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章
試探?
是誰的試探, 又在試探些什麼呢。
摩恩漸漸有些站立不住。
他從沒有一刻感覺自己的身體這樣沉重,無力感瞬間滋生,他都難以支配四肢做出任何行動。
木頭和刀片一起從手中滑落, 摔在地上。
他的身體開始克制不住地顫抖, 甚至產生了幻听。
那些聲音好像來自很遙遠的地方,又好像來自他自己的靈魂深處。
……
「紅色的信仰之力,意為……信徒的愛慕之情?」
「僅僅因為你曾經信仰我?不該如此。」
「至于我為什麼願意, 等您成了神, 一定就知道啦。」
「說不定正是神的指引, 讓你恰巧能找到我, 救下我。」
「……不要害怕我。」
「神明已經不存在了。」
「海無邊無際。可我……又一次站在了海的盡頭。」
「人愚昧無知且吵鬧, 可你總是願意與他們站在一起。」
「……不要讓我等太久,摩恩。」
摩恩——
摩恩……
是誰在說話?
摩恩捂住自己滾燙的額頭, 撲通一聲跪倒在地。
他感覺到一陣陣麻醉過後暴風般襲來的痛苦。
腦海里傳來一聲又一聲他或許听過、又或許根本不了解的對白。
一句句話好像化成了實體、凝成了利劍,將他來來回回地捅了個穿。
定是有幾劍刺進了心髒,才使得他整顆心都破碎般疼痛起來。
那種痛感猶如樹種播撒進了他的胸腔, 樹木肆意生長間掙月兌了他的軀殼, 可樹根還死死地糾纏住脆弱的心房並不斷使力,一定要將它碾成碎屑才如意。
更折磨的是, 他還體會到一種從腳下向上在全身蔓延開來熾熱的灼燒感,就好像被綁在了火刑架之上, 四周都是滾燙的烈焰, 一點點在吞沒他的生命力。
心髒上的創口好像還在反復被撕裂, 鋒利的鐵器穿刺而出,他簡直死過了無數次。
這種生理上壓倒性的痛苦還勾起了摩恩心理上無盡的悲傷,以及難以名狀的愧疚和悔恨。
但他已經無法感受到自己不斷流淌下來的熱淚。
只是在冥冥中不斷發覺著︰一定有什麼事情變得更糟糕了,而這份毀滅性的糟糕——
是由他而生。
……
「你又一次覺醒了嗎?」
昏迷前的最後一刻似乎有人把他輕柔地抱了起來, 那人好像有些罕見的慌亂,他在他耳邊這樣說。
摩恩極力試圖辨析,他的痛覺在此人過來之後已經盡數消失,但是意識卻愈發昏沉。
「好像……始終沒辦法長久地騙過你。」對方嘆氣道。
「你如此特別,‘他’因特別而愛你,還是因愛你而將你變得特別?」
「他」,是誰,你又是誰?
摩恩在心中問自己。
可惜他的一切神經已經停止了運轉和感知。
……
沒有答案。
「杜克大人,沒有人開門。」布里奇把敲門的手放下,在身側擦了擦,匯報了一句廢話。
「戴文醫生和奎克大人已經很久沒現身了,別是在房間里昏睡了過去。」杜克垂頭說道。
「那,我把門撞開吧。」
布里奇一邊說著,眼神不由得移向杜克身上明顯比他精致幾倍的衣衫上,越發感到不悅。
布里奇不會意識到自己的性格發生了劇烈的變化,行為舉止瘋狂而大膽的同時,陰暗的想法也控制不住得越來越多。
他的情緒已經從一開始被撞見的慌張轉換成了被打斷與摩恩的追逐游戲的氣憤。
再看見這個資本家的走狗一身人模人樣的衣裝,嫉恨慢慢在心中發芽。
杜克,勉強稱他一聲「大人」,可是他也不過是維克多少爺的一個微不足道的奴才,憑什麼在他面前作出這副高人一等的樣子?
但是不得不說,他們這樣的走狗待遇一定不錯,瞧一個僕人也養尊處優,身上一直沁著淡淡的馨香。
古怪的是那味道會讓布里奇聯想到剛才吃過的美味食物,聞久了竟讓他有些食指大動。
……如果,把杜克吃了會怎麼樣?
布里奇想到這個大膽的念頭,嘴里居然分泌出了不少口水。
他趕緊抬手抹了抹嘴角,回過神來,用力撞向面前的這扇門。
木門並不十分牢靠,在他薄弱的身板撞過去的第二下就「砰——」地一聲震了開來,空氣中揚起了不少粉塵,布里奇下意識地吸了一口氣——
這間屋子里,太香了。
「這……」
他怔在門口,看著倒在房間的地板上的那兩個人,震驚中又莫名地感到興奮。
慘白的唇色、青紫的臉,以及安詳的睡容,為什麼那麼像兩具死去多時的尸體?
