日的地位,往皇上耳朵里吹一吹風太容易。她不得不擔心賢昭容與顧氏再深交下去,會將她從前威脅她的事和盤托出。那些話雖然都——是口頭之言,並無證據,但若讓皇上——顧氏和她之間選,——想而知皇上會信顧氏。
「去打听打听,賢昭容若平日外出——動,都去些什麼地方,與宮中的哪一位還算交好。」儀嬪思忖著,眸光里隱隱有了幾許凜意,「再去花房和——坊打听打听,賢昭容有什麼喜歡的花沒有,——或有沒有什麼愛听的曲子,本宮——得好好為她備上。」
紫宸殿後,宮人們忙著為顧鸞遷宮,這樣的事顧鸞不必親自動手,就——被楚稷叫去殿里待著了。
他們原已很是習慣這樣的相處,今日卻有些不同。她——他身邊坐著,總是莫名其妙地想笑;他若——折子時不經意地抬眼——到她,同樣也會忍不住笑意。而不論是誰先笑,另一個察覺了,也就不由自主地跟著笑起來,笑得殿中旁的宮人一頭霧水滿臉無奈。
如此一直到了晌午,二人一同用了午膳,顧鸞就道︰「臣妾先回房去了,免得擾得皇上——折子都不專心。」
「朕怎麼不專心了?」楚稷下意識地反駁,話音未落凝神一想就沒了底氣,輕扯了下嘴角,改口,「也好,那你隨意干些什麼,晚膳時回來一道用。」
「好。」她點點頭,起身一福。剛要——,——被他拉住。
她回身,他拽著她的衣袖站起來,堆著滿臉笑意︰「早點回來也好,我——以專心——折子,不——你。」
他一邊說著一邊將她擁住,她覺察他稱呼間的變化,——他懷里眨眨眼,笑——︰「既不——我,管我何時回來呢?」
話音未落,腰際被人一掐。顧鸞邊笑邊躲開,復——反手將他胳膊一抱︰「知道啦!我去馴獸司——柿子就回來!」
楚稷滿意地笑笑,顧鸞福了福,——告了退。
馴獸司里,因著楊青早被調去了鴻臚寺,柿子一直是楊茂——照料。如今顧鸞得封佳嬪倒讓楊茂也沾了幾分光,二人一見面,楊茂見過禮,顧鸞就听他說︰「上頭的掌事最會見風使舵。听聞娘娘封了嬪位,他今日隨——尋了個由頭就將下奴也升了半品,還給了賞錢。」
「宮里慣是這樣子的。」顧鸞笑嘆,想了想,——說,「你若不喜歡馴獸司,到我那里也——以。我封了嬪,身邊是要添人的。」
楊茂卻搖頭︰「下奴沒——主子們跟前伺候過,怕做得不好給娘娘添麻煩,——還是留——馴獸司照顧柿子吧,左右現——也沒人敢欺負下奴了。」
「你倒踏實。」顧鸞抿笑,「也好。但你若平時有什麼需要的,大——去純熙宮找我,別因我進了後宮就生分了。」
進了後宮,——旁人眼里她就成了皇帝的人——于她而言,日子總歸還是自己的。不論能與楚稷相伴同行——久,她都得有自己的朋友、自己的志趣才好。
人活一——,再奮不顧身地去愛一個人,也不能把喜怒哀樂全系——他一個人身上。
顧鸞——這樣——馴獸司里與楊茂說笑了半晌,——和柿子玩了一會兒。柿子近來學了不少本事,顧鸞騎著它,指哪兒就往哪兒——,遇到障礙它還知道邁過去,——是——見隻果時就挪不開眼楮,楊茂端著一小籃子隻果一從房里出來,柿子轉頭就朝他去了。
「怎麼就這樣愛吃隻果呢!」顧鸞沒辦法,——好下了馬來。她抬手去揉柿子的馬鬃,柿子好似也有些不好意思,大腦袋蹭了蹭她。她俯身從籃中揀出一個隻果,柿子叼過去,吭哧吭哧咬得清脆,周遭一股子隻果香。
「饞死了,哪——若不給它吃,它還賭氣呢,專拿——著人,哄都沒用。」楊茂也揀了一個來喂它,柿子 哧 哧吃得很香。
待得這七八個隻果喂完,顧鸞瞧了瞧——色,就回了紫宸殿去。
這一下午她不——,楚稷——折子的確還算專心,——是偶爾會想跟她說話,抬頭才想起她扔下他出去玩了,——好悻悻地把話咽回去。
好——這其中也沒什麼非說不——的要事,——是些心血來潮的趣聞。等顧鸞回來的時候,他都想不起方才想說的都有什麼了,——伸手將她一拉,令她——桌邊的繡墩上坐下,一手攥著她的手,一手拿著折子繼續讀。
她——身邊就怎樣都好。
楚稷——批完三五本奏章,就讓張俊去傳了膳。顧鸞自是被他扣——殿里一起用的,臨近用完的時候,尚寢局的人捧著綠頭牌到了殿外候命,殿外自有小宦官入得殿中,先壓音與張俊稟了話。張俊就先踱了出去,垂眸——那方檀木盤上的牌子,輕笑︰「沒點兒眼色。」
端著綠頭牌的宦官不敢吭聲,但見張俊將牌子一換,原放——正當中的「舒嬪」往旁邊挪了挪,不那麼居中的「佳嬪」被放到了正中央。
「進去吧。」張俊往殿中一掃,那宦官躬了躬身︰「謝公公提點。」
不——時,這宦官入了寢殿。
二人猶自坐——膳桌邊,顧鸞聞得身後傳來一句「請皇上翻牌子」,突然紅了臉頰,視線驀地低下去,盯著衣衫上的繡花,動都不動一下。
滿屋宮人不自覺地屏息,不乏有人已——心里悄無聲息地數起了皇上已有——少時日沒翻過牌子,不由得暗嘆一聲︰今日綠頭牌——算——有用武之地了。
楚稷的目光落——那一塊塊狹長的牌子上,不經意地掃見顧鸞的神情,卻忽而起了頑意︰「許久不見何美人了。」
話音未落,顧鸞愕然抬頭。
四目相——,她迎上一雙笑眼,接著,那份笑意一下子綻開︰「哈哈哈哈!」楚稷自覺惡——劇得逞,笑到拍桌子。她頓時回過神,眼中的錯愕變成怒意,狠狠瞪他,他——忙連聲道︰「別生氣別生氣!」繼而伸手,將寫著「佳嬪」的那塊牌子翻了過去。
尚寢局遣來的宦官端著托盤疾步告退,顧鸞猶是嗔怒地輕哼了聲,才站起身︰「臣妾沐浴去了!」言罷草草一福,轉身就。
楚稷眼睫輕垂,自顧自——笑了會兒,——也去沐浴更衣。這樣的事于男人而言原就比女兒家要快上不少,于是楚稷回到寢殿時顧鸞也還沒——房中。
他徑自上床先躺了會兒,不——時,顧鸞終于穿著寢衣回到殿中來,半濕的長發披——身後,將身姿勾勒得愈發綽約。他坐起身含笑——著,見她坐到妝台前去繼續擦頭發,——下了床,揮手摒開了宮女。
顧鸞從鏡中——著他,——著他手執潔白的錦帕,一點點幫她將長發擦干,她這才知道原來擦個頭發都能這樣的曖昧。他一縷縷地擦過她的頭發,每一下都令她心中怦然,好似有一小團蜜蘊——心中,——他的動——之間,這團蜜循循地延展開來,浸透整個心房。
待擦得差不——了,他俯來將她圈住,側頰與她貼著,從鏡中——著她︰「阿鸞,你怕不怕?」
她自知他指的是什麼,神情緊了緊,雙頰發燙,低語呢喃︰「有一點兒。」
「別怕。」他低聲,遂將她打橫抱起,大步流星地——向床榻。
滿殿的宮人早已無聲地退了出去,他將她放——床上,咫尺之遙,凝望半晌。
他總是覺得她很好——,——每一日都覺得她更好——了些。他不自覺地笑了,手將她鬢角的長發撩到耳際,深吻下去。
這是一記痴纏的吻,壓抑已久的忍耐——這一刻爆發。
自此為始,芙蓉帳暖。顧鸞上一——從不曾嘗過這樣的甜頭,——听人說過。有人說痛苦得很,不堪言述,也有人沉溺于此,夜夜笙歌。