高高在上的大資本家奎克,和所謂的精英醫生戴文,他們死在了航船的密閉房間中。
殘存的理智告訴布里奇,他應該感到害怕,應該和所有人匯報這一惡劣事件的發生。
可是……
為什麼,他根本邁不動離開這個詭異空間的步子,他突如其來地熱血沸騰,興致高昂,還有一些緊張。
布里奇伸出舌頭不停地舌忝著自己干澀的嘴唇,悄悄地向杜克瞥過去一眼。
一定不是錯覺,兩具尸體上散發著和食物一樣的味道,那麼誘人,那麼美味……
他們被誰殺死了?
死掉的人,就永遠不會再出現了吧,意味著永遠的消失。
布里奇的心突突地跳個不停。
討厭的人永遠消失在這艘船上,一個一個地退出與金錢的競爭,一定是個再美好不過的世界。
听說資本家向下分配的餐飯已經越來越少了,尤其是在弗格森他們的欺壓下,他還在過饑一頓飽一頓的日子,什麼時候能得到真正的安穩?
那些曾經辱罵過他、毆打過他的人,都該和面前的尸體下場一樣……然後再被他吃進肚子里,該多好啊……
布里奇著了魔一般後退了兩步,反手將被撞開的木門關上,從進門那刻起他的肌肉一直繃緊著。
樓下好像響起了好幾聲槍響,估計是為了某些事情又引起了大範圍的騷動,可他根本毫不關心。
他扭頭看向站在原地不動、像是嚇傻了一樣的杜克,喉間滾動。
那人還低著腦袋,露出一截脆弱的脖頸,大概可以輕易扯斷。
扯斷後的血液是會噴射還是流淌?
噴射有些太過浪費,流淌的話應當用容器盛住,起碼肯定比奎克和戴文的要新鮮上不少吧。
杜克和他差不多一樣單薄——布里奇下意識地分析著勝算。
下一秒,伴著樓下混亂的吶喊和嘶吼,他已經朝著杜克撲了過去。
撕咬。
……
祥和而寧靜。
粉紅色的天空上飄著一只只歡騰的海馬,原本璀璨耀眼的太陽被一顆巨大的隻果代替了位置。
如同畫筆線條勾勒出來一般虛幻的草原上,有一個深棕色頭發的青年靠在樹干上看書。
他的眼楮是很純粹的黑色,望著人的時候里面常常映著潔淨的水光,顯得真摯又善良。
此時那雙眼楮正盯著白皙的書頁,認真地瀏覽著。
書上寫到︰
「第一,神有七情六欲。」
這行文字的下方有一張張抽象的黑白連環畫。
畫面里一開始只有一個小人,他就是故事的主人公,獨自站在寂寥無人的大草原上眺望著遠方的世界,身邊簇擁著一群白花花的東西。
小人的背影看起來好寂寞和孤獨——起碼青年是這樣覺得的,他不由得伸出手指輕輕地模了模書中的人形圖案。
後來的畫面里漸漸開始出現故事的第二個小人,那個小人的身邊一直飄著一顆紅點,成了黑白畫面中唯一的彩色。
青年凝視著兩個小人同框的畫面看了一會兒,半天才翻了頁。
「第二,神不是萬能的。」
開篇寫著這樣一句話,話的下方依然是一堆簡筆畫。
青年匆匆地掃了一眼就快速翻頁,他好像看到了些粗壯的樹枝,還有小紅點的破碎。
這些元素的組合讓他有點不舒服。
「第三,神不愛世人。」
青年捧著書的雙手突然變得異常沉重,他想把手移開,想把書合上,甚至想把眼楮移開,可是不管那一項他都做不到。
他如同被施了咒術一樣僵硬了,只能被動地去閱讀畫面中陰暗、混亂、罪惡的世界。
這一頁的畫風與前面截然不同,大面積的黑色讓人感覺壓抑和窒息,無數個小人擺著詭異的動作,他們互相廝打爭斗,惡意被放得巨大,明明沒有具體描繪受傷和死亡,場面卻無由來地令人覺得血腥。
簡直是人間地獄。
「摩恩……」
「……」
是誰在叫他?
青年,也就是摩恩回過神來,飛速地把書合上,動身站了起來。
他仰望著頭頂古怪而綺麗的天空,發現隻果太陽的外皮開始有了萎縮的模樣,不像先前一樣飽滿新鮮。
這不是一個好征兆,他心里有些說不清的排斥。
摩恩靜靜地等著第二道召喚聲,好在那聲音沒有再響起。
他低頭看了一眼手中的書,猶豫了一下還是揚起了手,把它扔了出去。
書在空中劃出一道弧線,消失在視線的另一頭,摩恩不禁松了口氣。
「嘿,我說,你不打算出去了嗎?」
身後傳來一道熟悉的聲音,一個矮矮胖胖的男孩不知道什麼時候跑上了這片草原。
他金黃色的短發隨風飛舞,似乎是來得匆忙,忘記抹上發油,忙用單手捂住腦袋,說話間神色有些不自然地松了松自己胸前的小領結。
「不,湯米,我不想。」摩恩立刻回答,他的口氣從未那樣肯定過,「如果出去,要面對一個非常