經此一試她才知,這樣的事真是食髓知味。
如此一直到了子夜,寢殿中才安靜下來。顧鸞躺——楚稷臂彎里,累得睜不開眼,感覺他——她耳際吻了一吻,——听到他——︰「還怕麼?」
她沒力氣說話,就搖了搖頭,他低笑一聲︰「睡吧,明日晚些再起。」言畢——給她攏了攏被子,——被中將她摟住。
顧鸞筋疲力竭,很快熟睡過去,楚稷亦同樣墜入夢鄉。夢中畫面初時混沌,很快變得無比清晰,一幕幕地自他眼前晃過,他——到自己與皇後並不恩愛,——到寵妃間的爾虞我詐,——到兒子與他疏遠……不知不覺中,他竟連一個能交心的人都沒有了。
直到有一——,御前的掌事女官——換了一任。她——進殿來,神情恭肅地向他下拜。
他說︰「你從前是尚宮女官,朕知道你。」
「阿鸞……」楚稷夢中囈語出聲,一股冷汗自額上沁出。夢中的畫面那般真實,令他即——睡著,也意識到了些事情。
久遠的記憶一點點涌入腦海,她——向他,他們一起說笑、一同避雨,他——她生病時去探過病,她也——他生病時急得哭出來過。他不知她什麼時候——進了他的心,卻禁不住地深陷其中。他什麼都——以說給她听,——一切他需要她的時候她都——,好像日子就該是那個樣子,好像日子從來都是那個樣子——
後來,她先一步離開了。
那時他也年事已高,早已——慣了生老病死——是,他好似從未想過她會離開——
進靈堂,他的手扶扶住她的棺木。似是——那一刻,他才真切地意識到她——了,久違的孤寂——再度席卷而來,似乎比當年更加濃烈。
他突然很後悔,也說不清是——後悔些什麼,——是有那麼一份感情,他從未抓住過,就已離他而去。
人生的最後幾載,他不知自己是如何熬過去的,好像每一日都稀松平常,——每一日都過得渾渾噩噩。
那時候他時常想起她,並不必刻意回憶,她總會——猝不及防間牽動他的記憶。
有時是吃到一口她也喜歡的菜,有時是想起一句她層說過的話……每逢這樣的時候,他總不免一陣怔忪,卻無法與外人道,也不知該如何排解,——得獨自飲下一盞烈酒,讓醉意沖散無處安放的哀愁。
直至一個冬日,他突然——見到了她。她還是他記憶中的樣子,兩鬢斑白,皺紋不少,溫溫和和地坐——那里,含著笑不說話。
與此同時,他耳邊響起了許——哭聲,——他顧不上听,趔趄著向她——去,——覺欣喜︰「阿鸞?」——
依稀听得有人——說︰「阿鸞是誰?」——
听另一個聲音嘆道︰「唉,是從前的御前大姑姑……」
這個聲音他倒識得了,是大公主的聲音。
他仍是顧不上,跌跌撞撞地往前——,明明不太遠的一段距離,卻怎麼也——不到她面前。
「阿鸞……阿鸞!」他有些心急地喊了出來。
「父皇……」耳邊的哭聲更響了一重,是他的兒女們。
大公主抽噎著告訴彌留之際的他︰「鸞姑姑已離——幾載了……」
眼前白光一晃,楚稷驀地坐起身︰「阿鸞!」
殿中燭光幽幽,身側的少女正熟睡著。
拜他所賜,她累得狠了,听到聲響也醒不過來,——皺了皺眉頭,喉中發出些許不太清晰的呢喃。
他怔怔地望著她,不知過了——久,呼吸才平復下去。
他想起來,他都想起來了。
他的那些怪夢,原不是「夢中注定」,——是他曾經活過。
他與她的相見,也並不是「冥冥之中自有——意」,而是他抱憾離——造就的重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